宋祁做了一个梦，那是一块白色普通的麻布，麻布上放了一颗淡黄色的梨，之后他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刀，刀一点点地切进了果肉。
中国人总不爱分梨，只图个团圆的吉利。于是宋祁用麻布裹起了分开的梨肉，但是有个声音说，已经分开了，就算是你用布裹上也依然分开。
张楚飞奔向了舞台，却被老师强行挡了回来，那老师张楚眼生，大约是在校实习的，长了一张普通的圆脸。他道：「上面够乱的了，你想闹事？」
姜子锡抱起了宋祁，想要把他抬到担架上去，医务室的老师已经到齐，说只是因为发烧而昏迷，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要将伤口包扎起来就没有任何的大碍了。
「那么，麻烦您把宋老师放到那边的担架上了。」医务室的老师对姜子锡道。
「别用你的手碰他！」那几乎是能震撼整个礼堂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张楚扫了过来。
班导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生怕这个学生又给他惹出点什么事来。
「张楚！别胡闹！去校长室！」班导扯住了张楚的胳膊，却拉不回张楚的身体。
「你他妈的敢用你的手在我面前碰他，你试试！」张楚已经红了眼睛。
瑞草知道，张楚现在没有任何理智可言，把洋芋片往六子怀里一塞，三步并成两步地上前，他必须要阻止张楚，阻止张楚把跟宋祁的关系在这样的场合公开，这样不只是张楚自己，甚至连宋祁也会陷入空前的危机。
「张楚！」瑞草摇着他的身体，「你给我清醒点，你想想现在这是什么地方，你说什么话？！」
姜子锡只冷眼看了看张楚，转身挽起袖子对医务室的老师道：「别管他，把担架抬过来，我抱宋祁过去。」
几个人帮着把担架抬上了舞台，姜子锡很轻松地就抱起了宋祁，并且把他平放在了担架上。宋祁虽然昏过去了，却更近似熟睡，安详得让人联想死亡。
「宋老师！宋祁！宋祁！」
宋祁，我跟你只有五秒的距离，为什么他们不让我碰你？为什么你不醒了告诉他们你是我的？
医务室老师忙着着疏散，先把病人抬回医务室再说，教务主任当下布置几个人看住张楚，谁都不知道张楚这会在发什么邪火，教务主任只道：「你们没别的任务，给我看好这头野牛。」
几个男人用尽所有的力气，只为了束缚住张楚。张楚没有办法脱身，他只能用他嘶哑的声音发出悲痛的哀鸣。那是最单一的声音，带着最狂热的爱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男人从阴影的尽头一直走近了张楚，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张楚这才清醒，捂着那半张脸，看清了眼前的男人。「……爸？！」
***
宋祁醒来的时候，姜子锡正坐在他的旁边笑着凝视着他。姜子锡的样子猛一看倒是相当地滑稽，连假发都尚未除下，只扯开一些领口悠然地抽烟。
宋祁看了一眼手上的伤，冷冷道：「学校不能抽烟。」
姜子锡忽然笑了起来，笑的相当厉害，并且失去了他该有的沉稳。「宋祁啊宋祁，你现在还能一本正经地这么说么？你真的不想听我刚知道的消息么？」
话音未落，医务室的门开了，张楚先走了进来，宋祁刚要说什么，却看见张楚身后跟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那男人未开口宋祁就知道他是谁了，他们长得过于相似，每一个表情都像是一个模子里拓印出来的。
那男人该是张楚的父亲。
姜子锡看了眼宋祁，继续坐在一边抽他的烟。
「您是宋老师吧，我是张楚的父亲啊，张楚因为高三考学，我们做家长的也马虎不得了，所以办理了转学，听说这一段时间受了老师不少照顾啊，听说他在您那儿还有不少行李，我们是想……」
「钥匙是么？」宋祁笑道。
这个反应倒让姜子锡极为吃惊，而张楚始终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宋祁的目光像是阳光一样的和煦，转过头对张楚道：「到那儿也要努力学习啊。」
张楚哭了，他想过很多次，绝对不会在这个房间里在这个时候选择哭泣，但是总有东西是他这个年纪克制不了的。
张楚的父亲尴尬地一笑。「您看，孩子受您照顾久了，这会孩子脾气又来了，您别见怪啊。」
宋祁把手伸向了张楚，「过来拿钥匙啊张楚。」
银色的金属，钥匙发出了好听的声音，张楚曾经听过无数次，他跟在宋祁身后，听着宋祁拿钥匙的声音，之后开门，门里只是两个人的世界，纠缠之后再纠缠。
宋祁把钥匙放在了张楚的掌心，那手掌的温度会是最后留给自己的纪念么？多么奢侈的温度。
「那么，好，我们告辞了。」张楚的父亲一再地向宋祁道着谢，一再地表示日后一定会让张楚记住，有这么个好老师，在高中的几个月里那么地照顾他。
门合上了，一扇门隔开了宋祁和张楚。
姜子锡淡然道：「你别硬撑着了。」
而姜子锡知道，自己还没说完，宋祁的脸上已然湿成了一片。
宋祁，你为了那孩子哭了？
门猛地又打开了，张楚猛地抱住了宋祁的身体。
「我不走，宋老师，我不走，我走了你要怎么办？我走了你连饭都不会自己好好吃对不对？我走了晚上你寂寞了的话要抱着谁？我走了的话……」
张楚的父亲从缝隙里看见了那一幕，却没曾细想过什么。
宋祁靠着张楚，任凭张楚抱着自己，他知道两个男人哭作一团的离别有多么怪异。
宋祁合上了眼睛，「张楚，我爱你。」那是只有张楚才听得见的话。
宋祁在那一天，靠着张楚的耳朵，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张楚，我爱你。」
「你说什么？」张楚的身体一颤，「你刚才说了什么？」
姜子锡冷笑着转过头去，透过门缝，张楚的父亲始终在等待着，他想，或许那孩子说了谎，说的是什么样的谎言呢？
「小楚！小楚！该走了！」
门外的父亲喊着自己的儿子，张楚离开了宋祁的身体，那男人的脸更加地苍白，未曾擦干净的血色双唇看上去，犹如虞姬般的凄艳。
「我……」张楚欲言又止，但还是转身离开了病房。
在离开之前，宋祁清楚地看见张楚眼睛里坚定的光芒，他或许不再是躺在舞蹈教室地板上哭泣的他了。宋祁没有来得及咀嚼到来的一切，便嗅到了那异样的味道。
姜子锡冷着脸反锁住了门，转身对宋祁道：「我他妈的就看不惯你这个样子，你别真爱上那小子了？」
宋祁冷笑，「你又想做什么？」
「做什么？」姜子锡笑了，「我想做的就是……」
他猛地把宋祁推倒在了病房的床上。
「你现在该很伤心吧？嗯？」姜子锡的笑容开始扭曲，宋祁必须只能爱他一个人，而他们在他的面前，在他的眼睛底下上演了那么一幕，每一字都铿锵有力。「我，现在他妈的只想上了你。」
撕扯开了白色的单衣，在一个小时前他还是楚王，而现在他只是个欲火攻心的愚蠢男人，企图用扭曲的心理强占别人的身体。
那塑料绳落在了地上，多久之前张楚笑着说，说你跑不掉了。
姜子锡疯了，没有任何的前戏，那疯狂的占有欲就能让他充分勃起，举起了宋祁的双腿，将坚硬的**抵在入口处。
宋祁**被紧紧捏在了姜子锡的手中，姜子锡的做法近乎于虐待。「很好，」他笑道：「你就这个样子最像宋祁！」
张楚……
宋祁忽然愤怒了，他已经不是个只需要快感来充填的人偶，他有他的爱人，他的爱人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张楚。
张楚，张楚……
宋祁彷佛能看见张楚毫无保留的笑容，之后问他：你说，吻遍你的全身需要多少个吻呢？
床在颤动着，当姜子锡意识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你敢再说一次！姜子锡！」
床边柜子上的玻璃杯破了，宋祁那受伤的手狠狠将姜子锡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姜子锡第一次知道宋祁有那样的力量。
「我跟你说清楚了姜子锡！我爱张楚，我他妈的爱张楚关着你什么事了！你滚！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收拾完你的行李就给我滚！滚！滚得远远的！不然我杀了你！不跟你开玩笑，我非杀了你不可！」
「宋祁你……」姜子锡的态度反而软了下来。
宋祁笑了。「你怕我了？你怕我干什么？不是每次都能让你为所欲为么？你怕什么！」猛地一拳，姜子锡的嘴角流出了红色的血液。
那走廊里忽然有了人声，或许是路过医务室的人们听见了里面的争执，之后姜子锡听到人越来越多，他们围在门口谈论些什么。
「里面有人么？」外面的人猛烈地敲着门。「再不开门我们可就撞了啊！」
宋祁反而冷静了下来，「别撞了，我们出去就是。」
反手把姜子锡的裤子扔在了他的身上，而自己只是沉默地扣着身上破损的扣子。
之后，门开了……
***
宋祁想着，或许这就是讽刺，之前张楚坐在这由校长呵斥着，而现在换成他了自己，出于同样的理由——殴打姜子锡？
校长始终不明白宋祁嘴角的笑意究竟意味着什么。
刘风扬趁机打了个圆场，说老师也有一时冲动的时候，宋老师已经认识到他的错误了，所以当面向姜先生道歉，这事不如就这么私了。
宋祁笑着转过头问姜子锡：「你会同意私了，但不会这么放过我对么？」
没有人见过宋祁那样的笑容。
「所以，」宋祁毫无顾虑地看着校长的眼睛，「我申请辞职，跟你姜子锡没任何瓜葛，你也可以向我索赔，不过有一样东西，我想让张楚的朋友如果有机会的话，帮我转交给张楚。」
六子就那么戏剧性地从宋祁的手上接过了那一段塑料绳。破烂的塑料绳，却像是被人用心洗干净了似的。
宋祁一样东西都没有带在身上，这才是他所想象的辞职。
舞者是自由的。
***
坐上了火车，张楚忽而紧锁了下眉头，只是一个念头，单纯的念头，一个叫直觉的东西告诉他，心脏里牵连着宋祁的那一条动脉疼得厉害。
拿出了手机，试着拨了宋祁的号码，那一端像早就准备好台词似地告诉他：「您所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张楚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正在包里寻找火车上饮用的茶叶，并没有顾及他的存在。
爸……对不起，您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一个晚上就够了。
张楚抬毫不犹豫地飞身冲向了车厢口，乘务员小姐对着张楚喊，说要开车了，您若是要买什么东西的话最好快一些。
「张楚！」父亲开了车窗呼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而他当然知道就算声音也唤不回自己的儿子。
张楚先赶到学校，却没找到宋祁，六子看见了张楚不免惊讶，「你不是走了么？」
张楚只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口喝道：「宋祁在什么地方？你们看见他没？」
六子这才想起来两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笑道：「你小子是从哪儿得着的消息？宋老师听说辞职了，特潇洒，说把姜老师打了一顿……」六子刚想添油加醋地描摹一番，张楚早已甩开了他。
六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张楚！你回来！宋老师有东西要给你！」
这是所有学生都期盼的艺术节，只不过这一日，却比一年来得更为漫长。张楚找遍了能找的地方，但始终没有宋祁的影子，教师宿舍，公寓楼，包括自己租的房子……
那一天的天边火烧似地红，同样有强烈的风抚过张楚的头发。
张楚想，或许他遗漏了记忆的某一个片段。
那一卷柔软的塑料绳躺在了张楚的口袋里。
还是那一片废墟，宋祁躺着看天上的流云，伸出手臂，却不像上次那样能够拥紧张楚。起身，他拍掉身上的土，之后在斜阳下狂舞。
那一片苍凉只剩下了宋祁……一直到跳乏了，双脚无法站力，这才缓缓坐下。
「张楚！」宋祁想或许把他的名字喊出来，这一天最后一点的阳光能不能把这样的声音传达给他？
猛地，那段绳子套上了宋祁的身体。「你跑得掉么？」
宋祁的身体一震……
张楚终于将宋祁整个拥进了怀里。「你刚才在叫我吗？所以我飞来了！」
宋祁笑了，「你是蜘蛛侠还是超人？」
张楚眼圈红了。「我说我是飞天小女警，你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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