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是有点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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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熙紧紧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漫天漫地的疼痛突然袭来,心脏痉挛般地胡乱跳动着,疼痛从心口蔓延到肩膀,然后是手臂,渐渐连嘴唇都麻木了。他无力地跌坐在桌旁,头撞到了桌角,桌上的相框晃了晃,“啪”地一声摔到了地上,玻璃碎了,模糊了祁辉哥的脸。
“乐熙!”恍惚间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声音好像是冲破云雾,跋山涉水而来。之后又感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扶起来,靠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怎么了?”施鲁焦急地搂住乐熙,看到他越来越虚弱的样子不由心中一惊。
“心脏……很,很难受……”乐熙费力地喘息着说。
施鲁呼了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些,平静些,记起乐熙上次发病时放在口袋里的药,用手一摸,果然还在,于是掏出来倒了几片递给他:“来,乐熙,把药丸含在嘴里,别着急。深呼吸。”因为这声音乐熙感到安心了许多,紧握住他的手含住药丸压到舌下,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的70
“别着急,一会儿就好了。”施鲁安慰着他,冷静地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告知了病情和详细地址。又按照医生的指示安抚着病人。
“别着急,乖乖的。很好,就这样,睁开眼睛,别睡着了。”施鲁跪坐在他身后,搂住他,让他的头仰到自己肩膀上,解开了他衬衣的扣子轻声安慰他。
“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像……不……跳了……”乐熙努力想作出个笑脸来,却发现这个表情无比艰难,甚至连说话和呼吸都很困难,冷汗一层一层的落下来,迷蒙了双眼。自己像是一尾被海浪抛到岸边的,被人弃置不管的濒死的鱼,张开嘴鼓起腮渴望着氧气,渴望有人伸出援手却只是在垂死挣扎。心脏那个位置好像被人用沉重的铁锤一下一下狠命地砸着,砰,砰,砰,一锤一锤,慢慢粉碎。
“来,看着我。别着急。乖。”施鲁握紧了他的手,唤回他有些涣散的神志,把他已经支持不住而偏到一边的头扶正,让他看着自己。乐熙目不转睛地看着头顶那人关切的眼神。那眼神像救命的氧气,像在说,不要放弃,我在这里。原以为自己再不需要任何人,可是被人关心的感觉仍旧是那么温暖。
“加油,宝贝,你很棒的。乐熙,来,听我说,照我说的做,用力咳嗽,来。”施鲁捏捏他的手,把掌中的温度传递到那冰凉的手中。
乐熙照着他说的,用力地咳。每次咳嗽到脱力了施鲁都会对他说“宝贝,你很棒!继续,宝贝。”这句话像是蛊惑一般带着力量与勇气,让原本精疲力竭的乐熙用力地咳着。
不多久救护车的鸣笛在楼下响起,乐熙感觉身后的那个宽阔厚实的肩膀已经在微微战抖,握紧的手心里全是湿湿的汗。那双眼睛里坚定的神情闪烁着一点星光,一滴凉凉的液体滴到了自己的脸上。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呢?我这个罪孽深重的人,有什么好?他疲惫地闭上眼睛,终于坚持不住,倒在施鲁怀里,陷入了昏迷。
有一个人对他说,我出十万,买你一年。有了这钱,你可以给做很多想做而没有办法做的事情。
当时乐熙在笑,十万,到美国,只是杯水车薪。可是那钱却能救姥姥的命。从祁叔那里出来之后,乐熙跑到酒吧买醉。浑身上下都是那个有着跟祁辉哥相似眉眼的老人浑浊的味道。他坐在那里,巨大的豪华的大班台后面,从上到下一丝一丝审视着,居高临下,让乐熙感到窒息。然后他站起来,和祁辉哥相似的身高,相似的身影,让乐熙有几秒的恍惚。然后他慢慢走过来,坐到乐熙身边,握住乐熙的手,把头凑到乐熙耳边。浑浊的气息,让乐熙浑身战栗般抖个不停。那个老人说,你求我,却一点诚意都没有。乐熙的手放在腿上,紧紧攥着自己的裤子,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他是祁辉哥的父亲,是兰姨的丈夫。他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好人。下一秒,那个好人,那个父亲和丈夫,用舌头舔了舔乐熙的耳垂。热乎乎的气息喷到颈子里,却让人如坠冰窟。一只手拉开他的裤链,恶意地揉搓着。另一只手扯着他身上可怜的棉布T恤,把那件旧T恤扯得变了形,皱皱巴巴委委屈屈地搭在身上。乐熙尖叫着跳起来跑出去。身后那个苍老的声音对他吼道:你不是要钱吗?为什么还要跑?给我滚回来!你跑不了!
乐熙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街灯辉煌如白昼,这个年轻的直辖市,有着蓬勃的生机,热闹喧嚣的夜,热情似火的夏天,可是却没有能帮助他的人。来来往往的人从身边匆匆而过,像是挥舞着触须的蚂蚁,相互触碰,然后离别。乐熙掏掏口袋,身上只有不到一百块。兰姨到法国之前给他的钱已经悉数交到医院做治疗费。这时候兰姨可能正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盼望着与儿子相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电话听筒里提示的声音冷冰冰地没有一点感情。乐熙挂掉电话蹲在电话亭里低声哭泣。有人在电话亭外看着他,像看到疯子一般窃窃私语着躲开了。乐熙看看自己衣冠不整的样子,裤子拉链居然都忘记拉上去就跑出来了。他一边哭一边笑,站起来给祁辉哥打电话。
嘟,嘟。
请你,请求你,请求你接电话,哥,我求求你。
老天爷,请求你给我一个希望。不要把姥姥从身边带走。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喂?”电话那头祁辉哥睡意朦胧的声音响起来,乐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哭了起来,一遍一遍地叫着,哥,哥,哥……
“宝宝?怎么了?”电话那头有细细簌簌的声音,大概是在穿衣服。等乐熙哭完渐渐平静下来后祁辉慢慢开口,“宝宝,出什么事了吗?别着急,跟哥说,哥给你想办法。”
“哥……我很怕,你们别抛下我……”乐熙哽咽着,眼前浮现出医生麻木的表情,机器尖叫着发出报警的声音,然后一群人围过去,在姥姥胸前狠狠地锤着,仿佛要把姥姥单薄的身体锤散一般。有人过来拉扯他,说,赶紧去交钱。交钱,手术,交钱,钱,钱,钱……
“宝宝,冷静点!到底怎么了?说清楚,说重点!”祁辉拔高了声音,沉声命令道。
“谁的电话啊?一大早的,烦不烦?昨天晚上折腾了那么久,还要不要人活了?”电话那头有个男人用睡意朦胧的沙哑声音说了几句英文。乐熙愣了愣,一直以来坚持学习英文,希望有一天能出国到哥哥身边的他已经意识到那个人说的是什么。
“你睡你的,是我弟。”祁辉用英文小声回答道。然后对着电话讲:“宝宝,你说,怎么了?谁说要抛下你了?别胡思乱想了好吗?”
“对不起,哥,对不起。”乐熙吸了吸鼻子,心里空落落的,但又觉得轻松了不少,仿佛肩膀上所有担子都被甩开一般,无所谓地说,“没什么,我……我做了个梦,梦见所有人都不见了,都走了。”
梦吗?梦已经成真。谢谢你,老天爷。
“宝宝乖,别乱想了。哥最近很忙没顾上关心你。但是哥很爱你很想你,相信哥好吗?哥最近太忙了,等忙完这一阵,收拾完这一堆烂摊子哥就可以回来了。宝宝你要坚持啊!”
坚持吗?坚持。呵呵,你说不离开,却一次一次离开。你说会有好未来,可是未来在哪里?人这一辈子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能相信的也只有自己。你在说爱我的时候,身边却有人说,昨天晚上折腾了那么久,要不要人活了?那个人的声音已经不止一次地在电话那头出现,清晨也好,傍晚也好,总是出现的声音,如同讽刺。要不要人活了?要不要我活了?我该相信你吗?我该相信谁?
“对不起,哥。打扰你了。你休息吧,别吵到你身边的人也睡不了了。”乐熙淡淡笑着,用流利的英文对祁辉说。的9a
淡淡笑着,泪流满面。
乐熙从电话亭里走出来,茫然地走着,看到闪烁的招牌明明灭灭。他走进那家酒吧的时候空荡荡的店里舞台上有人在唱一首伤感的歌。他问身边的人,这歌叫什么名字?那人回答他,带着莫名的深意,《当爱情走到尽头》。乐熙笑了笑,对自己说,乐乐不哭,爱情走到了尽头,又怎么样?所有的路都走到尽头了不是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歌里面唱:
“当记忆已轻得彷似灰尘悬浮
却渴望停落你门口
当叹息已深得可以埋葬白昼
趁天黑可以跟这感觉走
火花等天光之际全部枯萎
却渴望能让美丽留低
梦太多当孤单可以随处掠过
眼前我拥抱什么那不过是我
从此我发现
寂寞是有点根源
只得我没入人潮里兜圈
但愿游到你的旁边
靠得这么近又却是那么远
流星已陨减
连灯也扑灭全没光线
留下我暗夜里转又转
来回寻觅我的影子
靠这一点最后支柱
来伴我入眠”的42
后来身边那个人对他说,我买你,十万。
只是因为,乐熙笑起来跟那人深爱的人很像。那个人说,我和他,相爱十年,但他连招呼都不打就抛下我跑去跟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女人结婚去了。
所有人都寂寞。所有人的寂寞,都有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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