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终章 桃花泪痣 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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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不曾在我面前停下脚步……
折下花枝,却枯萎了……
日边的云,等着他的经过……
月下的影,盼着他的离去……
指间的陀罗香,淡去了什么……
青沙诉说着,他离去了……
清风不曾在我身边围绕……
攀上墙头,却不见风景……
镜中的花,等着人来采摘……
手中的镜,守着年华碎去……
指尖的赤火,焚掉了什么……
他离去了,陀罗香散发着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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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越深,便越能听清那低低的吟唱,那声音顺着梯阶而上,冰敷着每个人的心尖……
陈老爷不禁颤抖起来,连声说道:“是她……是她……”
“你是陈村的人?”蝗问道。
“你们如何知晓?”陈老爷得声音抖得厉害……
蝗和殳言皆冷冷一笑,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问道:“你怎么肯定是她?她又是谁?”
陈老爷的脊背一下凉透了,没有答上话来……
曲老走在中间,面色瞬间冷凝了……
“我……曾经是那老太婆的徒弟……”陈老爷没有回头,继续摸索着向下走着,声音飘到了每个人的耳畔……
“何止如此,你还杀了我家少爷!”百纳狠狠地说道,若不是他,今天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那你曾经也是蛐蛐的领路人?”殳言问道……看来,他对蛐蛐也好不到哪去……
“不,不……我没有做过他的领路人,我遇见他们的时候,他就是一具尸体了……”陈老爷急忙辩解,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身后的人说道……却没有一个善意的眼光……无奈,只好继续向下走去……只是脊背更冷了……
那地底的歌声越来越靠近,曾经听老太婆唱过……婉转,阴郁……如同抽不出丝的蚕茧……
殳言看着眼前的那些人,不禁握紧了腰间的赤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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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僧人停在了梯阶的底端,等待身后的人纷纷下来,站定。
“怎么不走了?!”陈老爷一颗悬着的心始终颤颤悠悠,没有放定过。
“我是想告诉你们,他的夫人……”僧人看了看陈老爷道,“也在里面,你们若是见到了什么,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要伤了里面的人……”僧人又看向殳言,“包括你的师傅……”
殳言避开了僧人的目光,没有回答……
僧人轻叹道:“随我来……今天把这一切都了结了……”
一行人跟着僧人向前走去——地底很黑,谁也没有燃灯。他们默默的走着,各自在心中揣测着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而殳言更是已将那赤刀持在了手中,握得紧紧的……
忽然,僧人向上抛出一张纸符,符上燃着青色的火焰,缓缓飘落……只听一声轰响,青色的火焰顺着一个固有的轨迹燃烧开去……不多久,便勾出了一道青色轮廓……是个石门。
“你们退后……”僧人吩咐了一句,将右手撑在石门之上,默念起咒语……
随着咒语蔓延的,是那青色的火焰——它们在那石门上纵横交错,更将僧人的手吞没了……
每个人的面孔在青色的火焰下都是阴冷的蓝色——他们全都屏住了呼吸,只因那咒语带来的胁迫感实在是不小……
许久之后,火焰渐渐灭去……僧人亦停止了念咒。他那被青火灼烧的右手居然一点伤痕都没有……只见僧人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珠,黯然一笑……
就在他笑的那一瞬,石门顷刻间崩塌了……一个明亮的洞**出现在众人眼前……那是一种很温暖的黄光……
师傅……
殳言此刻几乎确定老太婆真的在此了……
僧人没有在招呼身后的众人,而是独自走了进去……
陈老爷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曲老思索了片刻,也和纯青百纳一同走了进去;而殳言和蝗则是慢慢的走在了他们的后面……
洞**中,随处可见的是那散了架的白骨……
僧人一边稳步向前走着,一边闭目颂经;陈老爷却走得胆战心惊……
曲老一行人和殳言都是面无表情——这种场景,他们都已习惯成自然,视而不见了……
“老爷!”是明凤的声音,看来她还很精神……
只见明凤向后绑住了双手,此时正躺在那地上起身不来……
“明凤!”陈老爷欲冲上前去救出明凤,却不想被那僧人拦住了。
僧人看着陈老爷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向前……
“娜雅……是我,出来见我。”僧人说着,撕下了白色的胡须,将其弃在了地上……
陈老爷看向僧人,不禁要将自己的眼珠看出来……那是怎样一张俊美的面容,尤其是眼下那颗泪痣,有如点睛之笔……
只是那静谧的容貌,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狂笑声粉碎了……
“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死了吗!”
“娜雅……”僧人只是喊着名字。
随着一张符纸的飘落,一个红影渐渐浮现在明凤身旁——是个红衣女子……
师傅……?
殳言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师傅,因为……
那红衣女子的长发如同黑色的锦缎,垂到了腰际,更是遮住了她半个脸颊……那容貌虽说不上是最美,却因为一双含泪的凤目,显出不一样的姿色来……
想起那满面沟壑的老太婆……殳言不禁赞叹,莫非这就是长生药……
“殳姑娘切莫动心……”僧人话还未说完,那红衣女子——娜雅便掷了一个符咒过来,打在了僧人身上,融掉了半片袈裟……
“和尚,莫说风凉话!”在她的声音中,能听到齿间摩擦的声音……
僧人却道:“蟒呢?”
娜雅的脸色骤然变得如同凄霜一样……
“怎么……莫非,你为了炼制长生药,连蟒的骨灰也用上了?”
“你闭嘴!”娜雅扬起头大呼一声,黑发飘散开,那被遮住的半张面孔,居然已经腐朽了,露出了布满血丝的眼珠……
“长生药练不出来,便想寻张好看面皮换上?”
“不……”娜雅悲伤的哭了出来,一边血肉狰狞,一边却是带雨梨花……
“娜雅……”蝗不敢置信的走了出来,“你真的是娜雅?”
“蝗……”娜雅捂住自己丑陋的半张面孔,“廉师妹呢?”
蝗眉头一蹙,低下头去,道:“死了……”
“为何?她不是有三颗丹药吗?”娜雅不相信,“可我当时并没有将那药丢入火中……”
“被抢去了一颗。”曲老说道,“都怪我那徒儿不好……”
哼……娜雅冷笑一声,斥道:“你们曲家人,没有一个好人!”
“娜雅!”僧人将那禅杖顿地,“你师妹最后都算迷途知返,你为何到如今仍是执迷不悟……”
“迷途知返……?”娜雅大声笑了起来,反唇道,“可是蝗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吗?……我呢,我什么都没有,蟒救不了,蛐蛐也救不了……甚至连自己的容颜都救不了,我做错了吗?我只是希望一切都变好而已!”
“放了明凤吧,她与你们的恩怨一点关系都没有……”陈老爷开口乞求道,就差跪在娜雅的面前。
娜雅不屑的扫了陈老爷一眼,对着曲老说道:“他就是杀你孩儿的人。”
“我知道。”曲老注视着娜雅……
“为何你不气愤,你不杀他泄愤?!”娜雅指着陈老爷质问着曲老。
“就算让他偿命,对我孩儿半点好处都没有……我只想知道,为何你独独选中了陌横?”
娜雅诡异的笑了笑,那捂住半边面部的手,正从指缝中涌出血来……
“因为我恨你们曲家的人。再就是,那小孩和蛐蛐小时候太像了,我想这真是上天助我,让我找到这么好一个续放符咒之人……”
僧人无奈的叹道:“你又可曾知道,蛐蛐正是曲家的人,是雪蝶的儿子。”
娜雅瞬间呆住了,怔在那,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救了仇人的孩子很后悔吗?殳言心念,只觉自己对那老太婆师傅了解太少了……
“好!好!……”娜雅的笑声出人意料的越发猖狂,却也越发空洞,“那我可算是一箭双雕了!看来真是天助我也!你们曲家,从此再无男丁,以后也再不会有曲府的人了!”
“你为何如此恨我们曲府?!”曲百纳再也忍不住,插口问道。
“哼……你问他!”娜雅瞪着僧人。
僧人却低头颂起经来。
“出家了,就可以什么都不必理会了吗,就可以忘掉以前的事情吗?”娜雅愤愤地说道,“你不说,那我便告诉他们……”娜雅向前走了两步,“若不是当时他带着长生药去救曲府的少奶奶,就不会耽误了蟒,害他枉死……”
僧人什么都没有说,低声颂着经……
“既然蟒已经死了,为何你回来还要给他吃那长生药!?”娜雅走到僧人面前,靠近了,逼问着……
僧人缓缓睁开双目,道:“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样救不了他……”
什么!死了,便不能吃那长生药吗……殳言和蝗同时怔住了……隐隐的,殳言那握住赤刀的手抖了起来……
“你真是想救蟒?你是想救那女人!”娜雅一掌扇向僧人,看着血丝从他的嘴角游了出来……
“不是。”僧人冷言道,没有再多的话语……
“你用蟒试药!”
“没有。”
娜雅仰天大笑……对着众人哭道:“你们知道吗,死人若是吃了那长生之药,非但不能起死回生,更会变成行尸走肉……蟒虽然做了十年的虫偶,却仍与六岁的孩童无异,但死后的他居然差点要了这和尚的命,更差点杀了我……我是他亲姐姐啊……到头来,不仅要亲眼看着他死,还要在他死后,再亲手杀了他……他才六岁,他才六岁……”
言语见,娜雅揪住了僧人的衣领,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那颗**在外的眼珠居然也流下泪来,却如鲜血一般……
殳言此刻几乎快要站不住,全靠蝗扶着,才没倒下……
蛐蛐……蛐蛐……
那一刻,自己将长生药喂入他的口中……总算守到他睁开了双眼……却没想他的右手居然向自己喉咙削来……若不是蝗及时将自己拉开,恐怕早已丢了性命……
而蝗更在和他的周旋中,被他伤了左臂……
不论自己怎样哭喊,他都清醒不过来,完全不似以前的蛐蛐,那个曾经用右手为自己擦去眼泪的蛐蛐……如今却对自己和蝗举起了右手……那如修罗镰刀般的右手……
血色在山洞中飞溅,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不行……蝗和自己都不能死在这里……
殳言和蝗颇费力气才用那止行符暂时定住了蛐蛐……二人藏好了他,这才一同跑了出来……
“为何你不早说!”殳言冲上前对着那僧人喝道,“你是故意的……”
僧人看向殳言,浅浅一笑:“我说了,你又会信吗?”
“难道,蛐蛐也像蟒一样吗?”娜雅笑中带着一丝苦味,“好……好……我就是要让他们受尽折磨!”
“师傅!”殳言快要哭了出来,“蛐蛐死时还念着你,说你对他还是好的……说你美丽……”
她一度哽咽,“为何……你不救他!”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倒要问,为什么你不好好待他,等着我回来?!”
殳言被这话一惊,缓缓扭头看着曲老……
只听娜雅的笑声再次响起:“是他为了救自己的儿子逼死蛐蛐的吗……看来他们曲家的人竟然还会自相残杀……我可为我的蟒报了仇了!”
“娜雅……不要再说了!”僧人大喝一声,洞**中忽然安静了下来……
“蟒的死,我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因为……雪蝶做虫偶的时间要长过蟒……我便先去赶着救她……没想到却与她失之交臂……这来来回回又耽误了不少时间……我没想到蟒会……更何况那长生药极阴,虫偶在未见日光之前,也是不能服用的。”僧人看着娜雅说道,眉头深锁,舒展不开……
“哈……哈……”娜雅捂住那**的半张面孔跪了下去,“我还盼着蟒能长大成材,也不枉辛家那么多冤死的人命……没想到……最后竟是自己亲手杀了他……”
“师傅……”殳言见娜雅言辞凄凉,不禁同情起来……杀死自己的亲生弟弟,一定很难受吧……
“殳言……”娜雅看着殳言,邪邪地笑了笑,“我之所以收你为徒,是因为你和我很像……我在刑场,看见你亲眼目睹你父亲的头颅落下……”
“娜雅!”僧人拦在了娜雅和殳言的中间,“你没有杀死蟒,若不是你,当时死的便是我了……”
“如果那天你没有刺中那个女的,死的就是我……谢谢你……”
蛐蛐的话回响在殳言耳畔……
真的……很像……
殳言地眉头再也撑不住哀伤,压着眼眶中的泪水一涌而出……
“对不起……”僧人亦蹲下道,“我辜负了你的心意……”
“师傅……”娜雅颤抖的一声,低下了头去……“你心中只有雪蝶……没有廉师妹,没有蟒,更没有我……”
“不是的……”僧人靠近了说道,“你为何不相信我,从来都不相信……”
“我相信你爱着雪蝶……”娜雅不屑的笑道,“那蝴蝶项链不是你送给她的吗?”
僧人只是微微的摇头,却说不出什么来……
“师傅,从见到雪蝶的第一天,我便嫉妒她……我多希望自己是那虫偶,你们都爱她……”
僧人一把握住娜雅的手,从前襟拿出一只桃花簪子,花蕊处一颗血玉,红似血滴般……
“这是我早就打算送给你的……却,一直没有机会……你太恨我了……”
娜雅颤颤的接过那桃花簪子,不禁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中闪着泪光:“一只桃花簪子便想骗我吗,我若不是炼丹放了把火,若不是将那掌柜夫人虏了来,你会来找我吗?”她将那桃花簪子紧紧的握在手中,似要掐出血来,“为何五十年前不给我?为何要装死,为何要出家?!”
“我……不想这世上还有长生药,便只有将他们全部服下,一时间,腹如火烧,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便向丹儿交代让你们莫去寻那蝴蝶项链和其中的长生药……可我万万没想到那长生药竟然被你取去两粒,使得你和丹儿因此备受折磨……我好了以后,有试着去找你们,你们却像从这世上完全消失了般……直到十年前遇见纵横,我才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全是你的错!”娜雅说着,瞬间将那桃花簪子刺入僧人胸口……血,很快浸开……
“我在地狱等你……只可惜,又会见到雪蝶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娜雅反复念着,手仍紧紧握住插在僧人胸口的桃花簪子……直到桃花簪上再也不见手的踪影……
**的面容连同那桃花面一起,化成了赤色的沙,落了满地……
僧人木然的将那桃花簪从心口拔出,握在手中,蹙眉哽咽了……他握起地上一把赤沙,撕下袈裟的一角将其包好,放在了胸口……
默默望着手中的桃花簪,红火渐渐在僧人手中燃了起来……泪滴在红火上,却浇不熄那誓要熔掉桃花簪的火焰……
“娜雅,你带着这只簪子走,雪蝶便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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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清晨,雪白的阳光……
只觉唇边淡淡的香……慢慢化开……
很甜……也很温暖……
那娇红的桃花面容,挂着羞涩的笑容……红裙在阳光下静静地躺着温柔的火焰……
他笑了笑,轻轻搂过了她……
只听耳边那温柔的呢喃……
……
师傅……
……
……
……
我喜欢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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