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崖下村落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那满天的桃花,在空中飘飘转转……
阳光温柔的迎面而来,贴上面颊……
耳边传来似远又近的歌声……
是谁在唱?
穿过缤纷的桃花雨……青石凳上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蛐蛐……是你吗?”殳言冲上前去,从后面拥住他,轻声道:“我想你……”
“是吗……”他轻轻握住殳言的手,“我……”
话未说完,殳言只觉怀中一虚,他化作了千万片桃花瓣从殳言的双臂中迸射出来,卷上天去……
“蛐蛐!……蛐蛐!……”殳言大声喊着,桃花林中却再也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醒了!醒了!”
殳言蒙蒙睁开双眼,看到许多人正围在自己身边,一时又将眼闭上了……
全是陌生的面孔,莫非我已经死了……也好,如此便能见到蛐蛐了……
“这姑娘真是走运,那么高摔下来,居然都能捡回条命!”一个老婆婆的声音传到了殳言耳中。
“我还活着?”殳言睁开双眼,一下从床榻上弹了起来,顿觉得全身疼痛,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是啊,你还活着。”这个声音……殳言抬头看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长得壮壮实实。
“是孝哥将你从山下扛回来的。”一人说道。孝哥……这个年轻人?
果然,那年轻人瞧着殳言腼腆的笑了笑,红了脸。
“谢谢。”殳言笑道,看了看自己四周,不禁大呼:“蛐蛐呢!蛐蛐呢!?”
众人皆一头雾水,那被唤做孝哥的人却道:“姑娘的东西,我们都未曾动过,就在你的身边放着。”孝哥所指的是放在床边的几个布袋,几条布毯,还有一方已经洗净折好的白绢……
殳言握住那白绢,手不禁颤抖了起来,抬头问道:“蛐蛐呢!”见众人迷惑的神情,只好又道:“和我一起的那个年轻人呢?”
众人互相看了看,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他在哪!”殳言掀开被褥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却感一条腿疼的厉害,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腿绑着夹板——看来是断了……
一位老人连忙扶住殳言道:“姑娘,我们也是希望你养好伤,不想让你伤心……”
“娘……”孝哥埋怨地喊了一声,看向殳言道:“姑娘暂且安心养伤,那位小哥在另一处,不便前来罢了。”
殳言听着孝哥这样说,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只能道:“多谢各位好心,但是请将实情告诉我,我只想知道……他的尸身现在何处?”
众人听到殳言这样说,都不小的吃了一惊。
“姑娘,莫非你已经知道了……”孝哥担忧的问道。
“是的。”殳言点点头,“他现在何处?”
“我们将他放在村尾的空屋中。”
“他没事吧?!”殳言心急一时脱口而出,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只好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他的尸身没事吧?”
孝哥道:“当时他在你身下,我见你还有气息,而他却……”
殳言暗暗松了口气,遂又微笑道:“谢谢大家……还不知我现在身在何处?”
“这里是陈村,我叫孝哥,这位是我娘。”孝哥笑着搂过一个老婆婆,就是方才扶住殳言的人。“这村子,平时很少有外人来,大家知道你来了,都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希望你快些好起来。”孝哥指着身后堆满土产的木桌说道。
“谢谢大家。”殳言笑着道,心中却对那村尾的空屋挂记不已。
“还没问姑娘怎样称呼?”孝哥问道。
“我姓殳……”
---------------------------------
待到那些村民都离去了,殳言才对孝哥说,自己想去那空屋看下……
可是殳言的确行动不方便,只听孝哥道:“若是殳姑娘不介意,我背你吧。”
殳言心中还是多少有些不愿,但是惦记着空屋中的蛐蛐,只能低着头答应了。
孝哥背起殳言向村尾走去,一路上,村民们都笑着看着他们,而孝哥也走得倍感矫健。
这陈村并不小,走到村尾也耗了不少时间。此刻他们已经到了村尾的空屋前,孝哥一把推开了空屋的房门……
“放我下来吧。”殳言道。
“可是……”孝哥有些犹豫。
“谢谢你了,我想自己走进去。”孝哥听殳言这样说,只好将她放了下来。
殳言拖着左腿,一步一挪的走进了那间屋中——木板车上,那个熟悉的身影,除了衣衫有些破损外,一切安好……
“蛐蛐……”殳言挪到了蛐蛐的身边,顺了顺他额前的碎发,喃喃道:“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只觉眼睛一阵酸涩,匆匆拭去了眼角的泪光……
“他……是你相公吗?”孝哥问道。
殳言和以前一样抚着蛐蛐的面颊,只是痴痴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孝哥一直陪着殳言……而殳言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孝哥,我想住在这里养伤,可以吗?”
“不行!”孝哥大声说道,“你怎么能同已死之人住在一起!”话一出口,孝哥便看到殳言那满面的忧伤,心中不忍,又道:“大不了,以后我每天背你来,再背你回去,如何?”
殳言心中只感无奈,却也不想让这些村民觉得自己有何异样,只希望能尽快养好伤,离开这里……
“谢谢。”殳言向着孝哥点头,算是答应了。孝哥见殳言答应了自己,心中一片欢喜。
蛐蛐,等我……很快我们便可离开这了……
入夜,孝哥的娘扶着殳言躺下,为她铺好了被褥,小心体贴……殳言心下感激,连连道:“谢谢……”
“姑娘客气了,咱们遇见了也是缘分不是?”孝哥的娘笑了笑,“当初孝哥花了三昼夜将你从崖下背回来,我就知道我们缘分不浅了。”
三天……
“怎么,那山崖离村子很远吗?”殳言心中忽然有种异样的不安。
“是啊……出去怎么都有些不方便……不过我们村子比较隐蔽,没那容易找进来,很安全,也算是个世外桃源吧。”
如果这样,那么蝗……
“姑娘,歇息吧。”老人俯身吹熄桌上的油灯,离开了。
殳言躺在床上,却始终睡不着,迷迷蒙蒙的熬到了天光……
“娘,她醒了吗。”
“傻小子,这么早就来了,背她去见那个死人吗?”
“答应过嘛……”
“你别以为娘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这姑娘的确生得俊,如果能够……”
“娘,小心让人听见……”
殳言握紧了枕边的床巾……忍一会吧,忍到自己能离开……
---------------------------------
蝗在崖下寻找了大半个月,始终不见殳言和蛐蛐的身影……
那日他匆匆下山,却已经不见他们……纵是死了,尸首也该在啊……莫非被人救了,亦或是殳言她已经离开了……可是他分明的在崖下发现了血迹……一个受伤的女子和一具尸体又能走多远呢……蝗始终在崖下寻找着,但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每天靠着一些野味和野菜将就着,如此便是一个月……
---------------------------------
殳言恢复的都算快,一个多月便已经能够下床支撑着走动了。孝哥为她做了一条拐杖,殳言每天都用着它走到村尾的空屋中,直到半夜才回来。时间一久,村里的人便开始议论了起来……他们不明白为何那具尸身,这么久都不见一点**,甚至连丝尸气都没飘散,更不明白那个少女的所作所为……
“孝哥,那姑娘这是不是……?”有人指了指自己的头,小声向孝哥打听……
“你才有毛病呢!”孝哥总是很不耐烦。
“那具是不是尸体啊,为何都不见**啊,难道是因为天气冷?”
“就是啊,邪门。”
“孝哥,你到底打算怎么样啊?”
“娶了她吧,孝哥,村里可没有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了。”
“对对,然后赶紧把那尸体埋了!”
孝哥低头想了想,转身离开了……
---------------------------------
村尾的空屋,房门紧闭……孝哥知道,她在里面……
轻轻推开那房门,孝哥居然看见少女的红香落在那具尸体的唇畔!
“你在干什么!”孝哥一把将少女拉了起来,大声质问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少女拭了拭自己的嘴唇,幽幽笑道:“我知道。”
隐隐的,孝哥看到少女那有点妖异的笑容,迷人却又让人心凉,她的嘴角浮现着点点莹亮的蓝色,让那个笑容在孝哥眼中愈发迷离了……
“你晚上记得回去吃饭,娘做了好菜等你……”孝哥轻轻松开殳言,离开了……
---------------------------------
“娘……”
“什么事?”母子俩摆放着桌上的饭菜,等着殳言的回来。
“我要娶她,一定!”
老人眼中漫出惊喜的光彩,似乎这句话她已等待了许久……
“我这就去准备!”老人放下碗筷,在裙边抹了抹自己的双手,走了出去。
孝哥坐在了桌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样说,只是有种很强烈的**——想将少女从那尸体身边带走……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

殳言轻轻关上空屋的房门……
“再见,明天我再来看你……”她笑了笑,拄着拐杖离开了……
村中的各户纷纷点起了夜灯,从各家各户中不时传来欢笑声……殳言听在耳中,却觉那笑声始终离自己很遥远——自己始终与欢乐无缘……殳言想着,脚下一绊,向前倒去……
“你怎么不等我去接你?”
孝哥……
殳言稍稍站直了身子,抽开被孝哥扶住的手道:“总是麻烦你……更何况,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孝哥亦没有多说些什么,伴在殳言身边往回走去……
就在孝哥家房门口,殳言忽然看到有个黑影急匆匆的向村外跑去……
“那个人……好像是泉伯?”殳言自语到。泉伯是村上的生意人,经常出外置办一些货物,也帮村里人带些外面的东西回来……可是如今入夜了,他这么匆匆的跑出去,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没有人啊……?”孝哥道。
殳言再看了看,的确已经不见踪影了,怕是出了村子……殳言不愿多去顾虑别的事情,只道也许是自己看花了眼,进了屋中……
孝哥的娘已经笑着坐在桌边等候着了,桌上是丰盛的饭菜……老人扶着殳言坐定,便开饭了……
殳言吃着那松软的米饭,喝着可口的热汤,心中不禁感激起来……
只可惜……这种平静的日子,却不是和蛐蛐一起……
蝗一直在崖下守着,只因他曾经上到崖上打听过……那些人惧怕蝗身上的血色,皆不敢有所隐瞒。从他们口中,蝗得知这崖下确实有个村庄,只是与世隔绝,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在何处……
我就不信,他们一辈子老死在里面!
蝗每天都在崖下走走看看,可是一个多月来,仍然没有见着半个人影……
蝗的担心与日俱增,忽然,身后传来草木倒下的声音,蝗下意识的在一旁隐藏了起来——只见一个背着大包裹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走了过去……那包裹中露出了些许红色的衣角,还有……凤冠的宝珠……
哈,原来是要成亲,才憋不住出来了吗?
蝗唇角一扬,悄悄的跟在了那人身后……
缓缓睁开自己的双眼,殳言发现周围一片红色,狭窄的很……
这是哪?
殳言用力甩了甩头,却觉头中像钉了木桩一样,又疼又沉……
慢慢的,耳边的锣鼓唢呐声越来越清晰……
扯下蒙在头上的帕子……居然是鸳鸯盖头!
“你们要干什么!放我出去!”殳言用力喊着,却出不来一丝声音……对了,那晚喝了汤便睡下了……莫非!?……
殳言在身上摸着符咒,却发现红袍下的自己居然一丝不挂,更别说什么符咒了……
“可恶!”殳言咬牙想要撞开轿门,可是轿门却被钉得死死的,而殳言全身乏力,即使撞破了头颅也是徒劳……只能神智不清的等待着从这狭窄的花轿中出去……
按照村中的规矩,娶亲要围着村子转上三圈……此时的孝哥红光满面,骑着那头黑黝黝的小毛驴,走在前面,向着迎上前来祝贺的人们挥着手,道着谢……
“孝哥……”一个打锣的少年附到孝哥耳边道,“那个外人怎么办?”
“不去管他,泉伯不是把他打晕了吗?”孝哥依旧看着村民笑着说道。
“可是……那人的样子虽然恐怖,但是和新嫂嫂的装扮极其相似,会不会是嫂嫂的亲人,如果是……”
“本人再去给他负荆请罪!”孝哥有些不耐烦了,埋怨那少年坏了自己的好心情。少年见孝哥脸色有变,顾自敲着锣,没有再吭声。
“你们用什么东西打的我的头!”一个声音拦住了喜队。
那人全身雪白,只是胸前后背晕着大片的深红色血迹,发丝有些凌乱,却也遮不住眼中的怒火……
“有什么事情,等我成亲以后再说。”孝哥向着那人喊道。
“什么!?”那人走了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红了手掌……“你说我的血能等到那个时候吗?”他将鲜红的手掌伸到孝哥面前,面上带着几分挑衅的笑容,却似感不到疼痛般……
“蝗!……蝗!”殳言听出来那是蝗的声音,顿时清醒了许多……
可是她却喊不出声来,又没有力气敲响轿门,只能……自己现在唯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头……
“蝗!”殳言在心中嘶喊着,蹲在轿门边,用头撞着轿门,一遍又一遍……
“蝗……蝗……蝗!……”殳言一次撞的比一次用力,额上鲜血湿了她的眼睫,顺着眼中的泪淌了下去……
“咚!……咚!……咚!……”那声响传到了轿外每个人的耳中……
“怎么,新娘不愿意啊?”蝗心中一紧,向着那花轿走去。
“站住!”孝哥拦在了蝗身前,“这只是我们村里的习俗。”
“废话!”蝗用力拨开孝哥冲向那顶花轿。
村民们纷纷举起手中之物阻拦他,喜杖,锣捶……蝗开始只是躲闪,最后伸出右手五指向那些村民的颈部划去……
蝗已不是虫偶,但气力还是有的,那一下下去,虽要不了性命,却也都是见血见肉……
“殳言!我知道你在里面!”蝗掏出匕首将那轿们撬开,一把扶住了向外倒下的殳言,那满面的鲜红,蝗看了心中一阵揪紧……
而孝哥见到殳言居然撞破了额头都不愿嫁给自己,心下很不是滋味……
村民们见到此番情景,也都没有再上前阻止,眼中看着,也愧疚起来……
“蛐……蛐……”殳言握紧蝗的衣袖,挤出了两个字。
“还有一个人呢?!”蝗心中大怒,语气近乎咆哮了。
“你是说那具尸体吗?”一人颤悠悠的答道。
“在哪!”
“埋了……”孝哥说着,扯下了自己胸前的花球,扔在了地上……
“带我们去!”蝗抱起殳言大声喝着。
孝哥走了过来,从袖中取出一粒丹丸,放在了殳言的嘴边……
“你要干什么?!”蝗侧身一避,警觉的看着孝哥。
“殳姑娘,这是解药……对不起……”
殳言看着蝗点了点头,蝗这才允许孝哥喂殳言服下了丹丸。
“我们把那位小哥埋在村尾了,你们随我来。”孝哥说罢向前走去,众人随在了他的身后……
远远的,蝗便看见了那个不高的孤坟,连块碑都没有……
“蝗,放我下来。”殳言此刻恢复了不少……
蝗轻轻放下殳言,孝哥却欲走上前来想扶住她:“你的腿要小心……”
殳言握紧蝗的衣袖,道:“蝗,别让他碰我……”
孝哥听罢,黯然的将手缩了回去。
蝗扶着殳言,一步步向那孤坟走去……
走着,走着,殳言拖着她那不灵便的左腿,居然跑了起来……
只见她扑到在那黄土之上,失声痛哭……未几,便用那颤抖的十指疯狂地扒着黄土……口中念道:“我救你出来,我救你出来……”
蝗看着心有不忍,亦上前帮着殳言……村民们看到……他脑后的伤痕凝结起了明显的血块……
“你们看着做什么,还不帮忙一起挖!”孝哥大喊一声,众人却纷纷离去了。
“我帮你……”
“你不要动!”殳言咬着牙,看着孝哥道……
没过多久,众人纷纷拿着铁锹而来,帮着殳言将那坟刨开了……
依稀的,殳言看到了坑中那个熟悉的轮廓……
她迫不及待的滑下坑去,用衣袖小心的擦去他脸上的泥土……
劲风袭来,那天居然毫无预兆的将雨水倾盆而下……
雨水很快将土中之人的面部冲刷的干干净净……
殳言的声音在雨中,大家都听得分明,只是没人知道……那是笑,还是哭……
“好了殳言……”蝗弯腰将蛐蛐从土中抱起,“再不上去,就要被雨水淹掉了……”殳言扶着蝗站了起来。坑上的人纷纷施手将二人拖了上去……
那场雨……陈村有印象的人都知道,从来没有下得这么久过……从来没有这么大过……
殳姑娘和那个被叫做“蝗”的男子,还有那具尸体一直住在村尾的小屋中……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村民告诉他们,那个小屋的主人原是村中的一个无赖,自己不会营生,便在村中行窃,最后让村民赶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被打断了一条腿……有人说他在外面学了法术,赚了不少……十年前,他回过村里,还了村民一些钱财……看得出来,他富裕了……对了,当时他最宝贵的是一条蝴蝶项链,那时还拿出来向村民炫耀了一番……
“他后来去了哪……?”他们当时是这样问的。
村民也不知道,只是道听说那人要去湘楚之地,那可是蛮人的地方……不过他却说什么最危险也是最安全之类……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笑了笑……泉伯说那笑真是让人心寒……
孝哥从自己的娘亲那,听来了这些……
看着殳言曾经拄过的拐杖,孝哥淡淡的笑了……自己把她在陈村的点点滴滴都留下了,她却没有带走自己任何东西,就连回忆,可能都不会存在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