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路之两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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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孤崖,烈风在夜色中奔驰,找不到出路。绛红少女静静地坐在崖尖,任凭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墨色的长发拥着夜风,折射着月的光华。她怀中紧紧搂着那个已死之人……不愿放开。
“你要找她找到什么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少女身后传来。
少女低头看了看那静静地躺在自己臂弯中的人,一滴清泪落在了那人的脸上。
只见一纤长又白皙的手指轻轻划掉了那已死之人脸上的泪迹——出现在少女面前的,是个面容如月的男子,他正满目同情地注视着少女,轻声问道:“你要找她找到什么时候?”
“除了找她,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少女哽咽了,她无助地哭了起来,泪水在那男子的肩头化开。
男子温柔地抚着少女的头,看着那无尽的夜空,淡淡说道:“我和你一起找,直到找到她为止……”
顷刻间,少女止声,看着那个男子,眼神中充满了坚定:“我感觉,我们已经接近她了。”
“两位歇息吧,我不打扰了。”明凤轻轻合上云字一号的房门,扶着手上的灯盏向内堂走去。
“安排好了?”仍是那蓄着一字胡须的男子,此刻他正在睡房桌前等待着明凤。他也是这家云来客栈的老板,姓陈,是他留下了今天来的那两个人——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一个碳眉雪须的云游僧,并且……
“老爷,你留下他们来住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让他们住最好云字一号房?”明凤显然有些生气,这可是亏本生意,因为老爷吩咐了不收那两人的房钱。
“明凤,你过来。”陈老爷小心说到,招了招手。明凤见状便将门合上,放下了手中的灯盏,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什么事?”还是那句没好气。
“这事我还是觉着不对头,那两位怕是高人,有他们在,我安心一些。”陈老爷若有所思地说道。在明凤听来,他说了等于没说,那位付了一锭金子,只住了三天的姑娘才是一个高人呢!
“睡了。”明凤冷冷地说道,她可不喜欢陪着老爷疑神疑鬼,拆了发髻便上床歇息了。陈老爷却仍然坐在桌边,手心额头都渗着冷汗,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只见他双眼紧紧一闭,再用力睁开,仿佛努力地甩掉了眼前的景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宽衣睡下了。
已是深夜,云字一号房却灯火彻亮,从纸窗上,可以看到一个焦躁的人影在不停地来回走动。
“现在怎么办?”那老人问着静坐在竹椅上的云游僧,很是焦急。
云游僧倒不紧不慢,抚着自己的胡须,淡淡地说到:“等。”
“等?”老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他们一路追来已经那么久了。
“她从来不敢相信我们,与其再这样追下去,不如等她来找我们。”
老人叹了一口气,瘫坐在云游僧旁的竹椅上——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呀……
古树下,秋千依旧微微的晃动着。可惜……风在,秋千在……人已不在了……
“我的心……在娘那,而你,也被娘控制了。”
蛐蛐的话回响在耳边,殳言想到了那个沾着自己血液的六角纸符,莫非,蛐蛐也有一个类似的东西在老太婆手上?想到这,殳言不禁握紧了拳头——看来,要找机会将那两样东西弄到手,弄不到,毁了也好,至少不能有把柄在老太婆手中,如此想着,殳言怎样都睡不着了。
蛐蛐回来后就没有说过话,现在正静静地躺在火堆的另一边,想必已经睡了。
但蛐蛐的眼睛此刻睁得比任何人都要明亮,殳言的话,让他无法入睡——殳言一定不会甘心自己有把柄在娘手上,希望她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不会,殳言不会那么不理智的,自己怎样倒无所谓,但是,如果殳言想离开的话,自己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帮助她的……
山洞中黄火跳跃着,仿佛在侧耳听着火旁两人的心思,长夜漫漫地挪着脚步,明天会如何,岂能全如人意呢……
“蝗,你醒了!”
一个废弃的荒庙中,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那朦朦胧胧的笑脸,那额前精致的银饰……
“你怎么又回来了?”蝗一下坐了起来,大声问到眼前之人——阿默。
“她不回来,又去哪呢?”一个声音淡淡地问到,是那个蓝裙女人,此刻她正倚在庙门口,抬头看着天空——没有月,没有星,是个阴郁的夜晚。
蝗没有回答,扭过头去,手紧紧撰住了膝上的衣襟。
阿默也低下头来——他始终都不愿多看自己一眼。
“蝗,你这次这样做,差点害死蛐蛐,你知道吗?”那蓝裙女人依旧看着天空淡淡地说道,声音温柔得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什么?!”蝗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看得出来,他并不想这样的。
“你到底是想他死,还是自己死?”女人的声音中逐渐夹杂了一丝愤意。
“反正大家都活不久了,早点解脱有什么不好。”蝗嘴角微微一抬,不屑地笑了笑。
只听嗖的一声,阿默快速地挡在了蝗的身前,一根尖细的竹签在阿默眼珠前定住。
“师傅!”阿默轻轻喊了一声。
“我不会死的!”女人转过身对着蝗和阿默大声说道,字间再也找不到半分温柔,很快,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庙外走去,消失在漆黑荒凉的夜色中。
竹签瞬间落在地上,阿默轻轻松了一口气,却被蝗推开了。
“对不起。”只听阿默轻启朱唇满怀歉意地说道。
“你没对不起我,你对不起你自己而已。”蝗冷冷地回了一句,一头倒了下去,侧过身,背对着阿默。
阿默看着蝗的背影,没有再说什么,也许蝗说得对,她对不起自己……
一个地下洞**内,蓝裙女人正借着赤火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那永驻的青春却让她时刻徘徊在死亡边缘,为什么?自己的炼丹没有丝毫进展,自己和老太婆应该用的都是同一种方法呀——每三个月阴气凝聚的九具尸身,这么多年,到了今时今日,也应该有所成果了,却为何没看到任何起色?不能忍受,不能忍受让那个丑陋的老太婆抢在自己之前成功!蓝裙女人脚下一用力,一摊白骨在她足下化成了粉末……

啪!一小撮红火在温泉池边亮了起来,不过只有指甲盖般大小,还扭扭捏捏的。
“哈哈哈哈……”蛐蛐已经笑得喘不上气起来,而且颈部的伤口还有点疼,但仍然用力的笑着。
“再来,再来!”殳言借着那小撮红火,对这老太婆留下来的书,开始默念着咒语,那咒语极为简单:“赤火之种,光明通达,啊尼啦萨。”
哧溜一声,又是一小撮。
“哈哈哈哈……”蛐蛐笑得更放肆了。
殳言顿觉面子上十分挂不住,她甚至有种想把那本书塞到蛐蛐的口中的冲动,堵上他的嘴,让他笑不出来。
现在只能等他安静下来。
“对不起,殳言,是你的赤火……太……可爱了……”蛐蛐忍着笑,安慰道——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
“书上明明是这样写着的,符,我没理由画错啊……”殳言真是想不通。
“你试试念咒语的时候,在心中想象那团赤火的样子,集中精神想。”蛐蛐似乎给了一个不错的建议,殳言起先的确只是专心致志地念咒语。
“赤火之种,光明通达,啊尼啦萨。”
哄!这回这团总算比开始的都要大了很多,有一个手掌那么大了。
“太好了!”殳言和蛐蛐开心的看着那团红火。
哄!又是一团,更大一点……
哄!再大一点……
哄!有个陶盆那么大了……
殳言举起手正准备再点一团……
“够了,殳言……你知道怎么熄掉它们吗?”蛐蛐可不想殳言在兴头上把山洞给烧了。
“不知道。”殳言此刻也想到了这点,她开始翻书,结果是——没有。
看着飘在温泉池上的大大小小几团红火,殳言和蛐蛐无可奈何,也许它们自己会灭掉,也许只能等老太婆回来才能熄掉它们。
红火将温泉池的小洞**照得亮堂起来,是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红色的火光,但是又很温暖。殳言抬头看着身旁的蛐蛐,他正看着那些火焰笑着,不知道是真觉得它们可爱,还是笑着殳言的笨手笨脚……一个念头忽然在殳言心中闪过,殳言将手悄悄伸到蛐蛐背后,稍稍用力向前一推,毫无防备的蛐蛐一头扎进了温泉池中——扑通一声,水花溅湿了殳言的裙角。
“哈哈哈哈……”这回换作殳言合不拢嘴了,她正等着蛐蛐浮上来,要好好欣赏一番他的狼狈样子。可是,半响过后,晃动的水面渐渐平静,也不见蛐蛐浮上来,倒是水面上浮现出浸开了的一丝血迹。
“蛐蛐!蛐蛐!”殳言担心起来,伸手到池中试图将蛐蛐拽上来,就像平时洗澡时一样,不一样的是,这回有只手抓住了殳言,扑通一声,殳言也跌落池中,成了一只落汤鸡。好在那池并不深,人站在里面,水才齐腰。
“哈哈哈哈……”蛐蛐从水中钻了出来,现在又是他在笑了。
殳言抹了抹脸上的水,又气又好笑地看着蛐蛐,却发现蛐蛐的领襟被血染红了。
“你流血了!”殳言担心地说道。
蛐蛐似未察觉,听殳言这样一说,便轻轻拨开领口,用手碰了碰伤口——的确是裂开了一点。
“没事,一定是刚才笑得太用力了。”蛐蛐打趣地说道。
殳言眉头一皱——那道伤口又长又深,就像一只蜈蚣紧紧地扒在蛐蛐颈部,轻微渗出的血液,正吐着鲜红的舌头……殳言只觉脑中景象瞬间错了位,视线开始模糊,确切地说,是除了蛐蛐颈部那道伤口,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红火下,殳言缓缓抬起双臂,在蛐蛐颈后交叉,蛐蛐一阵面红心跳。殳言越来越靠近,蛐蛐僵站在那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慢慢的,蛐蛐感到殳言的鼻息在自己脸部游走,还有殳言额前发丝透出的一阵淡淡的香气,那注视着蛐蛐的眼神仿佛就要摄走他的魂魄一般——蛐蛐闭上了眼睛,这种感觉……很奇妙……
“啊!”一阵伤口撕开的剧痛让蛐蛐清醒过来,那深深嵌入他伤口的牙齿,是殳言的!
“殳言!”蛐蛐欲推开她,但却被殳言紧紧地抱住,而殳言也似失了常性,贪婪地吸着蛐蛐的血液……
“殳……言……”蛐蛐不知所措地向后退着,一下绊倒在了温泉池边,水花溅起,而殳言仍未见松手,她死死地搂住蛐蛐——鲜红的血液从她嘴角流了出来,顺着颈部淌到了领襟,洇红了胸口一片……
那种血液从身体中抽离的感觉,让蛐蛐张开口却又说不出话来,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殳言吞咽自己血液的声音,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开始拼命地用仅有的力气推开殳言,即使殳言可能会从自己脖子上撕下一块皮去。但殳言咬得实在是太紧,蛐蛐将心一横,一掌向殳言颈后劈去……殳言哼也没哼,停下了,晕在了蛐蛐身上,而蛐蛐也总算能够喘得上气,他努力搂着殳言站了起来,踉跄着将她抱到了洞**外,轻轻放在了火堆旁……
蛐蛐坐在殳言旁,看着殳言,她的嘴唇、下巴、颈部、还有胸前都已经让血染红了。蛐蛐咬了咬牙,又支撑着站起身,走到洞**中端出了一盆水,湿了布帕,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帮殳言擦去了脸部和颈部的血痕,额头已渗出了一层豆大的冷汗,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殳言……”蛐蛐走到火堆另一边坐下,裹着青布毯隔着跳动的火焰看着殳言那熟睡了的脸,“我不会让你和我一样的……娘,我真的已经没用了吗,为什么又要找殳言……为什么……”蛐蛐自语着,眼前的景象开始颠倒模糊,头一偏,沉沉睡去了……
一张六角符咒被紧紧地握在一个干枯苍老的手中,忽然那只手掌伸开,洇在六角符咒中间的血色晕开了一些,仍是那个诡异的笑容:“哼,在我心中,领路人和虫偶向来没有什么区别,只有你才分得那么清楚……廉师妹。”
枝蔓交错雾气沉沉的野树林里,一袭红裙消失在林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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