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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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某种默契一般,天刚刚微亮,雨停了,晨雾也逐渐散去,之前不见踪影的帝都警卫队的几十名警官如同瞬间移动一般的出现在罗哈尔家族的别墅周围。他们谨慎的勘查着,用绳子将罗哈尔的别墅围起来,用颜料在地上划着,用笔在纸上记录着,然后,一具具的尸体被搬出别墅,装上了黑色的马车,一批批地运走。
而在附近不远,一个年轻人在用手帕反复仔细的擦拭着嘴边的污渍,然后将手帕丢到一边。他的脸色如同他身着的白色制服一般苍白,在他身旁的地上是一滩呕吐的秽物。他能抑制住胆汁不停的上涌,却抑制不住胃中的翻腾,他能用手帕擦去污物,却抹不去脑中那刚才见到的地狱一般的景象。
他当然没有进去罗哈尔家族的宅院,昨晚的帝都并不平静,警卫队收到了很多人的举报,说听见打斗声与惨叫声从罗哈尔家族传出。但他没有理睬,并且让所有的警力全部撤出罗哈尔家族周围五百米,因为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那是萨马埃尔的复仇。清早,在杀声止息之后,他才慢悠悠的带着手下来收尾,他预料到会很混乱,会有尸体,会有血迹,可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是这混乱的场景在罗哈尔家族之外就出现了。于是,菲比斯在看到了几十具残破的尸体和一地的血迹之后面色瞬间发青了,而当他看到了那具额头上插着匕首柄的尸体,眼珠绝望的突出着,眼神中充满了仇恨与愤怒,他终于忍不住,
华丽的,疯狂的,毫不顾忌形象的吐了。
他内心中默默的开始诅咒起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来:
“该死的混蛋,只是复仇而已,用不着搞得这么夸张吧!这里的尸体……你至少杀了三十个人……疯了吗?”
想到这里,菲比斯的内心也变得疑惑了,甚至开始恐惧起来:
“怎么可能……一个人杀死三十个人。”菲比斯胡乱地想着,他不是在怀疑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实际上的确有人能做到,就菲比斯所知的,柯西可以,艾可以。
只是,他无法将这些联系到从前的那个萨米身上——也许冷酷,也许孤傲,也许行事毫不顾忌,但决不是一个嗜血好杀的人,
而且,也没有这样强大。
“萨米……你变了很多……”菲比斯陷入了回忆之中。
“大人。”一个同样面色惨白的年轻人将菲比斯从回忆中唤醒,“我们弄好了。”
菲比斯勉强一笑,向罗哈尔大宅走去。
“但是……”那名下属欲言又止。
“里昂斯……”菲比斯拍拍他的肩,“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大人。”里昂斯面色尴尬,“我不建议你进去,因为里面实在是……”
“很夸张吗?”菲比斯苦笑着。
“我不会用夸张这个词,大人。我会说是地狱。”
“有活着的吗?”
“有一个。”里昂斯说。
菲比斯的眉毛惊讶的挑动了一下:“带他过来。”
“我们不能把他带过来,因为他是一个婴儿。”
“你是说只有一个婴儿还活着,那其他人呢,女人?老人?”
“都死了,大人。”里昂斯拿出了一本记录,交给菲比斯。
“罗伊尔家族里一共有24具尸体,19名男性,5名女性,其中包括雷莫•罗哈尔和扎克•罗哈尔,外面的街道上一共有33具尸体,全是男性。”
菲比斯愤怒的一挥拳,这与他想象的情况不一样。
“疯了。”他骂道。
“的确,凶手非常丧心病狂。”
“对了,萨特呢?萨特•罗哈尔?”
“我们没有找到他,或者他的尸体。”
菲比斯慢慢冷静了下来。
“伤痕呢,对比过了吗?”
“对比过了,全是利器,大人,应该是刀或者剑一类,至于具体的形状和样子,我们还需要作进一步分析。”
“尸体全部带回总部了吗?”
“是的,大人。”
“好,那我们回去吧。”菲比斯平静的说。
“可是……大人,您不……”里昂斯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菲比斯就这样走了,印象中他的上司通常都会看似随意的看一眼那本记录,然后问一些很奇怪的问题让他再去查看一遍,在得到答复之后,他就立刻会得出结论,而从来没有像这样……转身就走。他害怕了?放弃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不走还干什么?”菲比斯耸耸肩,“是你建议我不要进去看的。”
“可是……”里昂斯不知如何开口,因为他深知自己上司的能力,因此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菲比斯这次是害怕了才会或这样离开,可是他并不敢直接指出来,只好用一种坚定的眼神望着菲比斯,一种渴望得到答案的眼神。
菲比斯只是疑惑了片刻,立刻从里昂斯坚毅的眼神中看穿了他的想法,大笑了起来。
他再一次亲昵地拍了拍他亲信手下的肩膀:
“别人都管你叫我的影子,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心腹,但是他们不知道我一直是把你当成朋友看的。”菲比斯诚恳地说,“我很信任你,所以收起你故作谦卑的那一套来,想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我看了就恶心。”
“是,大人。”里昂斯神色一凛,菲比斯直白的话语像一股暖流从他心中升起。
“你觉得我怕了是吗?”
“是。”里昂斯承认。
菲比斯笑着摇摇头:“我要走是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必要留下了。我要走是因为我知道这些是谁做的,所以已经没有调查的必要了。”
“您知道凶手是什么人?”里昂斯惊讶的合不拢嘴了,这次菲比斯根本什么也没有问啊,他连现场都没去过,甚至连那本记录都只扫过了一眼而已。
“没错,我知道,我还知道这个凶手和昨天晚上的那几起命案是同一个人做的,我还知道……”
“什么!”里昂斯下意思的惊呼出声,许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大人,这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一个人不可能杀死这么多人,而且其中还有扎克,扎克可不是一般人,大人,他是帝都底下最厉害的……”
里昂斯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上司正笑盈盈的看着他,那眼神中分明包含的意思是:“你在想什么?”
里昂斯脸一红,的确,他刚才又想到了很多自己不该想的东西,比如:菲比斯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个明显的谎言,他想掩盖什么吗?还是他在试探我,看我的反应?
而从菲比斯现在玩味的眼神看来,他又一次想多了,而菲比斯也又一次的看穿了他的心思。
“不会是一个人,大人。”他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是一个人。”菲比斯肯定的说,“我相信你们在检查过尸体之后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在你打断我之前,我要说的是,我不仅知道他是一个人,而且我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现在大概在什么地方,还知道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危险性了,所以我才会让大家收工回去。”

里昂斯脸上的神情依旧是难以置信,但菲比斯肯定的语气已经基本上打消了他的疑惑,他只是自然而然的又联想到了其它的事情,他并不是故意这样的,只是天性如此。
菲比斯看着发愣的里昂斯,再一次哑然失笑:
“你在想摄政王?”
里昂斯点点头,菲比斯果然如同传言的那样,是洞察人心的高手。但那些人所不知道的是,他不仅善于猜测女人的心思,男人也同样。实际上,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天赋,他对罪犯的心理了如指掌,才能够破案如神:“大人,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想不让摄政王知道就没那么容易了。”
“为什么要瞒着摄政王?”菲比斯继续教导着他的下属,“我会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摄政王大人的,而我猜他也会乐于第一时间得到这个好消息。”
“总之,开心一点吧!罗哈尔家族从今以后就不再存在了,连帝都的天空都会明亮许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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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比斯所不知道的是,罗哈尔家族并没有覆灭,而硕果仅存的一人,罗哈尔家族的次子,萨特•罗哈尔,此刻正坐在一家贵族首饰店的内堂。
门开了,迎面而来的是阳光,而扑面而来的是女人香水的味道混杂着淫欲的气息。
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搂着一个妖媚的女人走了进来,男人邪笑着,手还在那女人的臀部揉搓,女人媚眼如丝,仿佛要融化在男人的怀里。
两人身后,是两个面无表情的黑衣大汉。
男人的眼圈发黑,酒色过度所造成的肌肉松弛的面部略微**了一下,他没有微笑,也不想微笑,这僵硬的不悦表情向来访者表达着被这么早,从柔软的,丰腴的女人怀抱中叫醒的不满。
萨特却微笑着,即便他刚刚失去了一切,但他不得不在这个人面前微笑着,因为这个人的名字叫库佐夫,因为这个人姓莫勒尼,因为这个人就是他效忠的新主人。
库佐夫旁若无人的将手伸进了女人的领口,在她的胸前抚摸着,然后肆无忌惮与女郎激吻着。萨特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他本人也是风月场所的常客,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是尴尬。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该一句话不说,欣赏着一会将要上演的活春宫。
许久之后,库佐夫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旁边有个外人一样,不耐烦地斜了萨特一眼:
“你还准备要看多久才知道说话?”
萨特并没有开口,只是不停的在给库佐夫使眼色。
“这里没有人会把你说的话泄露出去的。”库佐夫的手又游进了坐在他大腿上的女人的裙底,“有话快说,我还有事要办。”
谁都可以看出他所说的是什么事,萨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他最担心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了,于是他开口了:
“罗哈尔家族完了。”
库佐夫的脸上没有一点震惊的表情,连手上的动作都没有停顿:
“就这个?”
“是一个人做的,他叫萨马埃尔•马斯特玛,我猜你应该知道他。”
库佐夫神色如常,那女郎却低哼了一声,因为她感到那一刻她胸前的大手上揉捏的力度突然加大了。
“然后,他遇上了我的人,认出了托雷斯,然后和我的人干了起来,现在那群人应该都死了。他如果杀了我父亲,肯定会在动手之前问些什么的,而我也不指望他能在死前依然保守秘密。”
库佐夫貌似若无其事的听完,脸上却以凝若寒冰:
“你到底想说什么。”
萨特正了正身子,压低声音:
“萨马埃尔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也许今晚就会找上你们。”
库佐夫一言不发,仿佛陷入了沉思一般。
“现在我们怎么办?”萨特追问道。
库佐夫突然笑了,抽出了游走在女人身上的双手,身体像椅子背上一靠,双手交叉着握在脑后,眼睛俯视看着萨特,仿佛在看一只卑微的虫子:
“你大清早给我带来两个坏消息,第一个是你的父亲把我的家族出卖了;第二个是你把你的手下,不,现在应该是我的手下全部弄死了,只有你一个人跑回来。而你居然还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萨特还没有回味过来库佐夫话语中冷酷的意味,一根冰冷的绞索已经套上了他的脖子,本来站在库佐夫身后的黑衣人之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的背后。
女人将脸埋在了库佐夫怀中颤抖着,美丽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即便这样也改变不了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的事实,但她希望自己的顺从举动可以救她一命,至少让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身体还有些依恋,对昨晚的一切还有些怀念。
她睁开眼睛,哀求的望着库佐夫。
库佐夫给了她一个放心的微笑,她终于抑制不住的哭泣出声,这是一种由死到生的狂喜。
这种感觉太过强烈,任何没有经历过的人都无法体会,强烈到她甚至没有感到另一根绞索套上自己的脖子……
“罗哈尔家族已经不复存在。”库佐夫的目光冷冷的扫过萨特的尸体。
而当他的目光移上那依旧温热,依旧玲珑有致的娇躯时:
“你们两个滚出去,把门关好,不让任何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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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一位警官匆匆跑过来,叫住了正要离开的菲比斯。
菲比斯转过头。
“您得过来看看这个。”
菲比斯随着那名警官走到了罗哈尔家族庄园后门外。
地上是一大滩血迹,没有被雨水冲散,只能是在雨停之后留下的。
那血迹之中是一根尖头的,细长仿佛吸管一般的铁管。
而那血迹之旁是一柄墨色的短剑。
菲比斯眉头紧锁,俯下身捡起那根铁管。
那一霎那,血液顺着血管滴下。
仿佛自己滴血的心。
旁边的警官第一次看到,他的上司的手在颤抖。
菲比斯用颤抖的手举起那把短剑,紧紧咬住牙克制住就要喷发而出的情绪。
那把剑锋利、精致、手柄上刻着奇怪的文字和花纹,没有人的名字,有的只是4颗黑耀石的点缀——低调且华丽,正是他所熟悉的人的风格。
而且,这把剑是黑色的。
那个黑色的形象再次的清晰起来,菲比斯努力的揉了揉肿胀的,将要滴出泪水的双眼,捏了捏发酸的鼻梁,然后长吸一口气:
“尸体呢?我要看这具尸体。”
“什么尸体?”警官惊讶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上司的意思,“不,这里没有尸体,我们没把尸体搬走,我们来的时候现场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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