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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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吧!”
在每个人的皮肤都开始渗出汗珠的此时,只有菲比斯的这句话依旧呈现出一种超然的冷静。
而站在他视线另一端萨沃坎则正是另一个极端,他的怒火与此时皇宫的温度相仿,就像是火热的烈焰。
“你以为你赢了?”萨沃坎不顾一切的狂笑着,“你们是疯没错,但是现在又如何?我也一样!别以为只有你们会同归于尽的这一招,草原的勇士们从来都不惧怕死亡!”
仿佛为了佐证萨沃坎的这句话,当火焰从东侧走廊的某个房间爆出时,所有人草原士兵几乎是同时向后退缩了一下。
“何必呢?”菲比斯摇摇头,“同归于尽是失败者的战术,而你们已经胜利了,理应满载着战利品和胜利的喜悦回到你们的土地,何必无故的把自己和手下将士的性命葬送在这里?”
菲比斯能看到萨沃坎的双拳紧握。
“你知道,愤怒在此时没有任何作用,你需要冷静下来想想你作为草原之王该做的事。”菲比斯向前一步,摊开双手代表他没有恶意,
“十万士兵是个很庞大的数字,你发动这些军队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吧!以我对草原的了解,如果你们想要发动这样一支军队,那么你们所要准备的世间也许已经不止十年。”
“那么,你们的目标应该不会是小小一个帝都,也许是整个北方也许是整个大陆,我说的对吗?”
菲比斯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瓢水从萨沃坎头顶浇下,不是冰冷彻骨的那种,而是温暖的,缓缓流淌的。让他的怒火逐渐冷却,曾经的目标和憧憬又重现眼前。
“进攻帝都的伤亡也许超过了你的预期,事实上,你正在皇宫的这一刻,依旧有士兵在死去。而且你知道,他们之的每一个都是草原花了几十年才孕育出来的,如果你让他们全部战死在这里,草原上也许连男人都没有了吧!”
萨沃坎紧握的手松开了。
“但是你不必沮丧,你毕竟是胜利了,立即从这里撤退,你至少还有七万军队,而且,你们获得的战利品分未少,我可以保证你们皇宫的宝物和你们在北区得到的珠宝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你依旧可以重整军队,以胜利者的身份离开。而这些珠宝足够你们购买可以配备给整只军队的精良武器,而七万人的军队也足以让你们平定整个北方。放心,整个北方只有帝都和艾灵顿配得上‘坚城’的称谓,而如果不出我所料,你们在这里展现出的强大实力足以让艾灵顿望风而降。”
萨沃坎的眼睛亮起来了,菲比斯所说的正是他所担心的。
“而且,相信通过这场战争你也至少应该明白了。人数并不是取得胜利的唯一因素,良好的训练和出色的下级指挥官也至关重要。所以,我建议你在统一了北方之后,在剑指整个大陆之前,以这个作为你的首要任务。同时,草原人的人口基数太少,如果你有称霸大陆的野心,像在帝都发生的这些就不能再次上演,否则,你对抗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帝国,而是整片大陆。”
萨沃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欲言又止,菲比斯却停下了叙述,微笑着看着他。
终于,萨沃坎的怒火被水浇灭,也放弃了自己的高傲,此时,连周围的火光看来都不那么刺眼了。
“我输了。”他坦白的说。
“你没有。”菲比斯纠正。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在我知道自己确确实实的输了。”自信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他的脸上,“我现在会带着军队离开,感谢你刚才跟我说了那么多,我会考虑这些建议。”
“至于下次见面,我希望不会是在战场上,但如果是在战场上,我不会再犯这次的错误!”菲比斯微笑着看着萨沃坎指挥着几乎要雀跃起来的部队退去,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白色衬衫——这绝对不是冷汗,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在现在的情形下,只要他还是个合格的草原之王,他只有退兵一种选择。
但对方表现出的风度依旧让他称赞,这种可以放下尊严向敌人承认失败,并且不介意从击败自己的敌人身上学习的人,即便现在还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事将领,但是以后,终有一天会是的。
在离开皇宫之前,萨沃坎转过了头,向菲比斯行了一个贵族的礼节,菲比斯当然知道它的意思:
“期待与您再次相逢。”
……
“把曼蒂留下。”之前自从被打倒一来就一直默不作声的艾突然说。
而之前战战兢兢地跟在萨沃坎身边向门外走去的曼蒂也被吓得停住了脚步。
“求求你……”她看着一步步走进的艾,向萨沃坎哀求着。
“你也看到了,我是失败的一方,而失败者也没有资格提任何要求。”
说罢,萨沃坎甩开曼蒂纠缠着他的手,随着军队离开了皇宫。
眼泪不知为何,就这样顺着曼蒂的脸庞滑落。这是故作可怜的伪装,还是绝望心情的写照,她自己都已经分不清了。艾面容上的冷酷让她不寒而栗,尤其是这张面孔还是那么熟悉,曾经,自己还抱着他的腰撒娇似的叫他“哥哥”。
因此,当这个“哥哥”手的剑将要毫不留情地穿过她如花朵般娇美的身躯时,她才会如此恐惧,因为这时,连她最拿手的色诱都起不到作用了。
艾嫌恶地看着她的眼泪:
“如果我是你,我至少会选择死的有尊严一些。”
曼蒂的抽泣声就被这一句话生生的掐断了。
“别难为她了。”菲比斯劝道,“她只是个女孩而已。”
“女孩?”艾没有回头,依旧死死地盯着曼蒂的脸,仿佛她一不注意就会从自己面前消失一般,“你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
“我知道。”菲比斯之前还仿佛是调侃一般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所以,算了,让她走吧!”
“你说什么?”艾对于菲比斯突然转变的态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想要转过身时……
冰冷的剑锋已经贴在了他的脖上。
上面那些五彩斑斓的宝石,他再熟悉不过了。
“我说,放了她。”
将剑架在自己视为兄长的人的脖颈上,菲比斯又笑了。
又变成了两个男人的争斗,依旧是配角的曼蒂满心欢喜——她从来没指望过菲比斯真的能帮上她什么,向他表白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但是今天她才明白他对她立下的那些誓言不是疯话。
“菲比斯,别做傻事。”艾笑着,手却将炽炎的剑柄握得更紧,他不允许有任何人阻挡他的复仇之路。
“在你看来,这是傻事吗?”菲比斯笑容更盛,曼蒂认出来了,这是那些拖着贵族式长音的语调和指桑骂槐的讥讽从菲比斯嘴里冒出来之前的笑容。
“这么说,在伊芙和萨拉就这样死在你面前而你却袖手旁观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你认为这些都是‘傻事’对吗?而你,世界上最年轻的圣骑士,则有太多的聪明事要做。例如拒绝向朔望会求援,让你的士兵和整个帕拉迪亚去送死,然后等着伊芙牺牲自己救了他们;又或者拿着剑去找自己心爱的女人复仇却下不了手,而第二天带着玫瑰去向她求爱时却带去了死亡;又或者带着两万活死人士兵杀进你生长的城市,将无辜的平民杀掉一半之后第二天再带两万人来把另一半夜杀掉。”

菲比斯冷笑着说完之前的一串,却一点停下这段奚落的意思都没有,
“艾啊,我从小就知道你不聪明,可是我没有想到直到现在,你却依旧是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如果这世界上有谁应该去死,我觉得是你,因为你没有发现,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会美好许多吗?”
“也许。”艾的声音变得更冷,“那又如何?”
“对啊,那又如何?”菲比斯继续讥笑着,“你这句话越来越有我们亲爱的萨米的风范了。”
“是啊,那又如何?”菲比斯一本正经地模仿着艾的样,“反正我就要杀了她,为伊芙复仇,为萨拉复仇,为毁在光明圣教手的帕拉迪亚复仇,为死在我手的帝都无辜的平民复仇,为我没能守住的那些誓言复仇,为我死去了的理想复仇……”
“没错,只有这样,你才能不在夜里辗转反侧的想这些名字,实际上,你并不关心他们,也不关心什么复仇,你只在乎你自己内心的平静,而唯一得到它的方法就是把这些罪恶和错误全都推到一个人身上,然后再把她杀死。我猜现在,你八成还在想——菲比斯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莫非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无所谓,把他们两个都杀了吧!挡在我复仇之路上的人都要死。”
菲比斯的话音落下,皇宫里一片死寂。
只剩下皇宫的墙壁在火焰迸裂崩塌的声音。
艾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你很爱她,是吗?宁可激怒我,然后代她承受我的怒火?”
“拜托你,艾.佐迪亚,不要说那个词。”菲比斯摇头冷笑,“那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只让我恶心。你曾经为你爱的人做过什么,你爱的人们又为了你做了些什么?”
“你挡不住我的,我不会杀了你,但是还是会杀了她。”艾不去理财菲比斯的话语,在他看来,这些讥讽和职责根本就不存在,甚至连他职责的内容都是编造出来的谎言,“你很失望吧。”
“你可以试试。”菲比斯针锋相对地在手上加了一些力量。
宝石剑的剑刃在艾的脖上割出了一条浅浅的伤口。
在菲比斯挺身而出之后,曼蒂悬着的心就已经放了下来,凭借她对这两个人的认识,菲比斯他看不透,既然他可以对艾拔剑相向,那么他就做好了杀死自己兄弟的准备;而至于艾,她倒是很放心,因为他认识的那个“哥哥”是不会对自己的兄弟动手的。
直到艾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冷酷的笑容之前,曼蒂都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
但是她忘了一种可能——
如果菲比斯根本就挡不住艾,那又会如何。
在炽炎刺向曼蒂的那一刻,菲比斯的眼神之闪过了一丝犹豫。
但是就是这霎那的犹豫,他就不再有机会。
在那一刻,艾想的是——
用如此痛快的一剑,结束这株集世间所有美丽与罪恶的罂粟花的生命,是否过于仁慈?
恐惧像是枷锁一般铐住了曼蒂,那一刻,她连呼吸都不能。
只能看着那剑尖上的火焰慢慢靠近。
菲比斯的剑,始终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只是在炽炎就要刺进曼蒂身体的那刻,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曼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剑锋刺穿**,艾感到仇人的鲜血沾满了他的手。
而剑尖……却停在了曼蒂身体前不足一寸的地方。
她连声尖叫都发不出来。
而艾和菲比斯,都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为曼蒂挡下了这一剑的陌生男。
艾想要把剑抽出来,那个人的双手却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濒死的,其貌不扬的陌生人,手上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他尝试了好几次,那剑就仿佛铸在了他的胸口,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放手。”艾低沉的吼了一声。
“那是个清晨,朝霞照在她的脸上。”
那个男人突然轻轻地说。
艾被这一句话击溃。
一句简单的话,将他带回那个他永远也不想记起的清晨。
“你的手里拿着一支玫瑰,像个孩一样一路跑向她的房间。”
那人接着说,声音平缓。
“你怎么……”
“然后,我慢慢地爬上她的脖,拿出利刃。”
艾的牙齿猛然咬紧,将牙龈都咬出了血。
“没有形体的刀刃划过她脖,绕了一圈,然后,血慢慢流出来。”
“你是那个影!”艾大叫道,手上发力把剑刺得更深
“然后,她说了一个“我……”字,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而她美丽的头颅就这样落下去,鲜血从脖的断口喷出来。”
那人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像刀一样刺进艾的双眼。
“那时,你只是站在那,什么都没做。”
“我做了。”艾下意识地反驳道。
“不,你没有。在她死的时候,你什么都没做。”赛洛姆的声音逐渐微弱,但每个字都那样坚定,
“直到她的头颅与你手的玫瑰一同落地,你才冲上来抱起她的尸体。”
“我能做什么?”听到这里,仿佛被雷击一般,艾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他很想说他说的不是真的,可是当时的场景在他脑海不断地重放,重放,折磨得他感觉生不如死……
“我能做什么?你是个影,你没有形体!”
“的确。”赛洛姆用不屑的眼神看着这个做痛苦状的男人,
“我没有形体,但是,我在这里,为她挡了一剑。”
艾无言以对。
“当她需要你为他挡这一剑的时候,你什么也没做。”
艾不再痛苦地挣扎,而陷入了完全的迷乱之。
赛洛姆说完话,吐出一口鲜血——
鲜红的,正常人的颜色。
他缓缓坐下,却用手支撑着身体不倒地。
曼蒂走上来抱住了他。
“影,是你吗?”
赛洛姆还给她一个濒死的微笑。
猛然,曼蒂一阵恍惚。
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几乎已经遗忘的一段记忆的片段攫住了她。
像是纸边发黄的素描上的一个模糊地微笑。
“你是……”曼蒂努力地寻找着这个人的名字。
赛洛姆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只是一个把她掉落的手帕还给她的陌生人。但是,她竟然还能记得自己,这就已经令他足够满足了。
“谢谢你,曼蒂。”
赛洛姆笑着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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