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溃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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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合!防御阵型!”
这是任何一个睿智的指挥官此刻都会做出的决定——在没有有关来袭敌人的情报或者敌人可能的阴谋之前,他绝对不会冒险将自己的军队放入被敌人两面夹击的境地。尤其是来袭的敌人从气势和人数上看来似乎都是可以和自己的军队一战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将攻城的军队立刻撤下来。
而当命令下达之后,攻城的部队几乎是如释重负般的转身就离开了千疮百孔的城墙,将刚才还与他们死战的敌军士兵抛在了身后,丝毫不担心给敌人可乘之机。
也许,萨沃坎之前的想法是——敌人就像是筋疲力尽的骆驼,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就可以压垮,因此才会让士兵们不断的猛攻。但是敌人交战的士兵们却能感受到,真正支撑着他们对面的不足一千名士兵不倒下的,不是什么勇气与信念,恰恰是身为他们的敌人的自己,他们的进攻才使得这些已经一只脚踏进死亡的人们每每能爆发出力量,挣扎着存活至今。他们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撤走,失去了最后支撑的敌人就将立刻力竭而亡。
因此,他们此刻的注意力百分之百都集在刚刚出现的敌人身上。他们迅速地集合起来组成防御阵型,剑锋对准来犯的神秘敌人,而视线则越过身前的盾牌仔细谨慎的打量着敌人的样。
萨沃坎也与他的士兵们思考着同样的问题——敌人从何而来,他们是哪支军队,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的指挥官又是谁……
据他所知,他们面前的城市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不设防的孤城,不仅已经没有守军,而且也不会有任何援军。他知道的唯一应该出现的帝都禁卫军在两天之前就已经全军覆没。可是面前的这支军队无论从装束和气势上都像极了他曾经见过的大陆第一精锐部队,而且,冲在所有敌人之前的那个金发的指挥官也像极了他曾经听说过的那个人……
“帝都有谁可以和你抗衡?”来之前,沃夫加在被他问起这个问题时笑了起来,“据我所知有两个人,一个是柯西莫勒尼,你大概听说过他的名字,在十年之前他是大陆上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还有一个人叫艾佐迪亚,被称为不世出的剑术天才,光明圣教最年轻的圣骑士,金发和一柄火红色的长剑是他的标志……”
无论从哪种角度,敌人都来势汹汹,如果他手有十万大军他当然无所畏惧,可是现在他只有三万人,而且处于敌人两面夹击的不利局面之。
可是萨沃坎并不畏惧,他的自信甚至溢出了他的心房,以更灿烂的笑容的形式洋溢在他脸上,他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沃夫加曾经对他说的那句话在他心回荡——
“但是,柯西莫勒尼年轻的时候只是个好勇斗狠的年轻人,几年之后却变成不敢面对自己过去的懦夫;而艾佐迪亚从来都不是一个伟大的英雄人物,去掉了他出色的剑术和套在头上天才的光环他什么也不是;在我看来,他们并不出色,因为他们只局限于自己的世界,做的不过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事,只不过做得好些。所以,这两个人根本无法与你相提并论,我期待着你在拿下帝都的时候,将这两个人打落神坛。”
沃夫加所说的正是萨沃坎所想的,而且,也是他一直在做的。这是他的世界与这个帝国的一次冲撞,他所信仰的是力量,而这个信仰现在正面撞击上了这个古老帝国信仰的陈旧规则,就像是一颗毫无花彩的沉重石头砸向一个装饰精美的花瓶,无论是瓷质的瓶身也好,或者是金属制的瓶口或者瓶底也好,唯一的区别只有被砸碎或者被砸烂。
因此,带着自信的微笑,他高举手的弯刀。
他没有发表激动人心的演说,或者是用激昂的语气下着命令,单是这个举动就鼓舞了所有人,三万士兵几乎是同时如他一般将手的武器高高举起,然后大喝了一声,这吼声仿佛将地面都震得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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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萨沃坎的设想,这声怒吼即便打击不到敌人的士气,至少也能让敌人冲锋的势头稍微缓解。但是事实证明了即便是最优秀的指挥官也无法掌握一切,而且,有时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漏算了什么,而是命运与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萨沃坎以为来袭的军队是帝都禁卫军,而他们也的确曾经是,只不过现在,他们是托萨卡琳留给艾的临别礼物。
禁卫军的誓言是“至死守卫帝都”,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做到了更多。
就是在之前不久,艾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托萨卡琳一直试图传达给他的信息——做自己想做而不是要做的事,这样,才不用每次都给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之后,也没必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悔不当初。
于是,遵循着内心最深处的保卫家园的意愿,他接受了托萨卡琳留给他的礼物——近两万名由帝都禁卫军尸体做成的活死人士兵,然后带领着这支军队杀回帝都。
而实际上,在见识过了活死人士兵的强大之后,他才根本就没有把面前的这区区三万士兵放在眼里……
直到他的眼神迎上了萨沃坎那自信满满的目光。
萨沃坎手的弯刀,或者说是他求战的yu望已经不受控制的带动了他的身体向前冲去。这近乎鲁莽的,也许会毁掉整个防御阵型的举动,在他强大的个人魅力和高涨的士气的影响下,形成了一次成功的反冲锋。每个士兵的眼都闪动着义无反顾的热切光芒,勇气早就淹没了一切恐惧,防御阵型不仅没有散乱开,反而保持着完美的楔形向迎上了敌人,到了最后连冲锋的脚步都整齐划一。
当每个人的喊杀声都完美的和脚步声汇成一片,形成了某种激昂的战歌般的节奏时,这支军队的每个人都达到了一种理想化的战争机器的状态。
萨沃坎却并没有理会这么多,他面前只有冲锋而来的艾一个人。
活死人士兵更没有理会这么多,他们已死的无生气的瞳孔只能看清一个个模糊地人影,而他们心的信念只有在死去时残留在记忆的“杀戮”。
疯狂而且凶猛的浪潮和另一边的静默的黑色礁石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只是这一次,艾已经知道谁会取胜。
他此刻才刚刚注意到这个年轻的,径直冲向自己的军官。
于是,直觉告诉他,这一战即便是取胜,也不会轻松。
他此刻才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剑锋划过被战意烤的炙热的空气,变得滚烫红热起来。
火焰状的条纹再次绽放开——
圣剑炽炎。
既然他已经想通了一切,那么这柄宝剑也不该再插在一个已死者的坟前,在战场上饮饱侵略者的鲜血才是它的归宿。
“好剑!”
萨沃坎笑着,在刀剑相交之前,他还有闲情逸致称赞一下对手的武器。
然后弯刀划出一道优雅的圆弧,在撞击上炽炎的刹那却迸出愤怒的火星,炽炎丝毫无损,只是火焰状的纹饰跳动了一下。而那弯刀也丝毫不示弱,阳光在半圆型的弯刃反射了一周,闪亮盖过了炽炎的火红。

萨沃坎的神情冷下来,艾的神情尽管一直严肃,但萨沃坎依旧能感到他的对手将手的长剑松开再握紧。两人在这一刻才知道对方是自己此生遇到的第一个值得全力以赴的对手。
“可是那又如何?”两个人心的想法出奇的相似,只是萨沃坎嘴角露出了自得的笑容,而艾没有显露出来而已。
“刚刚的只是试探,试试这个!”
怀着同样的心情,两人同时用力震开对手,然后趁着对方立足未稳的时机再出一招。这一次,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甚至隐蔽性和角度,都展现出两人极致的实力,这一次他们不再试探,决定用最狠毒的一击直接置对手于死地……
结果却仍然是刀剑相交。
全力以赴之后,依旧难分胜败。
实际上,这并不是一次需要生死相搏的战斗,昨夜的萨沃坎还明明很清楚这一点——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对抗一支军队,个人再强也无法扭转战局。他完全可以避开面前的强敌,将精力投入到指挥部队或者率军冲锋而不是这种无意义的短时间内难分胜负的单挑上。
但是萨沃坎没有如此选择,他的自信和骄傲执拗的让他必须和面前的这人一较高下。
“让我见识下帝都武者的厉害吧!”他这样想着。
而艾当然不会拒绝,他善于扮演的正是这种英雄的角色,尽管他已经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英雄,但是在战场上,在战斗,他从未输过任何人。
两个同样骄傲的人同时采取了暴风骤雨般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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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两人身旁,草原人也经历了之前的光明骑士团和帝都禁卫军的战士们所经历的事情,同样的一幕再次上演——
飞舞的残肢和绿色的血液,以及在之不停前行,不知疲倦,不会死亡的士兵。
将故事翻到几天之前,人们会发现其实草原人的反应早已注定——
没有优秀领袖的光明骑士团在霎那之间就溃败了,并不是因为他们的信仰不坚定,而是因为他们所见的一切完全有悖于他们的信仰,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们在违背常识的现象之前失去抵抗,他们甚至连战斗和求生的yu望都失去了,单纯的将这敌人当做是黑暗灭世的仆从,然后接受自己的命运。
而帝都禁卫军则一直顽强抵抗到全军覆没,并不只是因为他们接受的严格训练以及军队严整的纪律,还因为他们誓死守护帝都的意志。但这些都不如菲比斯冷静的指挥,正是因为他在一开始就发现了敌人强大的原因,而且从来都没有失去取胜的愿望,才使得他指挥下的士兵始终以一种积极的心态去战斗,而不是消极的等待失败的到来。
此刻的草原军队,他们的意志虽然坚定,但是却远远不及前两者,他们甚至没有一个愿意为之牺牲生命的目标;他们的勇敢更多的是个人的血气之勇,整只军队就没有纪律可言,有的只是对领袖的无条件服从;而他们的领袖,此时却陷入了完全无意义的单打独斗之,完全无暇顾及他们……
于是,这场战役的失败在萨沃坎选择了与艾单挑的时候就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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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过去了,萨沃坎与艾的对决依旧精彩如前——双方都在不惜体力的狂攻,同时控制自己的身体在对方如同疾风骤雨的攻势闪转腾挪。相信如果此刻两人能同时停下,或许会相视而笑,握紧对方的手大喊着“打得太爽了”吧!
可是双方此时都忘了这里还是战场,对于艾来说这无可厚非,他从来都是将战场当做自己一个人的斗技场;但是对于萨沃坎,他却浑然忘了自己还有三万士兵要指挥。
直到他已经不知不觉被黑衣的敌人包围,他的刀刃削断了一只敢于侵入他与艾战团的手臂,飞溅的绿色液体恰好落在他鼻尖和脸颊上的时候,他才有所察觉。而当他猛攻了两下,被艾默契的放出了这个小小的角斗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军队已经节节败退至离城墙只有两百步的地方。这意味着即便是刚才冲在最前线的人,只要再向后退两百步就将挨上城墙上的守军,可是到那个时候,他的整只军队都已经不存在了。
他不知道他的军队究竟伤亡了多少,但是只是这片刻之的崩溃让他明白自己已经失败了,再晚一刻就是全军覆没。
终于,从激斗缓过神来的萨沃坎恢复了一个优秀指挥官应有的样——不去计较得失,不去想什么之后和为什么,只去想怎么办。
弯刀动了,如一道闪电,而却并不是朝向艾的方向。
艾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因为他不想失去一个好对手。
片刻之间萨沃坎又杀回了他的阵,身上沾满了碎肉和深绿色的血,他的出现让神无主的士兵找到了一线生机,就像是清晨拉开窗帘投入房间的第一道光。
“大人,我们……”
萨沃坎粗暴的一挥手,如此分秒必争的时刻他没有时间在听手下士兵的抱怨了。在杀来的路上他已经想明白了,尽管他仍旧不知道他的敌人是什么,但是他并没有盲目的悲观,因为他明白现在这并不重要。他现在的选择十分有限——向前,坚守或者向后。
向前是强大的不死军团,他怀疑如果选择强行突围,最后也许只有他能真正突围出去;而坚守,选择背靠敌人的城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于是,他所能做的唯一选择只有向后,爬上那已经坍塌了一般的城墙,消灭最后一千名负隅顽抗的士兵,然后冲进帝都和他的其他两支军队汇合。
他能想象那两支军队的指挥官,尤其是吉姆巴,看到狼狈不堪的自己时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他现在根本不在乎。他知道事情远远没有不可挽回,他在这座城市里还有七万士兵,只要他能够冲进帝都,一切都迎刃而解。
于是,他跳上了旁边的一块碎石,向他的士兵们高声下令。
“士兵们!”他再次举起了弯刀,这一次,他标志性的动作在草原人的军队象征着希望,
“我们只剩下最后的两个选择了,爬上城墙冲进帝都,或者死!想要活命的跟着我冲进帝都啊!”
……
草原的士兵们还在流血,活死人军队可不会因为萨沃坎的一句话就停止杀戮,那些跑在最后面的草原士兵惨叫着倒下,身体被后面跟上的敌人踩得稀烂。而前面的人就像被激励了一样,争先恐后地,手脚并用地爬上城墙,甚至不再在乎什么兄弟情谊和团结纪律。草原人骨里被残酷自然所培养出的冷血天性在此刻尽显无疑,为了生存,他们甚至不在乎将前面的人拉到身后,然后踩着他们登上城墙。
掉下城墙的草原士兵被敌人赤手空拳地撕成粉碎。
终于,他们成功了,掏出了武器准备杀光一切敢于挡着他们求生之路的敌人……
他们却只看到他们的领袖,在用不解和迷惑的目光眺望着帝都的方向——
刚才死守着这座城墙,给他们带来那么多麻烦的菲比斯和他的部队……
竟然在这种时刻全部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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