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伏谷,初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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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谷中,“你爷仨别忙活了,快来吃饭”,一个中年妇女立在田间唤道。听到他的呼唤,最前面一个满脸朝气的浓眉少年应道:“好嘞,娘,我们锄完这段就回去了,您先走吧”,旁边的中年汉子也道:“孩他娘你不用等我们爷仨,还有这点草,我们锄完就回去”,锄得最慢的那个少年也抬起俊朗的面孔道:“是啊,婶婶,您先回去吧”。妇女只得道:“那你们快点吧,不要让饭菜都凉了”,无奈之下转身回去了。
傍晚时分,谷中最高的一处山峰下,两个身影轻盈地向上攀去,只见他们身形飞腾,瞬间升越数丈,不一会便一前一后到了百丈高的峰顶,两人并肩而立,就着夕阳的余晖一看,正是日间劳作的两个少年。其中的浓眉少年道:“哈哈,大哥,还是我先上来的,半年多来你可没赢过我一次,你输得是否心服?”。他身旁的灰衣少年笑了笑,挥手向他弹去个“脑瓜崩”,浓眉少年闪身虽快但依然被弹个正着,只听那少年笑道:“朋弟,大哥服了,哈哈”。
这两个少年正是丘翳风和小朋,丘翳风离开少林后便来到了谷中,一直在谷中呆了两年多了,平日里陪陪牛大叔夫妇,在田间劳作劳作,间或和小朋切磋一下武功,过得十分自在随心。一年多前,小朋陪丘翳风在谷中呆了大半年后自觉武功进步很大,又出谷闯江湖去了,不过一个月后就回来了,此后便一直陪着丘翳风在谷中呆着。
其实小朋回来时带着不轻的内伤,还好他身强力壮,兼之内力火候颇深才勉强能压制住伤势。他原本出去是打算在江湖上随处走走,打打抱不平,结识一下江湖朋友,最后再去全真教看看,谁知刚出去便听到孟瑛被押解还朝的消息,他忙沿路打听才知:夏天蒙古人组织了一次攻势,蔡州向朝廷求援无果,安抚使孟瑛便在余介将军率领援军的配合下,组织军民南撤,蒙古人很快就吞并了大片京西南路土地。此后他被贬往夔州路戍守,随着蒙古人趁势南下,利州路、夔州路相继失陷,朝廷思虑前后牵怒于他,他便被革职押解赴京。
小朋心系孟瑛安全,但他也非初出茅庐,心念一转,便上了龙岗山计议此事。当时朝廷已传来消息要因守土失责和通敌叛国罪诛灭孟瑛,山上正商议去营救,小朋便在此时赶来了。上次聚义抗蒙之后不少好汉在龙岗山落了草,小朋便在这些人中选了十几名好手,按照军师若虚的建议前往救援,一切打探清楚做好部署后,便埋伏在了临安城内的法场周围。
由于部署周密,再加有小朋等这些好手,在周围百姓忿忿不平、群情涌动时闯法场是成功了,但孟瑛却未能救出来,他是忠义之士,又怎会忍辱偷生,最后见情势危急,不愿连累众人为他白白送命,便自刎而死,小朋这些义士只得含泪撤离。然而事情就在他们要走时出了变化,陪同监斩的人中有理宗跟前的大内总管单公公,此人一身阴邪功力经过数十年积淀非同小可,他一出手便杀伤数人,小朋亲自将他拦下,掩护众人后退,一边对战一边还要防备周遭官兵,数十招就接连受创三次,拼死才在若虚安排的后手救援下逃了出来。
之后众人屡屡化险为夷,在众多江湖好汉和临安热心百姓的掩护下逃了出来,其余人回了龙岗山,小朋却让若虚派人把自己送到了无忧谷附近。因为一路上他屡次运使内力治疗伤势,却始终无法驱除掉体内的阴柔内劲,伤势日重,自知所受内伤非阳刚内力不可治愈,而大哥丘翳风的阳刚内力极为精深正能救他,他便再次回到了谷中。
丘翳风见小朋气息紊乱衰微登时大惊,只是见牛大叔夫妇在侧却不便多言,便扶着他臂膀暗输内力相助,小朋得他温和内力之助本已到了极限的身体恢复了些气力,骗父母自己感染了风寒需要静养,二老见他面色苍白自是深信不疑。此后得丘翳风浑厚内力之助,花费了半月他才渐渐痊愈,暗道那人的阴邪功力委实厉害。不过他也因祸得福,他的内力属于道家一脉,性偏阴柔,与丘翳风的正阳佛门内力相持相融后,更见圆融精纯,功力虽未增长,但在运用招式时精妙之处已大不同前,他心中暗喜不提。
小朋内伤好后倒又沉稳了许多,一年多里,劳作之余每日练练武功或者与丘翳风切磋切磋,竟没想再出谷,丘翳风一提让他出去走走,他竟赧然地挠头道:“大哥,那个,我想,还是练好本事再说,出去不急的,不急”。丘翳风暗自好笑,心道:“我这个兄弟着实可爱,有了点进步便心生豪气,按捺不住;一受了打击,还真像回事似的,拼命上进,有趣啊”。
此后,丘翳风见他上进便每日陪他喂喂招,指点一下他武功中的不足,如此一晃便过去了一年多。小朋在丘翳风手底下吃足了苦头,为了找点心理平衡,半年前便每日拉着自己大哥比试轻功,除一开始平过几次,后来一直都保持着丈余的优势。要知丘翳风功力不知比小朋深厚几许,外功又练至了颠峰,全身肌肉运控自如,爆发力强劲,怎可能不如他快,只是见他对自己轻功有信心便特意输给他,每次坠在他身后丈余缓缓逼近,刺激他提速,果不其然,时间一久他十分在意这一丈,拼尽全力保持这点优势,半年下来轻功进步了一大截。
这次攀上峰顶后,丘翳风看着小朋卖乖的样子,忍不住就给了他一下,看着小朋苦着脸的样子,他心里倒感觉十分惬意,闲聊了几句,二人便开始做晚课。在峰顶吐纳了一个多时辰后,丘翳风先收了功,往常都是小朋先收功,此时见他还在吐纳,微感诧异,不过见小朋安然无事,便放下心来,守在一旁静待。大约又过了两刻光景,一声长啸忽然从丘翳风身边传出,顿时吓了他一跳,不过随后却令他惊喜交加。
原来小朋这次照例搬运完周天后,内力鼓荡奔涌,停之不快,便仍运行不止,突然间眼前似见一片光明,四肢百骸,处处是气,口中不自禁地发出了一片呼声,这声音犹如龙吟大泽,虎啸深谷,远远传送了出去。此时他中气充沛,难以抑制,啸声数里可闻。这片啸声约莫持续了一顿饭时分,方渐渐沉寂。
见小朋收功,丘翳风喜道:“朋弟,功力大进,可喜可贺啊”,小朋也自欣喜,满脸笑容,此时谷中鸡飞狗跳、鬼哭狼嚎,顿时吓住了二人。微一愣神,丘翳风笑道:“朋弟,你惹出的祸事不小啊”,小朋尚未反应过来,挠挠头道:“什么祸事啊?”。丘翳风道:“呵呵,没事,走吧,回去太晚了就没饭吃了”。

小朋功力大进倒让丘翳风想起了点事,那就是他应该出去走走了,修为两年多来是进步了些许,但总不能一直只靠自己练,多与别人切磋才能更快的成长,再说他这两年一直在谷里过着闲隐的生活未曾出去,也多少有些腻烦了,如今一动了这个念头他还真有些按捺不住了,便打算过几日就出谷看看。
这日傍晚,同样是那座山峰上,丘翳风对小朋道:“朋弟,现而今在我辈年轻人中,论武功、论见识,你已是一流人物,修为到了这种地步,除了不可懈怠之外,只有多与人切磋交流才能让你更上一层楼”。小朋点点头道:“大哥说的是,从跟你习武到如今已经十四个年头了,其中经历了数次瓶颈,前几次小弟都靠苦修突破了,但突破这次瓶颈足足用了两年,亏得其间有诸多经历,又多承大哥帮助,令小弟每每有所进益,如此仍用了两年这么长时间,小弟已是深深体会到武学一道的艰深困难”。
丘翳风赞许地道:“不错,你能体会到这点却是再好不过,如此我也不担心你会在武学一道上走错路了,不过”。小朋见大哥语中有所转机,便问道:“怎么了?大哥”。丘翳风道:“也许大哥的担心是多余的,论江湖经验你不比大哥少,大哥就不多嘴了”,他本是想向小朋介绍一下霍都、李莫愁之类人物的手段和暗器,但一想小朋对江湖险恶见识了不少,恐怕比自己更懂得防人之心,倒不必自己多嘴了,便未曾明言。小朋闻言咧嘴笑了笑。
二人沉默了片刻,又听丘翳风道:“朋弟,可还记得当年与霍都的一战?”,小朋感觉大哥今天有点怪异,但还是接道:“怎么会不记得呢,我现在想来都为当时的自己后怕呢”。丘翳风道:“当年你确实很幸运,否则今日你岂能坐在这里,依你看来,现在的你是否有把握打赢霍都?”。小朋颇有信心地道:“当然能”。丘翳风不置可否,缓缓道:“跟我说说,为何你会为当年的一战后怕”。小朋道:“当然是因为当年没跟人交过手,只知道猛打猛拼,不能长久,再有就是我学艺未精,当年剑法中的诸多妙用使不出来,对付霍都那种高手稍显不足”。此时却听丘翳风冷冷地道:“小朋,你错了”。
小朋见大哥直呼自己的名字,语气说不出的严肃,顿时头皮发紧,有些畏惧地道:“请大哥教诲”。丘翳风道:“朋弟,霍都当年挟大胜之余威与你一战,论武功,你差他甚多,论经验,你与他相差更何止以道里计,但你确实逼退了他,你就真没想过原因在哪里吗?”。小朋道:“难道是他有意相让?”,见大哥摇了摇头,他又道:“莫非是他有什么顾忌?”。丘翳风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小朋见状道:“小弟实在想不出来,大哥你还是明说了吧”。
丘翳风道:“当年他跟你比武之前与蔡老庄主刚拼斗完,蔡老爷子成名三十多年,武功享誉河南,霍都取胜后绝不像他表面上那么轻松。以其为人,他越是看起来轻松取胜,恐怕消耗的功力越多,而他一直没时间恢复便又与你一战,怨只怨他小看了你,我料想他本想几招内料理了你,没想到却久战不下,到后来胜你也已无光,又碍于你剑术的造诣,一时仍拿你不下,便有了退意,你最后才能得到保全”。他说得已经**不离十,当时霍都曾数次考虑用暗器结果了小朋,但一想如此对待一个小小少年,岂不遭江湖人耻笑,先前几战的立威之举也就算白做了,才耐下心来拼斗,但全真剑法精妙非常,小朋又身法迅捷,霍都功力大损之下,一时根本破不了对方剑招,后来小朋又使了“同归剑法”,这成了促使霍都退走一个最直接原因。
“同归剑法”是重阳祖师当年费尽心思创出的一套左道剑法,狠辣到了极点,处处针对敌人要害,招招攻击角度刁钻,完全是豁出了命的打法,根本不考虑防守。倘若遇到武功比自己高的敌人,使出这路剑法对阵时,最有可能的便是同归于尽。这路剑法本是当年重阳祖师考虑到自己死后,对头欧阳锋肯定会找上门来,而自己的七个弟子无一是对手,便传下这套剑法,希望弟子中有一个或几个能跟对头拼个同归于尽,好让其它师兄弟能活下来,这套剑法实已达到了左道剑法的极至,威力可想而知。小朋凭一腔血勇之气使了出来,正合了这套剑法舍己救人的要旨,故令霍都几乎招架不住,从而坚定了退意。
小朋听丘翳风说完,也顿时醒悟,细想当年经过,越发觉得自己侥幸,羞愧道:“小弟却是太过轻傲了,那大哥以为小弟如今能否是霍都对手呢?”。听他语气转为谦逊,丘翳风道:“在他面前,你自保绰绰有余”。小朋听后略显沮丧,数年来听惯了江湖上对他的吹捧,曾经一度觉得霍都确实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也不过尔尔,现在看来这个手下败将还是要比自己厉害,心中说不出的憋屈。
丘翳风道:“朋弟,你不必丧气,他习武时间比你长,有名师教导而且练的又是速成功夫,也只不过比你厉害一点点。但你才多大,不但自学成才,习练的又是玄门正宗,虽然起初进步慢了些,但越到后来精进会越大,不出三年,霍都必非你对手,看开些啊”。
小朋道:“大哥你说的对,放心吧,我不会钻牛角尖的。对啦大哥,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江湖上的事情,不如给我讲点有趣的啊”。丘翳风心道:“明天我就要出去走走了,不如在武学上给他些启发,让他慢慢摸索自己的道路吧”,想了一会终于有了个说法,便道:“既然你想听,我且问你可知江湖上最负盛名的是哪些人物?”。小朋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五绝’前辈这等绝世高人,还有郭靖郭大侠,黄蓉黄帮主,其余人差他们太多,难以望其项背,不提也罢”,语气崇敬地说完,眼中已现出浓烈的光彩热切地向往着。
丘翳风听后,悠然道:“那我就给你讲个江湖奇人的故事吧,论风采即便‘五绝’和郭大侠也差他太多”。小朋一听还有这样的人物忙不迭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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