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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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几次走过这个地方,尤其是被困在巨石后面的时候,风树曾经仔细地察看过这里的墓顶——与崖墓中其他地方的墓顶没有任何区别,一样颜色与质地的岩石沙砾,一样线条略显粗糙、大部分已经剥落的彩色岩画。然而,现在这一切都莫名地消失了。风树眼前的墓顶看起来就像是一片平静的水面或是一面极大的铜镜。但不论是水面还是铜镜,都不如此刻的墓顶可以把人投影得那么清晰。
其实,风树第一眼就看出头上的墓顶并不是变成了镜子。尽管在里面可以看到自己这一行人,墓顶上映出的景象却与下方的实际情形不尽相同——在墓顶上,风树看到自己身后密密麻麻地堆放着上千具棺材,一共排成十九列,所有的棺材都头部向东;不远处,冷无言一脸平静与淡漠地站在那里;一个人立在冷无言旁边,服饰跟林乱一样,但脸是紫色的,看不清眉目,长着长长的獠牙。令风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竟然可以看到毛不拔站在自己的左边,面色惨白,满身鲜血,阴冷的眼神,僵直的身体;而站在自己右边的言不悔全身都在滴水,一双血红的眼睛直愣愣盯着自己。来不及细看这些,风树死死瞪着墓顶上映出的一具血肉模糊、难以辨认的尸体,尸体周围一滩滩粘稠的鲜血,血泊中横着一把剑——与自己佩戴的那把“一模一样”的剑!
“这个……是我吗?”风树在心底狂乱地想着,感到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种奇冷的感觉在心里无限地蔓延,风树呆呆地望着墓顶,心里胡乱想道:“这……到底是什么?是对以后的预言吗?这难道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命运?只有大师姐最后安然无恙?二师姐她……会变成僵尸?毛不拔和大笨石也会死在这里?大笨石看起来像是被淹死的……这墓顶映出的是……闯入的所有盗墓者的下场?盗墓者的下场?盗墓者的下场!”
摇摇头,风树渐渐从最初的恐惧中清醒过来。“可笑!我居然会被这种小把戏吓到,”风树暗自嘲笑自己的想法,“这应该不过是墓主为了吓退盗墓贼设下的一个机关,哼,小把戏。”这样安慰着自己,风树仍是觉得有些不妥,深吸了一口气,集中精力一点点打量着墓顶的神秘影像。慢慢地,风树看出了一些端倪——墓顶映出的并不是自己现在所在的这间墓室,而是另一处大得多的墓室。又看了一遍,风树不由有些奇怪:“为什么在这上面没有看见那娘娘腔呢?开始滴下来的血又是从哪里来的?”
“师弟,你盯着墓顶干什么呢?”林乱走过来拍了一下风树的肩膀:“我娘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娘都……不在了,别人知道也没有关系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娘确实有些奇怪的地方。那时,她都四十多岁了,看起来却只有二十岁的样子,外表比我爹还要年轻。而且她好像一直都不会老。最奇怪的是,她去世以后直到下葬,尸体都没有变僵。”
“好棒哦!”听了林乱的话,玉美人绽开了娇媚的笑容,一脸神往的表情。袅袅娜娜地走上前,玉美人拉着林乱的衣袖撒娇道:“二师姐,那你娘有没有把这种可以青春永驻、死而不僵的方法告诉你啊?二师姐,我知道你人最好了,你告诉我嘛!”
风树回过头来,面色凝重地看了林乱一眼,低声道:“你们觉得这墓顶上的影像是怎么回事?它应该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仰头看向自己上方,林乱疑惑地指着墓顶道:“墓顶不就有些岩画,这种画墓里到处都有啊,有什么好看的?我一直以为这些画就是个装饰嘛,原来它们还有特定的意思?不过,师弟,这些东西你才是行家,我一点都不懂。”
“岩画?”风树的眼中掠过一丝迷茫,一面顺着林乱指的方向看去,一面用怀疑的口气道:“我当然知道墓顶上有岩画。但是,二师姐,现在你还能看到岩画?难道你没有看到墓顶上的……咦?”风树猛地怔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昏黑的墓顶。映着暗淡的灯光,墓顶上陈旧的岩画显现出一种破败的意味——之前所见的骇人景象消失得无影无踪,墓顶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又玩这种吓人的幻术!”风树骂了一声,眯起眼睛看着墓顶上因岁月的侵蚀而变得暗淡、支离破碎的彩色岩画。嘴上这么说着,风树心里的疑团却丝毫也没有减少,墓顶上离奇出现又离奇消失的影像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那真的只是幻术吗?”风树在心里费力地思索着,“如果是墓主设下的机关,他怎么知道若干年后进到这里来的盗墓者是什么样子?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预测未来吗?”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一点什么重要的线索,却又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二师姐,”玉美人不依不饶地拉着林乱撒娇,“你告诉我呀!人家想知道你娘那个秘方嘛!为什么我就没有二师姐那么幸运,都没有人传给我这种可以让人永远年轻、死而不僵的方法。”
“你不是有你娘特制的‘美人瞑目’吗?”风树斜了玉无瑕一眼,“我记得你一直闹着要回去敷脸的,还不快滚!”
“丑八怪表哥,你不只又丑又笨,记性还很差呢,”玉美人娇嗔道,“我以前告诉过你的嘛!‘美人瞑目’是让人死的时候脸色绯红,死了以后尸体可以保存上千年不会腐烂,又不能让人青春永驻、死而不僵。”
“你想青春永驻倒还容易理解。可是死都死了,腐烂了也无所谓吧,”风树没好气道,“还管什么僵不僵的?”
“这个很重要的!”玉美人一双俏眼极其认真地看着风树道,“虽然尸体不腐,但要是僵硬的话,即使再美也会看起来有点呆板。如果可以死而不僵的话,整具尸体看上去就非常完美了。”
“死了还要那么美干嘛?”风树厌恶道,“你以为你死了以后除了倒斗的还有谁会看到你?”停顿了一下,风树压低声音道:“明摆着的,二师姐她娘之所以能够青春永驻、死而不僵,是因为她是妖精。”
根本没有去听表哥的话,玉美人自顾自地摇着林乱的手,娇声道:“二师姐,你娘平时用什么东西敷脸的?”
“啊?我不知道。我呆在娘身边一共也没有几年,我想她应该……不敷脸的吧。”林乱苦笑了一下。
“二师姐,你再好好想一下嘛,”玉美人急道,“会不会你娘把她的养颜秘方藏在什么地方了?”
“让开,”风树一把推开玉无瑕,“行了,二师姐,我问完了。现在,我来告诉你们下一步该做什么。”说到这里,风树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我看,那小子是想支开我们,自己独吞里面的宝物。我不相信他真的走了。我们和他分开没有多长时间,如果他这么短的时间能把活干完,今早就没必要回到船上了。而且,受地理位置的限制,通常崖墓不可能有别的出口。这一个,虽然和以前见到的崖墓有很大不同,但在出口问题上也不会太出格。除了……”风树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而古怪,“有一条捷径可以绕过享堂和……直接通往最外面的墓道,也就是我昨天出来时走的那条……今早我……跟他……提起过……”
“嘻——”一声娇弱的像是小孩子的笑声忽然在墓室中响起。空旷的墓室里,笑声夹杂着阵阵拉长的回声,显得格外诡异。
林乱紧张地四下张望着:“刚才是谁在笑?那声音从哪里来的?”
“操家伙!”风树疾退几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具绿色半透明的巨大石棺,“笑声是这棺材里发出的。小心点!”
林乱与言不悔顿时都警惕起来,一左一右地站到风树身边,戒备地注视着眼前那只奇大无比的棺材。然而,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棺材只是静静地躺在原地,发出微弱的荧光。林乱疑惑地看了风树一眼。
嘴角微微上扬,风树挑衅般地冷笑着,迅速递出手中长剑。就在剑尖即将插进棺身与盖板之间的那条缝隙时,风树猛地僵住了——手臂一动不动地伸在半空中,明晃晃的剑身停在离棺材不到一寸远的地方,宝剑的寒光映着绿色、半透明的棺材,给人一种用言语无法表达的美感和无缘无故的恐惧。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我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术?”风树茫然地望着裹在一团绿色荧光中的双层棺,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垂下手里的剑。突然放弃开棺的举动,并非风树发现了什么机关暗器,或是觉得棺材里有什么难以对付的邪物,而是剑尖快要触到棺材的那一刹那,风树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异常清晰的声音。“不要碰那具棺材——”那声音如是说。略微沙哑的男中音,却像是竭尽全力吼出的这句话,无比焦急的口气。话的内容和说话人的嗓音都令风树感到异常熟悉,然而,找遍所有的记忆,风树始终想不起曾经在何时、何地听到过这句话。
“明明是没有的事情,为什么我会想到这个?而且,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莫名地觉得那句话是真的……不行,”风树心中暗想:“我不能中了别人的圈套。这声音,还有之前看到的影像,肯定都是我的幻觉。看来,有人在这个地方设下了什么东西,可以引起进来的人产生幻觉。但是,为什么只有我这样?难道我的定力,是这群人里最糟糕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再说这个地方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前几次都没有出现这种状况。或者……刚才那声音……是一种直觉?是因为我本能地感到打开那口棺材会发生可怕的事情?也许吧,在这方面,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皱了皱眉,风树当机立断道:“此地不宜久留。这个墓很是邪门,在这里待得越久就越危险。我们不要站在这里讨论了。大笨石,你划船把这碍事的娘娘腔送走,假如出了什么意外,那艘大船不在那里了,你们就先在那个小岛上呆着。大师姐,你跟着我进后室看看。本少爷非得见识一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笨蛋!”玉美人嗤笑道,“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二师姐她娘那个能够使人永远年轻、死而不僵的秘方!”
“我不走,”言不悔十分坚决地说,“我必须跟着少将军。我答应过夫人要保护少将军,所谓……”
“够了!要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风树转身向玉无瑕道,“死娘娘腔,你自己回去慢慢敷脸去吧。”
“不要,”玉美人娇嗔道,“人家也要跟你们一起进去嘛!这里面说不定某个地方就藏着二师姐她娘那个可以让人青春永驻、死而不僵的秘方!”玉美人拉着林乱的衣袖道:“二师姐,要是我们进去以后找到你娘的那个秘方,你借给我抄一下好不好?”
“啊?”林乱的笑容有点发窘,“这个呀……要是能找到的话,我一定借给你抄。但应该不太可能会找到这种东西吧。”
玉美人兀自沉浸在遐想中,娇笑道:“有了这个秘方,我就要改变原来的计划了。”
“什么计划?”林乱好奇道。
“就是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自杀啊,”玉美人的脸上呈现出迷人的笑容,“二十五岁,就如同果实成熟的季节,是一个人一生中最美的年龄。如果能在这个最美的时候死掉,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表弟,你觉得你现在是不是很美呀?”风树的脸上现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那还用问?”玉美人白了风树一眼,撅嘴道:“你没长眼睛吗?”
“那不如,”风树缓缓地拔出剑来,“我现在就把你杀了吧。”脸色忽地一沉,风树凌厉道:“立刻从我面前消失,如果你不想现在就死掉的话。”说到这里,风树突然心念一动,暗自思索道:“之前我在墓顶看到的影像中没有这娘娘腔,莫非就是因为现在我把他赶走了吗?”
“我不走,就不走!”玉美人后退几步,站到林乱身后,娇滴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在嫉妒我,故意不想让我得到……”
“想去就给我安静一点,”风树森冷道:“不过,进去以后,一切都得听我的!到时候你要是碍手碍脚的话,哼,别说我没有警告过你。二师姐,你马上飞回大船去。如果船上没有什么异常,你就留在那里等我们;要是船已经被别人控制……你先试试能不能抢回来,打不过那些人的话就飞到这里通知我。万一船不见了,你就在原来泊船的地方留个记号,然后从空中搜寻一下,找到它应该没问题。找到后跟着他们,一旦船停下就立刻返回来告诉我。”
犹豫地看了风树一眼,林乱化做一只黑灰色的蝙蝠向外飞去,转眼融进了墓里的那一片黑暗,无法再分辨出她的身影。
“进去吧,”风树坚定地转过身,直面后室中那一团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穿透的漆黑。
不知是否出于心理上的原因,风树总觉得后室中笼照着一种诡异的气氛。紧紧握着剑,风树走得极为缓慢,几乎是一步一顿。刚走出几丈远,风树忽然听见一阵轻微的响动从右壁上的第一个棺室里传出来。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风树对着那个漆黑一片的棺室看了几眼,毅然走了进去。
借着提灯不甚明亮的光四下看了一圈,风树立刻发现棺室中的陪葬品全部都不知所踪。皱了一下眉,风树不禁感到些意外。在心底暗暗骂了几句,风树大叫道:“毛不拔,你给我滚出来!”

过了一会儿,棺室静悄悄的,没有人出现,没有人回应风树的话。风树再次叫道:“你到底出不出来?要是让我把你找出来,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你的百宝囊还在我这里呢,……”
这一次,风树话还没有说完,一个人影就出现在棺床旁边——满身都是血迹和泥土的毛不拔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慢慢地走到风树面前来,双手艰难地拖着一个巨大的袋子。迎着风树冷峻的目光,毛不拔陪笑道:“爷,开始我不知道是你,不然我早就出来接你了。”
看了看毛不拔手里的袋子,风树冷哼一声,讽刺道:“你还真是命大呀。”说罢几步走到棺床边,一面探头向石棺中看去,风树一面沉声道:“你没有动这棺材里的东西吧?二师姐迟早会知道这里是她家的族墓,小心她把你……”风树突然怔住了,定定地看着面前那口石棺,脑里一片混乱——昨天在棺材里见到的那具男尸不见了,眼前的石棺里赫然放着一把黑色的刀——正是萧木客的那把刀。
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风树伸出手缓缓地拿起石棺中的刀。盯着这把乌黑的熟悉的刀,风树黑水晶般的眼眸显得有些呆滞。
“爷,”毛不拔一见这把刀登时大喜道,“那家伙终于把刀还回来了!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借给他,该让他拿一些值钱的东西做抵押的!幸亏拿回来了。呀,他没有弄坏吧?是不是他弄坏了才还给我们的?”鬼鬼祟祟地瞄向风树手里的刀,毛不拔松了一口气道:“还好,没弄坏。但也应该收他一点磨损费!”
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毛不拔的话,风树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把刀收进了百宝囊。右手微抬,风树暗暗运起内力,一掌拍向石棺内壁一处毫不起眼的地方。棺室中顿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消失。同时,石棺底部出现了一个约两尺见方的洞口,一股明亮的光从洞里射出来。
风树没有理睬毛不拔,而毛不拔也丝毫没有注意风树的举动。蹲在地上,毛不拔聚精会神地摆弄着几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小木棍。半晌,毛不拔望着地上排好的小木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大声道:“爷,我算出来了!那家伙一共该付给我们十八两金子!他在哪儿?我找他要钱去!”
风树双手环抱,俯视着石棺底部的洞口,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疑惑,又有几分犹豫不决。听见毛不拔的话,风树心不在焉道:“不知道。我们分开的时候,他就在昨天我们被拐杖袭击的地方,夜明珠在他那里。等我回来,看见墓室里没有光,他就已经不见了。”
“唉呀,”毛不拔愤怒地叫道,“这家伙一定是垂涎我们的夜明珠!趁着爷你不在,他就赶紧带着夜明珠落跑了!幸好他把刀落在这里,我们总算挽回一点损失。不过,那颗夜明珠那么大,太便宜那小子了!爷,我们一定要找到他,把夜明珠夺回来!”
“夜明珠就在这里,”风树仍是出神地看着石棺底部射出亮光,哑着嗓子道。
“哪里?”毛不拔闻言立刻兴奋起来。从地上一跃而起,毛不拔飞快地冲到风树身边,急不可耐地探头向棺材中看去。只见棺材底部的方洞里有一级一级的石阶倾斜向下,不知通往什么地方。此刻,毛不拔的注意力完全被放在石阶第一级的那颗发出明亮光线的夜明珠所吸引。欢呼了一声,毛不拔一下子扑过去,抓起夜明珠翻来覆去地看着,一面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
没有像平时一样喝止毛不拔,风树的目光被牢牢钉在石阶第一级上——那台阶上有一层薄薄的灰,有人在上面划出四行字来:“我已经带着我想要的东西远走高飞。很抱歉一直在利用你。千万不要走进左边墓壁上的那个棺室。小心林乱,她不是蝙蝠精,而是吸血鬼。”
“爷,你发什么呆呢?”毛不拔好奇地凑到风树身边,“夜明珠找回来了应该高兴呀!”弯下腰费力地辨认着写在石阶上的字,毛不拔急道:“这是谁写的?是那个小子对不对?他带着他想要的东西远走高飞了?他拿走了什么呀?爷,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见了?这石棺里的陪葬品都在我这里呀!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让他拿走?呀!糟了!我还没来得及检查那粽子身上!那粽子身上一定藏着很值钱的东西!唉!”毛不拔不甘心地叹息着。
风树似乎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那几行字上移开。双目有些失神地把棺室打量了一遍,风树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冷冽的表情。冷冷地盯着毛不拔,风树沉声道:“没想到你竟然能活着出来。左边那间棺室里有些什么东西?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之前我们在外面没听见这间棺室里有动静。”
毛不拔漫不经心道:“左边那个棺室啊,没劲,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堆破棺材。我看没啥好东西,就坐在那里核对我的宝物登记本。”埋怨地看了风树一眼,毛不拔小声道:“爷你打碎了一盏灯,后来又从我这里抢走那些东西,把我编的号全部弄乱了,害我整理了好久。把以前的帐理清了,我又把在这墓里新弄到的几件东西登记进去……”
“不要给我东拉西扯的!”风树厉声道,“我们当中肯定有一个人有问题,这次你别指望这样混过去。不把你从昨天到现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干了什么说得清清楚楚,就别打算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瞥见毛不拔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风树又补充道:“更别打算再看到你的百宝囊了!”
“爷,您别这样呀!”毛不拔闻言立刻慌张起来,结结巴巴道:“爷,您想、想知道、知道什么,我告、告诉您就是了。我做错了什么,您尽管惩罚我——只要不扣钱,要打要骂都可以!百宝囊是无辜的!”
“闭嘴!”风树不耐烦地一挥手,脸上的神色变得有点古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风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棺室。
棺室外面的走道只有一点昏黄的灯光,冷无言与玉无瑕立在离风树两丈远的地方——冷无言依然是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冰雕模样;玉美人也正在干他平时干得最多的一件事情——捧着一面铜镜顾影自怜。紧靠棺室的门洞,言不悔倒是笔直地挺立着,一脸肩负着神圣使命的表情,却握着一截断剑。摇摇头,风树不由暗自感叹:“大概也只有这几个家伙能做到——我和毛不拔这么大声地说话,他们等在外面的人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也不进来查看。”
“爷——”毛不拔气喘吁吁地拖着那只大袋子来到走道上,“棺材底那条通道通到哪里去的?”想了一下,毛不拔兴奋道:“爷,你说那条通道会不会通到墓主藏宝贝的地方?很有可能啊!爷,以前我们倒的一个斗不就是这样吗?那墓主的棺材板下面还藏得有值钱的东西!”
“那条密道通往你昨天抢耳环的地方,”风树没好气道:“什么棺材板下面还藏有值钱的东西?那是墓底的腰坑。那次我们盗的那个墓是一个商代的贵族墓。在墓底设腰坑这种做法,商代和西周都十分流行。通常是用来埋殉狗或殉人的,有时也有少量陪葬品。一般中原一带才喜欢这样做。”
“哦,”毛不拔悻悻道,“那爷,既然相邦大人派来的那小子走了,我们也回军营里去好了。反正,”得意地拍了拍那只大袋子,毛不拔眉开眼笑道:“这一趟我们也不亏了。收获不小啊!爷,把我的百宝囊还给我吧,这袋东西我回去分一、两件给你。”
眯起眼睛看着毛不拔,风树阴下脸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你在那个棺室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吗?你怎么出来的?那具男尸,你弄到哪里去了?”
“应该要发生什么事情呀?”毛不拔把袋子拉开一条缝,欣喜地打量着袋子里的东西,几乎整个脑袋都要钻进袋子里去了,“我不是说了吗?我坐在地上核对宝物登记本,后来听到一声巨响,我也没出来看。再后来嘛,核对完以后我就睡着了。等我醒来,见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试着走出去。结果,发现外面一个人也没有,那些拐杖也一只都不见了。再一看,出口被一块大石头堵上了。我当时真是非常担心爷啊,……”
“我知道,”风树接口道,“你怕我出事了我爹扣你钱嘛。我只想知道你跟我们分开在这一段时间内的所见、所闻、所为。至于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不感兴趣。”
“这玉琮的成色,一看就知道值大钱!”毛不拔的头依旧埋袋子里,“爷,再拿一盏灯过来帮我照一下。这里光线太暗了,好多东西都看不清楚……”
“看来,你是不想要你的百宝囊了,对吧?”已经磨光了耐心的风树眼神有如厉鬼。
“不是,不是,”毛不拔急忙抬起头来,把袋子捂得紧紧的,满脸堆笑道:“爷,您问什么来着?哦,那个……后来我发现身上还有个袋子,就回到右边那两个棺室,把里面的明器都装起来。就在刚才那里,我先把地上摆的明器装进去,又去拿棺材里的。结果发现那只粽子被人挪到地上去了,好在棺材里的明器没有少。把那些东西装好之后,我准备去那粽子身上摸摸,突然就被人打晕了。我一醒过来,就赶紧去找我的袋子。然后,听到外面有动静,我就躲起来了。没多久爷您就进来了。”
“就这样?”风树似乎不太相信,“你被人打晕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看来,移走那具男尸的另有其人……”
“那具男尸不用说就是那姓萧的小子带走的。居然怪到我头上,”毛不拔撇嘴道,“我不觉得被人打晕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那袋宝贝还在就行了。没想到那家伙想要的东西是那只男粽子,还要带着它远走高飞……唉,原来他有恋尸癖……”
“不要胡扯八道,”风树低着头,看不见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我还是不相信他离开了这崖墓。从来没有见过他写字,无法判断那笔迹是不是他的。但是……第一,他已经托大师姐带话给我,为什么还要在那个地方写下那四句话?这不像他的作风。要不然,就是别人写在那里想误导我们。或者……其实他一直暗中跟着我们,见大师姐没有把他的话转告给我,就在那里把他想说的重新写了一遍。第二,他把刀放在棺材里,把夜明珠放在密道口的石阶上,好像想给我们造成一种印象,认为他是从那条密道离开的。可是……”
风树从百宝囊中找出一根绳子递给毛不拔道,“你马上离开这里。悬崖下面有两只小船,出了这墓以后,你就用绳子把那两只船拴在一起,回到我们泊船的地方。如果……没有看见小船在下面,就立刻回来。”
“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呀?”毛不拔紧紧攥着手里的袋子,“那我这袋东西怎么办?爷,求您了,把百宝囊还给我吧。”
“百宝囊我还有用,”风树正色道,“这些东西先放在百宝囊里,我给你收着。等一会儿我回船以后给你。务必把那两只船都带回去。有人想偷我们的船。”
“什么?”毛不拔怒道,“想偷我们的船?没门!一艘船值多少钱啊?决不能就这样让人偷走了!我马上就把那两只船带回去!”毛不拔骂骂咧咧地拿着绳子向外走去。走了没两步,又回头道:“爷!小心我的那袋宝贝,千万不要弄丢了!还有,轻拿轻放啊,别碰坏了!”
“谁会想偷那两只小木船呀?”言不悔好奇道。
“没你的事,”风树冷冷道,“现在我们要进左边那个棺室看看。”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一定要跟着你,”言不悔坚定道,“这是我答应别人的事情。”
风树转过身默默地望着那间萧木客叮嘱他“千万不要走进”的棺室。这间棺室从外面看起来和其他两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漆黑幽深的门洞,如同一只妖异的鬼眼。看了几分钟,风树一甩头,冷笑道:“你以为本少爷会乖乖地听你的话?千万不要走进?哼,在这墓里探了那么久,连正主都没见着,岂不坏了我一世英名?我非要进去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玩意不可!不过,连毛不拔都能活着出来,这里面的主儿只怕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娘娘腔,”风树痞痞地叫道:“走了!你不是要去找养颜秘方吗?”说着风树快步走到左边的棺室门口,用灯向里面照去。
出乎意料的,这间一直在风树看来觉得很神秘的棺室,竟然空无一物。使劲摇了一下头,风树不敢相信地眨眨眼,向前走了一步。几乎没看见风树有任何动作,但两粒发光的珠子已经飞进棺室里,在空中划出两道明亮地弧线后,落在棺室的尽头。这一下,风树把整个棺室中的景像尽收眼底——这一间棺室的大小跟形状都和前两间完全相同,只是空落落的,没有陪葬品,也没有棺床和石棺。但一瞥之下,风树已经看出了问题——棺室尽头的那面墓墙上有一个狭长的菱形小洞,边缘非常整齐,应该是墓主有意设下的一个门洞。风树嘴角露出一丝嗜血野兽般的微笑,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棺室里还别有洞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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