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品铭牡丹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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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佑终究是未在此处就寝,而是归了养心殿,他走后,我的心间泛起浓烈的失落之感。站在廊边一直傻傻凝望着早已经消逝埋没他身影的那个拐角处,很久未收回视线。今夜他该留宿谁那,是由静夫人承转恩泽还是由杜皇后侍奉左右?
始终伴在我身侧的心婉为我批上一件衾裘披风,恐我着凉。伸手合了合衣裳,却觉得此时我更冷,寒风呼呼吹来,我丝毫未有进屋安寝之意。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
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忧伤之情如泉涌,不断徘徊的心中,压抑着我的思绪,辗转着我的心。帝王,是天下女子的丈夫,暗暗提醒着自己莫须太介意,毕竟他不是我一人所能专署。
“小主,进屋吧。皇上已然走远。”心婉扯了扯我的衣袂,提醒我回神。
我若有若无一声叹息,正待回房而去,只见苏婕妤扯着杨婕妤朝我飞奔而来,“雪姐姐,雪姐姐。”苏婕妤怕我就此进门,扬声唤喊着我。
听着她由先前的雪婕妤改口为雪姐姐,心中略微闪过诧异,随即了然,方才皇上的亲临,怕是整个后宫都已传遍。
“妹妹有事吗?”我也顺其意唤她为妹,巧笑盈望这个性格浮躁略微冲动的苏婕妤。
但见她欣然一笑,已与杨婕妤立在我面前,相较于她的兴奋,杨婕妤似乎平静了许多,似乎是从睡梦中才被苏婕妤扯醒,眼神格外朦胧混沌。
“听说方才御驾来到姐姐厢房内,真是羡煞了我们。”她倏然放开杨婕妤的手,转握着我的手。
我有些不自然的想抽回手,可才用力却又立马收回,转而反握她的手,含笑睇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杨婕妤,“蒙皇上垂爱,我身子略微不适,他便亲临探望,受宠若惊。”
苏婕妤一听便有些局促不安,担忧的抚上我的额头探了探,“怎么姐姐身子不适么?”
我努力赔笑回应着她突然其来的关怀,“怕是受了些风寒。”
“好了,思云。”杨婕妤终是开口唤了一声苏婕妤的小名,她们两的关系似乎很好,“雪婕妤的病未愈,你还扯着她在此闲聊,不怕她病上加病。”
苏婕妤一听,脸色稍一敛,后推扶着我朝房内走去,“都怨我,要不是容溪姐姐提醒我,我还未觉呢。”
顺着她手的力,朝那花梨木小圆桌走去,“小病,不碍事。”
待她为我拉开一方小凳,压我坐下,随后再邀杨婕妤就坐,最后自己才坐下。后殷勤的为我倒下一杯茶水,手才碰至杯壁的温度就一蹙眉,转而望着心婉道,“这茶水都凉了,也不换壶热的,这叫雪姐姐如何下咽。”
“奴才的不是,这就去换。”她立刻伸手想将桌案上的朱凤朝阳五彩壶提起,我却立刻接过苏婕妤手中握着的陶瓷五彩杯,忙笑,“没事,我嗓子里本就燥热的很,正想喝些清凉的东西。”
一口饮尽杯中之水,换来心婉错愕的怔忪,而杨婕妤则是接过我手的杯,“雪婕妤你的脸色略有苍白之色,该去歇息了,我与思云就不打扰了。”
后不着痕迹的硬将苏婕妤给拽了出去,这位杨婕妤确实不简单,甚懂察言观色。我将内心对苏婕妤喋喋不休的不耐隐藏的如此之好,却被她给看破,故才拉着她急急离去的吧。
她们走后,屋内安静了许久,心婉才道,“小主,夜深了,歇息着吧。”
我轻轻摇头,突然起了写字的兴致,飘然而往桌案前,捻笔研墨,再提起黑檀木兔肩紫毫笔,肆意挥洒了几句诗。
心婉瞧见我写的字,掩嘴取笑,“小主是希望与皇上白首偕老。”
当她的话音落下,我才发觉自己写的竟是: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愕然一怔,提笔的手僵在半空中,目光凝着那十六个字发呆,直到毛笔上的一滴墨悄然而落,滴在纸上,泛了好大一块我才惊醒。毛笔随着我的力道一松,摔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我猛然将纸揉褶成一团,丢在地上。
“小主?”心婉奇怪的望着我异样的举动,担忧一声唤。
“我乏了。”恢复着常态,疲倦的叹惋一声,谴她退下。

蓦然侧首再望安静躺在地上的那团纸笺,心中黯然神伤.
次日午时我才悠悠转醒,隔着糊纸眯眼而望,有暖阳射进,今日的天色似乎很好,心婉怎没来唤我起床呢。我却慵懒着不肯由暖暖的被窝中起身,睁着双目安静的躺着,凝望着纱帷漫漫深深,静谧不动。桌上金猊小薰檀炉袅袅生烟,弥漫着四周,乍看犹如仙境,着实令人迷惘。
也不知静躺了多久,隐隐听见几声轻笑由门缝外传进,闯入我的耳中,是幻觉?我奇怪的侧耳凝神细听,一**甜美的笑声毫无预警的再次飘进我耳中。好奇的由床上爬起,想出去一探究竟。毕竟在这深宫大院内实难听见此般悦耳的笑声。
才推开门,一眼望去,小苑繁花早已落尽,唯留枝角尖尖迎暖日,清瑟的凉意伴随了暖煦的日头也别有一番滋味,未觉凉意。偌大的小院洋洋洒洒着围了许多女子,娉婷袅娜生姿,颦笑莺语动人,绵绵娆娆堪国色。
“雪姐姐,你醒拉。”第一个发现我的是正乐的起劲的苏婕妤,她一声高唤将所有人的目光皆吸引至我身上,我还未适应此时众人的审视打量,转瞬她已经微笑起身到我身边,将我领入这片热闹的小地。
“我们正在铭诗品书畅聊乐曲,雪姐姐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来。”杨婕妤格外热情的招呼着我,生怕将我给冷落了。
我望着这数十位各有所长的清丽绝美的小姑娘,心中多了几分感慨。见她们围着而坐,案上摆放了许多诗集、名画、乐器……看来她们无聊时就是这样消遣度日的,换了我也会乐得遐意。
拉了一方小椅坐下,安静的听着她们继续放声畅谈,不自觉竟聊到万重花卉,有人独爱水仙清水养,有人甚喜芙蓉赛海棠,有人种爱栀子白如霜……
“我比较喜欢牡丹,花之富贵者也。没有梅花的傲骨、水仙的超逸、菊花的高洁,牡丹是最现实不过的花。”此话出自一位犹自高傲的姑娘口中,她的肌肤如水似吹弹可破,眸闪灵光,她的美并不为倾城之美,然她的气质却脱俗傲立群芳,极为出众。
我细细打量了她很久,牡丹代表着对现世**的追求,而她此时竟在众人面前如此坦言自己的**,她不怕在这后宫四面楚歌吗?
或许是被她那份毫不避讳的坦诚所动,我不自觉的脱口问道,“那姑娘你定然读过牡丹亭。”
没有想到我会开口,她略微迟疑的凝了我一眼,后认真的点头道,“天下人皆称牡丹亭为淫禁之书,然我却不认同,牡丹很准确地揭示了柳梦梅与杜丽娘之间感情的实质,‘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复能溟溟莫中其所梦者而生’更见证了一段震撼人心,使之潸然泪下刻骨铭心的爱情。”
我猛拍桌案而起,大赞一声,“说的好!”我不顾女子该有的矜持,上前一步,略带激动的说道。
“你也读过?”她未被我突然高扬的语气而惊,反倒是眸光渐闪,熠熠而望。
我也不回话,随手拿起桌案上被某位婕妤轻遗的西施浣纱团扇,随手轻拂,顺力而起,带起一阵轻风。我放声低唱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她唇畔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将手中的折扇轻挥散开,紫檀木本就带有的芬芳扑鼻迎来。她曼妙一个旋身,翩翩起舞巧笑盈望,接下了我的曲,“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望着她那纤楚玉姿在小苑翩然而起,一回眸、一低吟、一旋舞,无不将她身上特有的气质发挥的淋漓尽致,恰到好处。所有人都沉浸在她的天籁之音中无法抽身离去,甚至有几位婕妤因她情唱深处而悄然落泪。
我的眼眶也不自觉湿润,却不想落泪,转而一侧首,竟看见杨婕妤早泪如泉涌,抽涕不止。我心生奇怪,正想开口询问她为何,但见她双眼一闭瘁然倒地,小苑因她突然的昏倒而扫起一片清尘,飘缈四散。
众人一片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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