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青海支边 6 羊圈山遇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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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丹花、一东随连队,来到了羊圈山。羊圈山是一个三面环山的洼地。洼地开阔,长满了齐腰深的野草。美丽的清水河沿着山脚,在羊圈山下拐了一个弯,缓缓地向东流去。
四连共有队员180人,其中,男队员161人,女队员19人。房屋建在羊圈山北面的山坡上,依山而建。说是房子,其实与山西的窑洞差不多。没有砖瓦。三面土坯砌墙,后墙依山就势,屋顶用木板密排,黄草、黄土覆盖。从前面看,是一个房子。从后面看,就是一个山坡,什么也没有。这种屋子,当地人叫土鳖子。可以防风,防沙,冬暖夏凉。
循化撒拉的天亮得早。倒下没睡多久,东边的天空便发了白。丹花下了炕。用暖水罐里的水洗了一个热水脸,吃饭的哨声就响了。早饭是杠子馍,白米汤,腌甜菜。丹花对连队的生活还是满意的。从老家走的时候,生产队的食堂已经断了炊。就是不断炊,一天三顿也只能吃干野菜、红薯干汤。馍是用麸子、玉米芯面蒸出的,人们叫花卷。其实,一点也不花,干巴巴、粗裂裂,拉得人喉咙痛。
大家吃了饭,在食堂门口的场地上集合开会。王一东是指导员,先讲。一东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心里紧张得要命。他亮了亮嗓子,大声道:“咱们都是中原大地的优秀儿女,党派咱们来到青海这块叫循化撒拉的地方,来做什么呢?支边!啥叫支边?就是支援边疆建设。咱们不能光吃国家的,咱们得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下面,请连长连永光同志讲话,大家欢迎!
没有人鼓掌,一些人还在“嗤嗤”地笑。木耳朵挥了挥手,说,啥毬连长,大伙儿还是叫我木耳朵,叫老连也行,叫木连长也可。怎么叫,大家随便。俺这耳朵是打美国佬掉的。妈那个疤子,三个美国佬,对俺一个。俺一刀一个,剩下一个没注意,向俺开了枪。俺这耳朵就这样掉到朝鲜了。国家为俺安这个木耳朵,是**关心俺呢!**他老人家让咱们来支边,咱们不能给他老人家丢脸。这里地肥,水也好。老子第一眼就看出是长庄稼的好地。咱们先种菜,再种粮。开一块,种一块。争取早日吃上咱们自己种的粮和菜!
这番话,大伙听了带劲儿,比王一东那文诌诌的话耐听。不知谁带头鼓了掌,大家便跟着使劲儿地鼓起了掌。木耳朵见大家鼓了掌,便来了劲儿,他像在战场上带领兄弟们向敌人阵地冲锋一样,大声道,兄弟们,抄家伙,上!
大家拿着镰刀,扛着挖镢、彩旗,跟着木连长、王一东向山下的洼地走去。
循化撒拉县是全国唯一一个撒拉族自治县,位于青海省东南部,辖6个区,海拔2500—3200米之间。如果从循化的最低处往淅川拉一条等高线,在线上放一个气球,那么,这条线离淅川地面有2370米那么高。淅川人到了循化,在循化开荒,就等于在天上开荒种田。淅川有丹江,循化有黄河,有清水河。黄河纵贯东西。清水河在循化西部。羊圈山下面的凹地是黑土地。山上的雪水、河水流下来,把黑黝黝的细泥留在这里。长年累月,便形成了这厚厚的黑土地。抓一把泥土,能捏出油来。
初春的羊圈山还是坚硬的,冷酷的。女人们在前面用镰刀割荒草,木连长、王一东带着男人们在后面翻地。这黑土地,冻得像铁板一样,一挖镢下去,几个白印。
木连长说,兄弟们,这地跟咱们叫劲儿呢!咱们就是用铁锤砸、钢钎撬,也要砸出一片田地,撬出一石粮食!
这一鼓动,大家都使出了劲儿,用尽全身力气,与这僵硬的黑土地展开了激战。
循化撒拉的天气就是奇怪。夜晚滴水成冰,到了中午,太阳高挂,温度直线上升。人们穿着棉衣,已经感到热了。姑娘们脱去棉衣,露出了美丽的线条,惹得男人们心动。黑土地上的冰开始融化了。男人们一个个鼓足劲儿,轮着挖镢,在姑娘们面前表现着。
王一东道:白灵,给大伙唱一个!
白灵是演员出身,嗓子好,在淅川就登台唱过戏。她跟丹花及其他几个姑娘一嘀咕,便亮起了清脆的歌喉:
八月那桂花香啊
九月那菊花黄啊
听我给你唱一段儿
十啊劝郎啊
你好好记心上啊
……
她们唱的是淅川民歌《十劝郎》。那清脆、婉转的声韵,在蔚蓝蔚蓝的天空中飘荡,勾得大伙儿心里痒痒的。
晌午,将近收工的时候,冻着的土地彻底开了化,挖出的土垡子,用挖镢一敲,便碎了。丹花见这时间是开荒的最佳时机,便去找木连长。木连长与一东在一起垦荒。木连长光着上身,正轮着铁镐挖地。他见丹花向自己走来,他的腿就不住地抖。丹花说,木连长,我向你建个议。木连长不敢看丹花。他有女人恐惧症,见了女人就怕。木连长用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眼睛望着前面的荒草,对丹花说,你讲!丹花说,开荒要把握晌午温度高的时机,让炊事班的人把饭送到工地上,这样可以多开荒,少出力。明天,咱们可以晚上工,晚收工!木连长说,你去通知炊事班,就按你这个意见办!

丹花微笑着走了。木连长对身边的一东说,一东,你不仅偷了人家一个好媳妇,还偷来个女诸葛亮呢。
男人们听了,都咯咯地笑。
开始,丹花最不习惯的是烧炕。祖祖辈辈生活在丹江河边的淅川人,白天穿一身棉衣,夜晚盖一床棉被,一个冬季,不知不觉就过来了。循化撒拉的气候却不同。已是初春季节,山顶上还挂着雪。太阳没有落,寒气已经上来,好似有一只冰做的大手在撕扯你,使你的浑身上下感到凉冰冰冷飕飕的。不烧炕,就会冻坏人。为了让队员们学会烧炕,连队请来了一名当地人,教大家修炕、烧炕。时间一长,丹花便习惯了。哪一天炕里的火灭了,她还睡不着呢。
丹花与卫生员兰子最要好。两个人同睡一个被窝。睡在被窝里,两个人就嘀嘀咕咕地说话。她们谈理想,谈人生,谈男人。凌兰子算不上漂亮。脸微胖,个子不高,一米五左右。俗话说,女子有才气自高。在四连的女队员中,从医药卫生学校毕业的凌兰子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这种气质,体现在她的一颦一笑中,一举一动间。凌兰子生在一个中医世家里,她自小就受爷爷凌济世和父亲凌继承的真传,上卫校前就可以单独行医。但是,凌济世想让孙女多学一些医学知识,便让凌兰子上了卫校,学西医。兰子卫校毕业,可以说是中西结合,分配到县医院当医生是满够条件的。可偏偏在这个档儿里,爷爷被打为反革命,送进了监狱。在这样的背景下,凌兰子的正常工作分配被停了下来。凌兰子回到生产队,在生产队参加劳动。丹江口建大坝,兰子被老师熊毅请了去,到工地上当医生。这次青海支边,凌兰子跟丹花、白灵一起报了名,来到了青海。
这天夜里,两个人嘀咕到后半夜,丹花肚子憋得慌,睡不着。丹花睡不着,便想小解。丹花不敢一个人到外面去小解,她让凌兰子陪她。两个人打开门,来到院子里,刚蹲下,凌兰子便尖声大叫起来。丹花吓坏了,忙问,咋了?咋了?
兰子用手指了指院外,道,狼!
丹花借着月光一瞅,乖乖,几条大灰狼站在院外,蓝幽幽的眼睛正望着她们。
兰子的叫喊声惊醒了狼群,惊醒了屋里的女人们,也惊醒了连队里的男人们。开始,女人们以为房子出了事,光着身,挤着向外跑。到了屋外,看到惊叫的狼群和同样光着身子的男人们,便转回身,往屋里躲。
木连长手里端着一支半自动步枪,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举起枪,“铛铛铛——”朝天放了三枪。
木连长本来想用枪声把狼撵跑。可是,枪声一响,狼群激怒了,发出了撕裂地长啸。狼群越啸,聚的狼越多。人们有些胆怯了,几个女人在屋里“呜呜”地哭。
一东说,男队员有枪的拿枪,没枪的拿铁锨。
队员们听了命令,都回宿舍拿来了家伙儿,光着身子,站成一排,与狼群对持着。
木连长一手端着枪,一手拿着大刀,对一东说,要不,咱们冲过去,拼了算了。
一东说,别急,再等等看。
丹花回到宿舍,穿好衣服,站在门口,看了看门外的局势,猛然想起父亲李算盘曾跟他讲过在淅川老北山遇狼的事。父亲说,狼怕火,狗怕摸。狼见了火,眼睛就看不清东西,不打它,它自己就退了。遇到恶狗,往地下摸一下,狗以为你在摸石头,就急忙逃窜。那天夜里,父亲从老北山回来,路上遇到了狼。父亲说,多亏了那只火把,狼见了火,不敢上前,我才从狼口里拣回一条命。丹花不知道父亲的话管不管用,她决定试一试。她转身进了屋,大声对队友们说,大家不要怕,有木连长他们呢,咱们点亮火把,出去帮他们。狼怕火,见了火把,就看不见东西了。
女队员们还是有些胆怯。女兵排的排长李红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她二十七八岁,是一个老姑娘。淅川闹饥荒,李红想寻一个情投意合的对象,难。李红一生气,便报名来青海支边。她听了丹花的话,从柴堆上拿起两根柏木棍子,在火塘里燃着,大声道,都穿上衣服,点上火把,跟我上!
李红、丹花手举火把出了门,女人们也都举着火把跟了出去。几十只火把照亮了整个山洼,烧红了半边天。狼群见了火把,退缩了。它们吼叫着,向山上跑去。
大家在院中欢呼着,跳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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