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丹江作证 4 一封家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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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徐徐地吹。河边的柳树放了青,一根根,一条条,丝丝缕缕,跳着绿色的舞。大坝工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到处是人头攒动,机器轰鸣。王一东的心情特别高兴。伤口愈合后,他便缠着突击队队长侯坤,要求复工。侯坤让他再休息一段时间,完全康复后再上工。一东不。一东说,三年建好大坝,时间紧,任务重。整个工地上,大家都干劲儿冲天,加班加点,我哪里能在这里吃闲饭?今天下午,侯坤被缠得没法,只好点了头。明天,一东就要上工了。这段日子,多亏了丹花照顾。一东从心眼里感谢丹花。感谢丹花无微不至地关心,感谢丹花那充满鼓励的眼神,感谢丹花那滚烫烫热腾腾的爱恋。丹花是那么热情,那么美丽,那么积极向上,她像是冬天里的一盆火,夏天里的一阵风,秋天里的一抹阳光,激励着一东,感动着一东。说实在话,一东在没有遇到丹花以前,还从没有考虑过个人的事。解放后,父亲王长来一直在改变自己,改变儿子,他想让儿子成为一名真正的社会主义建设者。一东相信父亲的眼光。他全身心地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之中,从没有考虑过自己个人的事。但是,遇到丹花,他控制不住自己了。一东正一个人在大坝下面回忆着与丹花接触的每一个细节,一个人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一东看了看那双握在自己腰上的手,这是一双纤细而又白皙的手。一东知道是丹花,道,别瞎闹,俺有好消息告诉你。丹花放开手,嗤嗤地笑。她边笑边说,俺也有好消息告诉你。一东说,你先说!丹花说,你先说。一东道,侯队长批准俺上工了。明天,俺就可以为大坝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了。丹花说,熊部长批准俺去青海支边,俺可以跟你一起去边疆,在那里垦荒,种田,放羊。
一东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丹花。丹花背抄着手,挺起胸,脸上挂着笑,一双大眼睛痴痴地望着一东。一东说,熊部长真批准你去?
丹花说,这还能有假?兰子、白灵都报了名。熊部长说,支边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男同志可以去,女同志当然也可以去。我们不仅要去女同志,还要去医生、演员、裁缝、理发匠、铁匠等等,凡是我们现在这里有的,边疆都要有。
一东有些生气,板着脸道,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俺商量商量。你以为移民支边就像你坐在播音室那样轻松?那里是大西北,是高原,是边疆。天寒地冻,呼吸困难,你受得了?
丹花见一东生了气,心里很不好受。她知道一东是真心为她好。可是,你报名去青海,把俺一个人丢在淅川,俺咋办?再说,只行你实现自己的崇高理想,就不行别人光荣?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故意说,俺报名支边没有跟你商量,你报名又跟谁商量过?支边是国家的大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权利和义务。你支你的边,俺支俺的边,从今以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丹花说着,转过身,往回走。
一东见丹花生气,忙追上前,拽住了丹花的胳膊,柔声道,俺不是关心你嘛!丹江大坝一建好,咱们淅川县城都得搬迁,想守住家是不可能了。晚搬不如早搬,你要真去,咱们在青海登记结婚,来一个革命化的婚礼!咱俩在那里生孩子,孩子又生孩子。子子孙孙,永远守卫边疆!
丹花的脸红了。她说,你咋说得恁难听,咱们还没有结婚呢,咋就有儿子了?
一东说,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结婚还不是早晚的事?
丹花笑了。她扑到了一东的怀里,用一双小手敲打着一东的胸。一东把一双刚劲而又布满老茧的的手伸进了丹花的衣服,在丹花的肚皮上乱摸。丹花攥着一东的手,道,快放下,让人看见,咋办?
你放心吧,大家都在忙着建设大坝,谁来这儿做啥?
丹花知道自己扭不过他,反正早晚是他的人,让他摸吧!想到这里,她放开了自己的手。
一切都比较慌乱。一东的手在里面游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捞到。他贴着丹花的耳朵,低声地问,那呢?
丹花没有说话,把一东的手往上拉了拉。一东终于捉到了。那是对坚硬挺拔而又光滑细腻的**。一东轻轻地抚,僵硬的茧子抚在那四月的花瓣上,有一种麻酥酥甜蜜蜜的感觉。一东的手在抖,身在抖,心也在抖。
丹花,是你吧?
是我,一东!
一东抽出手,把丹花搂进了怀。他厚厚的冰凉而又热烈的唇,在丹花的脸上寻找。热气呵在丹花的脸上,热热的,痒痒的。丹花迎了上去,两个人的唇是热的,心是热的,身体也是热的。
翠柳,飘呀飘。
一阵狂热之后,两个人在河边坐了下来。丹花的身子出了汗,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她把身子靠在一东的怀里,低声问,
边疆有羊群吗?
应该有!
有大草原吗?
应该有!
有马吗?
应该有!
丹花闭上了眼,喃喃地说,有蓝天,有白云,有羊群,有草原。咱们俩骑着马,在草原上赶着羊群,那是多么浪漫,多么富有诗意啊!
一东被丹花美好的憧憬感动了。他搂着丹花,轻声地唱道,
三月十五一清明,
桃花杏花满园红,
杨柳也放青。
叫声丫鬟提茶瓶,
捎带放风筝。
大姐今年十八岁,
二姐今年十六冬,

人才长得精……
丹花抬起头,也跟着唱。河边的柳枝随着歌声,翩翩起舞!
轮岗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迫近,队员们都憋足了劲儿,在工地上拼命。谁不愿在这个世界级的工程上烙下自己的影子?大炮彻底不让放了。听说,周总理亲自批示,要求工程指挥部以工程质量为重,以全体参战群众的生命为重,坚决杜绝放大炮。不让放大炮,工程的进度就慢。然而,右岸的龙口正准备合拢,需要大批的填充物。在那个年月里,没有大型机械,靠的是人海战术。工程的口号就是“以土为主,土洋结合,先土后洋”。填充物主要是土,木桩,石块。丹江河面上,每天运木材和石块的木排、帆船排成队,扯成线。龙口两岸的石块、木材堆成山。淅川民工师的的任务主要是挖土、运土。需要的土方量大,时间紧,任务重。突击队一上工地,就下不来。侯坤队长把人员排成班,白天黑夜轮流上工。可是,不少队员一干就是两三班,不肯下来。
一东、幸福已经坚持四班了,还不肯离开工地。队长侯坤生了气,站在工地上大声地骂。可是,工地上噪音大,一东、幸福听不清,也不肯听。侯坤急了,命令两名队员冲上前,把一东、幸福手中的架子车夺了,把他俩赶回营地休息。
一东、幸福回到营地,炊事班肖大力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杠子馍,一碗青菜粉条汤。两个人端着碗,饭还没有吃完,便趴在食堂的桌子上,睡着了。他们的嘴里还含着一嘴馍。老肖喊他们,摇他们,不顶用。两个人睡得熟,还打着呼噜。老肖用手把他们口中的馍抠出来,拿了两条单子,盖在了他们身上。老肖深情地望着熟睡着的一东、幸福,自语道,多好的人啊,干起活儿来,连自己的身子都不要了。
老肖走出屋外,拿起斧子,开始劈柴。屋外,太阳从东边的水面上升起,红彤彤的,像一个烧红了的大烧饼。右岸的龙口即将合拢,丹江、汉江两条河流被河堤拦住,形成了水天一色的景观。黄土岭上,空气清新。高音喇叭里,淅川曲剧名旦邢树清唱道:
陈三两我慢步上宫厅啊——
唱腔宽厚,清晰,韵味悠长,深远。老肖边劈柴,边跟着喇叭哼。
丹花红着眼睛,从播音室走了过来。
肖大叔,王一东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灶房里睡着呢!
一东,一东——
别嚷嚷,让他们休息一会儿。两天两夜没下工地,准是累坏了。多好的同志啊!
可是……
丹花住了步,用祈求地眼神望着肖大力。肖大力见丹花的眼睛红红的,像刚刚哭过。心想,丹花一定有什么关紧事要找一东。年轻人的事,他也不愿多问。他用手指了指,让丹花自己进去。
丹花进了灶间,见桌子上趴着两个人,扯着响亮的鼾声。每个人的面前放着半截儿馍,半碗菜汤。丹花摇了摇一东,大声地喊,
一东,一东——
一东抬了抬头,又趴到桌子上。丹花望了望一东,哭着走了出去。老肖望着丹花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丹花回到播音室,趴在桌子上,小声地抽泣着。其实,丹花找一东有重要的事。昨天下午,白灵从师部给丹花捎回一封信。信是父亲李算盘写给丹花的。父亲在信上说,母亲王红英得了水肿病,已经茶饭不进,估计坚持不了几天了。父亲在信中还说,望女儿见信后迅速回家,见母亲最后一面。丹花见了信,哭了整整一夜。她想找一东商量商量。可是,一东一直在工地上,一干就是两天两夜。丹花想回家,又舍不得这个播音的工作。丹花原打算干到轮岗的时候,跟大家一起回家。然后,与一东一起到青海支边。现在,母亲得了重病,如果不回家,从此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她好容易盼到一东回来。然而,一东却趴在桌子上,睡得跟死猪一样,喊都喊不醒。丹花在心里恨起一东来了。人家在难处的时候,你却在睡大觉,还像个男人吗?丹花正在心里恨着,一东走了进来。
一东说,听说你在找我?
丹花见了一东,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哭得一东心里发了毛。
究竟出了什么事?
丹花不说话,还是哭。一东见丹花手里拿了一封信,便拽了过来。一东看了看信,知道了事情的原由。一东说,既然是伯母有病,还不快请假去,哭有啥用?
丹花听了,抬起了头。一东看了看丹花,丹花的眼睛哭得红肿,像一对桃子。一东用手轻轻地抹去了丹花脸上的泪水,望着丹花的眼睛,说,不要怕,要坚强些。走,咱们去找侯队长请假去。
丹花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她把头埋在一东的怀里,双手搂住一东的腰,又哭了起来。
丹花哭着说,俺本不想回,工地上这么忙,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可是,俺们姊妹4人,俺妈最疼俺,说俺爱学习,将来肯定有出息。现在,她最需要俺的时候,俺却不在她的身边。你说,俺该咋办呢?
一东说,不要再犹豫了,工地的事大,伯母的事也大。再说,你这个活儿,原先是白灵兼任的,少了你,不影响工地的大局。你回去想想办法,也许还能把伯母的病治好。
一东好说呆说,总算把丹花劝住。丹花洗了把脸,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随一东一起到工地上找队长侯坤请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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