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近年来，网络文学借助新媒体平台迅速兴起，对于传统文学创作和阅读模式都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并且作为一种可预见的趋势，这种影响肯定会越来越大。因此，本期客厅栏目，邀请了国内知名网络作家“流浪的蛤蟆”（王超），来和我们一起聊聊关于网络作家生存状态、网络文学创作等话题。
流浪的蛤蟆语
这次采访，让我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很多没看过网文的人，想来看，但是面对浩如烟海的网文根本不知道怎么找书，往往翻了两本不合胃口就再也不看网文了。我觉得各大网站应该单独弄一个网文经典全本的长期推荐页面，用来面向从不看网文的群体，内容介绍的详细些，方便挑选阅读
对于网络作家来说，生存规则决定了创作理念
采访记录
主持人牛角：网络文学这个话题，其实我们很早以前就想谈，但一直找不到一个契机。首先是没有合适的新闻切入点，另外是找不到一位真正的业内人士。这次我们有幸请到一位资深的网络作家，让我们了解这个圈子台前幕后的东西。最近有个事儿就是，国内最大的网络原创文学门户网站之一的起点中文网又开始闹纠纷了，创始人罗立被举报拘捕，据说因为他和起点上属的盛大文学公司CEO侯小强不和。
嘉宾王超：罗立是不是存在问题现在咱还不能说。但直接起因是三个月前，罗立和起点网的创始团队忽然跳槽，带走了三十几个编辑、两三百名作者。他们找到腾讯的投资，做了创世中文网站，前两天上线的。
主持人牛角：这也说明不少网络大鳄都在争抢网络文学这块市场。去年我看到有媒体做了个网络作家富豪榜，里面像唐家三少、我吃西红柿、天蚕土豆都榜上有名，而且唐家三少达到了惊人的三千万人民币。这个数字可能会让很多文艺青年有到网络文学、特别是网络小说创作中淘金的冲动。
嘉宾王超(流浪的蛤蟆)：我觉得蜂拥进到网络文学还是要谨慎一些。现在从事这个行业的网络作者，应该能有个十几万，但最后出来的也就那么十几二十个，这个淘汰比例要比考公务员高得多。很多作者在网上写了几年，本身的专业也荒废掉了，还没有写出头，就会比较惨一点。
主持人牛角：我很好奇，网络作家和网站是怎么赚钱的？
嘉宾王超：我们先跟网站签合约，把书上传，上传后有个十几二十万字的公众（免费）版，读者觉得这书还不错，剩下的才开始收费。按每位读者阅读一千字两分钱，给作者是一千字分一分四，就是这样。如果订阅高的话，作者收入就会高一点，字数多的话，也会高一点。
嘉宾陈雷：这个稿费看上去要比现实中低很多，虽然现实中已经很低了。
嘉宾王超： 因为靠读者累积嘛，如果点击超过一万或者十万读者，这个稿费就很可观了。千字数乘以读者量决定作者的收入。
主持人牛角：所以你们会一直在写，好像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嘉宾王超： 因为读者每天都要看，会反过来催促作者。如果经常不更新，人气会下降，本来有5000个读者订阅你的书，你停了一段时间后就2000了，大家一般都不会停止更新。
主持人牛角：那像您这样的专职网络作家一天基本上的工作状态是什么样子？
嘉宾王超：基本上每天起来，哄哄女儿，陪老婆逛逛街，我属于比较懒的那种，每天坐那写个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就完事了。
嘉宾陈雷：这个速度太快了。嘉宾王超： 主要是构思要慢一些，你脑子里什么都想好了，真正纯打字的话，反而不需要怎么耽误时间。
主持人牛角：除了网站的分成，你们是不是还有其他模式的收入？
嘉宾王超：现在收入最多的一块其实是移动客服端的手机阅读。比起网上订阅的话，有的作者会要高出几倍几十倍的样子，如果我在网络订阅这可以收入一万块，在移动阅读基地这边就可以收到几十万。其他的就是部分作品可以实体出版，还有网游、漫画改编。目前只有很少的作者能扩展到海外版权。
主持人牛角：这个模式让我想起日本漫画的运作，他们会出很多周刊给新作者刊登短篇，通过这个看作者是不是有才华，有才华就跟你签个长篇的合约，然后开始写作，写作的时候会根据读者的反馈不断调整人物，哪个人物读者认为好，就会加重戏份，人物不好那就甚至可以干掉。美剧中也是这样一个模式，如果整部戏不好的话，就砍掉，如果戏特别好的话，就会一直一直往下播。咱们是不是对这个有所借鉴？
嘉宾王超： 比起漫画或美剧啊，网文小说创作是很低成本的，只要有台电脑能上网就OK了。刚开始有网文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写完了拿出来给大家看，因为都是文学爱好者，写一下，有人看，叫好，就有信心往下写下去。网络文学一开始就是这种模式，只能说是巧合。
嘉宾陈雷：我觉得区别在于，不管是美剧还是漫画，评价体系还是比网络文学更复杂，编辑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网络小说对点击量的依赖很明显，所以评价体系变得很简单，再加上网络空间是无限的，而且准入线比较低，每个人都可以进去写。发表平台也没有多大成本，因为空间太大了，不需要去斟酌去选择。
嘉宾王超： 而且实体出版会有编辑、印刷各种发行成本在里面。
嘉宾陈雷：这种运营模式下，读者、作者都受他影响，比如说不管是美剧还是漫画，因为有剪裁有选择，观众或读者在看他的时候也是一种训练，他的品位可以不断提高，但是网络文学就很难，没有这种事先编辑式的剪裁，空间是无限的，所以基本上读者是在那循环地看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而且如果阅读水平有提高的话也很慢。
嘉宾王超：这个倒是能确实感觉得到。有时我跟读者交流，发现自己写得很明白的东西，读者没有看懂，他跑过来指责我的话，我怎么办？
主持人牛角：读者的层次会反过来限制作者。
嘉宾王超：所以现在网文会产生一种，为了不让读者误解你的写的东西，你写了一段东西之后就要再拼命去给大家解释得更详细一些。一部分阅读能力很高的老读者会说，你不要“灌水”呀，这些都是废话嘛。可对作者来说，我要不这么“灌水”的话，可能会失去新读者。
网络小说对情节更新要求很大，也造成了一种畸形
嘉宾陈雷： 在我读本科的时候，我有段时间也想去网上写点东西，写了两天之后发现不行，这完全不适合我，他们更新的速度真的很快，很快被比下去。比如说，我平时去写东西，如果一个小时写一千字，就会非常不满意，写得太快了、太差了，但如果以这种速度到网上去写的话，会被轻易淘汰掉。
嘉宾王超：这就像金庸武侠剧里的一个东西，速成版《九阴真经》，这个东西在网文方面已经十多年了，也有一些诀窍，一些取巧的办法。读者就是要看故事，有时候一部作品更新时间实在太久了，有个人物我忘掉了，莫名其妙在小说里失踪了，但读者不会特别在意这件事情。有人可能会给你挑出来，但还是会继续看你的书，这个影响不是特别大。
主持人牛角：写得太长了，很多之前作者自己挖的坑，就忘了埋了，这种情况在我看网络小说的时候经常遇到。
嘉宾王超：反正网文创作现在有很多取巧的东西，读者爱看就可以了，至于想提高到什么程度，像有人说网文什么时候可以出现经典啊，我觉得除非网文创作模式出现变化，让大家有时间反复地去修改自己的书，现在，一来没有这个报酬，二来喜欢快节奏阅读的网民不认可你。
主持人牛角：这有点像什么呢，就像大街上的大货车，按趟计酬，拉一趟多少钱，就疯了一样跑。
嘉宾王超：像现在成绩比较好一点的网络写手，首先讲故事的能力都很强，经过这么多年都已经练出来了。可能在文字修饰上差点，但如果想要让读者爱看这个小说，光求速度，完全没有质量的话，在网上还是很难生存的。主持人牛角：
嘉宾王超：像萧鼎（《诛仙》作者）、萧潜（《歧天路》作者）、树下野狐（《搜神记》作者），他们在成名后，可以靠实体书，而不是网文这一块赚钱，都会去翻修之前的书。树下野狐前些时候把他十年前的书又重新翻了一遍，再版了，有这种机会的话，质量还是可以再提升一级的。像南派三叔《盗墓笔记》这样的实体书的稿费比较高的，可以忽略掉网上这块的稿费。而且实体书一年出一本就够啦，十几万字，他就会有很大的时间和精力去让自己的东西精益求精。但实体书出版这块能容纳的作者比较少一点，也就是十几二十位，这种畅销的作者很少。
主持人牛角：大部分还是要依托网站来工作。
嘉宾王超：因为网站的容量几乎是无限的。
嘉宾陈雷：我觉得网络小说这么多人去看，也是因为网络之外的出版运作得非常不好。实体书供应得很少，尤其是高质量的东西很少，所以把大家逼到网上去看东西。我觉得讨论这个问题应该划定界限，就是我们把网络文学当成一个消费品去讨论，还是作为艺术来看。
嘉宾王超：网络文学本身就是偏草根的东西，包括我这样的作者在内，更多地觉得自己只是个文学爱好者而不是一个文学的专职的创作者。自己有一个很好的故事跟大家分享，大家也很高兴，这就够了。至于想在文学史上留下什么名字，这种事情很少有人会去想。
主持人牛角： 咱们希望的是什么呢，像通俗武侠小说泛滥的时候，出现像金庸那么几个人，他们把这个东西提升到了一个高度，虽然在整个世界文学历史范畴里面他们算不了什么。
嘉宾陈雷： 其实作为现代小说来讲，十七世纪在英国诞生的时候，情况也是这样的。就是因为所谓资本主义发展，文化普及，能够阅读的人越来越多，所以报纸成为一种连载小说平台，这时也涌现了大量连载小说作者，但最后能留下来让大家还知道的人很少。不同在于，报纸仍然是容量很有限的，不管是周报也好，日报也好，空间有限，作者又很多，还是相对于现在网络而有个更严格的选择过程，而且创作周期也比现在网络创作周期长得多。包括像当时狄更斯那样的作家，他虽然写得很快，但跟现在的网络作家相比那简直没法比。所以我觉得写作这个东西从古至今有一部分或很内核的一部分是没法改变的，如果你写得很快，超过了写出好作品的时间极限的话，是很难产生好作家的。
主持人牛角：一方面这种网络平台容纳了更多人去写作，另一方面这种快餐的写作方式也制约了精益求精的人。
嘉宾王超：现在的成绩比较好的网络作者都在刻意地压制速度，像唐家三少原来速度很快，但他基本上现在控制在一天6000字以内，他完全有能力写翻一两倍的文字量，但是他不会去写到那么快了。
主持人牛角：一天6000字对于我来说那也是相当快了。
嘉宾陈雷：而且网络文学更注重故事情节，文学注意元素里面非常注重情节，因此会忽略掉一些基本的东西。比如我在写东西的时候最先要求的是语言，文学就是语言构成的，是你使用的工具嘛，如果这个东西不好的话，即使你有很精彩的情节，我作为一个读者来看也会非常不满意。因为网络小说面对的读者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对情节更新要求很大，造成了一种畸形，情节这部分极大地发展，其他的因素全都忽略了，而且情节这部分还不是一种，怎么说呢，我看得比较少啊，就我看的网络小说来说，我称之为庸俗的戏剧性。
嘉宾王超：网络作者本身是属于较业余的创作者，再加上读者为了消磨时间而不是为了陶冶情操，大部分网文的质量并不是很高，只能是说最上面的那些还不错。这就像我们知道堂吉诃德，但真正的骑士文学有几部现在还能看到？明清的小说也不少，但流行下来的也就几部十几部比较有名的，其他都被淘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