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贝勒的市井江湖系列】俺们那旮特产高丽参——记一个活雷锋

小贝勒,老国的故事,记一个活雷锋
俺们那旮特产高丽参
2005年的时候,小贝勒去过一趟东北某小城市,当地大哥很热情地给小贝勒设宴接风,还请了几位他的哥们儿作陪。刚一入席,对面一位国字脸的大叔便惊喜地招呼:“哎,你不是小贝勒兄弟吗?”
“您是……啊!老国!”小贝勒稍微愣了一下,很快也想起来了,虽说多年没见,但这国字脸真太好认了。
“哎呀,你们认识啊?”当地大哥也很意外。
“那是,九六年我跑路去北京,投靠的就是这位小贝勒兄弟的老大呀。”老国感慨着,“哎,你们健哥还好不?”
“嗯嗯,后来健哥去美国做生意了,经常联络,他还不错。您后来没再去北京?”
“后来去过一次,找的小姐质次价高态度还不成啊!给我气得就不想再去了,哎我说,你们北京不是zoo粽(注重)消费者权益吗?咋服务那么差呢?”老国说话带着东北味儿,一脸纯朴地抱怨。
“……您去北京就冲着这个了吗?那你去315投诉啊。”小贝勒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
快十年了,老国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
健哥是小贝勒发小儿老K最初涉足江湖时的老大,一起玩儿得多了,也算是小贝勒的半个大哥。九十年代中期,北京市周边旅游业发展起来的时候,健哥接手了郊区一个从政府会议中心改建的度假村,小贝勒因为懂一点儿KTV和游戏机的经营管理及设备维护,曾去帮忙打理了一段时间,老国就是在那段时候出现的。
起初找上门的是当地乡政府一个小办事员,跟健哥说他有个东北亲戚来投靠,但是他家地方太小没地儿住,所以想问问健哥能不能收留,说这亲戚会开车也会修车,对工资待遇没要求,管住管饭就成。但在最后说了这么一句:“……听说他是在老家招了点事儿,也不知道啥事儿,对这人我也不摸底,您要看着不成,留着管几天饭就把他开了,那也算是咱帮过忙了不是?”
这是摆明了不想亲戚之间落埋怨,但又不愿意担责任,小贝勒在旁边听着不太爽,不过健哥说:“嗯,晚上先过来一起吃个饭吧。”
老国就来了。
从吃饭的时候开始,小贝勒就发现这个看起来快四十岁的大叔虽然长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性格却是一点儿也不方正,谈吐间相当圆滑又诙谐甚至有些惫懒,三句话不离女色,还不时地张口就来两句二人转……这么一个人,在家乡能惹出什么事儿来呢。但吃完饭后送走那个办事员,健哥却和老国喝着酒聊了一整夜,次日小贝勒一觉醒来,就听说健哥留下老国当了司机。
……这也太轻信了吧。
当时应该不只小贝勒一个人有这种心情,不过过了些天也没人再琢磨了。老国这人的性格是真不错,只要准备开车的时候肯定不喝酒不误事,而且不管什么事,只要有他在的场合,一定是插科打诨让大伙儿都挺开心,除了度假村的女服务员当中有些年轻脸儿嫩的比较受不了他,因为这人永远在讲黄色笑话。
总之老国在度假村人缘混得不错,连附近的村民也喜欢跟他唠嗑,只有一个村里的混混例外,这人叫小福子。
小贝勒从小出来四处玩儿,发现似乎在每个地区的混混圈子里都会有个拿着精神病证明的无赖,市区如此,郊区也一样,小福子就是这么个货。听说他八十年代曾经用斧子把一个同村青年砍成重伤,但是因为有精神病,所以都没怎么被处罚,此后天不收地不管,一直横行乡里,敲诈勒索无所不至,乡里派出所也拿他没辙。而在这度假村开起来之后,小福子就盯上了健哥。
比起多数江湖人,健哥从气质上说是个异类的存在,他有教养有文化,用今天的话说是个真正的高富帅——有村里的年轻人私下对小贝勒说过,小福子就是看不顺眼健哥这一点,尤其是村里同乡大都比较穷,突然来了健哥这么个有钱人为邻,小福子便越发不平。
不平,则鸣。
小福子就从偷着对汽车下手划门扎轮胎入手,后来发展到明着当面挑衅,可不知是否潜意识中觉着自己已经输在了气度上的关系,他还不敢直接招惹健哥,就时常找健哥不在时骚扰老国,小贝勒有一次曾亲眼见过小福子号称“你按喇叭吓着我了”,然后躺在车前让老国赔钱,或者有种就从他身上轧过去;还有一次是听度假村同事说,小福子找茬踢了老国两脚,但是老国从来不跟他急眼,每次都是陪笑脸一口一个福哥地道歉,据说还自掏腰包给过小福子两次钱,虽说数额不大。
小贝勒忍不住私下问过老国:“这厮其实也不是针对你,是跟健哥过不去,您干嘛不跟健哥说一声,非要自己受这委屈?或者,咱真要揍他也就揍了,共事儿的兄弟们都看不过眼了,您要想收拾他一句话的事儿。”
“哎,别呀,”老国说话总是那么好脾气,“你看啊,第一他这不没惹到健哥嘛,哪地儿都有这号人,能在我这儿平了也就平了;第二,这号人俗称滚刀肉,你揍他一顿,打坏了是个事,要没打坏,他回头拿把刀砍你,他还没责任,要么他成天到度假村捣乱,那不是更给健哥添麻烦?”
基于从小听过的种种江湖传说,也因为少年时曾遭遇自称东北出身的小贼劫道,小贝勒印象中的东北江湖人都是挺凶的角色,能见到个像老国这么没脾气的,也还真是开眼。
……行吧。
虽然不甘心,但是老国说的也有道理,别给健哥添事儿,小福子也未必就敢变本加厉地乱来。
可是之后没过多久,小福子还就真乱来了。
这事发生时小贝勒没在,也是过后回到度假村才听说的。小福子那段时间一直在纠缠度假村里边一个服务员姑娘说要和她处朋友,吓得那姑娘平时都不大敢外出,有一次到村口走几步被小福子堵上,还幸亏老国路过把小福子拦住,姑娘才脱身跑回来,为这小福子还打了老国一拳。这天姑娘是有事回了趟家,返回度假村的时候就怕遇上小福子,还特地提前叫出一位大姐到车站接她,可是偏偏又被撞个正着,而且小福子还喝多了,竟然光天化日的就把姑娘抓着不放意图不轨。
那大姐也吓惊了,总算在小福子对姑娘拉拉扯扯时还知道回来求救,健哥正好在门口,一听之下急忙跑向事发地点,只见姑娘刚被捆上,小福子看到健哥来了转身便跑,健哥就给姑娘松绑,却不料小福子抄了根棍子又悄悄转了回来,朝着健哥没头没脑地狂抡几下,然后又撒丫子跑得无影无踪……
小贝勒回去时,正好看见众人在给健哥裹伤上药,也亏了健哥反应还算快,及时防住了头脸,可身上胳膊上就不免青一块紫一块的。正在忙乱,老国也回来了,见到健哥这个样子,老国也没了平日的悠闲滑稽,紧闭着双唇,站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
次日发生了两个状况:一个是中午听说乡派出所的干警把小福子叫去狠狠训诫了一顿,但小福子全然不惧,出来还叫嚣说健哥坏他好事他跟健哥没完;另一个是晚上老国找健哥喝了顿酒,喝着当中对健哥说他要辞职回老家了。
前一件虽然可气,但也属于意料之中,可后一件就让包括小贝勒在内的大伙儿听说后都挺不痛快,你老国这时候走是什么意思?健哥倒是看起来十分平静,他对大家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但我知道一件事儿,老国是真拿我当朋友。”
既然健哥这样说了,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转天儿送行的时候,老国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还反复感谢大家对他的关照,只是小贝勒总有点芥蒂,想不出和他说点什么赠言好。
然后,在老国走后的第九天夜里,小福子在五公里外的一个地方喝酒,回家路上遭到了袭击。
后来与健哥相熟的警务人员透露,根据小福子的描述,袭击者的手法极为干净利落:小福子当时骤然被黑布罩头,本能之下拼命反抗,却被对方不知怎么扭住锁死了手脚脸朝下压倒在地,接着,只觉锋利的刀尖顶上了自己的小腿肚,随即小福子在剧痛中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时,袭击者早已不知去向。
这次袭击的效果是,持有精神病证明欺凌乡里的小福子两腿脚筋被挑断,虽然过了月余伤口长好,也再没法正常行走,更不用说拿着凶器四处惹是生非了。
……是他干的吗?
……是否老国装作离开,却一连盯了小福子九天,直到远离度假村的地方才动手?
众说纷纭,但老国后来再没露面,种种猜测无从确认,直到时隔九年之后小贝勒和老国意外重遇。
活宝老国风采依旧,小贝勒一肚子话想问,可是宴席上又不好公然提起,只好跟着闲谈风月,憋到吃饱喝足,结果当地大哥又张罗着去唱歌……直到后半夜曲终人散,小贝勒看老国已经有点醺醺然了就凑过去想提问,忽然灵机一动,说:“哎,当年您从度假村出去,那十来天是偷偷住在村儿里那寡妇家了吧?”
“扯呢,我那几天哪儿能住她家啊……”老国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了,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嘿你小子别胡说啊,我跟你说我从来没打算跟谁过日子,找媳妇儿得花钱,过日子还闹心,找小姐一样是花钱可不闹心,那我干嘛非要找那闹心的?哈哈哈……”
“那……合着您就打算一辈子找小姐了?”
“嗯呐,你想啊香港人说的麻甩佬啥意思?不就是麻着到处甩嘛。”
“哈哈哈您这解释真TM太核突了!”小贝勒笑得不成了,没事儿,您随便扯吧,想听的已经听到了。
还有个问题,后来小贝勒私下问过那个当地大哥:“老国当年是为了什么事儿跑路去的北京呢?”
“这个啊……哎,现在还真不能说,没准儿漏了还是个事儿,再过些年等我老了吧,到时候你要记得问,我再告诉你。”当地大哥说着话,忽然似乎又有点儿感慨不吐不快,“……不过我可以跟你说的是,第一老国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亏心事儿,第二,他当年做这个事儿,可以说救了我们一个厂子上上下下两百多口子人的命!”
“……原来您两位当年是一个工厂的?”
“不是,当年那事儿本来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那是怎么……”
“我说了不能细说啦,你还问?”当地大哥说,“你知道老国后来最喜欢的歌儿是哪一首吗?”
“哪一首?”
“东北银……”大哥深沉地说,“都(二声)四活雷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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