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战河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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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明丝毫不心痛那些被当成肉靶子的骑士,手轻轻一挥,现在他手中多的是军队,就靠碾压,也可以把这些沙陀人碾压成尘土,又是两个千人队冲出去,沙陀人扎营明显得到了南朝真传,恰好卡在了两座极为陡峭的小山之间,这个钉子必须拔掉,不然如鲠在喉,食不下咽。
又是两千生力军,加上此前冲锋的三千人,契丹投入下去的军队已有五千人,阵地立刻就千疮百孔,鹿角拒马被一个个点燃烧毁,更多的契丹骑兵从破口冲杀入沙陀人的身前,朱邪高川咬了咬牙,他知道防御阵地已经没用了,断然喝道:“弃阵地,刺马。”精于训练的勇士们,立刻跳出了已然危机重重的拒马鹿角边,借着相对于骑兵,身子相对灵活,穿梭于契丹骑士之间,随手一挑便是一道血箭,丈二长矛步槊刺起人来毫不留情。
然而人力终究有穷,以不足千人抵抗绝对优势之下的契丹骑兵,沙陀勇士们也渐渐体力不支,契丹人甚至都不用弯腰收割人命,只是用壮硕的战马一个个撞开奋力抵抗的沙陀人,碗口大的马蹄带着风声踏在勇士们的胸膛上,立刻就是五脏具烈,肝肠寸断,最惨的是,这踩下去还不是瞬间就要了人命,沙陀勇士口中吐出了鲜红的内脏,嗓子中发出一阵阵惨嚎。
颓势已现,只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朱邪高川身边尚能站立的士兵已不足六百人,这还是凭借着防御节节抵抗,朱邪高川此时半身已被鲜血染红,肩上深深的刀伤可见惨惨的白骨,他咬着牙从战袍下撕下半截布条,随意的包扎止血,在他的背后,更有三根狼牙箭颤颤巍巍,“统领,这样不是办法啊?”朱邪高川的亲兵劝道:“只短短半个多时辰,契丹贼们就突破了我们所有的防御了,就咱们剩下的这些人,怕是一刻都难撑啊。”
朱邪高川斜着眼打量着自己的亲兵,这个亲兵左臂已然不在,齐胳膊处是清晰的弯刀切下的伤口,虽然缠了布条,血却还是止不住的渗出,他的脸色惨白,这个亲兵还很是年轻,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出头,只是…朱邪高川知道,这个勇士算是废了,唇角边流出的血都是黑色,很明显已然是内脏受了重创,直到这时,他依然能坚持站在自己的身边,完全是一口毅力强撑着。
咬了咬牙,朱邪高川拔出腰间的弯刀,一刀把自己这位忠勇的亲兵砍成两截,他的心在滴血,他是为了让自己这位弟兄少受点苦楚,只是,说出的话却绝不留情:“有敢言退者,有如此人!”他弯刀指向南边,喝道:“弟兄们,你们扪心自问,朝廷对大家如何?我等皆深受皇恩,报效朝廷只在今日!”
一时间,整个阵地上的勇士们都有些沉默,那个亲兵的忠勇他们都看在眼里,朱邪高川却毫不留情,无疑让他们有些寒心,朱邪高川也觉察出将士们的不满,惨然一笑道:“不说朝廷皇恩,只说诸位的家眷,你们的妻儿子女,父母兄弟可都在南方啊,若是契丹人攻破我们,再攻破高使君的大营,兵败如山倒,整个三边都可能不保,难道你们指望这些蛮子会饶过你们的家眷?”
“七老八十的老父母被拖死在马后,你们的子女被砍下脑袋成为他们炫耀的战功,你们的妻女被他们掳上马背!”朱邪高川弯刀反指正在重新集结的契丹骑兵,喝道:“有卵子没?有卵子大不了拼了这条命!”
这句话才是真正的直击这些草原汉子的心脏,草原上的民族,特别是一向以野蛮著称的契丹人是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父母妻女,他们可以死,但绝对不愿承受这样的侮辱,一时间刚刚低落下去的士气又重新大振,喊杀声直冲云霄。
耶律明在数里之外的河滩边,即使相距甚远,他依然能感受出这些沙陀人的杀气,不自禁间,打了个寒战,他低低说道:“何南朝得人若此?”亲兵没有听清,俯首问道:“将军,有何吩咐?”耶律明眨去眼中的惧意,再度眼神凌厉道:“速战速决,不得延误。”“是!”
契丹人的冲锋又要发起,朱邪高川却反其人之道,从死去的战友的尸体上拔出长槊,大喝一声道:“冲!”他看的时间很准,契丹人的骑兵已然集结就要冲锋,这时候再重新散去布置弓箭手至少要半刻时间,而对于他们来说,半刻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冲入契丹军阵之中了,六百条汉子如同群狼般,有长矛者持长矛,有步槊者长步槊,余则则是弯刀长剑,向数十丈之外的契丹骑兵冲去。

契丹人也不是木桩,看出沙陀人的打算,却无一人乱阵,井然有序的驱动战马,而身后的骑兵则纷纷弯弓搭箭,向天仰射,一支支利箭如飞蝗般落在沙陀人的头上,不时有人倒地,随后就是更多的利箭把他钉死在地上。
不过,好在这次冲锋,朱邪高川有意让士兵们拉开了距离,将士们可以尽量避开,或者拨开射来的弓箭,死伤已然降到了最低,但即使如此,当沙陀人与契丹骑兵撞在一起的时候,依然有近百勇士成了千秋雄鬼。
狭路相逢勇者胜,朱邪高川如杀神般双槊发力,当先刺向了迎面而来的契丹骑士,周军步槊,耗资百两,可当十户中等人家一年用度,铸槊更是耗时两年乃成,自是坚固非常,从来也只有中级将官才会随身携带,这一刺,夹着风声从两匹战马的头颅上直接刺了进去,余威不减,又刺入两个躲避不及的契丹骑士的身体,开刃的槊锋直接把人马皆裂为两半,一腔热血喷的朱邪高川满身尽赤,一时间这个杀神就连一向以骁勇著称的契丹人都不禁愣了半晌。
然而朱邪高川又怎么会给这些契丹人愣神的时间?说时迟那时快,他踩着已然倒地的战马的背一跃而起,弯刀出鞘,一刀就把当先的一个契丹骑兵的脑袋砍下,踢开尸体,他翻身上马,从两具马尸中拔出步槊,高喝一声道:“夺马!”说罢,他一转马头,战马长嘶,步槊迅速刺向另一个契丹骑兵。
沙陀勇士们虽然也震惊于统领的血勇,不过毕竟不是对手,很快就反应过来,在朱邪高川断喝声中,他们也一个个有样学样,用步槊长矛挑下契丹骑兵,抢下契丹人的战马,他们本是马背上的汉子,只要在战马之上,他们的骑射功夫立刻就显露了出来,拼着百余条性命不要,他们成功集结了三百多骑兵,向契丹发起了反冲。
耶律明眼中异彩一闪,高喝一声道:“让开路来,让他们冲!”他一直最头痛的就是这些沙陀人完全就学了汉人的防御,节节败退,却节节抵抗,如今这些沙陀人杀得兴起,抢了战马,成了骑兵,虽然攻击大增,却很难防御了,即使拼着一时伤亡大增,他也可以迅速解决这些沙陀人,想至此,他又下令道:“且战且退,让他们冲来,弓箭手候命!”弓箭手们心领神会,立刻从马鞍边取出弯弓。
马背上的朱邪高川驱马奋战,杀至正酣,几个契丹骑士被他直接挑下马来,眼前顿时一片开阔,十余个契丹人呈扇形包围着他,只是这些勇士的眼中早已没有了兴奋与彪悍,剩下的更多是恐惧,朱邪高川露出惨白的牙床,笑呵呵的道:“众位弟兄,散开阵营,击其两翼,鞑子要使阴招了。”朱邪高川可不是徒有血勇的悍将,他半生戎马,大多时间就是与这些马背上的民族交手,怎看不出契丹人明显在诱导他继续攻击前锋?相信只要再推进十余丈,进入契丹人弓箭手的射程范围之内,立刻就是万箭齐发,这些鞑子为何叫鞑子?就是因为不仅对敌人凶狠,对自己人又何尝留情呢?
“混蛋!”耶律明站在河滩的高处,居高临下,一眼就瞧出了沙陀人的动向,这时候再让弓箭手重新布置根本就来不及了,他忍着怒火道:“中军分散,包围这群沙陀人,围成一圈,全部射杀。”
这是草原上猎鹿的战术,凭借优势猎人,把鹿群驱赶到一处,包围射杀,草原民族最擅长在平时打猎中学会战术,在优势兵力之下,此战术歼灭敌人最为安全有效,只是伤亡必然不小,这群沙陀人的英勇抵抗已经逼迫得耶律明不得不行此下策了。
号角声响起,数千契丹骑兵烟尘滚滚,中军立刻也分散开来,如同张开双翼的大雁,雁翅缓缓展开,优势兵力下,即使如此契丹人依然能做到以三敌一,朱邪高川心中长长哀叹,他知道这就是围猎,换作中原兵书上就是大名鼎鼎的雁形阵,迂回包抄,全面围堵,在优势兵力下,这种战阵就是无懈可击,他们只剩下区区三百人,根本无法阻止这两只雁翅逐渐并拢,最后以泰山压顶之势把他们钉死在包围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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