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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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撒斯历889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套用某某一句歌词)。 不到一天的光景,坎特就换上了白色的美丽外衣。城民们大多关起门来在家中的火炉前抵御着寒冷,只有阿撒斯特遣军团的将士们仍然得顶着恶劣的天气坚守着自己的岗位——虽然在几天前全军将士都受到了来自阿撒斯.莫伦陛下的嘉奖令。二十里外的魔族,依然是大家挥之不去的心病。当然,某人似乎是个例外——热腾腾的被窝里,某人正蜷着身体:“这该死的鬼天气,真是冻死我了!连暖炉都没有一个,这叫人怎么活啊。”一面说,一面将身上的被子捂得更紧一些:“还是皇宫好啊!”
咯吱一声——门被打开了,走进来怒气冲冲的索斯兵团长:“阿撒斯.小草队长,你现在还有心情躺在这里睡觉!”
小草立马拿起身边的衣服翻身坐起:“出什么事了长官?是魔族打进城里来了吗?”边说边小声嘀咕:“那得小心点,被杀死在被子里可不好。”
索斯(对某人一脸的无可奈何状):“两天前,罗丝小姐是不是找过你?换班后你去了哪里?”
小草:“是啊,她约我到坎特水坝约会嘛。一换班我就去了。怎么了?”
索斯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后来呢?”
“后来啊,这个可就不好意思讲了。”小草尴尬的挠挠头:“等了老半天看不见她来,突然觉得内急,又怕她来的时候撞见。你也知道,要是那样可是很难为情的——我就跑到罗拜湖边去拉了一泡屎。结果,发现没带纸,于是我提着裤子慌慌张张又跑回来了。”
索斯:“那你后来又去了吗?”
小草:“我回来后已经很晚了。我一想,这迟到可是泡妞的大忌。我索性就没去,在家里美美的睡了一觉。等下次她来找我的时候我再找个借口蒙蒙她。不过,最近这几天她好像也没来找我,不知道是不是下雪的原因。该不会,是她生气了,让大人您来教训我吧?”小草若有所悟。
“我没有你那么无聊!”索斯对这个满脑子只有泡妞的帝国王子彻底失望了:“她死了,就在昨天早上——一个去往罗拜湖的居民在水坝旁边的雪地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小草(一脸惊诧状):“不会吧?她怎么死的?”
索斯:“从死状来看,应该是服毒自杀,死亡时间应该就是你们约会的那天。现在验尸官正在对死因做详细的检查。”
小草:“该不会是因为我的失约,她一气之下就服毒自尽了吧。罗丝小姐,是我害了你啊!”某人非常懊悔和悲伤:“要知道,你可是我在坎特的初恋啊!……”
“什么跟什么啊!我还没说完呢,她的身边还有一把折断的长剑,从折断处看,应该是被人力所折断。当日,应该还有一个人在场。而且,应该还是个高手。”索斯兵团长打断了胡言乱语后悔不已的某人:“而且,拉尔夫将军也失踪了,下落不明。今早威克斯将军已经下令全城戒严,所有人特别是巡逻小队不得擅离职守。违者,交军法处处置。小草队长,请你马上回到你的岗位。对了,如果,你看见哈里副队长,请转告他威克斯将军的命令。”
“是!索斯团长。”听到有可能遭到军法处置,小草以最快的时间穿好了衣服。
在小草这里也没有问到什么与此事有关的线索。索斯兵团长在转达了威克斯将军的军令后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城外二十里,魔族营地——“坎特城的消息已经中断了两天,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影子’已经暴露。抓获那两人可能无望了。”夜长风对着身边的伊尔戈拉:“没想到,在坎特我还一直是未尝胜绩呢。”
伊尔戈拉连忙劝慰:“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又何需挂怀。 更何况,我们也还没有败。坎特,目前还是在我们的围困之下。我相信将军一定有办法将坎特攻破的。”
眉头微启,夜长风看着门外凌乱的雪花:“天气越来越冷了。所谓两军交战粮草先行。而比塞尔沿线三国都是土地贫瘠,物资大多靠矿铁等资源来交换。拿不下坎特,就意味着我军得不到补给,一味的靠国内征调,势必要让原本就困苦的百姓受更多苦啊。”眼里隐隐闪过一丝愁云:“伊尔戈拉参谋长,我现在修书一封请战,你派人快马加鞭送至都城。为了国内的百姓,不能再拖了。”
伊尔戈拉:“是!下官这就去,也请大人不要太过忧愁。”……
阿撒斯.小草拍拍身上的雪花呵出一口白气:“他奶奶的,可真是冷啊。也不知道那个死哈里跑到哪里去了,一早就不见他的人影。害我一个人在这边巡逻,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都快冻死我了。”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面对着扑面而来的大雪,某人正满腹牢骚。验尸官的结果出来了,罗丝小姐的确是服毒自尽。不过,另外一个结果却让威克斯将军大吃一惊——罗丝是魔族,因为她的血液竟然是淡绿色的。这是高等魔族和人族在生理上的唯一区别。那么也就意味着,罗丝和拉尔夫很有可能是魔族派来的奸细,而且可能还有其他的魔族在坎特潜伏。随着拉尔夫的失踪,一切又变得毫无头绪。威克斯只能加强了城中的戒备,巡逻小队的担子更重了。每一个负责城内防务的士兵都如临大敌一般的在城内巡曳,当然也包括极不想出门巡逻却又不得不因为害怕军法处的责罚而必须值守的某人。
罗拜湖的旁边,哈里漠然站在雪地里,想着前一天发生的事情——拉尔夫将军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罗拜湖的旁边。第一眼看见的是一脸玩世不恭正把玩着手中长剑的哈里副队长:“拉尔夫阁下,虽然我不知道你在魔族的姓名,但是还是就这么称呼你吧。你说,我该不该杀你灭口呢?”
拉尔夫无所谓的一笑:“既然我已是你手下败将,那么怎么处置我,不全是由你决定吗?”
哈里:“我还有几个问题不明白,还得从阁下那里找点答案。”
拉尔夫仰望着天空:“是想知道夜将军那边的情报吗?这个请恕在下无可奉告。我身为魔族一份子,是决不能作出出卖家国的事情。阁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眼里流露的是誓死如归的神情。
“请放心,我能理解阁下的立场。我想问的事情与你们魔族的军情无关。”哈里在拉尔夫身边坐下:“我只是很好奇,虽然在将军府我说破了你的身份,你的第一反应却不是要将我灭口或者是另想它法将我抓获,而是要和我公平一战。作为一个隐藏的间谍,应该是会不择手段的完成任务的吧。而且到目前为止,你并没有做过不利于坎特的事情。相反,坎特城的民众对你似乎十分爱戴。在下十分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吗?”拉尔夫挣扎着坐起身,因为身上捆绑着绳索,行动也不是很利索:“我出生在魔族的克里斯城,那是一个贫瘠的城市。我的童年是伴随着饥饿和困苦度过的。在五岁的时候,我的父母就因为疾病而撒手人寰——我成了孤儿。为了生存,我只能和一帮街头的孤儿在一起偷窃。白眼和毒打是我几乎每天都要面对的事情,那个时候我没有尊严,没有人关爱,只有为了活下去而坚持的本能。”语气里透着一丝苦涩,拉尔夫接着讲下去:“直到十一岁那年,一个黑衣人收留了我和我那群孤儿朋友。然后他开始教我们武艺,虽然练武很辛苦,但是至少每天的三餐一宿都有着落,也不用每天面对路人的冷眼。……就这样过了两年,我们被带到另一处基地,等待我们的是一群和他一样衣着的人。他们给我们每人一把剑,下达了一个我们无法相信的命令,然后噩梦就开始了——他们的命令是让我们互相搏杀,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有生存的权利。当然,也有人不从,也有人反抗,但是马上就会被他们杀死。为了生存,我们只能拿起剑将身边的人杀死。或者,被人杀死。看着一个个曾经同受苦难的兄弟倒下去,我的血液渐渐地冷却。……最终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于是,从那天开始,我成了魔族‘影之队’的成员,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和我几乎类似的经历——我们每个人都已经失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情感和身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负责每一队的首领被称为‘影长’。我们都是只能在黑暗里生存的人。暗杀和袭击就是我们的使命。……直到三年前,我被派到坎特阿撒斯执行任务。”

“那么,罗丝就是你们这一队的‘影长’吧?”哈里问道。
拉尔夫点点头:“不错,我们的任务就是混入城内,收集有用的情报以及在我族入侵之时能提供便利。没想到,在坎特一待就是三年。”
哈里:“那真正的拉尔夫将军和他的女儿,恐怕……。”
拉尔夫的话证实了哈里的推测:“他们早已在三年前被‘影长’大人杀死了。你如今见到我的样子不过是一张假面罢了。”
哈里点点头:“你们的化妆术倒也是高明的很,现在我都没有发现你易容的痕迹。”
“那是因为,我们的易容不是用人皮面具,而是用手术在原有的轮廓上修改成现在的样子。也就是说,你现在看到的这张脸,也是我现在的真实模样。”
哈里恍然大悟:“明白了,那罗丝也是如此?”
“是的,因为我们‘影队’本来就是失去了原本身份的人,所以变成什么样子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太重要。”拉尔夫的回答里流露着无奈。“来到坎特后,我第一次见到了从来没见过的人族。他们都很友善,冒充了拉尔夫身份的我在这里得到了以前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尊重和关怀。说实在的,坎特的居民实在是都很淳朴。虽然他们也有自私,虚伪的一面,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们让我感觉到的是善良和宽容。”
“我记得我来的第二年春天,在城里的面包店里,店主墨菲抓到了一个偷面包的孩子——就像我小的时候一样,衣衫褴褛,饥饿不堪。眼里尽是惊恐的神色。他大约十岁,大概是由南塞斯流落过来的孤儿。不过和我际遇不同的是——没有人对他冷眼和毒打。相反,大家的脸上都是怜惜的表情。有人从家里拿来干净的衣服,有人倒来一杯热奶。还有人为他擦干净脸上的污泥和泪水。后来,面包店主墨菲收养了他。正在城中巡视的我看见了这一幕。”
“就是那个很淘气的孩子阿德吗?”哈里插话。
“想不到哈里公子对城内的居民也都很留意。是的,就是那孩子。”拉尔夫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些温暖:“也就是那时候起,我冰冷的心开始慢慢解冻。我试着融入这个陌生的城市。——当然,是用拉尔夫将军的身份。我开始和城内的居民交流,开始倾听他们的心事和情感。也开始以指挥官的权利为他们谋求一些利益。渐渐的,我也得到了城民们的敬仰和拥戴,虽然这并不是我帮助他们的动机。但是我仍然感到很欣慰,至少在这里我得到了在魔族从未得到过的尊重。我很享受你们人族那种团结和关怀的情感,这些都是我在魔族从没体会过的。至少,在我加入‘影队’后就再没有体会过。我也努力的学习着你们人类那些值得我去学习的优点——我真的开始当自己是人族的一份子了。”
哈里点头表示同意:“是啊。要是没有战争该有多好啊。那样你也可以在坎特继续你的新生活。唉,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是啊,虽然我也很想以这种身份生活下去,可是战争终究是无法避免,因为人魔两族始终是有巨大分歧的啊。”叹了口气,拉尔夫接着讲下去:“你可能不知道,魔族的国界里有着一望无际的红土地,那是多么的美啊。可是这种美却是我族最大的遗憾——在红色的土壤里几乎没有办法收获我们赖以生存的食物。大部分的魔族居民终其一生都只是为了食物而奔忙。在魔族,为了食物大打出手,甚至为了食物而杀人的事情比比皆是。像我这样的高等魔族尚且凄苦如此,更何况那些等级低下的牛头人.比蒙等种族呢。慷慨这两个字或许只是皇都那些王公贵族专有的名词吧。所以,大部分入侵的根源或许都是因为你们人族所居住的地方有着我们梦寐以求的能收获食物的土地吧。你们人族都说魔族是侵略者,那不过仅仅是因为他们生存下去的本能罢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侵略可能是为了避免饥荒的我族唯一的方式。”
“难道,没有解决的途径吗?”哈里质疑。
“也许没有办法,至少我没有找到。即便是找到了,我也没有能力去实现。因为最大的分歧在于——我们和人族毕竟是不同的种族,我们没有理由也找不到理由去何他们交流。我们只能用战争的方式来得到我们希翼的东西。这种分歧,可能在大陆诞生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吧。虽然大多数魔族对你们来说都只是残暴的侵略者,对于人族的入侵魔族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但终归来说,对于生存的权利和渴望,谁都没有理由去剥夺他。你说对吗,哈里?”然后,是两人漫长的沉默……。
沉默良久以后,哈里举起长剑行了一个剑士礼:“谢谢您的回答,拉尔夫阁下。”然后举起长剑……
拉尔夫给哈里一个微笑,然后闭上眼:“也谢谢你能听我讲这么多,哈里阁下。请动手吧!”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哈里的剑只是斩断了他身上的绳索:“您现在可以走了,拉尔夫阁下。”
拉尔夫很意外:“为什么要放我走?我是魔族的奸细,你就不怕我回到魔族泄漏你的秘密吗?”
哈里微笑:“在下视力不好,并没有发现什么魔族的奸细。我刚刚是在和坎特前最高指挥官谈心来着,至于说的什么在下最近记忆有点问题,全忘了。拉尔夫阁下,我衷心希望你在阿撒斯能找到自己的新生活。好了,我们回去吧。”
——意外的人马上变成了哈里:“拉尔夫,你这又是何苦?……”
身后的拉尔夫已经一掌震碎了自己的心脉:“谢谢你能这么信任我。哈里,我终归是魔族人,我始终得站在人族的对立面——虽然我真的很想成为你们中的一份子,虽然我也很想在这里生活下去。可是我始终不能抹去自己是魔族这个事实,能在坎特重新体会体会到消失很久的情感我已经很满足了。认识你们我很……高兴,很……高……兴……。”……
从记忆的隧道回转,已经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积雪似乎更加厚一些了。看着眼前茫茫白色的罗拜湖——拉尔夫的尸体就在那里,这位一直向往人类生活的高等魔族终于可以和他想要一直生活下去的坎特城朝夕相对。哈里紧了紧军装的衣领:“拉尔夫,我还是习惯叫你这个名字。你说的对,我们两族的确存在着分歧和对立。但是每个人,不论任何种族都该有生存下去的权利。我们没有理由漠视来自每一个生命对生存的渴望。你说是吗?。”
摘下挂在胸前代表和平与荣耀的阿撒斯帝徽,扔向白雪皑皑的罗拜湖中:“我比埃尔.哈里以军人的尊严向你保证,终有一天,我会消除这种分歧和矛盾。”
风,似乎刮得更猛了。雪地上只留下哈里离去后逐渐模糊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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