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性感的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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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找到那个地方,或要找到一个“谁”。——那个押着**神韵,把美尖锐呈现的地方。必须,而且尽快找到那个地方。
人力三轮车卷着汗馊味烹熟的初夜,像一个席卷着所有目光的僵尸。车夫半裸的身子是一座破旧的石拱桥,路灯、树影、天光里、焦躁的市声和一丝卷着恣肆死鱼腥臊的热风,从他的脊背上匆匆趟过,令人想起无数人踏着大桥小桥的脊梁过去,就没有谁肯再回头一望的人世忘恩现象。前方!前方是目的!目的地是合江门!三轮车多了一只脚,像水东门的门楼或楼下一团灼热的阴影。我也得从那座石拱桥上趟过,三元的硬币,如三只眼,在回眸时,看见或者映照出臀部后面宽阔而脏乱的街道。那是一支老得走一步咳三下的曲子,一根扫荡过玩世不恭的青春的鞭子,它们,也轻轻然,飘过那座汗泥和贫穷支撑的石拱桥。
在滨江路,我肯定错失了感觉的灵敏,也肯定,与某种意会擦肩而过。
我拐过了头重脚轻的问号般的石级,合江门地狱般的热闹露出了各种舞蹈粗壮的大腿、盛满月光的肚脐、劣质布匹制作的表演服装和粉质而褶皱着的笑容。
我站在无数旋律的迷宫里,看到无数歌词的嗓子塞满了蔫败的**。
谁是喧嚣之舌?谁含着隐语俨然一个指挥时光的主子?
我继续寻找?我继续在哪儿寻找?我要寻找谁,或什么?
对岸镀满了镁光的尖塔,如林中欢爱已久而迫不及待流露生命之美的生殖器。它使夜晚盎然,使夜气灵动,使夜色神圣。呵,生存滚动于万般寂静的会意里,云狗沧桑,也来得这般庄严而又通俗。
生命,在仲夏依旧沉默,因为沉默而冰冷。我与之对峙,与之凝眸,与之感应,与之相爱,这些,多么像不需要遮羞布的婴儿,在此刻,成为自己。
生殖器的快乐镇守着这个城市。寂寞睡觉的地方,让一江流水成为庇护。
今夜,**,是不是在把我寻觅?
那个电话仍然像湿漉、甜蜜,而且湿漉甜蜜得发苦的唇,它狠狠地咬破了接近失聪而无辜的耳朵。高科技时代的聆听把见惯幸福却从未获得过幸福的心灵交给了一只弱智的手机,或更加渴望凉拌着语丝与耳朵的小灵通。似乎所有的体会都在那些芯片里,似乎所有的真实都漂泊在电流里,也似乎,所有的忠贞都镶嵌在数字里,丢下懒懒的语气,像上帝在糊涂时流放的一声金属的响屁。
黑夜是一个伪装的聋子,它只能寄渴望于窃听。亲密而优雅、轻快而放荡地窃听。月亮是它唯一在世的耳朵,唯一听不到真实的耳朵。我和夜晚,三只耳朵,在合江门的上空,在天穹的脑门旁侧,在豪华游艇俗气而明亮的芬芳之外。
电话知趣地恭敬着,它在知趣的传送信息之后,知趣地逃走。
那些装穷卖苦的词句,那些装疯卖傻的灯火,一一皈依了它们本该皈依的内心。
剩下**的港口,**的七月之夜的下半身,一个黄皮肤黑头发*而妖娆的美人。
除了游走,还是游走。“别克”登山鞋永不发臭的呼吸,使冲动之极而又甘心之极的寻觅快活得充满了神性。

我是在回归,回归之志恍惚在朗诵弥尔顿脱水的玫瑰、博尔赫斯温暖的庭院,在没有地址的纸上搜寻那只黄金的老虎、天赋的一首诗和一个园丁荒废的背影。
此刻,一个少女踏着她使垃圾也起舞的拖鞋。
我突然无法分辨那鞋的颜色,它拖着少女的气息和我的视线,匆匆如一个绝世的幽灵,被一条偏巷吞没。弥尔顿的玫瑰什么时候进入过这样偏僻的柔肠?博尔赫斯被他幽灵一样的父亲引领而至的那条小巷,不就是这样的么?我捉摸到了绿色的尴尬,蓝色的孤寂,惨白的日子,黑色的侧影,还有无色的召唤和浓香的嗲语。
天!伟大的诗歌掉进了偏僻之巷这口枯井里,波德莱尔在那里诵唱腐尸。
一个歪着腰耷着思想的中年男人,一个惊叹号般,插在老米市街一座瓦房的门前。
香烟有害健康。戒烟有害于思想。哦,被烤烟烤熟的广告词多么酷似肺部的泡沫。
性情点燃的香烟,总能找到入口。它从出口出来时,已经被谎言过滤。
一切畅通无阻,如今夜的港口。
叽叽喳喳的尼古丁,亲密的伴侣,寂寞的敌人,幸福的语汇。呵这永恒的伴侣,它就在钞票的两面亲睐着你。呵,害死了你还在你坟前恸哭的伴侣。然后,又是证明这一些必须归纳为广告和害死你不负责任的伴侣。
顺着香烟找到了知觉的人,拍打着我的肩膀,如一片树叶在风中猛然拍向另一片失去知觉的树叶。
我长时间地凝视着你。长时间在合江门的鼻尖上像观摩一件万世雕像一样观摩着你。长时间像淫亵之徒从低腰的部位开始怀疑我对所有感性的人在性格和气质上的描写,哦,刻画,他奶奶娘的刻画,在长时间的性感的审判和渴望抚摩**的张皇里,我长时间地诅咒着艺术、线条、文字和数码相机不朽的**。
以及,权威者与疯狂者共同撕裂的**。
你是土质的、贫困的、清闲的、悠然的、自在的、贴切的和罪孽深重的。你像一个永远不会暴露脏话的嘲笑,一个与上帝相仿的形象,一个惯于在夏天精赤的符号。
一只被豢养得弱智的宠物也兴致勃勃地观赏着你,那是人类欣赏神明的姿态。我真想成为一个暴徒,在你面前将它活埋。
可你最终被黑夜活埋了。
我长时间蹲在合江门的鼻尖上,听见你每个关节感性的扭动,低腰部位永远不可能使我卷入抽象歧义,而看看夜晚的泥尘,它是这么贼一般地将你吸进它的土坑里。
那可以在古典的刀斫下找得到的你的香魂,在零点的呻吟里消亡。
榕树,悲哀之声。
三江银月,幽怨之痕。
我所欲求,在此取得。我所不欲,随大江东去。
卑微的美,众生十足的贪婪,占据了这个地方。而这里,已经不需要叩响。
这是性感者的乐园!呵,不必重修环境,不必重建背景,只须扩张意识,像灵魂接近神灵之时,永不可忘记那意志中的**和审美的骨殖。
此时,我寻找着一个不属于今生的爱情。
此时,我独自勾勒了一个神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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