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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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间我脚步一顿,看见小马他们那间茶馆,一群人默然簇立,面对着我的方向,似在默哀。
我不自然的咳嗽几声,面色肃然的踱近。
我问他们:“你们怎么不打麻将?”
只有雷逸和几个无关人员在似笑非笑,其他人包括小马在内都面色凝重。
“这里麻将一次多少钱?”这是我的第二个问题。
终于有人准备回答,我开始连珠炮似的问第三个问题:“今晚的活动安排好没有?”
这个问题是我问小马的,他仿佛才醒神似的,怔了一下才说:“没有,没确定你安排在什么时候?”
雷逸打断我的“和稀泥”,正义凛然的提醒说:“刚才的问题还没有处理呢!”
我茫然问:“啥问题?”
雷逸吃惊的望着我。
我微笑问他:“你有问题吗?”
我亲热的拍拍小马的肩:“大家辛苦了,去迪吧吧,谁不去我们处罚谁啊!”
小马开始恢复了些活力:“什么缘由?”
我望望窗外伸懒腰:“天晚了,谈事儿谈累了,该玩玩了。”
雷逸目瞪口呆,小马很积极的应承着忙活着翻自己的电话本和娱乐场所的名片集。
我问雷逸:“你们昨天那儿好不好玩?”
那自然指的是昨晚他和吴国民庄子健他们娱乐之地,雷逸有些嘲弄的眼色换成了讪讪的表情:“那里,这个,我们好像去的那儿不是迪吧,只是个酒吧。”
小马靠近我:“老大,你看,我们去昨晚你去那行不行?”
“嗯!”我很乐意的同意了,转脸向雷逸:“把那什么老吴老庄约上。”
雷逸咧开嘴乐了,尽管他乐得有些忐忑。
何正强胀红着脸说:“杨哥,我想先走了。”
我一把揪住他:“不行,你一定得去!戴军有约会,我就不留他了。你至少是个代表,也是功臣,我们好好喝一杯。”
何正强不安的说:“杨哥,我怎么能算功臣?”
他的眼神诡异的闪过来觑我,我一阵厌恶,我不介意人家说谎和掩饰,可是我在乎别人的骗术质量和演技高低,对于破绽百出的,我认为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我故作嗔怪的拉住他:“这么多人帮你,你总该谢他们一下吧?”
何正强脸更红了:“谢谢杨哥。”
我高兴的挽住他肩:“对了,你至少要敬我一杯酒吧?有事的话,你随便喝一会就走。”
天色又暗,我们重掩而去,涌向昨夜那家酒吧。
李猛在门边很肃穆的矗立,象一尊凶神恶煞的守门铁像。
他瞪大了眼:“说曹操,曹操到啊,杨哥你来了?”
我正为自己如此频繁的出入这家老酒吧而暗自羞愧,寻思怎么回避或晚见李猛,没料到他居然在门口,肚里托词正好没有章法的脱口而出:“我是来还衣服的。”
李猛笑眯眯瞅我:“谁要你还?我同意,小生姜也不同意,宁愿倒贴工资帮你买了。”
他一把揪住我,低声耳语,可能他自己觉得声音很低,我耳边却呼啸过一阵低沉雷声:“兄弟,你和文哥闹别扭了?”
我瞪他一眼:“谁说的?”
李猛见怪的瞧着我:“把我当外人不是?”
我意识到他知晓了什么内情,心里一阵突突发跳:“究竟什么事?”
李猛摸摸光头,不自然的说:“你把老文昨天那小丫头夺了?”
我大吃一惊:“啥?”
李猛解释:“文哥在里面,刚才我给他开玩笑,问他昨晚那美女呢,他说送给你了,而且有点不太高兴,一个人正叫瓶酒在喝呢。”
我更吃惊:“他在里面?”
李猛忠告我:“兄弟,看来老文这次是真的动了点情,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昨天那个什么小胡妹怎么样?我帮你们两个好朋友解扣儿,大家好朋友,不要伤了和气。”
越扯越离谱,我摇摇头正告他:“猛哥,你的想象力太猛了哈,可以写小说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我知道怎么给他说——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文志鹏象一头伟岸的熊正在举杯销愁,一个美女模样的女子挨着他嚅嚅私语。还没近身,我听到文志鹏很烦恼的说:“你懂个屁,自己一边玩去!”
我安顿好人马落座,走向他,忽然一下拍击他肩。
他象被捕兽夹夹到尾巴一样飞快车转了头,一脸惊怒,等看清是我,他翻了翻白眼。
我留神看他醉眼迷离,忙夺下他的酒杯:“怎么了?喝闷酒?”
文志鹏一脸忧愁:“你怎么来了?”
我说:“你愁啥?是胡莹?”
他吃惊的睁大了眼,我真有些紧张,问:“不会是谁提她名字你就要杀谁吧?”
文志鹏敛了眼里凶光,给我倒上一杯,他喝的是红酒,只不过他的喝法象在喝红茶,或者象是喝红牛,一个人苦着脸努着嘴大口喝得和解渴似的。
文志鹏气愤愤说:“今天不提她名字好不好?”
我有些尴尬,李猛恰到好处解了围:“啊哈哈哈,刚才文哥还在问你呢,你说你们巧不巧,跟约好似的,一起来给我捧场,简直是荣幸——杨哥,给你们开瓶洋酒哇?我请!”
文志鹏叱道:“去去去,你请个屁!叫了半年,也没请上一回客,全是我自己买的单。”
李猛有些尴尬,对我笑嘻嘻解释:“哪里嘛,文哥是我们的领导,很注意影响的,我三番五次要请,他老不给面子嘛。”
文志鹏哼声说:“少得便宜卖乖了,真叫你出血,你又肉痛。不过,我也不贪图你那几个,我们领导招呼过的。”
李猛推上笑,神秘的说:“听说,你要高升了?”
文志鹏很火大的说:“高升个桥哦!老子一不贪二不吃的,凭什么高升。”
李猛更神秘的说:“上次我听说,你们处座想给你调动调动吧?”
文志鹏叱道:“我都不知道你又知道了,你骗姑娘那套,少拿来耍我哦。”
我留了神:“哎——老文,就是,好久没见你那领导了,最近和领导关系好么?”

文志鹏不屑的说:“关系好有什么用,主要还不是要看成绩。可是我们这工作性质很倒霉,工作有效果,就没什么事发生,自然就没什么成绩。”
我总结说:“这就像当兵的,在和平年代,就不容易建功立业。”
李猛说:“那就和领导多交流一下嘛,我觉得你们领导还是挺活络的。想办法培养你一下,或者调动到容易出政绩的地区,不就行了。”
文志鹏蔑视的说:“我还要你教?这样,你来当警察,我来管酒吧。”
李猛嘿嘿笑,问我:“我这人华而不实,领导批评得对——小杨哥,你喝点什么?姜汤吧?”
他这是拿我当玩笑化解气氛,我深感没有社会地位,很明显,他不是因为我而尊重文志鹏的,他对我的尊重,几乎全来源于对文志鹏。
和我同去厕所时我又觉得自己误解了他,因为他小声说:“老文这个人特别牛,朋友的意见听不进去,当然,我只是个做酒吧的,要是真是有身份有权势的朋友,他会一点不听?——唉,明明为他好,可是有时候在一旁只能干着急。”
我一凛,屈尊降贵的亲切访问他:“猛哥,你见识的人多,你说说看,假设老文听你的,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好路子?”
李猛有些看破红尘的说:“老文老认为他和领导的关系不错,其实在领导眼里,他那做法过于江湖气了,有时候,还是要给领导面子的嘛,而且,脾气也倔了点,说话有时候没上没下的,给人的感觉是根本没把领导放在眼里。总之,把握得有点失调。”
我好奇的问:“怎么个失调法?”
李猛耸耸肩:“就是有时该拉近乎的时候他要显示个性,有时需要他雄起的时候呢他又梭边边。太保守了,而且革命不只是请客吃饭,我提醒过他好几次了,他理解相当有误。”
“革命不只是请客吃饭。”我重复了一遍,几乎喷饭。加了个“只”字,意思陡变。我散根烟给李猛,笑说:“猛哥,看不出,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呢。”
李猛嘿嘿笑,即兴发挥,扯过我的烟很认真的端详,我问:“怎么?是歪烟?”
“歪烟”当然是指“假烟”。散假烟的自然为人就假,烟的主人也跟着丢面子,这是我有些信奉的,所以我有些紧张。
李猛眯起眼看了一会点上,说:“这烟没问题,其实老弟你知不知道,老文的脑筋也有点死,不是我背后说他,门路多着呢,只要稍微动点脑筋,胆子大点,捞票子的机会多得很。有了票子,上面还不好搞定么?”
这是个简单而扭曲的逻辑,不过可以姑妄听之。我没开口,等他接下去。
李猛叼着烟洗手,没空接下去,一个梳两条小辫子的人蓦地窜了进来,唬得我面色如土。待看清楚是个身材高挑的男子,才回了神。
那男子穿着一身英格兰式的短红格裙,一身金黄背心,露出发达的肌肉,只差涂眼影描口红,我一阵恶心,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那男子不就是上次与我过招的“小辣椒”,可是他此刻丢了魂似的一脸焦黄,目光呆滞,和打昏的鸡找不到自己的窝一样,在洗手间的各个小门翻腾,发现只有一个空窝,就欣慰加欣喜的连滚带爬窜了进去。
他似乎已不认得我,可是他不至于不认得李猛吧,我有些讶异的望着李猛。
李猛沉着脸不吭声,用力拍拍那扇刚关上的门,压低声音吼道:“小辣椒,你龟儿又在做啥子,快滚出来!”
得罪了老大连方便也不能如愿,李猛这个大哥的家法也太残酷些了吧,我惊骇的望着他。
他继续很凶悍加恼怒的拍门:“你娃出不出来?还抽,抽死你狗日的!”
他甚至火冒三丈到几乎要踢门了,这时门开了一线,露出“小辣椒”涕泪交流的脸,一脸诡笑,那卫生间烟雾腾腾,“小辣椒”正半坐在尚算干净的地面,马桶里哗哗水流。
李猛的粗黑眉毛骤然在眉心结成了疙瘩,他压低的声音依然如同闷雷,整间厕所似乎微微摇撼:“我打死你这狗日的!”
他一把揪住小辣椒的脖子,居然半拖半拉一把将他一个百多公斤的人拽了出来,小辣椒似乎瘫了,双脚直在地上打滑,两眼翻白,一脸鼻涕。
我慌忙拉住李猛:“李哥,算了算了,你要弄出人命哦!”小辣椒也紧紧揪住李猛的大手,好不易喘了口气:“猛哥我错了,我错了。”
李猛瞅了瞅门外,手上一松,小辣椒居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鲜艳的裙子沾到地面的污渍,惨不忍睹。
他象个女人一样抱着李猛的腿哇哇大哭。
李猛皱眉恨视他,对我轻声说:“麻烦你关上门。”
我说:“你还要打他?算了吧。”
李猛瞅了我两眼,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可是这等事也不能坐视不理,我“临危不惧”的盯着李猛。
李猛脱下衣服,幸喜他今天外套里终于文雅地穿了一件T恤,否则更加夺目。他麻利的用外套裹住小辣椒的脑袋,一下把他拖了起来,半挽半扶的把他送出门去。
刚入夜,迪吧还没有正式营业,他很快走到一个幽暗的小包台,动作颇有些躲躲避避的,似乎是避着吧台那边的文志鹏。
他叫了两个侍者把小辣椒扶走,喘口大气说:“气死我!”
我猜出了几分:“他嗑药?”
李猛出乎意料的嘻嘻笑了,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半明半暗,显得有些可怖,我有些纳闷,心里一阵怜悯,觉得出来混口饭吃确实不易,天大的怒火也要择人而发,七情六欲要像麻将骰子的点数一样变幻不停。他是因为文志鹏的缘故不得不委曲求全对我格外和蔼,刚才胸腔里风云雷动翻腾难抑的情绪,也不得不见人下菜的化为绕指柔。
“来,我们接着谈!”他若无其事。
“刚才的事,拜托拜托!文哥那里不提。”他又叮嘱。
我笑笑,心里横过一丝罪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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