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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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一愣,李猛已经亲自托盘而来,盘上一根勺子一根吸管,他哈哈一笑说:“你要好好谢谢小吴妹——哦,你该称呼她几嫂哇?——是几呢?”他避开要害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众人。
梅云淳瞬时喷笑,有些吃惊,表情很矛盾,看来原本他觉得该奇怪,随即又觉得该笑,最后发现自己笑得太早显得别有用心欲盖弥彰,遂敛笑一脸严肃,严肃得很突然,象一块山花烂漫的山壁忽然被刀削平,露出光滑齐整坚硬的一片。
吴佳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却感觉到她的漠然和回避,她只是用勺微搅,稍一踌躇,递给梅云淳说:“你喂他吧?”
李猛又多事的插话,啧啧连声:“哟!还要喂哦?这个嫂子不错,真不错——心好。”
吴佳眼光有些平静得不协了,有种拒意,嘴角仍然微笑:“李哥,我没得罪你哦,你今天老是看我不顺眼哇?我是什么嫂子,我还未婚哈。”
李猛耸肩笑笑:“你今后总要已婚的噻,反正还不是要叫嫂子,这时候先叫起来,到时候就练熟了嘛!”
他一面说一面轻击自己脸颊,作势自罚而去,临走推过来一个很时尚的齐肩发小姑娘,半介绍半解释的说:“她叫姜媚,我秘书,喂药还找不到人了嗦?这里有的是,不够我再去叫两个来。”
那小姑娘有些羞,呵斥李猛:“李哥,你到底有好多秘书哦?给我发工资哈!”
李猛远处站定:“要得要得,把杨哥照顾好了,我的工资分一半给你。”光脑门一亮,淹没在人堆里。
这多嘴的**终于消失了,姜媚转脸笑吟吟看着我们,似乎察觉到我们的陌生,笑意淡了些,带了些礼节性外包装,犹如窗框多了花边,拉了半截窗帘。
吴佳抬眼看着姜媚,嘴角含笑,却有些略歪,看得出她的温婉并非一成不变,对比度明显,她对这种喧哗地带人与场合的拒意和隔阂,似乎超越了杨雯,使她身上带了一种清冷的超脱和洗不掉的文气,无法与这个缤纷的世界融合。
姜媚忽然一愣,欢然嚷道:“是你啊——我上次见过你的。”
我一愕,仔细分辨,她的面容依稀见过,而且确实是在这里,可是几番急搜,脑海没有印象。
姜媚急着帮我恢复记忆:“你忘了啊?上次你坐那边那桌,我给你留了电话的哦,你没打给我哈。”
众人哄笑,梅云淳笑得很响,似乎为了掩饰刚才的出众,可是他扫了一脸愕然的吴佳一眼,又讪讪收了声。
我一边支吾着应承,大脑飞速转动,可是没有印象,侧眼吴佳,她那一瞬间眼光忽然避了开去,漫无目的的环扫场内,又偏过头分外温柔的笑对我们,与我对视时,她的目光似乎凝住半秒,眼波里多了两口漩涡,幽然沉了下去,深不可测,我打了个寒噤,不知那是不是我的幻觉。
吴佳打断姜媚,对我说:“快喝哇?还是让别人喂你?”
姜媚笑嘻嘻说:“好嘛,我来!”
钟岳阳动作很大的撸袖子,刚阻住了姜媚,他说:“看来只有我来了,大家不要着急,先排队,我喂完他,大家喂我好了。”
众人齐啐,我偷捞耳边一抹不知是冷雨还是冷汗的水滴。
热汤下肚,半身发热,我感激的扫了吴佳一眼。
姜媚默默在侧,偷偷打量我,又奇怪的看看其他人。
回忆总是姗姗来迟,而且来得不巧,就着对吴佳感激的余温,我的大脑在这临时补给的能量中急速转动几圈,终于想起姜媚是谁,原来她是上次我与杨雯吴佳清凉来时的那个啤酒妹,我与杨雯赌气,与她调笑几句,还在手上留了她的电话号码,不想这许久了,居然在这里见面。
这是个磨炼人说谎言和演戏的急训场,我相信上次她的亲昵是逢场作戏,即使不是,也相信她在这里会即兴发挥,不致令我难堪,我鼓励的朝她一笑。
吴佳正色对我说:“李哥说给你找衣服去了,我觉得你换了衣服,最好还是冒点雨走了,赶快回家洗个热水澡,不然照样感冒。”
姜媚肇事的提醒:“到我们租的房间去洗嘛,离这里很近,有热水器的,我们这里有伞。”
我背心在冰凉中战栗,战栗中一阵发热,可惜热度太少,只温暖了一团,象电筒光在浓雾里微弱的闪了一闪,未及渗透,已经湮没。
我厌恶这样被不同关系的人安排,当然,我也厌恶被相近关系的人安排,一言譬之,我不是厌恶任何一种关系的人,而是厌恶不停的被安排和关照下去。
换个人或许觉得是福,我没法知福乐福,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个发福的人来,心里一诧,问道:“那个王哥呢?小丽——我那老师呢?”
陈重嗔怪的解释:“现在才想起?人家帮你把小胡送回去了。”看得出他很介意我们这干兄弟对外失礼使得团队形象受损。
胡莹?我的记忆中断了许久,这时如梦初醒,汗流浃背——如果能出汗的话。

我有些惊惶,问:“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她在哪?”
陈重解释:“刚才大雨,我们拖你进来,王锐他们拖胡莹进来,进来后你老师——就是你说的那个小丽子说淋了雨呆不得,叮嘱我们把你照看好,就和王锐一起把胡莹送走了,这会估计已经到家了吧?”
梅云淳狐疑的说:“那个胡莹一直在哭,你们吵架了?”
钟岳阳打岔说:“哪里在哭?你就巴不得人家哭。”
梅云淳火冒三丈,望了一眼吴佳,似乎对钟岳阳以示警告,钟岳阳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吴佳无事人般左右瞅瞅,一脸平静。
局面复杂,应付维难,我艰难的对他们说:“他们在哪,我给王锐打个电话。”
王锐的电话恰到好处的到了,我想对他悄悄低语一句:“大哥,你配合得不错。”可是那份诙谐就像被打湿的老鼠,困在洞口探头探脑,不能出门。
他很严肃的解释:“小弟,小胡在这儿,没事儿,我们把她送到宾馆里小丽那里——”电话那头忽然换了个低沉的女声,是小丽子:“她现在洗澡去了,情绪平静些了,你们怎么了?什么事闹得这么厉害?”
我羞于解释,也解释不清,尤其怎么和胡莹又搅上关系的由来,文志鹏兴许了解并理解,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没有义务替胡莹做负面广告,她真实得可怕,应该没有当演员明星的意愿。何况我要声张,那伤害的人就不止胡莹了,还有那个自以为是临时演员其实只能算道具的文志鹏。
我只好问:“你们在什么地方?”
小丽子说:“不是锦江宾馆吗?我还住这里,我哥也只熟悉这里。”
我气得眼前发黑,说:“对面不是岷山饭店吗?怎么会只有那一家?”
小丽子知道锦江宾馆里所发生的一切,却不知道那个宾馆已经成为我心目中的禁区。
电话信号不好,小丽子兴许没有听清,接着说:“你也要过来吗?还是你联系你那个姓文的警察朋友?”
我犹豫说:“这个。。。。。。还是问问胡莹自己比较好。”
我还想说,小丽子已经打断说:“那好,你先回家去,一会收拾好了,你再和我们联系。拜拜!”
我惘然若失,外冷内热,心里火烧,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胡莹,甚至文志鹏会不会只是嘴硬,其实对她还在意?我又怎么对文志鹏解释?
吴佳说:“还是先换衣服吧?暂时换了,回去洗了澡再换干的。”
她手里拿着李猛递来的临时着的干衣服,李猛大大咧咧说:“不是我的哈,所以很干净,你暂时换了好回家。”
我感激的接过,李猛兴奋的说:“记得替我们酒吧多做宣传哈。”
我莫名其妙看着他手上的衣服,上面印着酒吧的徽记。
李猛楸楸姜媚的马尾巴,姜媚呼疼,李猛司空见惯的笑说:“你这丫头偷懒嘛,我叫你好好喂杨哥的药,你在这里看稀奇?”
明知姜媚一脸痛楚的表情半真半假,我依然几欲伸手喝止李猛,一群阴影无形中袭上心头,我告诫自己:“休得犯贱!”
姜媚嘟嘴说:“一会喊我照顾这个,一会叫我照顾那个,我又不会分身术,你把我分了嘛。”
李猛呵呵笑:“我分了你做果盘哦,两个又咋样,你自己选噻!我晓得,你想照顾杨哥嘛。”
姜媚反击:“是哎,是——你想照顾那个美女嘛!”
哪个美女?还有美女需要照顾?我们面面相觑,吴佳居然没有敌意只是低低一声惊呼,姜媚说错话似的眼里有惊色,慌张的四望,尤其对着陈重,伸了伸舌头。李猛变了脸色说:“说错话了哇?——象上次一样,向人家道歉,不然,把你分尸哈!”
他说着玩笑话,语气却很严重,象是在酒吧里真说错了话怕客人生气的口吻一般,他瞥眼陈重,透着股认真和惶恐,似乎得罪了陈重。
陈重和吴佳同时反应过来,挤出圈外,我也反应了过来,问钟岳阳:“是周曼霞?她咋了?”
钟岳阳伸指嘘了一声,小声说:“醉了,趴桌上呢。”梅云淳跟着陈重冲出几步,又返了回来,红着脸悻悻然,偷望吴佳,似怕窥破心事般有些不安。
我心渐定,这几个人的脸上象一幕幕打着字幕和说着画外音的电影分镜头,我尽悉洞穿,心里豁然,只是遇到自己的阵法,却一团混乱。
我问钟岳阳,这个人心如磐石,令人安定,我求救似的问他:“三哥,你看我现在是?”
钟岳阳盯着吴佳,目光闪动:“不要一错再错了,你先回家,我帮你通知文志鹏。”
他不知道文志鹏和我的私语,我暗暗叫苦,文志鹏已经“托孤”了,恐怕此刻正在得意自美着,自诩唱了一出“完璧归赵”吧?
我额上竟出了汗。
小时候有本破旧得卷边的小说里说过:“历史,往往都是被一些不知名的小人物撬动的。”
十多年后的今晚,我再次得到了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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