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艳剜开自己的情感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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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把阿月的无赖老公打发走了之后,我独处斗室,心情很不好。这时,阿艳喊我过去坐坐。她盛了两碗汤,让我尝尝她的手艺。她的汤煲得很正宗,和粤式餐厅的靓汤没有什么差别。在村中,几乎所有的“二奶”都会煲汤,会讲粤语,会烧广东菜,胃口与生活方式都很“香港”。与其说这是她们入乡随俗适应广东饮食文化的结果,还不如说这是她们赖以与港客共同生活并获得较好包养酬劳的最佳沟通方式。
阿艳请我喝完汤后,又开启VCD,让我看她刚刚在东门买来的碟《大婆俱乐部》。她自己则拿起手机走到一边去拨号。
<大婆俱乐部》是一部喜剧片,讲述的是3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成为天涯沦落人,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组成“大婆俱乐部”,对3个负心的丈夫进行大报复。我一边笑足一百分,一边感慨古今中外都有大婆、“二奶”智斗的无奈故事。
阿艳一直在拨电话,不时皱皱眉头,不停地端详着仿佛故意跟她过不去的手机,然后又继续拨。为掩饰心中的烦乱,她点燃了一支“555”牌香烟。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我的故事片都快接近尾声了,阿艳的脸因为持续不停地拨手机却一直拨不通而变得越来越难看。
“你搞什么鬼?想死啦?死鬼,手机为什么一直不听,你又在搞什么鬼……”手机终于拨通了,阿艳突然对着手机狂叫起来。她愤怒极了,脸开始一点点涨得通红,眼珠子似乎都要从眼眶里迸裂出来。
一阵狂暴乱吼,像一场迅疾而落的暴雨,足足下了5分钟。不知对方作出了何种解释,慢慢地,阿艳的脸色开始转变,渐渐地舒展开来,声音也由刚才的狂吼变得轻柔,讲了七八分钟之后,她的声音柔得几乎可以让狂躁者在上面舞蹈或栖息。
阿艳关闭手机,不好意思地向我解释说,她的那一位原本说好昨天回家的,昨天怎么打电话也没找到他,今天一直打电话给他,想请他在香港帮她买一瓶眼霜回来,没想到,他总是关机。刚刚好不容易打通了,他说才收班,明天晚上,他会从皇岗口岸回到这个家。
阿艳的那一位是在香港做地铁收票员的。用阿艳的话说,是个没什么钱的穷光蛋,每月才挣15000元。仅给阿艳4000元,包括房租。对于她这位靓女来说,这个价格是不算高的。在深圳市的无形“市场”上,阿艳看上去是个很活络的人,怎么会甘心被包呢?
你喜欢他吗?我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但愿阿艳别骂我。
“不喜欢,也不爱。”她竟然笑起来,看着电影结尾3个大婆欢聚一堂,庆祝自己胜利的场面,她的头摇得更厉害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他。”
“那你最爱谁?”
她的黑眼睛快速地掠过窗外的风景,那是别家阳台上被灯光照亮的一盆盆年橘、大丽菊与玫瑰构成的美丽世界。
“爱情是一场幻觉,一场梦,一场病,病好之后你还会得后遗症。我宁愿要现金。”她的“现金主义”让我大吃一惊。
第二天晚上11点多钟,我从阿金那里回来。听完阿金关于遭逢负心汉的哭诉之后,回到住处,已经很累了,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早些上床休息。
“阿敏,”门外,阿艳边唤我的名字,边轻轻地敲着我的防盗门,“你睡了吗?”
“没有。”我随即将门打开。
阿艳拎着一瓶红葡萄酒,手指间夹着两个高脚酒杯进来。“我睡不着,阿敏,我们喝一点吧!”阿艳每晚睡前必喝一点葡萄酒,强迫自己睡去。
我的房内开了一盏小台灯。我把水鸟被叠成一堆靠在墙边,和阿艳倚靠着被子,斜躺在席梦思床垫上。
“老公呢?不是说今天晚上回来吗?”我有点意外地问她。
阿艳摇摇头说:“别提了,他总是骗我,不过我也没有爱过他……我喜爱的人,却总也不会来找我。”
这个夜晚,就在酒精的作用下,阿艳剜开自己的情感创伤。
我是湖南常德妹。家里很穷。21岁那年,我嫁了人。原本想靠棵大树好乘凉的,哪晓得,老公家里更穷!婚后,他还要养一大家子人。结婚不到半个月,由于生计所迫,他就到广东,在东莞打工。
我在老家独守空房,等了他半年,他都说没钱回来。我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要找他去。好不容易说服了婆婆,我千里寻夫到了东莞,我怎么也想不到,我老公在这边搞上了一个女朋友,他们在一起同居了。那个女人是四川来的打工妹,家乡还有丈夫和一个女儿。这对我来说,无疑是晴天里打响雷,震得我五脏六腑都碎了。老公却认为我是大惊小怪,用老公的话来说,他们在他乡是临时组织的生活伴侣,一回家就会散的。
哪个女人能容忍新婚丈夫在外地勾搭另一个女人呢?哪怕他有1000条理由。我不依,又哭又闹的,将他们拆散开来,我说我就在东莞守着你,不回常德了。然后,我就留在东莞到各地见工。
我在人才市场的一个摊位上,遇到一个男人,他长得很帅。可他竟然是“鸡头”。他叫我去一个公司做推销,说每个月能赚2000元钱。我就去了。一到那里,我吓坏了。连公司的影子都没有啊!他给我们租了四室一厅的房子,共住了4位小姐。先来的4位小姐住在房内,我就只能住客厅。白天,他就带人来跟那4个女孩睡。我在客厅里,听到女人**就什么都明白了,吓得直发抖。

我不愿意这样,死也不松口,想逃又逃不出去。他雇了一个老妈子天天跟着我们几个女孩。这几个女孩子都长得有几分姿色,全是他从人才市场上骗来的。大家常常一起商量怎么逃离虎口,也零零星星跑了许多次,都没有跑出他的掌心。
他问我有没有跟人睡过,我告诉他,我已经结了婚。他气坏了,竟然押着我去附近的卫生所做处女膜修补术。那天,我疼得要命。等我养病养了一个多月后,他带一个香港人过来给我“开处”。
早上起来,香港人给了我1000元港币,是“开处费”之外的小费。我拿着一沓百元钱钞大哭起来,哭得香港人一头雾水。我说,我是被“鸡头”骗来的,我想回家。香港人很好,竟然和我约定,下个星期来帮我逃跑。
果然,一个星期后,那香港人来了,他“埋单”带我去酒店开房。走到酒店门口,打了一部车,就往深圳奔。入关的时候,他替我花50元买了一个边防证,将我送到四川饭店住宿。
就在那个晚上,我感激他,主动和他睡了。第二天,他给我4000元钱做回家的路费,千叮咛万嘱咐叫我早点回湖南去。他是香港地铁的工人,我知道他并不富裕,很感激他救我。我送他到罗湖口岸过境,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然后,我与父母联系上了,准备返回家乡。就在这时,我晓得,就在我受骗的这几天里,我丈夫又跟一个贵州妹跑到温州去了。我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天哭地哭自己,一咬牙,破罐子破摔,找了一家夜总会。你莫笑话我,我做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三陪”小姐。
一年后,我在一家酒楼遇见现在的这个他,他刚刚到深圳来玩。他看见我很高兴,问我做什么事情?我骗他说我在一间工厂打工。他说,我们相逢就是有缘。干脆,我养着你得了。他的许多朋友都在深圳这边包养“二奶”,他也想将我养起来。
我同意了。当“三陪”的一年多来,我累得很,总要遭受不同男人的欺负,我想也没想,就跟他来到这个村,租房子住下来。他一个星期过来一次或两次。我慢慢地喜欢上了他。阿敏啊,我一个外来妹子,在深圳总算有个家啊!总算有个男人还记挂着我啊!今天晚上,他没来,我很想他,就想出门蹦的,想疯狂一下。当然,这些都是他所不知道的……
或许是酒多话多的缘故吧,或许是积存在肚子里的话像臭屎不拉出来不舒服的缘故吧,阿艳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什么话都说,说到最后头疼,不得不回到房中睡觉。我一看表,已是次日3点15分。
“红拂夜奔”的故事,前有唐人杜光庭的《虬髯客传》,后见明人杨淮所著的《古艳乐府》。明代凌鮰初的《虬髯翁》杂剧,张凤翼的《红拂记》传奇,均取材于唐人小说。
隋朝大臣杨素留守西京长安的时候,李靖(唐初军事家,为李唐王朝的开国功臣,封卫国公)以布衣平民身份向他献计。杨素踞在胡床上接见他。李靖指责他不恭,杨素赶紧向他道歉。当时,杨府妓妾成群,其中有个手执红拂具的,拥有无限的美貌,一直专注地望着李靖。李靖离去的时候,红拂女跑到府前栏杆边询问他的姓名居住,靖一一作了回答,妓女默记着离去。
李靖回到旅舍,当夜五更,突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靖开门一看,是位穿着紫衣戴着纱帽拿着包袱的女人。问她是谁,回答说是杨家红拂妓。李靖请她进来,她脱衣去帽行再拜之礼,靖吃惊地还礼并询问她的来意。红拂女说:“我侍奉杨司空很久了,见的人也多了,但没有一个超过你的,所以投奔你来了!”靖问:“那司空怎么办?”红拂女说:“他同死人差不多,只有一口气而已,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我考虑得很周密,他不会怀疑的。”
李靖问她的姓名,回答说姓张。问她在家里排行次序,说是最大。看她的肤色体态,谈吐情趣,真是美貌绝伦,才色出众。
于是,红拂女女扮男装,与李靖一起,策马飞驰而去。后来,资助他们辅佐唐太宗李世民的三哥虬髯客说,不是大妹,不能赏识李郎;不是李郎,也不能相遇大妹。红拂女积极地帮助李靖成就了辅国大业。
这个故事中的李靖、红拂女与虬髯客,被后人誉为“风尘三侠”。他们的故事广为流传。
在曹雪芹的笔下,大观园里的林黛玉也赋诗作咏赞,诗题为《红拂》:
长揖雄谈态自殊,
美人巨眼识穷途。
尸居余气杨公幕,
岂得羁縻女丈夫?
阿艳的故事也很曲折。当然,她不像红拂女对李靖钟情后大胆地私自夜奔,而是港人帮她逃出火坑;她没有结交“李靖”一类的潜在精英,而是在丈夫带着情人远遁之后,再次误入风尘;她满怀希望奔向幸福,依旧没有回复女儿家的自由身,而是被包养、寄生在深圳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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