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一、妾升格为妻:
《儒林外史》第五回《王秀才议立偏房 严监生疾终正寝》讲述了一则小妾扶正的故事,现缩写如下:
严监生结发之妻王氏病重,病得路也走不动。焦急担忧的除了她的两个亲哥哥外,严监生的妾赵氏更是焦虑。赵氏虽生了儿子,对没有儿子的正妻王氏仍很恭敬,天天侍奉汤药,极其殷勤,有闲空就抱着孩子在王氏床脚头哭,哭了好几回。偏偏王氏愚笨,不解其意,任其哭泣,并不理会。赵氏改变策略,一再说什么要替王氏去死。她哭泣说,愿意替死的原因是,她担心大娘死后续娶的大娘会害死严监生仅有的这点骨血,绝了严家之后。(她哭并不是为王氏伤心,而是关心王氏死后空出来的“大娘”的位置。替死是不可能的,大娘的位置却是可以顶替的。)王氏哪里舍得丢掉正妻之位,闭口不言。赵氏只得继续含着眼泪,煨药煨粥,还暗中串通丫环,叫丫环告诉王氏说,赵氏每夜摆个香案在天井里,哭天求地,仍要替大娘死。赵氏也哭着讲这类的话。王氏抵挡不住,只得松口:“何不向你爷说,明日我若死了,就把你扶正做个填房?”赵氏忙叫请爷进来,把大娘的话说了。严监生连忙说道:“既然如此,明日清早就要请二位舅爷说定此事,才有凭据。”
严监生就叫人及早去请了王氏兄长王德、王仁二位舅爷来,把王氏的意思说了,二王把脸丧着,不吭一声。自奉极为俭吝的严监生把二王请到一间密室,把小厮都支出去,然后拿出两封银子来,每位一百两,说“大舅休嫌轻意”,并说还有些首饰,留给舅奶奶做个“遗念”。“金钱润滑剂”起了作用,两位舅爷哭得眼红红的,一个个义形于色,拍桌子大叫,吹嘘“舍妹有这样的识见,真是女中丈夫”,“王门有幸”,责备严监生“没有这样道理”,逼迫他去办:“你若不依,我们就不上门了!”他俩还主动提议由他们做主,请三党亲,说:“趁舍妹眼见,你两口子同拜天地祖宗,立为正室,谁人再敢放屁。”
过了3月,王仁果然到严家来写了几十副帖子,遍请诸亲六眷,择个吉期,亲眷都到齐了。先到王氏床面前写立王氏遗嘱。两位舅爷都画了字。严监生戴着方巾,穿着青衫,披了红绸;赵氏穿着大红,戴了赤金冠子。两人双双拜了天地,又拜了祖宗。还请出两位舅爷的夫人,磕下头去,以叙姊妹之礼,众亲眷都分了大小。即便是管事的管家、主人、媳妇、丫环、使女,黑压压的几十个人,都来磕了主人、主母的头。赵氏又独自走进房内拜王氏做姐姐。那时,王氏已发昏去了。
吴敬梓所写的这一章回,给我们留下了清朝时代小妾扶正的史实。
作为小说创作,塑造严监生形象最成功的一笔不是赵氏升格为正妻时的神态,而是严监生之死。为了赵氏扶正,厚殓王氏,严监生花掉了大把银子,时时念叨王氏的好处,渐渐饮食不进,骨瘦如柴,即将撒手西去了。但他始终咽不下最后一口气,是因为床前灯盏点的是两茎灯草,恐费了油。但他实在不能说话了,只能顽固地伸着两根手指,向人们示意,偏偏众人不理解。倒是由妾扶正的赵氏真正了解他,忙去挑掉一茎,于是,他顿时断了气,疾终正寝。
二、“妻不如妾”: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红楼梦》第四十四回《变生不测凤姐泼醋 喜出望外平儿理妆》这一回说,贾琏与鲍二媳妇通奸,被妻子凤姐、妾平儿撞破,次日当着贾母的面向王熙凤、平儿作揖赔礼。在向小妾平儿作揖前,闪过“妻不如妾”的心理活动,只是把后一句“妾不如偷”给去掉了。
从法律角度来讲,妾的地位非常低,但你禁你的,我做我的,历朝典制与社会事实未必相符,“妻不如妾”的个案也不在少数。当然,“妻不如妾”这句话更多的是从**角度来说的。现实婚姻中的妾,总是比妻更年轻漂亮的女子,更惹丈夫的怜爱。所以,一旦有条件(如严监生之妻病故),小妾也就“熬”成了大婆,完成了“升级版”运动。
《金瓶梅》中也有由妾扶正为妻的个案,那就是潘金莲第二——春梅。
春梅本是吴月娘的丫环,姓庞,是家乐班里学琵琶的。后来,吴月娘为了拉拢潘金莲,就把春梅送给了她使用。潘金莲就让西门庆享用春梅,使之成为潘金莲专门使坏的帮凶。
西门庆暴病而死,吴月娘立即把春梅卖掉,潘金莲失去左右手,放声大哭。春梅毅然告别,不流一滴泪。春梅被卖给周守备做妾。不久,周妻死了,春梅生了一个男孩,周守备十分宠爱,将她扶正。潘金莲被武松杀死,春梅派人收尸、安葬,清明节还上坟哭祭。她因淫欲过度而暴亡,死时年仅29岁。
赵氏与春梅的升格,客观条件是丈夫正妻亡故。春梅更有利的条件是生了个男孩,在周家的腰杆硬得很,很快坐上了大婆之位。
在我所接触到的“二奶”当中,绝大多数“二奶”与包养自己的男人,即她们对外公开宣称的“老公”之间的关系,一直处在敏感、波动、复杂的烂泥塘中。阿洁口口声声爱惜老公,却对前途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阿金的日子艰难拮据,与其说对老公有一种牵挂,不如说是惦念男人的钱。阿银虽说衣食无忧,还可煮茶弹琴,每次见到男人回香港,却也惴惴不安,就像自己是升上天空的风筝,放线的人一过河过界,心里就慌慌的,不知什么时候会断了线。阿婷这个年过得并不快乐,在家家户户庆团圆的日子,“老公”执拗返回香港,她哭着闹着大吵了一场,男人没有办法陪她过了除夕后,初一早晨就回到结发妻子那边去了。在她看来,那条连着深圳海湾的界河,既是地理上的边界,也是婚姻上无形的疆界,她只能徒唤奈何!年后,她带着一腔忧怨离开深圳回了老家。我出租屋的邻居阿艳一个星期前与“老公”分手,也回四川老家去了。年轻的阿妹继续在半梦半醒之中等待,她和老公的争吵已经逐步升级。

说到底,因为是“异类婚姻”,有一种买卖关系,婚姻基础并不牢固,男人施舍,女人被施,男人稍有不情愿,女人就算是哭破了天也没有任何作用。再者,虽然入了圈套的女人对包养事实不太计较也无力计较,但身份未明必然导致心理失衡,心情阴晴起伏,多多少少会影响他们“婚姻生活”的质量。
在这些“二奶”当中,仿佛只有阿灿是个例外。时光已经进入了21世纪,“一夫一妻制”是世界普遍的婚姻法则,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一再保障妇女合法权益,她却仿佛生活在旧社会的“一夫多妻制”时代里,她以一种罕见的宽容,甘心做妾,将屈辱视为正常,心满意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3月7日下午5时,在春日暮色里,人们纷纷走出出租屋,散步、遛狗、逛街。我下楼去买矿泉水,迎面遇上了阿灿,就是我在1月17日下午认识的那位贵州懒女。她将自己的头发染成棕黄色,头发散开,犹如水母的触须,使她那张原本平庸而真实的脸变得很不自然。一张水母脸在我眼前晃过,我径直走过去,水母猛地叫住我:“阿敏,好久不见,你还住在这个村里吗?”
我快速搜索记忆屏幕,才想起这就是有些日子不见,几乎有些认不出来的阿灿。她回老家过年,刚回来不久。我曾请她在西餐厅吃过一顿便饭,她执意要在家中回请我一顿。
阿灿的家在村内出租屋群的腹部,91栋四楼,走到一楼,烟味呛人,麻将洗牌声稀里哗啦。她的家仅有40平方米,一室一厅,从家中过气的电器与简陋的家具看得出来,她的物质生活肯定不会太好。
一进屋,阿灿就在厨房里愉快地忙碌起来。怎么回事?阿灿曾经告诉我,她这个懒婆娘是不会做饭的,怎么一个多月没见,就这么能干而且肯干了?阿灿微笑着告诉我,是老公太大方,才将她“逼上梁山”的。“老公”所在的公司共有40多位司机,其中有十几位在这个村包养了“二奶”,每次放工回来,多数人喜欢聚拢在一起,还叫上自己的“老婆”,十几二十来个人一同出来打边炉。这种聚餐,虽说要“AA制”,但差不多每回都是阿灿老公埋单。“我老公说,他是个要面子的人,没办法。掏钱埋单不过三四百元。他们吝钱,那是他们不要面子!”头一两回阿灿还忍着,第三回阿灿心疼钞票了。人虽懒,为了守住男人的银包,只得加紧上阵学做饭,把男人留在家里吃,既可省钱,又可多一些时间在“二人世界”里相守,一举两得。
阿灿和我共进晚餐。她的厨艺不敢恭维,刀功极差,切的肉片足有一寸厚,味道也不怎么样,我需要配着她冰箱里的贵州辣酱才可下咽。我们边吃饭边聊天,阿灿讲她与老公相处的往事,不时绽放笑脸。笑容像一次次漫过茶杯的茶香一样,回味无穷。
她“老公”的那些同事在本村包养的“二奶”加起来有16个,隔三差五常聚在一起玩。为讨阿灿欢心,老公私下给那些“二奶”打招呼,叫她们陪阿灿玩“三公”。阿灿玩得不精,有次竟输了500元,闷闷不乐地回家,老公知道后竟然不生气,掏出500元给她作为补贴。
阿灿认为,她与老公维持“幸福”生活的秘诀在于:她的宽容和他的体谅。
“老公一位同事的‘二奶’打牌输了700元,回家说给老公听,她老公连骂带刺地说:关我咩事哉(什么事),边个(谁)叫你输呢?我老公绝不会这样让我伤心。一次,他叫我去东门买一个榨汁机,我被小偷扒掉了700元,老公知道后,不但不责备我,反而劝我不要伤心,又给了我800元钱。每月房租,从来不用我操心。我们是每月9号交租,9号早晨他出门,肯定会在茶几上留下800元房租。他给的家用在村中不算高,隔个把星期,他就给我七八百元。每月平均给3000元,最多的一次,他给了我6000元。我每月可存2000元。他还常说:没钱要讲出声!”
阿灿在我眼前尽力描绘一个好老公的样子,一脸都是幸福。她说,去年中秋,老公在香港没有过来。3天后才打电话给她,她心中就有些烦,不知老公香港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多星期后,老公过来她才知道,他在香港某港口卸下货柜车上的货柜,当晚,车上装置货柜车的铁架就全叫小偷偷去,少说也值8万元。为了追找这些东西耽搁了回深圳的时间。这次过来与阿灿团聚,不料一上四楼,就发现对门人家竟将鞋柜对着自家房门。香港人特讲究风水,认为鞋同邪,是晦气的意思。老公气坏了,甚至怀疑被偷货柜车架也与这家人有关,冲着对门破口大骂。阿灿冲出来也帮着老公一同骂。对方闭门不敢出来应战,倒把房东吓得上楼来代替对门赔礼。阿灿头一回尝到了与丈夫一致对外、并肩战斗、同仇敌忾的痛快与豪气。
3天后,老公向香港姐姐借了10万元,将货柜车上的货柜散件组装完备。为了还债,老公整整3个月没有给阿灿家用,阿灿取出自己存折上的钱,和老公一同含辛茹苦。
最近,老公公司员工的工资要大幅下降,员工集体罢工,劳资双方僵持不下。如果工资大减,阿灿决定跟他一块儿挨穷。谈到挨穷,阿灿脸上仍是笑意盈盈,仿佛不是品尝苦果,而是共同享受生活的甘甜。
她家客厅的一面墙上,张挂着两幅巨大的婚纱彩照,照片上的两个人甜甜蜜蜜地相拥相偎在一起,阿灿向所有看照片的人都送上满足的微笑。

本书首发 。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__^*) ,都会成为作者创作的动力,请努力为作者加油吧!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