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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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了身,看着窗外阴冷的天色,把身体缩成一团。我都混了快一个星期了,是不是也别做得太过了?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听下午的政治课,耳边传来了小余和李小佳唧唧喳喳地说话声。她们兴奋地说着新来的教官如何英俊,如何有才华,听说还是交大电机系毕业的高材生云云。
听到她们声音渐近,我赶紧闭上眼装睡。
“雅纹?”小余带着寒气在我身边坐下,试探着叫道。
我对着墙壁,只不吭声。
“雅纹,你别装了。今天缺课的同学很多,教官很不高兴。高淑恒说了,下午谁再旷课,她就报告队长。”
“她才报告队长啊?”我哼了一声,“我以为她早打过小报告了。”
小余苦笑了一下,拿手来咯吱我,“我就知道你醒着。”
我抓过她的手,反手挠她的手心。她把她另一只冰冷的手搁到我的脖子上,我大叫着坐了起来。
小余笑呵呵地倒在一边。
“雅纹,其实上课也没那么无聊。你不知道,今天那个教官……”
“知道。很英俊嘛。”我拧了拧她的手,“当心我告诉你的副团长。”
她脸一红,“不是说这个,你知道吗。他就是我们那天……”
“下午去上课。”一个冰冷生硬地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话。这样命令的语气,除了高淑恒,还有谁呢?
“我病了。”我扯了扯被子。
她顿时来了精神,笑容满面地说,“队长宣布,所有病假条需要医务室的证明和他的签字,不然,全不做数,一律按旷课处理。”
我漠无表情,旷就旷了。开除?巴不得呢。
她凑到我面前,故意看着我的眼睛,用讥诮的口气一字一句的说,“旷课累计三个课时,警告处分一次,六个课时,关禁闭一天。”然后站起身,乐呵呵的看着我慢慢钻出被子。
下午在政治课上,我在国际共运史教官浓重的江西口音熏陶下,很快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居然还做了个梦,梦里我一路通顺到了延安,刚好碰见了启轩。他晒黑了不少,亲亲热热地拉着我的手,问我这么长时间怎么过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国民党特务的刁难,我顿时心里一紧张,出了一身冷汗,醒了。
醒来以后,发现教室里早东倒西歪睡下了一批,我心里一动。
无线电学是电讯组最重要的专业课,徐庶鸣公开说,这门课过不过关,直接关系着我们以后能不能胜任工作。听到这些,我脑筋迅速的转了转。
窗外一个年轻军人的身影缓步踱来,女生们中有人连忙偷偷拿出小镜子理了理头发,然后再藏回去。
值日生高喊起立的时候,那人慢慢走进教室,随手把厚厚的线装本讲义往讲台上一扔。转过头来,看也没看大家,就坐了下来。坐下以后,扶了扶眼镜,这才发觉大家还站着,摆了摆手。
我盯着他鼻子上的金丝边眼镜,愣了愣,心里有点不太舒服。犹豫了一阵以后,决定还是执行自己原先的计划。
宋教官在黑板上开始讲解无线电波的性质,功能。时不时还用粉笔画图,他的图画得简练而漂亮。几笔画完,甩胳膊的动作似乎也与众不同。女生们格外勤力地记着笔记。
我把笔记往课桌边上推推,趴下开始睡觉。教室里上着课,有人高声讲课,有人时不时起来回答个问题,一片嘈杂,其实很难睡着。我突然有点自责。康民原来上课时经常不听讲,睡觉,在课桌下玩青蛙,摆弄磕头虫。我毫不留情的骂他不长进。现在,起码上课睡觉这件事,我错怪了他。做个坏学生并不容易,至少需要一定的技巧,和几分勇气。

我趴着,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是南京,梨花飘飘,一会是延安,漫天黄土,一会是重庆,日本人飞机来了,扔下一串炸弹,人们惊恐地四处奔逃……
突然,一切安静了下来。
身边有人狠狠地推我,我嘟囔了两声,把她的手推到一边去,她伸出手来掐了我一把。
我尖叫着跳了起来,对上了眼镜后一双冷冰冰的眼镜。
“睡醒了吗?”他问。
我本能的摇头,一想不对,又赶紧点头。周围一阵吃吃的笑声。
“既然醒了。就给大家说说无线电波的性质吧。”
小余的手停留在着讲义上的某一行。不断地用手指划着圈。我刚刚睡醒,眼睛迷得很,一时怎么也看不清。我踢了她一脚,想让她把讲义拿高点。她误会了意思,用手在那个地方急急划了几圈,我更看不清了。
教官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没有梦见吗?”
又是一阵嗤笑。高淑恒扭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垂头立着。等他给我个白眼后,公布答案。等了半天,我抬头看看教官紧抿的薄唇,发觉他没有此时说出答案的意思。
我暗自吸了口冷气,思量着要不要出个奇招突围。
“报告教官,无线电波的性质嘛……”我脑海中突然闪过沈教官枪下应声而碎的酒瓶,灵机一动,心一横说,“就是稳、准、狠,一击即中。”
同学们再也憋不住了,哄笑声几乎要掀翻瓦房顶。高淑恒也裂了裂嘴角。
“稳、准、狠,一击即中。”他慢悠悠开了口,“怎么讲?”他一开口,哄笑声立马停了下来。四五十双目光顿时定在我身上。
这不是摆出来让你嘲笑一下,然后批评批评我好下台嘛?难道还真讲?我疑惑地一抬头,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一点狡黠。摆明是存心不让我下台。
我突然来了勇气,硬着头皮开始编词:“电波之无形,如风之无影。却能不惧四时变化,无谓风吹雨打,被人接收,此为稳;其散入空气,如银针入海,却能越过千山万水,被设定的装置截获,此为准;其力不能穿鲁缟,却能杀人于无形,调百万大军于须臾,此为狠。”
说完我扬了扬头,挺了挺胸,暗暗给自己热烈鼓掌。同学们立马把眼光转向教官。
他摘下眼镜,掏出手绢,擦擦镜片。“一击即中呢?”
合着今天是不准备放过我了。我心里暗骂,脑子里飞速转动,却一片空白。
“一发报,就……就有人收报。是为一击即中。”我磕磕巴巴的迅速说完。
他瞟了我几眼。
“不对。”他说。
当然不对。都是我瞎编的,怎么可能对。
“一击即中是不对的。”他看着我的眼睛。“你回去看看讲义,明天来向同学们解释,怎么个不对法。”
说完,他拍拍手上的粉笔灰。“时间到了,下课。”说完,昂着头走出了教室。
大家收拾起书本,纷纷用新奇的眼光打量我,看得我有点难为情。
小余抓住我的手,“雅纹,他可是徐队长的……”
我苦笑了一下,“随口应付一下,我哪知道他就当了真。”
“要不你晚上上自习的时候去找他求个情算了。不然有你的小鞋穿。”
走一步说一步吧。我无奈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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