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三、悉尼奇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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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三、悉尼奇遇
1927年1月澳大利亚悉尼
爱丽娜伯爵夫人沿海洋大街悠闲漫步,时而看看街道两旁的妇女时装用品商店,并在心里把它们与自己的那家服装店加以比较。她总是有一种满足感,它们跟爱丽娜服装店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爱丽娜的一举一动,穿着打扮都显示出悉尼贵夫人所特有的高贵典雅的气质,手上戴的粗大的戒指、黄色柔软的发髻以及镶满金银珠宝的时装,走在大街上足以造成交通堵塞。
在一九二六年匈牙利爆发大规模群众运动之后,爱丽娜在布达佩斯的商店遭到抢劫,被暴民捣毁。但是,在阳光明媚、富饶美丽的澳大利亚,她又重新建立起了自己的自由王国。店外写有自己名字的条幅迎风飘扬,每看到它,她总是想起自己的创业史。在这人地两疏的国度,她活下来了,而且在繁华的都市悉尼已事业有成。爱丽娜推开自己的服装店那重重的玻璃门,走进充满欧洲情调的时装屋。她的时装已经成为女式时新服装的最新款式,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满足悉尼那些最时髦、最讲究的贵夫人们的想象,把她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她的那些来自意大利的豪华商品上--鳄鱼皮的小手袋、象丝绸一般柔软的小孩手套、时装鞋还有在巴洛克式金色橱窗内摆设的所有展品。
在一只水晶花瓶里盛开的白色百合花前,爱丽娜停止了纷乱的遐思。这朵迎风怒放的百合花使她想到了她的时装的商标--富丽花,这样的商标,如此的装璜仿佛在昭示人们爱丽娜的这个时装屋并不象是一个真正的商店,却象巴黎林荫大道上的画廊。这个椭圆形的房屋用帝国椅、水晶枝型吊灯以及罕见的非洲地毯装饰得富丽堂皇,色调的柔和使人想起法兰西查理时代的精美和典雅,房中的一切都是那么恬静、美妙而秩序井然。
高贵的伯爵夫人用审视的眼光查看着店中的每一件物品,每一个细节,她相信,她的助手会象她自己一样细心而能干。她拿起白色的记事本,扫了一眼自己这一天的计划安排,就走进了位于商店后面的办公室。
爱丽娜对她的助手说:“亲爱的,别忘了,到拉考斯饭店去订一桌两人用餐,选一个安静的角落,我要和琼·奎尔在那儿谈话。”
她的助手正在挂一件长衫,这件长衫一下子吸引了爱丽娜的注意,她用惊异的眼光看着它,这是一件镶着金色花边饰带的纱制的长衫,非常雅致华贵。
“你觉不觉得这是你看过的最漂亮的衣服呢?”助手一边抚弄着衣衫上精美的金色花边一边轻轻地说。
“是的,真是精美绝伦!”
爱丽娜赞赏地看着莎伦,这个姑娘是一个很令人满意的助手,她聪颖,能干,而且总是给人一种梦一般充满诗意的感觉。伯爵夫人以前曾经雇用过至少十几个姑娘,她们不是在一年之内就离开结婚去了,就是不愿意在星期六工作而辞工。然而,莎伦却好象没有个人生活,如果工作需要,她可以一直干到半夜而毫无怨言。令爱丽娜惊讶的是,莎伦看起来没有她自己的生活,而她又是那样一个非常美丽动人的姑娘,在悉尼整座城市里都难以见到如此迷人的女孩。无疑,莎伦还具有推销最新女式时装的天赋和对时装丰富的想象力和理解力。与悉尼的姑娘们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莎伦在这个喧哗的城市散发出一种特有的幽香,显示出不同凡响的典雅气质,她茂密的秀发象黑色的翅膀环绕着她的脖颈和面颊,富有表现力的大眼睛闪着东方女性一般的柔光,她那苗条的身材把展示出的时装衬托得更加完美无缺。
对于爱丽娜来说,自己是如何被莎伦所感动以致给了她这个工作,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从莎伦走进她的商店的那一刻起,爱丽娜就直觉地感到她是刚从僻远的内地来的姑娘。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倒不是莎伦的美貌,而是她的大胆而镇定沉着的性格,正是这种沉稳的特质使她赢得了这份工作。爱丽娜很清楚莎伦敢于走进商店这扇森严可畏的大门需要多么大的勇气。经过几天的试用,这个未经训练过的姑娘已经变成了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她那被埋没多年的天赋之光正在一点一点地闪耀出迷人的光彩来。
“莎伦!”爱丽娜大声地叫着,“我知道谁一定会买那件弗朗蒂尼--查里尼·麦克唐娜时装!那件镶花边的舞会裙装!”
“噢,夫人,你说的对!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鼓舞的事啊!”莎伦也惊喜地叫道。
“我敢肯定她就是今天中午要在拉考斯饭店与我共进午餐的那位。怎么才能把这顿午餐安排得更舒适、更便利呢?我要好好想一想。我要在饭桌上先吹吹风,给她一点暗示,把她吸引来。”
爱丽娜旋风般地离开了办公室去拉考斯饭店了。莎伦打开从欧洲空运来的大箱子,她想到爱丽娜总是把快乐和利润结合在一起,她不禁暗笑起来。莎伦正在考虑现在是不是向这位伯爵夫人申请长工资的时候,她知道她欠爱丽娜的很多。她想如果她能攒下钱来移居欧洲,那么她就会挣更多的钱,她的前途将更加辉煌灿烂。
听到清脆的门铃声,莎伦知道一定是有顾客来了。此时,莎伦已经决定,如果是伯爵夫人回来了,她就要跟她谈工资的事情。
爱丽娜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朋友--佛提斯夫人。
“我亲爱的”爱丽娜轻柔的脚步已经踏进了门,“佛提斯夫人非常想买一件舞会裙装,她今晚要去参加一个舞会。我告诉她我敢肯定我们会让她满意而归的。”
“你好,莎伦。噢,我的上帝,你真象画中人一样漂亮。”佛提斯夫人说。
几周前,在莎伦刚刚踏进这个时装店的时候,她就见到了佛提斯夫人,她被这位贵夫人所吸引,因为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象她这样的女人。她穿着入时、体态丰满、皮肤白哲,总是喜欢穿那种几乎不令一般人接受的,色彩和式样与众不同的衣服。今天,她身裹一件白色有皱的衣服,使人马上感到她是一个过分注重修饰的女人。她的圆圆的、蓝宝石似的眼睛闪着孩子般的好奇,她的向上翘起的鼻子给她的睑带来些许喜气。她是一个尽情享受生活的女人,如果见到她而不很快喜欢起她来恐怕是不可能的。她与爱丽娜迥然不同,正象猎鹰不同于白鹦一样,但是这两个女人却都有着戏剧性的生活经历,吸引着人们不可抗拒地走进她们的生活之中。
“这个店总是引起人们梦一样的遐想。”佛提斯夫人说。
佛提斯夫人跳跃式的目光搜寻着漂亮的时装,她对时装业一直倾注着极大的热情。莎伦看到爱丽娜在佛提斯夫人面前极力炫耀那并不适合于她的衣服,莎伦心里产生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件,我亲爱的,它可以给一个女人增添足够的信心。”伯爵夫人指着一件黑色雪纺绸长衫说。
“不,不。”佛提斯夫人的脸露出了不满意的神情。“你知道我厌恶黑色,我是可以成为一个寡妇,但是我却永远不会穿丧服。如果我丈夫看到我穿这件衣服,他可能就是在坟墓中也不得安宁。”
“但是,这件衣服是很时髦的!”
“时髦?”她哼了一声,顺手拨弄着一个又一个衣架,“不,爱丽娜,我只想穿最上等的衣服,我要的是高贵的时髦。”
爱丽娜有点不高兴,转着眼睛望望莎伦。
“我想要的衣服,是能表现出我的内在气质的,”正在爱丽娜急于向她讲授线条的重要性时,佛提斯夫人打断她说。
“线条在我这个圆圆的体型上是一种浪费。我想要奇特的。”
莎伦看到一件又一件衣服都不能使夫人满意,于是插话道:“弗朗蒂尼的那件怎么样,夫人?”
伯爵夫人摇摇手,“不,不行,那件太小了,无论如何不行,我已经答应把这件衣服卖给别人了。”爱丽娜故意这样说。
佛提斯夫人转过身来,“噢,让我看看,可以吗?”她带着乞求的声调说。
爱丽娜点了点头,莎伦取来了那件镶嵌着金色花边的衣服。
佛提斯夫人一看到这件华丽的时装,顿时发出了惊喜的叫声:“它是我的!我要的就是它!”她兴奋的大叫着,向莎伦身边冲过来,抓过衣服。
“不,它不适合你,”爱丽娜说:“你会象一条金鱼缸里的金鱼。”
“但是它确实是我想要的,”佛提斯夫人抗议道。
接着便发生了一场关于这件衣服的小小的、有礼貌的争论,两位夫人都不退让,莎伦等待着争论的结果。伯爵夫人从来没有改变过她对顾客的建议,她坚持她的判断不会错。所以,那些来爱丽娜时装店买衣眼的妇女总是信赖她的判断,而她的那种近乎专横的态度又给了她们莫大的心理保证。
“我要试一试它!”佛提斯夫人大声地宣称,她不是那种耳软心活、缺乏主见的女人。
“好吧--随你的便吧,”爱丽娜说着,发出了演戏似的叹息。
莎伦带佛提斯夫人走进装有大镜子的试衣间,帮助她穿上了那件衣服。这时,佛提斯夫人才发现拉链怎么也拉不上,她咬着嘴唇,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愁眉苦脸地、遗憾地看着莎伦,说:“爱丽娜是对的。我以为我可以穿上它,可是……”
“您别担心--在这儿可以把边儿放出来。我已经看好了怎么改。”
“真的吗?你简直是一个天使。”她跟着莎伦走出试衣间。
“莎伦说可以把衣边放出来,但是问题是今晚能改好吗?”她问,眼神里带着恳求。
爱丽娜说:“我确实不知道怎么改它。我一般至少需要二十四个小时来改这样一件衣服。你给的时间太短了。”
“我可以做这件事,如果你愿意。”莎伦插嘴说。
“噢,你可以吗?不可多得的天才,你!”佛提斯夫人大叫着,转身看看爱丽娜。
“好吧,我想可以这么办,”爱丽娜装得很勉强地回答。“你知道,今天莎伦有很多事要做。如果她把其它所有的事都推掉,我们能在七点钟时把衣服送到。她可以坐出租车送过去。”
那天晚上,莎伦离开爱丽娜的时装店,手提一只很大的衣服盒子,坐到了出租车上,手里拿着佛提斯夫人家的地址。“威特雷斯”她嘴里重复着她家的地名。
车从悉尼城中最豪华的府邸的门前驶过,莎伦望着窗外,不禁思绪万千。她想,在这近一年半的时光里,自己走过了一条多么长的路程啊!从上一次到这里至今,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环境,已经发生了迎异的变化。那时,她就象一个孤儿一样,在斑斑驳驳的树影中漫无目的地游逛,但是现在,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她这个持有出入威特雷斯大门的通行证的沉稳的女人从来都没有梦想到会有今天,以前,对于她来说,能在规则有序的漂亮别墅边瞄上一眼都是一种奢望。在她刚来到悉尼的那些日子里,她根本没有想到悉尼有着惊人的美丽,同时也有着惊人的冷漠,她许多天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过话,生活在无边的寂寞里。那时,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被自己的不善言辞而弄得窘迫不堪,过了许久她才清楚地意识到:原来那个荒僻的内地已经在她的外貌、她的衣饰以至她的发式和她讲话的鼻音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无可避免地带着内地的气息。她逐渐才知道世界上还存在着这样的职业,诸如技术精到的美发师、女式时装设计师和推销商、研究雄辩术的教师。在知识方面她的最大收获便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她没有房子、没有工作,没有如何生存下去的想法的时候,把凯丽带过去跟她一起生活是很不实际的,完全无望的,甚至连想都不能想。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桑·弗兰茨的到来上,为此她曾充满信心。
现在,出租车已经开到了大宝湾。她意识到自己的心里还留着一块痛苦的疤痕,这疤痕是那天她在《悉尼早报》上看到桑·弗兰茨的照片时留下的。她当时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在报上寻找着招聘广告,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照片--他正站在露天剧场的大厅里,戴着一条白色领带。报纸以醒目的专题报道描述了他--这个英国最英俊潇洒的单身汉中的一员正和他的朋友们住在大宝湾。莎伦看到这消息,顿时愣住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无神地盯着那张照片,难以遏制的痛苦的泪水无声地流下来,苦涩的悲哀撞击着她的心房。
第二天,她绝望地走在大宝湾的街道上。街道两旁,富人们的豪华公寓和别墅仿佛都在向她证实着一个残酷的事实:她和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现在的结局。那些在库尔华达时的美妙的梦想现在看来是那么荒唐可笑、天真幼稚。她和桑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经历了这次强烈的感情刺激以后,她才清醒地认识到:对于桑·弗兰茨来说,当他踏进悉尼这块顶礼膜拜英国贵族的沃土上时,莎伦跟他在一起度过的那个夜晚、莎伦对他付出的全部的爱会变得多么微不足道啊。
清晨的阳光把海湾染成了一片红色,莎伦还在想着她的心事。她真想知道桑为何如此冷酷无情,她在心里下定决心,她迟早会跟他完全平等并且让他爱得发狂。想到这儿,她的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她想桑一定是在库尔华达过得很无聊才来到悉尼,他也需要娱乐。于是,她不是那么气愤和痛苦了,她只是希望自己变得越来越明智。强烈的打击惊醒了她,给予她获取成功的惊人动力。她在悉尼附近的沃尔沃斯干了三个月后,果断地辞去了那儿的工作,勇敢地投向爱丽娜时装店,她心里抱定了这样的信念:如果你从底层开始做起,机会就会在那儿等待着你。
她从未担心过为一个闻名遐迩的伯爵夫人工作是一件困难的事,但是,当她鼓足勇气走进那间时装屋时,由于欲念的过分强烈却使她有些踌躇了。商店里充溢着极其美妙的、令人陶醉的气氛,昂贵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莎伦想:取得这份工作看来并不是轻而易举的。
傲慢的爱丽娜很有点令人害怕。但是,令莎伦感到惊讶的是,当她一说出自己要找一份工作时,爱丽娜只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她的爽快甚至使人怀疑她会不会又很快改变她的主意。
“你不要以为在这里工作是很舒服的,”她带着浓重的口音说:“我是一个非常严厉的主人。”
一阵兴奋和狂喜,使莎伦几乎没有听到她的这句话。
现在,出租车正在向宏伟的贵族府邸驶去,莎伦忘记了过去十八个月的困难与艰辛。她已经适应了爱丽娜那糟糕的脾气,还有她的吝啬,她的苛刻,甚至莎伦已经能战胜小屋里那无止无息的孤独。现在的莎伦已经经历了一次令人震惊的变异--正如一只脱蛹而出的蝴蝶。无论何时,她总是象今晚一样,信心十足,而且甜美动人。
她还从未来过大宝湾的这一所房子。她从出租汽车里轻快地下来,拿着那个大盒子,脚步沉稳地向房前那一片草坪走去。
一个意大利男管家给她开了门,领她走进一个宽敞的门厅,由一个有铜制栏杆的大理石楼梯与居室相连。这间大房子看起来似乎被荒废了一样,莎伦猜想它大概仅仅被用作开大型舞会用。她偷眼看看会客室,那儿的大玻璃门直接通向临海的花园。房间里,呈燕麦片色的家俱显示着华贵的现代气息,色彩生动的巨大的现代派图画使四壁生辉。
“佛提斯夫人请你上楼上,”男管家告诉莎伦。
莎伦刚走上楼梯,就听到佛提斯夫人响亮的声音已经在上面响起来了。
“噢,我在上面,亲爱的,上来吧。”
身材丰满的佛提斯夫人穿着一件轻而薄的蓝色女睡衣,头发卷曲,脚上是一双缎面的拖鞋。莎伦惊奇地发现她的脸显得很年轻,她的腿纤细而匀称。
“那边桌上有香按,请别客气,”她叫着:“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要赶紧试试我的那件新衣服。”
华丽舒适的起居室象某一部电影里的一样,是莎伦从来没有见过的,所有的摆设都是白色的,宽大的床上铺着缎面的床罩。与征服欲极强的爱丽娜相比,佛提斯夫人的房间又显得有一点毫无矫饰的炫耀。莎伦这时才明白为什么爱丽娜没能说服佛提斯夫人买那件黑色衣服,从这房间喧腾热烈的色彩中就可以看到这位贵夫人的喜好。
莎伦羞涩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酒,然后走到那个通向可以眺望悉尼城市耀眼灯光的阳台上。
“你愿意让我帮助你穿上那件衣服吗?佛提斯夫人。”她冲着正在屋里穿衣服的佛提斯夫人说。
“请叫我琼·奎尔。我受不了让人叫我佛提斯夫人。太严肃、太正式了,”她说:“我十五岁的时候,把自己的名字改成琼·奎尔,从此开始了新生活。”
她往脸上扑着粉,然后又去摆弄自己的卷发。“好,现在,”她转向莎伦,“让我们开始去穿那件极好的衣服!”
莎伦忙了起来,她为她取来一双又一双鞋试来试去,又帮她扣钻石项琏上的挂钩,然后又到她的专门的手套箱里找出一双白色的长长的手套,最后又帮她扣上最后一个挂钩。
“我现在是和我的老朋友艾劳西住在这儿,她和一个澳大利亚人离了婚。因为我和她从小就相识,而且关系很好,所以我一年来这儿一次。可是这一次,我得独自一人离开这里了,因为那个讨厌的奈克尔在纠缠了她几年之后突然向她求婚,那个令人讨厌的男人!我实在不愿意看到她嫁给他,可是事已至此,没人能代替她。我不知道我将如何返回,我买了太多的衣服,箱子已放不下了,还有那一大堆珠宝--乱糟糟地一团,”她伸出手指着“你看,我确实需要有个人照料一下,”她说着,眼睛看着莎伦。
在琼·奎尔的蓝色大眼睛里,有一种求助的纯真无邪的笑意,充溢着热情和迷人的魅力,所有的这些都强烈地吸引着莎伦。她感到尽管她很富有、很高贵,但她并不傲慢。不象爱丽娜,总是只注重人们的权势、财富和背景。琼·奎尔的友善和快乐的性格一定吸引住了那个照片上的卓越不凡的绅士,莎伦看着放在卧室床头桌上的一张照片想。
“那是我的丈夫,弗雷德,”琼·奎尔说,“我们在一起田园诗般地生活了三十年。十年前他去世了。我恋慕着他生活过的这块土地,”她仿佛沉浸在回忆中了“我们一直都是互相敬重。”
莎伦相信她的这些话都是她发自内心的。

“我还有一条可爱的小狗,我也很想它。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跟它在一起了。”
莎伦该走了,琼·奎尔在她的脸颊亲了一下,说:“星期天一起去吃午饭,好吗?噢,可能有很多无聊的古板守旧的人,不过爱丽娜也会来,如果你没有什么事的话,就来一起高兴高兴。”
“啊,我喜欢去,太谢谢了,”莎伦回答着,转身准备走。
“好极了,莎伦,你知道,你今晚简直是一个天使,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我会做些什么。”
两个星期以后的一个晚上,琼·奎尔招呼莎伦到威特雷斯。
“你一定要马上来,我亲爱的,我有一个给你的建议,”她在电话里颇为神秘地嘘着气说。
莎伦挖空心思地想着她会有什么新主意。莎伦一到,琼·奎尔请她坐到卧室里舒适的躺椅上,她并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正题。
“你想过要离开澳大利亚吗?”她的眼里放出光来。
“这是我一生都在盼望的事,”莎伦毫不隐讳。“等我攒够了路费我就会走的,不过,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攒钱,比我预计的时间还要长。”
“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想法。”她从口袋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莎伦,“给,打开它,”她催促着,看着莎伦迷惑的样子。
莎伦的脸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她还从未见过一张联航船票,呆了一下她才明白自己正拿着写着自己名字的头等船票,从悉尼直抵南安普敦。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这不可能是真的,她对自己说。
“噢,亲爱的,这就是说你要离开这儿了。你也看到了,我是多么需要有人帮我照料一下,这对我们两个人都是一个绝好的安排。我知道你是多么想去欧洲。你对我照顾得那么好,而我在塞尔玛·艾劳西这儿不能帮你预设将来。在查斯特广场那儿,我的家里会有属于你的温馨的家,我想你会喜欢的。”
琼·奎尔又递给莎伦看邀她环游世界的请柬。
“你不能决定这件事吗?”莎伦有点迷惑和惊奇,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噢,不,我当然决定了。这儿还有票来证明我的决定。我想带着你一起走。”她高兴地笑着说。
莎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她一时说不出话来。魂牵梦绕的愿望就要变成现实了!她禁不住泪如泉涌,“对不起--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兴奋得声音在颤抖。
“好了,我看我们该喝点冰镇茶水了。”琼·奎尔按了一下铃。
男管家端来了冷饮,她们憧憬着未来,讨论着旅行计划。然后,琼·奎尔仰卧在沙发里,开始给莎伦讲起她的往事。
“如果我亲爱的弗雷德没有在经过拉斯姆剧院的时候看到我,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她陷入了沉思。
莎伦听得入了神。
“我亲爱的莎伦,我不是生来就做太太的。我在伦敦的南端降生到了这个世界。我的姐姐和我那时还都是小孩子,我们就开始在大街上为了多挣几个便士而跳舞卖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走上了舞台。随着我的生活的改变,我的口音也发生了变化--就象你一样。”看到她的坦率使莎伦有点不安,琼·奎尔继续说:“如果我要买一块好肉,可以到豪华的史蜜斯弗尔德商场,但是如果我去考克尼,我就可以节省一半的钱。我从来不会忘记自己是谁--记住自己的身份,这样你就会给自己省去很多麻烦和苦恼。”
莎伦从未想到面前这位如此成功,如此高贵的女士是从伦敦最穷僻的一隅开始她的人生之路的。她听着她继续柔声细语地谈着她那贫苦的童年和她逐渐走向成功与财富的经历,莎伦开始感到她们的心贴近了,她甚至觉得她们将来一定会相处甚好。自己过去那些感伤的往事不禁浮上心头--穿破旧的衣服和不合脚的旧鞋,还有自己那常常喝醉了酒的父亲,相似的经历使她们很快建立了一种和谐融洽的朋友关系。莎伦内心感到一种欣慰,自从她与琼·奎尔相识,她学到的不是如何故弄风雅或者怎样做生意发财,而是懂得了怎样从困境中走出来勇敢地面对生活、坚定地立足现实。
莎伦没有想到,当她把她要与琼·奎尔一起去欧洲做她的旅伴、帮手和秘书的消息告诉爱丽娜时,竟然在她们三人中间爆发了一场争斗。莎伦屏声静气的告白引起了爱丽娜一阵尖酸刻薄的讽刺,接着便是一场争斗。莎伦发现自己简直成了一个球被两个夫人传来传去,琼·奎尔蜜糖般的言语看来比爱丽娜急躁粗暴的行为技高一筹。爱丽娜开始是大声咒骂莎伦的忘恩负义,后来她又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极端,抚着她的肩头叫她“我的女儿”。最后,她又敞开心扉,拿出钱来要给莎伦加双倍的工资。战斗持续了一个星期。最后,这场战斗终于在皇家饭店的露天风景区,在两位贵夫人的最后角逐中拉下了帷幕。一个摄影师拍下了伯爵夫人把一杯饮料泼向佛提斯夫人脸上的镜头。与此同时,伯爵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地抛出尖酸的话来:
“一个绝好的帮手让你挖走了。”
琼·奎尔一动未动,“给我拿一副遮灰镜来。”
当莎伦在《悉尼先驱报》上看到那张有着两位夫人的照片时,她不禁一惊。回想起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她又不由得哑然失笑。她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从和琼·奎尔在一起的那一天起,她的生活里将总是这样充满了神奇。
她们准备在二月份开始她们的旅行,这样莎伦还有足够的时间回家乡与亲人告别。
火车驶离了维希布恩火车站,莎伦孤零零地站着等了一会儿,让其他的旅客如潮般涌流出站。然后,她提起那只时髦的新行李箱,开始沿着尘土飞扬的月台朝出口走去。阳光明亮得刺眼。火车临到站着那会儿,她就换上了一套上等细麻布缝制的裙装,在正午的炎热中,衣服已经贴上了后背。当她朝着隐在车站阴影之中的一个同样孤零零的人走过去时,她的新鞋在空荡荡的月台上发出阵阵回响。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够认出那是她的父亲。他的帽子极富个性地压得很低,帽沿遮住了眼睛。他双手的拇指扣在腰带扣眼里。她看得出来,他不能确定迎面走来的姑娘究竟是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当她向他走过去时,他踌躇不决地笑了起来。在他那探究的眼神中,莎伦感到一种想逃避开去的刺痛。从悉尼回来的一路上她一直怀着那样一种心情,就象一个孩子渴望向每一个人,包括向布莱德,显示遥远漫长的归家旅程带来的疲惫。但在悉尼生活带给她的世故冷漠的外表后面,她的心却因为紧张的期盼而剧烈跳动。她没有意料到在她父亲的眼神中竟会流露出那么深切的感动、当她走近他时,她的喉咙因为感情的激动哽塞了,在距他不过几码之遥时,她的自制力涣散了,她扔下了衣箱,张开双臂向他跑去。
“爸爸!”她哭着叫道。
他紧紧地搂住她,一缕笑意慢慢在脸上荡漾开来。同时,她拼命地贴紧他,又是哭,又是笑,在他那坚实的怀抱中感受着被保护的安全感。他们就这样站了一会儿,他们之间存在的所有宿怨都被忘得一干二净了。布莱德闭上了眼睛,牢牢地抓住莎伦,在难以言喻的喜悦之中咬紧了牙关。
“你知道,就在刚才我还不敢肯定那真的会是你。”当他们开始并肩向前走时,他开心地大笑着说。“等一会儿--让我再看看你,我要确定真的是你。”他说道,带着欣赏的神情向后退了退,让莎伦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么,你认为我到底是谁呢?”莎伦大笑着问道。
“是啊,是啊,你看上去挺好的,莎伦。我听说,你现在是同爵爷和夫人们在一起。”他逗弄着她,边提起了她的衣箱。“我能看得出来,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条件同你相比是不相衬的了。”
“噢,爸爸,你知道那不是真的。”他的蓝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显示出他为她所感到的骄傲,以及他不能大声宣告的爱。
当他们一起走向那辆兰德·罗佛时,莎伦依进他的臂弯。她说道:“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在想念着你,爸爸。”
“我也是一直都想念着你,莎伦。”他回答道,并力图以此让莎伦觉得他们之间一切都很正常。
在过往行人盯视着他和莎伦的目光中,布莱德脸上的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没有人会猜想这个饱经风霜的牧场雇工和这个漂亮的姑娘竟会是父亲和女儿。
“凯丽没熊来吗?”莎伦问,一边不知不觉地进了兰德·罗佛,坐在前排座上,布莱德的旁边。
“你知道她是什么样子,她不能错过那些这样那样的运动会,但是我们回家后不久,她也会到家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凯丽没能来让莎伦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她一直担心妹妹的情况会影响到自己离开此地到英格兰去的决心。她一旦决定接受琼·奎尔所提供的位置,就立刻写信给凯丽,信中充满了狂喜之情,并告诉她自己要回家看看。即使是这样,她也知道自己的远离会使凯丽垂头丧气,她们之间的地域相隔将会是那么地遥远。
在驱车返回库尔华达的长长的路途中,莎伦留心细看周围风景,无边无际的原野在蔚蓝的天穹下发出亮光。这无情的褐色土地,点缀着成群的牛羊。莎伦在领略了悉尼那电气化带来的喧嚣之后,觉得它似乎更加荒凉和空旷。一阵热风吹进轰隆作响的驾驶室,带来一些细小的尘土粘附在她漂亮的新衣裙上。一英里一英里向后急退,他们加快车速朝家的方向驶去。她感到自己终于还是被一股强劲的浪潮推动着去回忆往事。正是因为看到布莱德那双放在方向盘上的强有力的手,让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她能感觉出来,她的父亲正在惦量着她身上产生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感到不安。也许她应该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回家,她想。但是紧接着她又告诉自己,迄今为止她是第一次回家。在过去的十八个月中,她获得了那么高的地位,现在又重新回到出发的地方。就这一次,她想夸耀她的成功,向每一个人显示在悉尼这个大熔炉中她并没有陷入低贱和贫穷的境地。
他们驱车进入库尔华达地界时,日已西斜,长长的光影穿过四周那由于夏季的酷热而枯萎焦黄的草地。每当他们经过一些牧场雇工的身旁时,布莱德就放慢车速。莎伦注意到他显示出一个父亲陪伴浪子重返家园似的骄傲神情。一种深切的柔情油然而生,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不是吗?”他说道,一边向四周熟悉的景物点头示意。“几个月前,雷电击中了那边那棵巨大的老橡树,我们就把树伐了下来。鲍博已经扩建了剪羊毛的屋子,又新钻了一个孔。然而除此而外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巴克·琼斯已经离开了这儿,耐尔·皮克也走了。但是也仅此而已。亨利已经到梅尔波涅去上学了。可是,我想你肯定早就从凯丽那儿得知这一切了。”
“是的,她写信给我,告诉过我所有这些消息。”
“我不善于写信,这我想你知道。但是当你到英格兰去生活期间,我会努力做得更好一些的。我在想--也许,什么时候我能安排一次旅行,到你那儿去看看,那就是说,如果你愿意让我去的话。”
“那真是太棒了,爸爸。”她真诚而热情地说道,“也许凯丽也能一块儿去。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旅行到爱尔兰去。”
“好了,我们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布莱德说道。他的眼睛在炯炯发光。“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是吗?”
但是此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这个念头却象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一样,看起来注定要遭到破灭。莎伦也发现这个计划要实行起来是难以想象的。一次返回爱尔兰的旅行不仅要花很大一笔钱,而且还会带来别的问题:几年前,布莱德曾高高兴兴地放弃了回爱尔兰的打算,而现在这样一来,却又重新勾起了他的热望。
莎伦充满深情地笑着说:“只要有可能,我就会回来的。你知道,爸爸。”
作为回答,他给了莎伦怀疑而又悲哀的一瞥,然后就转变了话题:“你妹妹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你会认不出她来的。”
莎伦想问问他们在一起究竟相处得怎么样,但基于某些问题的考虑,她又将待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好了,到家了,我们终于到家了。”布莱德说着,在那幢带走廊的平房的荫影中停了车。当布莱德从后座上取出她的行李时,莎伦也从车里跳了出来。
“布拉凯,”布莱德叫住了一个正从房前经过的剪羊毛工人,“你还记得我的女儿莎伦吗?她刚从悉尼回来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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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怀疑的眼光看着她,莎伦窘迫地笑着望向布莱德。
“莎伦?是你吗?我简直不能相信。”他轻声咕哝着,把草帽往后推了推。这个剪羊毛工人凝视她的眼神中显示出来的惊愕,使莎伦感到自己象是一个冒名顶替的人一样。“她看上去就象一个王公的女儿或者是类似的什么人。”他对布莱德这样评论道,好象她压根儿就不在场似的。
当他们走上通向平房的台阶时,布莱德抿嘴笑着说:“你看到他的表情没有?他不能相信他的眼睛。许多人再看到你时都会觉得非常惊奇的。”说着,他把她的衣箱放在浓荫遮蔽的走廊上,用胳膊紧紧地拥住莎伦的肩膀。”
“说真的,爸爸,我变得并不是那么厉害,仅仅是表面上有了些变化而已。”
“我知道是这样的,但我同样还是为你感到骄傲。你已经为你自己做了许多事,那些事是我从来也不曾为你做到过的。”他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一阵短暂的静默,在他们之间充溢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布莱德用欢快的调子打破了静默。
“好了,姑娘,回到家来感觉怎么样?跟你现在已经习惯了的情形相比,这个地方一定是非常不同的吧。”
“我在帕丁顿租的小房间并不是很高档的那种。”她说道,同时四处打量着那间破旧的起居室。它似乎比她记忆当中的还要小一些。自从她匆匆离开库尔华达那个时候起,她就把这一切统统从记忆中清理了出去,从用坏的椅子垫到边沿已经起皱发毛的厚地毡。她轻而易举地忘却了那布满刻痕的桌面上覆盖着的细小的灰尘,那点缀着花朵图案的淡褐色斜纹布窗帘。现在,她竭力要隐藏起自己内心所感到的沮丧,这所曾经是家的房子显出的褴褛破败使她感到彻底的灰心失望。莎伦的视线触到了一束业已枯萎的野花,她用欢快的语调说:
“一定是凯丽采的这些花儿。”
“是她。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可是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呃--来吧,让我把你的箱子拎到卧室里去。”
莎伦看着布莱德,她对刚才攫住自己的那些想法感到惭愧。她急不可待地想要离开库尔华达。好象受到一阵寒风的侵袭一样,她颤抖起来。就象植物倾尽全力迎接太阳一样,她竭力让自己去设想将来总有一天会轮到自己享受的奢华亮丽的迷人前景。
“顺便说一下,爸爸,我在家时必须得做一件事,就是复印一份我的出生证。一当我回到悉尼,就必须得去申请一份护照。佛提斯夫人将会帮助我,我们一起办会快一些,因为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布莱德的脸上突然阴云密布:“出生证?我不知道它在哪儿。”
“当然你知道。它就放在你保存你的各种文件的契约箱里。你一定保留着出生证。当我们刚搬到库尔华达时,你难道不需要用它为我登记报名上学吗?”
“我会去找一找的,但是我想它不会在那儿。事情一件接一件,好些东西都被乱扔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他心不在焉似地说。
“但是爸爸--你一定要找到它。没有出生证我就办不到护照。”她催促道。
“你着急也没有用。如果它不在那儿,那就是不在那儿。”
“爸爸,你不明白,”她说话的语调中透着恐慌。“要是我不能及时弄到护照,我就不能到英格兰去。我将不得不同布里斯班的出生登记办公室取得联系,要求他们给我一份出生证的复印件。而且为了节约时间,我还必须亲自到那儿去一趟。”
不能同佛提斯夫人一起航行去英格兰的可怕前景给了她沉重的一击。错过这次迄今为止她所能得到的最绝好的机会这一想法使恐惧填满了她的心。这种事情绝不能发生--现在不能,在这个接近成功的节骨眼儿上万万不能。
布莱德认识到她所面临的绝望境地,十分不情愿地改变了态度。“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好吗,现在安静下来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应该安静下来,但是爸爸--请--现在马上就去找找看。否则,我明天一早第一件事情就是不得不离开家,到布里斯班去。我不能够冒这个险,他们也许不会及时将复印件送到的。”
布莱德顺从地转过了身。“好吧,”他嘟哝着,“我这就去找找看。”
她听到他从他的床底下拖出那只契约箱来,她的心焦急得在胸腔中怦怦乱跳。她竖起耳朵细听着从那边传过来的每一下声响。她听到锁被打开了,接着发出抖动纸张的声音。终于,布莱德手里拿着一张纸出现在门口。莎伦感到一阵如释重负之感流遍全身。
“你瞧,我告诉过你,不是吗?它一直就放在那儿。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却让我刚才那么地大惊失色。”她大笑着说。
他把出生证递给她,脸上显出奇怪的严峻神色。“我想,你最好仔细看看它。”
“你这是什么意思?”莎伦粗略地看了看这份她以前从未看过的文件,浏览着那上面提供的熟悉的文字说明:布莱德·范林,出生于爱尔兰的里米瑞克。母亲:菲兰克斯·派拉德,出生于波利尼西亚的诺密。然后她读到了自己的名字:莎伦·菲兰克斯·派拉德,1907年5月25日出生于布里斯班。
“爸爸,为什么这文件上写的不是莎伦·范林,而是派拉德?这是妈妈娘家的姓呀。”
布莱德没有回答,而是十分困难地迎上了莎伦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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