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南岭地处内陆，但却拥有不逊于海滨城镇的清朗夜晚。夜深人静，处于大厦顶层，听着耳边风儿呼啸，凌山深吸了口干冷的空气，而后将念力集中到左手。如有实质的红光缓慢汇集，最终结成一枚狰狞的铁手，应和着血管中奔腾的暖流，缓慢涌现的灵质铠甲最终在靠近肩膀的地方固定下来。
“好了，收起来吧。只有25%不到的水平？按理说应该已经恢复了。”面对喘着粗气的小伙子，白子苓微微皱皱眉，不远处，银发射手随手拔起插在地上的水晶箭。“看来没有我要做的事了。”感受着里面贮藏的魔力波动，他冷淡地说了句后便消失在顶楼的阴影里，见半晌没有动静，凌山随口问，“走了？”
魔女没有回答，将头背到一边，她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自己的问题吗？”
“怎么？”
“你的力量……正在衰退。”
“是，是吗？”突然平静的说出令人吃惊的话，这正是她的过人之处。下意识答应着，凌山不自觉的看向左手上的伤疤。自从告别了那座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小镇，它就再没有痛过。如藤蔓般蔓延在左臂上的红色纹路也如它一般沉默着，或者说是麻木更为妥帖。
“这就是你的现状，明明心里一点觉悟也没有，却因为害怕失去什么而说着‘要变强’之类的，自欺欺人的想法。如果你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坚强，即便拥有了力量……”
“够了，如果你只是想对我说这些，那我就没有理由继续呆在这里，先走了。”不客气的打断对方的话，突然有些生气的凌山转身朝楼梯口走去，也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你的事我听说了，你该不会把这当作救命稻草了吧。”
没有回答，凌山却不自觉的转过身，十米开外的地方，白子苓将巨大的十字兵器插在水泥地面上，其深度让人忍不住怀疑楼顶会不会被戳透。觉察出异样的魔力波动以巨剑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凌山一皱眉，“你干什么？”
“虽然银放弃了，但我还想看看有没有能做的事。”伴随魔女平静的声音，无数交错的黑色脉络从十字重剑喷涌而出，在凌山作出反应之前，黑影化作一枚巨茧将高楼的顶层团团围住。没有光，没有热，脚下是类似于岩石洞**般的坚硬触感，他下意识召唤出一枚火球，却发现那点小小的微光根本无法穿透四周浓重的黑幕。
“这是哪儿？”
“我的领域，无光之**。”不知从哪里飘来魔女的声音，看着火光下戒备的少年，她冷冷一笑，“你不是说想要攥紧拳头吗？那就做给我看。”
暗处，十字重剑携着风声斩来，凌山匆忙向后躲避。
“切，想打架吗？”
“嗯，差不多吧，不过……”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凌山蓦……
然回首，却发现寒嗖嗖的剑刃不知何时以抵住了自己的脖颈，四目相视，看着容纳了过多感情的眸子，白子苓稍微一顿又接着是说，“你的敌人不是我。”
巨刃轻轻向前一递，鲜红的液体激射而出，仿佛暗处绽放的花朵。没有痛觉，甚至连动一动也不做不到，大睁的双眼中映出染血的少女，只见她缓缓走到自己身边，然后用白皙的手按住凌山脖颈上宽而长的伤口。
“忍耐一下……”
窒息感让凌山无法听清接下来的话，对面漆黑的瞳孔仿佛正在远去，短短数秒的恍惚感就让他坠到了令一个世界中。
“哥哥，哥哥……”
两个声音，同时从耳边传来的，突然之间手上的伤口爆发出剧烈的痛楚。两个声音彼此处在相悖的方向，凌山一时怔住了。火焰燃烧在崩塌的建筑上，映红了铸铁一般沉重的夜幕，两个人同时朝自己跑来，一个人微笑的张开双臂，一个一瞬间皱起眉头，然后攥紧了手中仿佛工艺品一般的仪式短剑。
沉睡的巨龙，倒地的黑甲骑士，仿佛背景一般站在旁边的银发射手和洋娃娃般的小姑娘，那一夜仿佛在不经意间重新降临，只是这一次自己有了选择的权利，该怎么做……
站在两人中间，无法从恍惚感中摆脱的凌山，眼睁睁看着两人穿过自己透明的身体，短剑刺入少女的前胸，没有向寻常人类一样流出鲜血，而是爆出一团炫目的光。
想要拯救一方就必然要舍弃另一方，无论选择哪一边，都必须背负相应的罪，无所谓正确和错误，只是根据内心的感情做出选择，仅此而已。
但是……如果只能以这种方式生存，那人类不是太可悲了吗？
巨龙咆哮着，载着神情麻木的少女飞上天际，往事如火光中飘飞的秀发般悄然逝去。记忆中的自己和现实的自己，看得到的世界和被埋葬的世界，一瞬间，燃烧得大地化作沉寂了许久的废墟，那火焰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如果想要守护什么，那就至少要攥紧拳头……”泛黄的笔记本上，这句话在凌山脑海中留下了极大的印象，写下这个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但他却对这句话产生了极深的共鸣。就在他想起这些的同时，空中突然洋洋洒洒的飘下了雪花。废墟中的雪，带着难以言喻的晶莹和美丽，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还是男孩的他曾陪着两个不同的女孩在同样晶莹的雪中玩耍，若干年后，少年朝着天空伸出紧攥着的拳头。
如果攥住双手，那就无法握住任何东西。
之前似乎听到过类似的话，于是他笑着摇摇头，然后摊开手。雪花落在手心，不消片刻便消融殆尽，只留下点点沁凉。
“喂，打杂的，该走了，如果再呆下去可能会出人命哦？”远处似乎传来小黑猫的声音，循着声音望去……
，凌山找到了一条向远处延伸的小脚印。雪坠到地上，然后就成了过去，它们渗入泥土，然后被植物的根系拾起。站在浮空的堡垒上，遥望着窗外随风起伏的绿色波浪，一脸寂寥的少女突然轻声说：“下雪了。”
在她身旁，黑甲战士也朝窗外望去，看到的却是一片清朗的好天气。觉察到身边人的疑惑，少女悠然一笑，“你看不到，这是我和哥哥的秘密。”
高楼顶端的寒风唤醒了凌山麻痹的神经，一边大口呼吸着干冷的空气一边忍不住大声咳嗽，仿佛一停下就无法呼吸似的。意识恢复清晰，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有些麻木的脖颈，没有伤口，只是冷得出奇，仿佛那段皮肤根本不属于自己。
“好受些了吧，还以为你会受伤，现在看来还不错……不过子陵你真是的，这算是锻炼吗？这小子的精神差点就完蛋了。”
“不是还差一点吗？”冷淡的说了句，魔女便若无其事的背过身。“凌大哥，你还好吧……”听小黑猫这么说，一旁捧着绷带等候多时韩筱也关切的问。同处在大厦顶层，她只看到凌山一人望着天空发呆的，只是由于时间太久了，她才忍不住有些担心。
“咳咳，不碍事的。”冲着前来搀扶自己的小姑娘摆摆手，稍稍恢复的凌山稳住身子，虽然已经回到了现实，但他还在回想着那时飘满雪花的天空，并且一直固执的想“如果能亲手抓住一片那该多好啊”。
“真是不可救药，还以为你清醒了。”仿佛看穿了凌山的想法，背对着他的魔女冷哼一声，“即便张开手，有些东西也是不可能抓住的，这种事你应该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不对，一定有什么方法。”
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不大，却让魔女轻轻一怔，她转过身，却发现对面脸色泛白的小伙子居然情不自禁的微笑着，“一定有办法，它们并不是不可触及的，即便消失了也会有感觉留下来。”
“所以你选择记住那感觉吗？”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将目光投向夜幕下的熟睡城市，片刻过后他才又说道，“不，我会尽力抓住它，那个能够让人们彼此温和相处的世界……一定会到来的。”
风停滞了，遮住半片月亮的云朵突兀的停在空中，微茫的月光从云层的缝隙洒下来，虽然有很多话可以反驳，但此时魔女却选择了沉默。一旁，不明就里的小姑娘问身边的小猫，“他们在说什么？”
“大概是能不能抓住雪花之类的。”
“抓住雪花吗？只要戴上手套不就好了？”
“那样做就是没有意义的。就像有些孩子喜欢摘掉手套堆雪人一样，如果体会不到被雪冻伤的感觉，他们是不会高兴的。”说完这些极不符合自己风格的话，小黑猫很卡通的笑了笑，“我最讨厌下雪了。喵，我的夜宵准备好了吧？夜宵啊，就是下午拜托你去买的那个……”
“对，对不起……那些晚饭的时候已经被猫小姐已经吃完了。”
“不行不行不行！怎么能这样，不吃到美味的炸鱼排我就会失眠，你难道不知道吗？呼，太可恶了……”小猫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没想到被一双大手温和的提起来，虽然被揪住脖子的样子很糗，但她还是气势汹汹的问，“干什么！”
“天台上太凉，回去了。”说话的时候，凌山情不自禁的微笑着，仿佛沉浸在某个遥远的梦中，一边向楼梯口走去，他一边说着，“猫小姐，厨房似乎还有材料，夜宵的话就请交给我吧。”
“真，真的？”小猫喜出望外，与之相对的，凝望着夜色的大魔女则冲着某人的背影冷哼一声，“不可救药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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