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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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黎明之前回到住处,原本想躲过妹妹的眼睛,但凌山这次却失败了。看到哥哥糟糕透顶的扮相,凌珊大为吃惊之余还依照很久以前的口气恨恨数落了他一顿,对此凌山唯有苦笑两声,好在这位做事有板有眼地妹妹并不喜欢在细节上做文章,在自己一通含糊其辞的解释下,这次总算顺利过关了。
半小时后,接手了旅馆的小姑娘忙碌起自己的事情,看看离正式天明还有段时间,洗漱完毕的凌山在床上稍躺片刻后,便拿起床头上的笔记本。柔和的灯光下,他一边百无聊赖的翻弄着书页,一边试着舒缓紧绷的神经。
……那是头面目狰狞的凶兽,它有着弯曲分叉的犄角,令人望而生畏的庞大躯体,尖锐的利爪和獠牙。苔藓,碎石,甚至还有些绿色植物附在巨大鳞片的间隙,它每走一步,大地便发出一阵震颤,它每呼吸一下,洞**里便掀起一阵狂风,刚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那双红通通的眼球四下张望着,并带着令万物畏惧的威严,仿佛所看之处都要被巨口中跳动的烈焰点燃一般……
在看过这段描述后,凌山更确信自己看到的是头货真价实的巨龙。龙这种生命体虽然露面不多,但在西方人的记述中都如出一辙的相似,而东方人对“龙”的定义则是与风暴等自然现象相关的异能集合体,由于吸取了龙卷风的形态特征,所以和西方的“龙”在外形上颇有差别。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遥远的天边已泛起一道白光,柔柔酸胀的太阳**,凌山走出卧室,在干掉了妹妹提早为他准备的豆浆油条之后匆匆向十余里外的医院赶去。
从开裂的柏油路到乡间土道,四周除了大棚笼罩的田地便是一片萧条。一小时后,一路慢跑得凌山在昨晚发生战斗的地方停下脚步,焦黑的地面,零乱的草梗,一切都保持着几小时前的样子。龙骑士的救助打破了自己原先的推断,他又联想起被老医生管理得井井有条的精神病院,心里总有些怪怪的。当时和持刀忍者僵持的时候,铁手套的尖刺似乎挂到了什么,而今俯身细细找来,果真在土壤中找出了些暗褐色的痕迹。将这些被染成褐色的土壤收集在小袋子里,凌山着实松了口气,如果能拥有嫌疑人的血液,警察经过一番分析能知道血型或是DNA之类的,一般的魔法师则可以藉此找出敌人的踪迹,如果狠狠心用点黑魔法,至少也能送出一份小小的诅咒,身为负有使命的暗杀者,他们在对付魔法师时实在太不小心了。
“喂,干嘛一个人站在这儿傻笑?”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凌山一怔,轻轻吁了口气,他随口问,“黑,怎么来了?”
“是白大小姐派我来找你,她说今天有事外出,调查工作就拜托我们两个了,另外……她对你昨……
晚偷看协会的资料非常不满,还让我转告你这是非常非常不礼貌的做法,会遭报应的。”
“呵呵,就这些?”得知昨晚自己的行为泄露后。凌山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旁的幽灵则不失时机的小小鄙视了他一下。事发现场离医院只有大半钟头的路程,为了不使自己表现出气喘吁吁的样子,凌山渐渐放缓脚步,在他身旁幽灵故作悠闲的飘来飘去,为了让这家伙平静下来,凌山觉得自己似乎该说些什么。
“黑,你跟在白大小姐身边多久了?”
“嗯,应该有段时间了,我是她第一任使魔,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些?”说话的时候幽灵果然安稳了不少,笑着摇摇头,凌山又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想问你一下。她似乎和那个秦医生的关系不大好,不会只是单纯的看不顺眼吧。”
“呵呵,当然不是。如果不是现在这位秦医生,她的父亲应当还健在,被派到边缘之地执行肃清任务,能活着回来的机会几乎是零,当时如果不是他死不松口,协会似乎就会改判处罚决定了。本来是名门望族,后来却沦落到削去名号,家主被放逐这步田地,本来是货真价实的大小姐,后来却吃了比常人更多的苦,要说一点怨言也没有那是假的吧。”十余年后的今天,幽灵已经能轻松谈论起那段糟糕的往事,在他眼中,人世间过往种种或早或晚都要归于尘土,过分留恋只是对自己徒增伤感罢了。
“罪名是什么?”沉默片刻后,凌山轻声问。
“破坏世界平衡的重罪,具体内容大概是某次特殊试验出现了崩坏,最终导致数百人直接死亡,数十万人遭受变异辐射的大事件。建立人与妖共存共荣的世界,呵呵,这种事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期待过,所以没有人替他说情,沦落到现在这地步也是那个做父亲的咎由自取,只是可怜他两个女儿了。”
一人一鬼又谈论了些别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医院的大门已近在眼前,都说死人的嘴巴是最严的,不过今天这位老牌幽灵可泄露了不少东西。似乎是觉察出自己的话太多了,一进医院大门黑便迅速溜走,只留下凌山一人向治疗区走去。优雅别致的人造景观再加上结界中镇定魔法的作用,小花园里显得愈发清幽宁静,在昨晚四处探访没有结果之后,今天凌山决定将注意力转移到几个的特殊病人身上,比如最先发现巨大飞行体的蘑菇男。一棵光秃秃的大树下,凌山见到了这位打着遮阳伞的胖男人,只见他一眼不发的看着光秃秃的树干,在凌山开口说话之前,此人煞有介事的指指上面又做出噤声的样子。

“请问……是蘑菇先生吗?”
蘑菇男点点头。
对于这种对话凌山感觉有些怪怪的,稍微迟疑一下,他又问道,“那天晚上……
据说是你第一个看到巨大飞行体的,能给我讲讲具体情况吗?”
蘑菇男很无辜的摇摇头,也就是在这时从旁边传出一声轻笑,“别问了,他是蘑菇,所以不能说话。”转身,白花花的阳光下,凌山看到了一个拥有一头栗色短发的矮个子男人,以上这些几乎能概括他的全部特征,不起眼,或者说是能够让人轻易忽略的存在。当看到那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时,凌山就断定了他似乎属于后者。
“刚才突然开口,不好意思。我是新近调到这里来的医生,约瑟夫,请多关照。”流利的汉语加上略显生硬的客套话,外国男子冲着凌山笑了笑,而凌山也下意识礼貌的点点头,“呃,没什么,我叫凌山。”
“呵呵,原来是凌先生。”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约瑟夫想了一下又说,“凌先生,我们以前见过吗?”
“应该没有吧。”
“这样啊,我是从南岭市调来的,镇子上的人还都不熟悉。”伴随陌生男子的声音,凌山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最终他还是一无所获的摇摇头,“我也是从南岭来的,约瑟夫医生,你怎么不留在城市而到这种偏僻的地方?”
“我是来学习的,秦医生的医术很高超,在国际上也很出名。”
“嗯,不错。”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凌山却很怀疑他能在这里真正学到什么,毕竟秦医生所创造的医疗奇迹已经超出医术的范围了。稍微想了一下,他一笑之后说道,“在这里工作很辛苦吧,总觉得这里的病人很难沟通的样子。”
“是吗?我倒不这么觉得。”邀请对方一同坐在路旁的长椅上,脸上带着闲适的微笑,约瑟夫指指趴在树上的蘑菇男,“人类思维上的病态是潜在**无法实现的结果,比如把自己幻想成蘑菇,其实因为对社会缺乏安全感,焦虑不断累积的结果,对别人来说虽然谈不上危险,但趴在超市的货柜里装蘑菇也是件让人困扰的事。还有喜欢自虐的病人往往和性生活不和谐有关,从外界得不到满足,就会拿自己出气,久而久之嘛……呵呵。其实无论是抑郁症,狂躁症,还是其他什么都有能统称为社会不适应症,与融入社会相比,他们只适合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世界,试想一下,如果世界上人人都认为自己是蘑菇,那么这个人所表现出的就不是病态,呆在这里的就该是你我了。”看到身边的人一脸迷惑,约瑟夫抱歉的一笑,“真对不起,我又再说奇怪的事了。”
“嗯,没什么,真的,反倒我觉得听你这么说很有趣。”见身旁的人并不排斥,约瑟夫似乎来了兴致,“凌先生,让您见笑了,其实对这些病人我倒有个设想,如果能使用暗示或是催眠在精神方面使他们的**得到满足,虽然只是假想中的满足,但说不定病态……
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消失。说到底人类数千年建立起的社会体系虽然稳固,但并不完美,如果有人开心,那么就一定有人难过,至于是何时,那个不幸的人会是谁那要随具体环境而定,可能是劳工,饥民,也可能是政治事件的替罪羊,总之是很糟糕就对了。”
“嗯,是这样吧……”虽然只是闲谈,但在这位和气的国际友人身边,凌山却总觉得有些奇怪,对于刚才他所说的虽然无法反驳,但却本能的感到无法认同,“可是,如果让人人都满意的话,那世界不就乱套了吗?”
“嗯……也对。”相比起凌山的疑惑,约瑟夫便显得坦然的多了,在结束这次谈话之前,他轻轻伏身在凌山耳边说,“因为凌先生和我都处在世界的另一端。那么,再见了,和您的谈话很愉快,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聊吧……”
年轻有为的医生迈着自信的步伐渐渐远去,只留下长椅上的凌山呆呆的看着树下一动不动的胖男人,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深秋的冷风拂过,让他不自觉得打了个寒战,联想起前不久读到的奇怪的故事,少年的头脑一阵混乱,当他再度抬起头时,却不自觉瞪大了眼睛,激扬者往日尘埃的风中,她静静地站着,那种眼神,拥有足以洞穿一切的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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