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了那就退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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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9月28日上午十点。
这节课上路文芳已经第四次盯视这个坐在教室最后边靠窗的男生洪烟了。
洪烟依旧还是那副模样,偏着头看着窗外,神情那般萧索寂寞,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他不相关联。
路文芳忽然想到一个成语能极妥切地形容他的这种状态——“神游物外”。
她担任云台第一中学高三四班语文老师已经快一个月了,对这个男生一直很关注。她来这个班任教之前就听到很多老师夸奖过洪烟,说他是一个从各方面都非常优异的学生,诚实、稳重、专心、刻苦等等赞美的词语都可以加诸在他身上而不为过。这近一个月来,这个男生的表现证明老师们对她下的评语确实所言无虚。而且,他还非常帅气。
然而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例外。
今天是星期一,作为一个有着敏锐观察力的语文老师,洪烟今天与前些日子截然不同的表现自然令她格外觉得纳闷与不解:这刚过一个周末返校上课,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脸上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本该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忧郁沧桑?他才多大啊,十八岁,难道他的家庭发生了什么变故?又或者他面临什么难以解决的难题?
路文芳看一眼放在讲台上的表,再过十分钟就要下课了。她扶扶眼镜架,端起茶杯浅浅喝一口,目光又看向洪烟。
她一时忘记了说话,班上有些同学已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洪烟,发出些小小的骚动声音。
路文芳意识到自己有点走神,忙把目光从洪烟身上收回来,在全班同学脸上一扫,手持教鞭,敲敲黑板,嗓音清脆,如同银铃:
“同学们,这一课《庄子:在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已经讲完了,我们应该如何解读庄子的精神世界,如何理解作者对庄子怪诞的解释,走近庄子,了解他,思考他,通过我们的质疑、思辨,思考庄子对于个体价值、文明社会的意义何在。周琴芹同学,你起来谈谈你的心得体会。”
梳着一头千丝小辫的周琴芹既是高三四班的班长,又是语文课代表,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亭亭玉立的身影娇美无暇的面容上。她落落大方地站起来:“老师,我感受最深的只有两个字。”
“哦?我讲了两堂课,你感受了两个字,一堂课一个字,”
路文芳开了个小玩笑,同学们都笑起来,她把手往下压压,眼神充满鼓励,“说说看。”
周琴芹略带羞涩,微微红着脸:“老师,庄子遗留给后人的三十三篇文章我几年前就看过,可是以前总觉得不知所云,只认为他是一个隐士高人,对世事漠不关心的古典唯心主义者,听了老师的课后我才深深思考,得到了两个字的结论,那就是清洁,抵抗一切诱惑的清洁,绝不与肮脏同流合污。”
路文芳拍手鼓掌:“抵抗一切诱惑的清洁,绝不与肮脏同流合污!精彩!周琴芹,非常好,请坐下。同学们,朝暾夕月,落崖惊风,志性高洁,浊然自清,不染俗尘,你们将来读了大学,参加工作,进入社会,为生存为理想奋斗,人生的道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会有坎坷曲折,会遇到诱惑和困难,我希望你们牢记这两个字——清洁,拥有清洁的精神,用清洁的双手,创造属于你们清洁的人生。同学们,好不好?”
“好!”
同学们大声应答,路文芳心里很是欣喜,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看向洪烟。
洪烟这时没再看窗外了,而是微微眯着眼盯着她,那神情有嘲笑,有讥讽,眼神空洞而又冷漠。
她顿时心底莫名地涌出一丝慌乱,赶忙清清嗓子:“洪烟同学,你好像有不同的理解。”
洪烟唇角的讥讽味道更重,把头一偏,再次看向窗外。
课堂里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齐刷刷地扭头过来,看看洪烟这个同学,又看着路文芳这个语文老师。有不少人心里暗暗抱着看热闹把戏的念头,巴不连得立即上演一场美女老师教训全校第一校草学生的威猛好戏。
“洪烟同学,请站起来对同学们说说你的看法,谈谈你的理解。”
洪烟巍然不动,不耐烦地挥一下手:“老师,你继续愚弄祸害其他人,别把我当盘菜。”
这句话很伤人,尤其很伤路文芳,好心的关怀被当作驴肝肺,愚弄祸害四个字严重损害了她作为教师的尊严。她心头无名火起,啪地把教鞭丢在讲台上,粉面含煞:“你怎么说话的?给我站起来!”
邻桌郭强赶紧戳他:“别傻,快站起来,服个软认错!”
洪烟叹口气,双手撑着课桌站起来,漫不经心,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颓废,声音低沉嘶哑:“好吧,你可以随意教训我,我认了。”
“洪烟同学,我可以容忍你不听课,可以容忍你心不在焉,可以容忍你三心二意,但我身为人民教师,为人师表,我自认我言行端正,没有只言片语愚弄祸害过任何同学,今天你必须向全班同学说清楚,我到底怎么愚弄祸害了大家!”
路文芳脸都气白了,没有一丝血色,两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在路文芳的怒火里,在同学们的惊讶中,洪烟却闭上了眼睛,亿万种悲伤在胸膛里冲荡,亿万种声音总是在他脑海里呐喊:你死了!你死了!你活着!你活着!
是的,没有人知道洪烟内心有多痛苦:本来死了,却又分明地活着,死在2011年的圣诞日,睁开眼却是1998年9月26日星期六凌晨。
今天是1998年9月28日星期一,为前生往事种种不堪,悲哀了两天,悔恨了两天,自责了两天。再来学校,再进教室,再见到那些熟悉而稚气的面孔——是神话,还是传奇?是笑话,还是荒诞?时空如此错位,是精神混乱了,还是突然自我迷失?
万分不解。能肯定的事实就是自己复活了,复活在十三年前。
复活是痛苦的,缘于思量那行来一路的过错是非;复活又是孤寂的,那一切往事记忆你只能独品;复活更是折磨的,无数种选择交给你,你得想好了,今后如何抉择,还愿意不愿意走前世走过的路。
看一看这些记忆里的面孔,你们知道么,我晓得你们今后要走的路,晓得你们今后为何欢喜,为何悲哀,未来又是何种境遇——
一切真实吗?未知的未来会成为未来的真实吗?
洪烟长长地出口气。摇摇头,苦笑一下:“老师,诱惑是什么?肮脏又是什么?
看看四周,看看角落,看看人心,同学们现在连什么是诱惑、什么是肮脏、什么是苦难都不知道,你苦口婆心对我们来一番所谓的清洁教育,想把我们教育成乖乖孩子,将来老实本分,有用吗?
乖乖孩子很遭罪啊,任人欺负,连生存都艰难,你应该教会他们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如何应对未来难题,而不至于今后一遇到人生大事就无所适从。切切不要来糊弄傻子的公式模式化精神愚化、伪善说教。你自己对社会是何现状都一知半解,开口便是清洁精神,就你这种纯粹道德理论灌输教育方式,难道不是在愚弄他们祸害他们么?”

这太过分了!路文芳怒不可遏,抓起教鞭啪地打在讲台上:“你,你放——胡说八道!给我出去!出去!”
洪烟砸砸嘴唇:“出去便出去,我正不想呆了,弱智的学校,操蛋的教育,填鸭八股科举考试,千军万马挤根独木桥,这书不读也罢!”
下课铃声响了,走廊外响起其他班级同学的吵闹声,洪烟扫视全班同学,看着这些熟悉的稚嫩的面孔,心里叹口气,开始放出一个个凶猛的深水炸弹。
“各位老同学,你们的人生我一清二楚,”
他指着坐在他旁边的高壮男生,“你郭强,你明年高考能考上武汉体育学院,大二你为了一个女人打架,把大三一个男的打断了三根肋骨,对方是武汉本地人,有点势力,结果你被开除,故意伤害罪坐牢两年——”
郭强腾地站起来,指着自己鼻子:“我,我为了女人打架还坐牢?有没搞错?”
洪烟很严峻地点点头,再指着坐在二组二号的班长周琴芹:“周琴芹,你是我们学校成绩最好的学生,也是最漂亮的校花之一,明年将以全市第二名成绩考上北京外国语大学,可是你大学四年过得很凄凉,你刚入大学母亲被查出有肾癌,你那副厂长爸爸涉嫌贪污被双规。
为了救母亲,你用四十万的价格把自己卖了,你母亲移植手术还算顺利,可半年后癌细胞扩散,救治无效,更要命的是你父亲在监狱里也犯了病,淋巴癌晚期,而那个包养你的男人玩腻了,又找到新欢,把你甩了,大二下学期,你父母相继死了,你破罐子破摔,干脆做了小姐。
——嗯,还和很多大学生不清不楚,**他们的感情,大四最后一学期,有个男生终于对你发泄内心愤怒,一把剃须刀片把你毁容!”
所有同学都被洪烟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这不成心造谣编故事吗?还算命看相!他疯了!发神经了!
周琴芹呜呜呜呜趴在桌子上哭起来,使劲地摇头:“你胡说!你胡说!他胡说!”
洪烟根本无视他们瞠目结舌的神情,指着五组九号的白净少年:
“曾海保,你虽然成绩一般,可高考发挥超常,考上华夏国海事大学,2000年国庆节你无意中在海边救了个女孩,交上朋友,可你很傻,嫌弃她没钱,结果你到大四毕业知道她是亿万富豪陈海望的独生女儿,你后悔得差点要自杀,想要复合,对方已经不喜欢你了——”
曾海保哇地叫出来:“亿万富翁千金小姐啊!我喜欢!多谢,多谢!”
洪烟再指着一组八号剃个平头的小眼睛男生:
“王军,你下个月跟人打桌球欠下一笔不小的赌帐,对方追债到学校,事情闹得很大,为了避免被学校处分,你听从父母意见放弃考大学去参军入伍,因为你身体素质好训练出色作战勇猛,被选入猛虎团特种部队,三年后你立下一等功,本来前途很好,可是很可惜,在边境执行处突任务时一颗步兵雷炸断你的右腿,你终生残疾了——”
王军哈哈笑道:“靠,你算命看相啊?是夸我还是咒我啊?!”
洪烟再指着四组四号一个相貌绝美的秀发女生:“再说你李萍萍,你家世好,运气最好,考上华夏电影学院管理系,大二第一学期幸运地被琼瑶阿姨看中,参加剧组拍摄,一炮而红,今后将主演很多电影电视剧,成为很有名气的大明星,了不起,好莱坞星光大道留下你的名字和手印——”
李萍萍非常满意地向他露出甜美的微笑。
洪烟拍拍坐在他前面的胖男生:“杜奇诺,你有商业天赋,可你得改改性格,多点容人气度,否则八年后你会犯下杀人罪,下毒杀死竞争对手,落到挨枪子的下场。千万小心了。”
杜奇诺傻眼了,心里直骂:日你哦,红眼病,嫉妒我的牙齿比你整齐咩?老子哪里像个杀人犯?
洪烟把手向全班同学一抡,语气十足肯定:“其他人的命运都差不多,无外乎考上二流三流的大学,混到毕业,谈几场恋爱,哭几场闹几场,找女人当老婆,找男人当丈夫,房子,车子,结婚,上班,混吃混喝,然后一边巴结领导巴结有钱人,一边哀叹社会下作,世界黑暗,人生真***就那么回事。”
曾海保和王军跟洪烟私交不错,向他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佩服,敢如此胡言乱语算命的半仙这普天下唯他一个。被评价为杀人犯的杜奇诺则挥挥拳头暗示自己很不满。
路文芳已然气得说不话来。
洪烟却指着她说起来:“路老师,你肯定以为我疯了,我傻了,说说你吧,你今年才从华东师大毕业,一副花容月貌在大学里少不得被男人追求,也悄悄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可那个男生不爱你,你很伤心。
你的人生早已被父母规划,你只能放弃去上海工作的机会回到咱们老家云台市教书,未婚夫家世不错,咱们云台市吴国庆市长的二公子吴铁,你虽然并不爱这个风流纨绔少爷,可到了今年春节你们就会订婚,明年我们高考之后大概是七月份你们结婚,你父亲如愿以偿地当上市委秘书长。
但是你这个老公很多情人,又喜欢在外乱嫖,中招染上性病,传染给了怀孕的你,结果你儿子生下来先天是个瞎子聋子,他就跟你离婚,而市长大人后来荣升到省城做副省级干部,从此和你家没了关系,离婚后的你带着又聋又瞎的儿子离开老家——”
“你放屁!”
路文芳抓起粉笔刷向洪烟掷过去,准头却是极差,打在前面杜奇诺的身上。
洪烟摊摊手:“反正我要走了,把你们几年后的未来点破,权当是同学一场的馈赠,信不信随你们,路老师,还有各位同学,人生一世,就是这么糟糕,总是发生你想不到的事情!不过跟我相比,其实我的未来比你们更惨。就这样吧。”
路文芳冲下讲台,冲到洪烟跟前,拽住他衣服向外拖,她哪拖得动身高近一米八的洪烟,洪烟把手一甩,路文芳竟站立不住,被他甩到旁边同学身上,双手本能寻找支撑,结果把一桌子书本文具全部弄到地上,而她的上衣勾住课桌角,只听得刺啦一声,裂开来——
这个时节还很炎热,破裂的单衣根本遮盖不住她上身完美无暇的白嫩春色,她羞愧难当地尖叫起来!
同学们轰然站起,对这难以置信的一幕哇哇大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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