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萍见,峰回转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清被分配了搬桌椅,管事先领了几个还算顺眼的小厮去了前堂,厨子们留下来听候编排,至于其他杂役,后院搬柴火去。紫檀木的滑腻家具,和毛糙的枯木树枝,孰优孰劣,甚是明了。似乎老天也在怜悯他,抽了一顿晕头转向的耳光后,给了块能吃上一小会的糖。
薛府的第一天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晚归时,澄儿的病似好了些,清自是欣喜。第二天早,便放心走了。澄儿窝在房里也好些日子了,待到近午,终是按捺不住一人溜了出去。
街上人很多,都笑着,一派平和繁荣。这倒勾起了澄儿对最后那日天水的回忆。差别太大了,天上地下。若是燕地都归了他们,那里的人儿,也会这样地笑吗?她歪着小脑袋想着。
街边的糖葫芦红艳艳,澄儿从没吃过这样的小吃,不以为意地辜负了抛来的吆喝。殷勤的小贩又招呼起刚出炉香飘四溢的烧饼。澄儿继续不为所动。走着走着,薛家招牌酒店“金雪楼”,吹来阵风,倒是引得小人跑得跌撞。
二楼雅座,坐的是位不过九,十岁的俊秀小公子,唇红齿白,黛眉星目,想必长大后也是个翩翩人物。然,这不多重要。能上得起雅座,不简单。您瞧,数个大汉也只能在这衣袖滚着金边的小主人边上站着,定不是什么小户人家。然,这也不多重要。重要的是什么,重要的是,他的面前盛了碗翡翠芙蓉海鲜粥,还冒着气。虚掩的门被推开了,大汉一时紧张地按住刀把,却出来个眨巴着水汪汪眼睛,淌着水汪汪口水,衣服破旧,倒也齐整的女娃。
这道翡翠芙蓉海鲜粥,是澄儿的最爱。永王府的厨子长期备着东地的海货只为着小主人的这份心头好。每年冬天,由东向西,那是跑断了多少匹马,藏在地窖,又是费了多少的冰,只为换来王爷王妃心头肉的甜甜一笑。离了天水这数月,自是吃不到了。
看清来人后,小公子很是诧异,还带着些许好笑。他抬手止了正要把澄儿扔出去的掌柜,反倒是一步一步走近,俯下身子,问到:“可是因为喜欢这粥才寻来的?”言语间笑意盈盈,眉眼弯着,好不出的好看。这般友善让澄儿想起了照顾他的太子哥哥,乖乖地点了头。小公子挥了手,掌柜机灵地下了去。他一把拉过澄儿坐下,等了不多晌,又上来了一碗翡翠芙蓉海鲜粥:碧绿的叶子,鲜红的虾蟹,雪白的米粒,一样地冒着热气。小公子起身,弯着眼睛把粥端了她面前。澄儿看看他,又看看粥,眼神是谗的,手却不敢动。小公子的眼睛弯得更厉害了,“算我请你。”一旁的守卫不觉也笑了起来。
赦令一下,澄儿便右手执了勺子,一下一下地吃起来。身子端正,手势轻快,拿捏得很,不似狼吞虎咽,反而很是规矩。这叫小公子着实诧异了下,自己吃饭的礼仪,也是被管教了多次才算出师的。眼前这个女孩叫他不敢大意,于是吃起自己的粥来,也小心翼翼,生怕被比下去。一旁的守卫心想:这大概是他家主人离家以来吃得最规矩的一顿饭了。
饭毕,小公子才发现澄儿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澄儿动作虽标准,速度可是不慢的,那小公子倒落了后面。这可怎么办呢?小公子心里犯了难。他也只是出来在亲戚的店里垫顿午饭,还赶着回去呢。

想着,他吩咐手下把女孩抱上了榻,晃动间,自澄儿的脖子上落下了件物什,落在地上,声音倒很清脆。小公子拾起一看,竟是方紫色印鉴,底上还刻了只不知名的鸟儿和一个澄字。把玩在手,很是精致,原来有根细绳穿着的,现在绳结松了。
小公子带着守卫走了,临走时,吩咐店家榻上的澄儿,印鉴亦牢牢系在原本的位置,一边喃喃着,不知是哪家的孩子。
晚上,清收工回家。澄儿早就坐在那里等着了。周家大婶不见了澄儿吃午饭,着急地正要到处找,却见小人在后院玩着,便领了回来。原来,澄儿在金雪楼也没睡久,想着该回去了,自顾自下了榻。六岁的娃娃,路倒也认得。周大婶只当她是一直在院子里玩呢。
又几日,清在薛府里忙着,晚了回家,却见爆竹隆隆,想起已是年关。路过小摊,别的没看到,倒有尾红绳手编的鲤鱼,四五寸长,讨喜又不贵,才五个铜板。今时不比从前,想来澄儿也该过个好年才对。清又数了数随身的所有积蓄,背了半斗米,澄儿和周家人一早正围坐着等他。白吃白住了这么些日子,清过意不去,硬要人家收了这点心意。推辞不过,周大婶收下了,吃饭的时候,不亦乐乎地给两个孩子夹菜。
澄儿见了小鲤鱼,很是惊喜。虽然礼物粗糙,但她看得见清那布满血丝的眼底的一片温暖。之后大家笑闹了很晚,澄儿困了,清就抱着她,摇啊摇。恍惚间听见他说“对不起”,多少年之后回忆起,还觉得心酸。
翌日一早,薛总管便吆喝着清送帖子。本来这也不是份内的事,自进了薛府以来,清倒有一大半时间围着薛家管事差遣。关爷笑说清是交上了好运。清执了帖子,上书“拜简中堂简讳维墉启”,说是送到简家在南阳的别院。一看官名不小,清小心地收进衬衣,又整了整,上了路。
出门问了人,一路倒也顺畅,简家的人领了清在内院等。来人去了一刻还不见回,清便松了神经,转了转,拐角斜逸出枝红梅,春寒料峭中煞是喜人,正欲伸手,却听到:
“……那薛匹夫倔得很,这次赋税的折子一呈上去,他又……”。压低的声线,听不真切,清眼见四下无人,猫近了窗下。
“……这我又怎会不知,爹早吩咐你们做得干净些,还是落了把柄……”清朗的声音不同于前者,不紧不慢的调子却让人有股莫名的压力。
“是下官愚钝。”
“看来是不得不给些警告了。那批人练得怎么样了?”屋里传来白玉扳指和上好官窑的杯盏磕碰的清脆,清的心不由沉了下来。
“初成。还需些日子。”刚想喘口气,却听——
“哦,不妨试一试。”又顿了顿,“就下回花庆吧。”花庆是什么日子?清不明了。
“这,大人明鉴——”音还没落下,门外就传来恭敬的声音:“大人,薛府的寿帖送来了。”
“哦,是老太君生辰的吗?”
“正是。”
“打赏就行了。下去吧。”
清没来得及听“是”,就踮着脚离了先,稍远,撒腿狂奔,还未及喘口大气,就来了人,“且随我。”
[!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