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十四章 雨成丝,风如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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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风景在窗前悬挂。(读者吧 www.xiaoshuodaquan.com)
流转的时光,用锦帕托着颊,亭台楼阁前顾盼,忽而玉手一指,她笑语嫣然地回头说:
看,什么都没有变化。
因为一时的恻隐,一会又多了一个人一生世都出不得这个宅门,薛镜真不知自己是心慈还是心狠。
还是如今,要去一个寻常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委实容易。
“癸酉、丁巳、壬戌、甲辰,我说的可对?”江湖术士便服锦衣,玉带英姿翩翩而入,笑得眼角微吊,墨瞳微狭,幸灾乐祸,好不得意。
杀意消,薛镜瞅得实在没好气,低头续写。
早知今日,当年就该让这没得心肺之人了断于牢狱之中,省得现时此刻再聪明算计也好过去便宜敌手,省得辨不清楚敌敌我我。
“嘉佑十九年,六月初十,辰时,可有说错?”
那日。“薛”镜生得。南阳十九年第二回地花庆。薛家韶山祭祖认女。果真无误。
“您说地都正确。连您老人家地记性也那么好。”薛镜不瞧一眼来打岔地唐曲。随口附和。一手将封缄好信函递给花清盯灼嘱托:“直接递到他手里去。不管用什么方法。越快越好。”她地口气甚是急迫。刚刚罢笔地书函字迹龙飞凤舞不说。心都纠成一团。虽然花媛和花清都已随身多年。但有时事情交与花清之手。似乎更能让薛镜宽心一些。然后她转身。语调一下闲闲:“不守着大美人来我这做什么?”
“自然是关心来地。”唐曲斜去薛镜身侧一眼厉锐。有人不声响地低下头去。“几位大人不在府。几位大人刚好有事奉召。你好像不顺当。”
“见我这儿不顺当。所以您心情好得不行?”薛镜凉凉。话里不依不饶。此刻地盘面迷烟雾障地不利。她是看什么都惹得心躁。于她不利。于翁家更是不利。她本该只要需要大家闺秀地坐稳一边。观着底下地龙虎挠爪。看魏国地皇室胘骨。如何自相屠戮地。却是因着一些原因。也存着忧心起了。
若独善其身。原来是全无瓜葛。全无关系地。才顶好。
她地心里满满地。从来便应该只有一个人。
近地日子,她所做的不能回想,想着便是难捱。
薛融从来未对得起过她,自然她就可以气昂趾高理所当然地去责难薛融,就因为她是最对得起的那个。而现在,连这一立场也失了。她再也不能去针锋相对地刺痛愈加遥远的薛融。看着对方痛着,暗着,甚至只是静默着,总可以让人觉得至少这一刻的感受,是因为她而刻下,烙下地。
那样能证明她的感情有过一点哪怕是让人痛苦地存在过的证明,不见了。
若再做些,不过是胡搅蛮缠地疯丫头片子才会干的。她拉不下身段,更怕被他所鄙夷。
使君有妇,罗敷有夫,自此圆满。
这大概才是真正最郁着她,燥着她的了。
却是伤在她心里,说不出来。
自打接手管家要与简家起了正面,她是越来越不喜欢与沈一棠多年的交情了。有个熟知性情底细的敌手于卧榻,寝食难安不为过却也相去不多。
她早知这唐曲已非昔时地沈一棠。
但好在她亦知这人清高孤傲得过头,秉性硬得即便要落脑袋也不肯改变分毫。好似是样样都在乎,又好像都不那么在乎,立刻当下要着被粉身碎骨也动不了唐曲脸上几分颜色。她喜他这一点。
心飘得,究到后头只剩着没得根处的萧索。
“你当真不知?”唐曲冷笑:“倒是我高估了你地决断,当年从他身上就知道,你心性太过优柔。看似事事掌控,实则只会一味感情用事得周遭泥泞,到头来痛得伤得都是你自己,却依然将路越走越窄,死不悔改……”
薛镜的脸色霜寒,目色移开闭口不言。
她对某人评价甚高,至于某人于她么,看来有待商榷。
唐曲却未有停下之意,一言一词刺得针针穿凿入骨:“管家地印信这么容易便已自你离手,朝中各府中人有威胁有利驱,已在暗中失了管家大权的你若是被放空了消息之后还能靠谁?几桩产业能敌得过官字两口?靠薛融?”冷嘲,“他当年若是真在乎便不会让你迈了管家门槛,薛家业大他就是生来要当驸马。若是你还有闲暇安外,不如先肃内!”
“今日你话很多,也很毒。”薛镜待他说完了方才起头,不去看一旁有人正抖地动静,向着多年老友的眼神也像口气般尖刻。
唐曲脸上一红,回讽:“是啊,毒得还很
,又下三滥。”
赌气的口吻让薛镜一怔,觉得这句子哪里熟悉,待明白忽地两人都大笑起来。
笑声震天,这般舒畅痛快似曾好久未有。
气氛斗转,还立在房里的花清管福面面相觑,神色不敢松懈,却蒙了一头雾水。
“晃荡——”
上好的一套官窑钧瓷杯盏,色沉~底,乳光莹润,透活欲滴,尤其是经网密络的碎纹横布错综,独特纹样更是稀世奇珍。刚才还好端端地捧于人手,
这会,倒真是碎了。
屋里人俱吓了一跳,唐曲脸上的笑便收了。
花媛无措地捏着手,抬起头左右移着眼,话也仓促得不稳当:“我……我不小……小心……”
唐曲笑已经冷透。
薛镜未动。
花媛有些慌乱,躬身于地开始收拾,伸出的手指莫名抖霍得厉害。夹着满地碎瓷,搅得人心里实在难受。
薛镜开了口:“瓷盅瓷盖的都碎了要伤着手,你别……”
话音还未得落下,花媛拣于手中的瓷片已经端拿不稳,由着划破了手。
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绣有山茶争艳,蝴蝶翩迭地绛色地毯上,将本就不多的留白,也一并蚀去。
薛镜瞅瞅唐曲,看看地上低头的人,念头转了几下,便明白了些事情。琉璃眸子忽地暗了下来。
“她是花清,你便叫花媛好了。”
“小姐,小姐!瞧我上街寻着什么了?你看这踏蝶香,可是上好的老字号,排了好久地人。”
“明眼人都瞅着,沈一棠没安好心,小姐可莫要让他骗到了。而且少爷也说过……”
“扶他地时候,还是有点清醒的,可双眼睛一点神采都没有,看得阿弘都战兢,不敢说话。少爷他一定是舍不得小姐的。小姐,求求你去看看少爷吧。”
“小姐,为了他,不值得的。
“花媛知道不该求小姐,求了也只会让小姐难作,小姐昏迷一月,花媛以为失了希望,心心念念一心只期望小姐能够康复,如今小姐好了,就让花媛再贪心一下:求求小姐想方法救救沈公子。”
“沈公子心里并没有我。有的或许是恪王妃,也或许是……也或许是其他人,总之没有花媛一丝一毫地位置。花媛心里明白,心里清楚。然而小姐肯将所有积攒交与花媛去救沈公子,这份信任花媛此生此世无以为报。”

“花媛此生愿侍奉小姐左右。”
……
握着笔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入冬地天气冷得碜极,她想跪在地上青砖的人垫着毯子也一定是冷。自小娇惯的她从来不会女红刺绣,喜欢习书摹字,清平楼里大到被套床枕,小到袖袜荷包,全是花清花媛一针一线缝亲手缝制的。南阳冬天天气也冷,花媛的手腕总是露着,落下了酸疼的毛病。往年每到桂落后起风时节,薛府总会送来皮草物什,她也会着管福再添置些分给各房人去。她们两人跟她最久,总让她们先选物件地,每次她都吩咐要用暖绒加做一双护腕……今年事多了些,琐碎得倒搁到现在,薛镜才记起。
总角之交,青梅年岁,是光阴流逝得太快,她们才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什么时候起,花媛看她的眼神里多了畏惧和不平。是怪她地手太重,还是怨她的心太狠?
“为什么要这样做?”问地是唐曲。瞧着跪在地上一边收拾一边湿点点滴滴答答打在地毯上的卑躬,仿佛昔日少时那个质问为何不威逼利诱好来封口不卑不亢地婢子,已换去了人。
他不解。
唐曲还在不解,薛镜一笑,笑得凉惨。
不解是因为他也身在其中,和她一样斑驳得全身上下没得一块干净颜色,生杀伐戮,沉醉着其中,倒忘记了本来的白色该是纯洁无瑕,口慈心慈的。
一脚踏入满地都是郁金血泊成流的金钏水榭,花媛脸上的惊惧交加的苍白;或是看着她恣意地畅笑着三夫人家中的祸事,凉不止的眼神;还是近些年,每次吩咐去做些事情的时候,总是被刻意低下头去无法辨识的表情,明明便是责备……
薛镜以为那些都可以被忽略,这一刻才现不行。
地上颜色合着主人的喜好,一直用着艳丽无比的色调,偶尔落下去的两点血红,凋了瓣片的蔷薇,又多了点零碎,瞧不出一点的端倪。花媛好半天终于捡齐了碎瓷,工工整整地堆在雕了小梅花边儿的漆盘里,方才立起身来。
平静无波的表面啊,要待到摸得,掐得,大概才会渗出血水来,叫人痛得。
瓷的乳色沾了一点鲜丽,竟得了生气般。
“是我预料着小姐要有动作便先走了风声,具体薛家的老管事如何将诸多位大人请出而‘刚巧’不在的,不关他人,全是我的主意。”花媛再开口,语气已是平静。薛镜以前总觉得花清心志更决邃一些,不想心性憨直的花媛也是不差。她口中的老管事是奉;;薛宅的老管家素来宽厚,近年来为方便薛融动作,早已被阿弘分掉了不少权利,不过是个挂名。
花清一句也无,叹了口气,仿若早有预见。
“还有吗?”薛镜笑了笑。她猜度到了开头,之后的便并不意外。
花媛想了想,道:“秦大人对近来管家的按捺不动有所虑,我避而不答坐实了他的揣测。李大人地母亲启程去了报国寺参禅一段时日,还有三四夫人老家祖宅处,小姐遣去的人手都被散了去,也是我的主意。”
难怪秦川如此地有恃无恐。而报国寺相传由前朝某代的一位皇子出家所创,一贯奉行上不屈朝廷,下不拘平民地佛门方外。李群玉地老母此番有了此等寺庙庇佑,任谁均是无可奈何,包括薛镜。还有三四夫人,她终究没得对她们放下心来,不用芒刺掐住这两人咽喉,叫人如何安枕。
“你已知道?”薛镜睨去一眼,唐曲点了点头。
“有无卖于你家主子?”她嘲语,玩笑。
“你当我是什么人。”唐曲白眼,换来薛镜一笑。他转问:“为何?”口气倒似是带了痛心。
花媛低头不语,将手指关节攥得白。
薛镜笑言:“莫再逼她。你见过满门抄斩,我睹过血污成泊,淋漓满手的一条条性命,想要得多便不可能再安稳。权谋算计,家祸人散什么的,心慈的人便做不下手,也看不下去。若再问着,老天怕是该谴责起其他些心狠的人来。这原本便是无奈何地不是。”转头眺了眼案头的文书机要,喃言:“是我该谢谢她能陪着纵容到现在。”
“小姐……”花媛抬头,面有讶异,待明白过后便作势要跪下。
“不要跪。”薛镜吐出这几个字,重如千钧。她仰头合上了眼,合起前地琉璃眸子早已暗了光亮。
突然之间她倦得很。
倦想再见任何人,也不想人让任何人见着。
捱上多年的孤寂,忽而统统酿成了辛苦,涩得嘴里心里再辨不清楚其他的味道。
她始终没得说出口来:当日金钏水榭门口,瞧着花媛竟懵了步子久迈不开,她有多怕好不容易盼得回来的花媛转身又是离开。她小产后的虚弱身子也没弱到会支持不下去,只是若是一直地支持下去,没有瘫软倒下要得旁人伸手来搀扶,她们可会离她而去?
“会不会有一日,连你也离开了我?”她这么问过薛融。
她甚至想这么问身边,每一个在乎的人。
她薛镜在乎地,便是真的在乎啊。
可事到如今,说出来也是没得意义,不是吗?
“走吧,今日地你已经不能留下了。管福,上帐房打点一下。”薛镜语调毫无起伏,宛若冰池,平静无波。
“小姐如今有薛家庇佑,又是管家家母,位尊荣显,即便不能呼风唤雨也是此生无忧。而许多人不过是为盘活一家上下的不得不,花媛最后逾越了,恳请小姐日后当高抬贵手时候且高抬贵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当是积福。小姐待花媛恩重如山,花媛此生无以为报,请恕花媛日后不能再侍奉小姐左右。”语毕,耳边响起地是重重叩头声。
她到底是跪下了。
待薛镜再睁开眼时一切已复平静。她走得没有留恋,不着痕迹。也对,不对的人是她。多年姐妹情分,难怪一旁花清泪如雨下。
眼中只是干涩地薛镜对着花清,说不出话来,转瞥向沉默的唐曲,好歹能戳刺一句:“你配不上她。”
“你这也容不下她。”她忘了人家唐曲即便再心有戚戚焉,依然牙尖嘴利。
沉默。
少了一人,以后的日子大抵空得更多些。
所幸符瑜及时的造访拯救了一室令人窒闷的默然,也拯救了她。
虽然,更不见得让人好些。
见一卷二十四章~
这次拖得实在太久了,我已经做好挨大家们批的准备了。下章希望一周能出来,但不保证。工作果然比上学辛苦多了。。。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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