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西塞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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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根洁白的大理石柱,支持起穹窿。常春藤爬满了柱子,青铜香炉摆放在各个墙角,天然的清香和人工的芳香结合在一起,扑鼻而来,是一股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魅惑。
每个柱子的旁边,都摆放着用最珍稀的大理石制成的圆桌,每张桌子的周围,又有三张又高又大的青铜脚的长榻。长榻上铺着名贵的紫毡,紫毡上散乱地扔着松软的垫子。在柱子与柱子之间,到处是成堆的鲜花,天花板上吊着无数架精雕细刻的金银烛台。辉煌的烛光照亮了大厅,同时也发出阵阵的甜香,和墙角的香炉一样,这是龙诞香的味道,来自遥远的巴哈马群岛。
二十四个神话英雄的形象,靠着墙壁而立,他们高大,威武,表现着不同的姿态;**的身体,和面上的表情都仿佛天成,在希腊工匠的斧凿下,大理石的质料使他们栩栩如生。十二个青铜食具橱,就散在这些雕像之间,上面尽是花环和叶子的花纹,里边放着各种形状和大小不同的纯银食器。
大部分的贵族都已入席,在奴隶们的服侍下,他们也换上了餐袍,一个妩媚雅致的女子从餐厅里迎了出来。她大约二十五六岁,素面朝天,身上唯一的装饰,是两块光润的青石,从她小巧的耳朵上垂下,同她裸露的肩膀相映成趣。
“你可真是姗姗来迟。”没等小屋大维娅介绍,她就主动和阿奢说起了话,她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如暖春的月牙。
阿奢认识她,她就是塞维丽娅,但是,他问道:“您认识我?”
“何止认识,我都快腻了。维纳斯神在上,小屋大维娅总是喋喋不休,只说你。”她开着玩笑,尽管是初次见面,却不让人觉得突兀。
小屋大维娅并没有为此而害羞,她反而得意洋洋:“随你怎么说,但很快你就可以知道,我到底有没有骗你!”她催促阿奢,把他推到塞维丽娅的身前,“快告诉她,那一切!都是真的。”
“真是个性急的丫头。”塞维丽娅被她逗笑了,她微微退后了一点,小屋大维娅推得很用力,阿奢差点碰上她的鼻尖。
没有任何香水的味道,只有淡淡的熟透体香,他们离得还是太近,阿奢又往后退了一步。刚刚透过齐肩的领口,他看到了塞维丽娅的胸衣,一条围在胸前的丝绸,托着她挺立的**。他似乎还看见,和那些妓女一样,她的**上也涂着鲜艳的胭脂。惊鸿一瞥间,那莹白和这嫣红,阿奢的心跳了一下。
塞维丽娅好像浑没注意到异常,转过身,殷勤地在前引路,她说:“请跟我来,小屋大维娅,你的姐姐就在这边。”
她走起路很优雅,摇曳生姿,虽有亚麻长袍的遮掩,也可隐约看到她完美的臀部,和修长的大腿。
阿奢费力地把目光从她的臀部上收回,今天我太过软弱,他很不满意自己的失态,这不是他的作风。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碰过女人了,而塞维丽娅又太过美丽,成熟并且干净,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和伊莲姐妹不同,后者可以使他安静,而这,更纯粹的是天然的肉欲。
这是全厅最显贵的位置,正对着餐厅的大门。长榻上已经坐了三四个人,两个中年人,一个老人,大屋大维娅就坐在老人的对面。留下他们后,塞维丽娅又离开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姐姐!你也不等我。”中年人的腿横在路上,小屋大维娅一跃而过,她钻进了姐姐的怀抱,又指着阿奢,“看,我把阿奢也请来了!”
她的姐姐点了点头,冷淡地看了阿奢一眼,没有理他,继续和中年人的谈话。
“你就是阿奢?听说你从赛尔斯来。”老人充满兴趣地打量着阿奢的模样和他身边的高卢姐妹,他让开了一点位子,“请坐在这里吧,说实话,相比你的经历,我对你们的国家更感兴趣。”
“您是?”
“西塞罗。”
“是您!”对大屋大维娅的态度,阿奢不太在意,他不愿一再解释。但此时却不由惊讶,他立刻拉着姐妹俩坐到了老人的身边:“这几天我一直在拜读您的著作,您对国家,对法律,对义务的论述,有些地方和我们的国家有很大的不同,却又自成其说,实在是让人耳目一新。”
“自成其说?这是你的观感,因为你来自一个帝制的国家。”老人说道,这问题牵涉到如今敏感的形式,他必须严肃地回答,“历史和传承的不同,必然会造成政治体制基础的不同,正如你们习惯了皇帝,在罗马,我们也早已习惯了共和。”
“我并无和您争论的意思,我只是想表达我对您的敬佩。”
“但你却和屋大维及安东尼走得太近,你本是一个外国人,就算有了塞尔神会的支持,也不应该做出这样孟浪的举止。”老人放弃了本来的打算,相比向阿奢询问有关赛尔斯的情形,眼下的这件事情,显然更加重要。
“我想,我们最好还是讨论一下您的著作。我有几个问题,一直得不到解答。”
“我的著作,就是我的思想。如果你坚持,我很愿意。”
但是阿奢没有机会开口,一旁的一个中年人打断了他们的话:“得了吧,西塞罗,你又在鼓吹你那一套民主和自由了。老实说,我以前没觉得自由,我现在也没感到不民主。噢,我真是搞不懂,塞维丽娅怎么会把你这个老头子请来,只因为你是她的亲戚?”
西塞罗没有生气,即使阿奢也能看出,这个中年人和西塞罗很熟,是在开玩笑,他向阿奢做着自我介绍:“我叫尼禄,是塞维丽娅的朋友。”
“不如说情人更为合适。”西塞罗也用玩笑回应中年人。
“但我不愿炫耀。”
“你还真是谦虚!”小屋大维娅嚷嚷着。
尼禄一本正经:“尊敬的屋大维娅小姐,我不喜欢你的哥哥,可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妞儿。”
这些人的对话让伊莲姐妹感到有趣,她们略略放松了点紧张的心情,她们的小手儿把阿奢的手心都弄湿了。这时,宴会正式开始了。女乐手们纷纷准备,黄金、青铜、宝石、珍珠镂雕成的埃及摇琴,亚细亚竖琴,希腊长笛,希伯来琵琶,都粉墨登场;一群小舞女,挂着披肩,又蹦又跳地从侧室里鱼贯而出,哼着淫秽的小调,扭摆腰部和**,这是有名的科达克斯舞。
穿着华丽的男女奴隶们,端着银质的餐盘,恭恭敬敬地从餐厅外走来,把食物分发在各个餐桌之上;十几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儿,捧着玻璃樽,跪在桌旁,他们的任务是不停地往客人的脚上洒香油。
尼禄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他把回到他身边的塞维丽娅拉到怀里,向客人们大声说道:“先让我们干了这一杯,为神圣的维纳斯,因为,统治这世界唯一的主宰,便是她手中掌管的爱情。”
“为爱情,为维纳斯。”客人们大笑大嚷,男人们喝干了杯中的酒,女人们饮干了各色的饮料。
第一道菜是用鸡蛋做成,很清淡,用来开胃。很快,正餐就络绎不绝地端了上来,有鳝鱼的奶汁,诺利库姆的鲜蘑菇,蜜煎的蝗虫,普台奥的牡蛎,还有野鸡,红鹤,珍贵的大条鲟鱼。
杯盏交错,酒气熏熏,很多的人都醉了,墙壁上的撒花器被打开,鲜嫩的花朵飞扬得到处都是,几个穿着白袍的希腊诗人代替了舞女的位置,他们弹奏着小巧的诗琴,开始吟诵古老的诗歌。
尼禄不知去了哪里,塞维丽娅躺倒在长榻上,光滑的胳膊支持着额头,小屋大维娅跪在她的面前,向她再次重复阿奢刚刚讲过的在高卢时发生的战争。大屋大维娅依旧表情冷淡,只和另一个中年人说话。
伊莲和伊波娃已经完全丢掉了胆怯,她们快乐地偎在阿奢的身边,一会儿给他抓菜,一会儿喂他喝酒。阿奢正在和西塞罗讨论他书中的内容,他喝得足够多了,每当他试图拒绝,塞维丽娅就一再给他端起。
“应保持最高的王权,一些显要的公民也应赋以一定的权力。某些事务则留给公众来审议和监督,行政长官要有足够的权威,显要公民的意见有足够的影响,人民有足够的自由。”西塞罗总结道,他说,“这就是我认为的,最完善的体制,它曾经在共和国存在了几百年;虽然现在逐渐式微,却仍然强过所谓的独裁和**。”

“您说过,政体是循环发展的。当自由过分,社会混乱,人民就会开始要求**,放弃自由。或许现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阿奢试探地问,他还是不太了解民主、自由和**,但西塞罗的这个理论,却和他们国家的天道循环有些许相似。
“事在人为,我们的任务,就是保证自由的限度。”
“如何保证?”
“法律,它可以使我们获得自由,又保证我们的自由不会无限制。”
“也许您是对的,但人力终究无法抗衡历史。”
西塞罗沉默了一会儿,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说:“如果把权利大量地慷慨给予一个人,那么你使他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办法保存它们,因为你使他有了一些应当保卫的新的利益。这就是我反对独裁的原因,没有人会把到手的权利再交还人民。”
“要自由,才能幸福,要勇敢,才能自由。”他最后说道,“即使这是无法抗拒的结果,我们也不能退缩。因为我们所争取的,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人民,而是为理想。”
“而是为理想。”阿奢低声重复他的话。
“元老院在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塞尔神会。他们发展得势头很快,经过凯撒和庞倍的内战,如今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在罗马,有大量的市民信奉,你是他们的拯救者,我们现在无意另起争端,但是,我奉劝你。阿奢,一定要辨清形式,不要盲目跟从。”西塞罗重回了原来的话题,他希望能得到阿奢的支持。
我的仇人是你们喜欢的人,这根本是无法调和的矛盾,“我无意陷入你们的争斗,这一点你尽管放心。”阿奢回答道,这时,一个女奴隶轻轻走到了他的身边,递给了他一块书写板,阿奢奇怪地问道,“给我的?”
“是的,是您的一个熟人儿,他在密室里等您。”
“我们不必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我们都是成年人,您所追求的是理想,而我希望得到的,更比理想还重。”阿奢接着刚才的话,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无论如何,睿智的老人总会让人由衷地尊敬,我对您是尊敬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翻开蜡板,上面写着:我要把爱情投给你,请接受它吧,阿奢。因为总有一天,我们会老的。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大屋大维娅已经离开,桌边就剩下了他和西塞罗。他喝醉了,他这会儿才想起来,就在刚才,小屋大维娅带走了伊莲姐妹,似乎大屋大维娅她们也是同时离开的。
“睿智的老人?这或许是固执的代名词。”西塞罗是骑士出身,从律师做起,后来步入政坛,一直做到执政官的位置,如今是元老院举足轻重的领袖;他从最底层做起,这一生,又曲折起伏,经过了数次大的变乱,所以他很务实。也正因为他务实,所以他不得不自嘲,为自己不可思议的执着和理想。
“自嘲,总意味着心有不甘。”
阿奢站起了身,他抱歉地说道:“我必须要离开了,您看,我醉得都快站不稳了。我得先去找我的妻子,您刚才听到她们是去了哪儿了吗?”
“尊敬的客人,我可以带您去。”没走的女奴隶接口说道。
沿着大理石柱走,诗人下去了,乐手们又奏起了欢快的音乐,有奴隶牵来了一头壮健的黑牛,黑牛的背上坐着一个女孩儿。蓝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是那个科林斯圣妓。那黑牛正堵住路,阿奢避到一边,女孩儿瞟了他一眼,从牛背上跳了下去。
她眼睫毛上擦着牛至,她的头发用**熏过,她的两个**之间滴过花露水,她的脖子和面颊上喷过法塞露玫瑰露,她的腰两侧敷着香膏。她一丝不挂,只在胸前缠绕着金网,白皙柔嫩的**被勒出条条红纹,**坚硬地挺立在金网之外。
随着音乐,她绕着黑牛跳出挑逗的舞姿,那黑牛被奴隶拴在了柱子上,不安地踏着蹄子。
客人们都聚拢过来,不论男人或是女人,都目不转睛地观看。音乐慢慢低沉,乐手们用鼻音呻吟出含糊不清,少女掀开了身上的网,扭动着臀部,慢慢伏在黑牛的头前,直至贴上地面,她背上血痕斑斑,她的臀部还在不停地扭动,幅度越来越大,她并且开始呻吟。
阿奢就在她的正面,能看到她伏着的脸上,是伪装的迷醉。但,虽然喝醉了,他也看得出来,这女孩儿的眼中,却只有轻蔑和愤恨。
“这是在干什么?”
“表演克里特王后和公牛的交媾,这是一个神话。雅典王子忒修斯杀死的,就是这个王后和公牛的后代。”奴隶回答道。
“你很有知识。”
“我是一个希腊人。”
贵族们看得津津有味,清醒的交口称赞:“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圣妓,这身段儿,这表演,可是我看过的所有类似表演中,最精彩的一个。”
“那是当然。”喝醉的蠢蠢欲动。
“我小腹下有个地方,忽然变得很痒,您愿不愿意来帮我一下?” 善识人意的舞女们立刻迎上,在他们耳边低语。
“那是当然。”包括清醒的在内,都异口同声。
奴隶带着阿奢,离开了餐厅,穿过一条挂满了彩画的走廊,又绕了几个弯儿,他们到了目的地。
“这是哪儿?”
“夫人的密室。”
“我找的是我的妻子。”
“她们都在这里。”女奴隶弯腰退下了,她还有另外的任务。
阿奢犹豫了片刻,他不太相信这个奴隶的说词,不过他同样不相信奴隶敢欺骗公民。他推开了门,这是一个小巧舒适的房间。
四壁挂着粉色的绸幕,从天花板上一直垂到地面;上面缀着无数的鲜花,满室的芳香。一个仿佛绽放玫瑰形状的纯金灯头,安放在墙壁的一角,透过丝绸的灯罩,弥漫出昏昏欲睡的光线。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再上边是细腻的绸缎,塞维丽娅半躺在灯旁,她换了件薄长裙,嫣红的**和雪白的大腿,在这昏暗中格外显眼。除了这地毯,除了她,这室内再无他物,再无他人。
“喜欢吗?这都是东方的格调。”她问。
“那句话是你写的?”
“爱慕英雄并非少女的专利,我虽然老了,心思却和她们一般无二。”她从地上站起,伸手解开了长裙的衣扣,长裙分成两半,从她身上滑落。宛如精美包装的礼品被人打开,她的身体**在阿奢的面前。
“喜欢吗?”
她挺起胸膛,黑发散落,**如大理石般洁白。她走到门边,掩上了门,跪倒在阿奢的脚前。她的身体宛如熟透的果子,那芬芳的体香是如此的浓烈。她抚摸着他的腿,亲吻着他的手,她抬起头,悄声低语:“我要把这鲜嫩的**,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你。”
“我在找我的妻子。”阿奢坚持着,他喃喃低语,催情的香味源源不断,从灯台中散发出来,他不止醉了,还昏了。
“我就是你的妻子,你可以在我身上尝试各种花样,为所欲为。”
她如蛇般扭动着身体,胸膛蹭着阿奢的腿,她把手伸进了餐袍里,滑向他的胸膛:“你还在等什么?快来爱抚我吧,我浑身都在发热,迫不及待地想要你,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甚至对尼禄,我也不曾这般心动。”
听到尼禄的名字,阿奢稍稍清醒,他说:“但我要感谢他。”
“为什么?”她的舌尖紧随着她的小手,从小腹吻向上方。
“我喜欢有夫之妇。”
——
Ⅰ,密室,是女主人用来单独读书、接见亲密女友进行知心谈话的地方,和女主人的住室是连在一起的。
Ⅱ,西塞罗,他本已脱离政治,凯撒被刺后,他在9月返回罗马,试图挽救共和。在文中,这个时间有所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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