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身世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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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黑色的布带遮迷了双眼。然后,掉入了一个清冷的怀抱。骤然的黑暗,让君若寒惶惑间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了风入松的颈子。
风声“唰、唰、唰”自耳际擦过。君若寒陡生了一种飞翔的感觉。脸颊上痒痒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微麻的颤栗,不知是自己的发丝还是……
当布带被取下之时,一个陌生的地方展现在了眼前,透着一丝诡异,两分阴森,三味虚幻。
这是一间宽大的石室。四面皆为天然石块砌就。奇就奇在,明明是未见雕凿痕迹的天然巨石竟然能互相紧密相连,严丝合缝,甚为和谐。不知是何材质的巨石在黑暗中闪着幽蓝的光芒。明灭之间,仿若阴界鬼火。
不安爬上心头,在这未知中,只有风入松是自己所熟悉的。脑海中竟然闪过一个念头。对了,就是“庇护”。天呐,自己在危险和未知面前的第一反应是竟然下意识的寻找风入松,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的庇护!
隐隐约约中,只见风入松阴鸷的面庞上突然闪过一抹邪笑,他潇洒地挥动衣袖。好像神仙一般,变出了十几盏烛火。那十几豆的火苗,仿佛天上最闪亮的星子,将这蓝与黑的世界照耀出了一份融融煦煦的别样色彩。
君若寒此时才能将这间石室打量得仔细。
石室内没有什么家具。除了一张巨大到离谱的玉床。
玉床通体墨黑,其上竟还隐约浮动着白色的雾气。玉床呈圆形,大体可容纳至少几十余人,占了整个石室空间的将近三分之二。玉床其上垂挂着纯白的丝织帐缦。洁白的丝华一直拖曳到描绘着成片成片的血红娇艳的彼岸花的砖地上。石室的天花板上则是一幅令人惊悚的图画。这不是一般纸质的画作。这是在闪着冰冷幽蓝的寒芒上折射出的一朵无比硕大的金色莲花。那莲花的光泽忽强忽弱似自有生命一般。金色的光泽里跳动的不是太阳一般的温暖而是截然相反的妖异和绝望的气息。仿佛来自坟墓的腐朽气息,冰冷和残虐,透着一缕缕血迹干涸后的腥味。
君若寒被这凛冽的气息所震慑,久久未有动作。他秀气的眉纠结着,勾勒出远山一样的愁绪。微皱着的鼻翼显示着他内心极其的不安。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要离开!”君若寒揪着衣角,声音呐呐。
“这的确是个鬼地方。这里居住着很多很多的鬼。”风入松突然逼近,他死死抓住了君若寒的双肩,咬牙切齿,“你给我听好了,这里住着三百五十八个惨死的鬼魂呢!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恩?”
风入松的声音突然压低,他把头状似亲密地伏在君若寒细窄的肩膀上。他吐字温柔无比,轻轻柔柔,仿佛是对情人的爱抚,“他们是被冲天的大火活活烧死的!他们中有的不过是三、五岁刚学会走路的稚龄孩童;有的只是平凡的夫妇;有的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他们何其无辜,从没有伤害过别人,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过日子却是落得如此惨死!!!”
有什么液体夺眶而出,仿佛自有生命,随着那叙述滴滴洒落。“叮咚——”和着心的颤抖缀落在彼岸花浴火后成就的血红上,晶莹、澄澈,闪动着圣洁的光芒,在此刻却仿佛一个讽刺的笑话。
风入松忽然微仰起头,他的目光定在头顶的妖花之上,却仿佛只是透过它注视着一些遥远的东西。他自顾自的叙述,脸上竟露出陶醉的神情:“你听到了吗?‘兹兹兹’多么悦耳的声响啊。那是皮肉在剧烈燃烧里兴奋地欢歌啊~那些哭叫和哀号你听到了吗?那些歇斯底里的求救,那些绝望的呐喊,那些自戕都无法解脱的疼痛和灼热,那些血管爆破、血液倒流的苦难……是多么令人赏心悦目啊~哈哈!”
风入松突然掐住君若寒的咽喉。手背隆起的青筋,剧烈痉挛。他的墨色长发无风自动,随着越掐越紧的手掌,竟然自发梢急速蜕变成了赤红,仿佛被注入了鲜血一样。他的脸上已不复温柔陶醉的神色。代之的是怒睁的碧眸。那眼眸已挣脱了人类的范畴,仿佛下一刻就要自眼眶胀裂,叫嚣着极至的悲愤,可以淹没一切的悲愤。薄绡的嘴唇是一片死寂的惨白,依然不变的是那抹讥魈的笑,带着可怖的扭曲。片刻之间,他已成修罗,复仇的修罗,邪恶的修罗,吸血的修罗,无法餍足的修罗。
君若寒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那个曾给他安心的错觉的怀抱,却是怀着对他如此切肤刻骨的仇恨。四肢百骸似被浸润在了彻骨的冰寒里,一寸一寸失却了温度,冻结成了坚冰。
不能呼吸的苦像是汹涌的潮水一浪一浪击打着他,君若寒紧咬着下唇,他极力压抑着,但那哪是人所能承受的呢?泪水由于无法压制的痛苦软弱地流下,沾湿了施暴的手,唇间逸出了一丝艰涩的呻吟。
这回是真的要死了吗?君若寒有点悲哀地想。事情总是这样,有时一心寻求的东西,就要达到了,却退缩了。一股强烈的求生本能在死亡如此真实地靠近之时油然而生,使他拼尽全力开始挣扎。
“放、开、我!”
“放开你?你不是一心求死么,怎么死到临头倒又怕了……”风入松不加掩饰地嘲笑,下一刻却真的略微松开了钳制的手掌,望着那因呼吸不畅,泛起可爱红晕的白嫩脸蛋,一个罪恶而大胆的念头划过脑际。
“那些人纵使死得凄惨,可与我何干?”君若寒厉声质问。
“好个与你不相干啊!问得真是好极了~”风入松怒极反笑,“那么就由我来揭密吧!”
风入松一把抓着君若寒的衣领,将他狠狠地甩在玉床之上。失去重心的他,宛如风中残叶,不受控制地坠落白色幔帐内。
而风入松也似一阵疾风,冲向了他。
君若寒的后脑措不及防的撞在玉石之上,又一连几个翻滚与白帐纠缠成一团,狼狈万分。猛然觉到一个重物压向自己,还眼冒金星,混混沌沌的他,根本不及闪避。
发丝被人狂暴地揪住,头皮撕扯一般的疼痛,君若寒被迫微仰起螓首,却看到白色的丝华上竟是由五彩光影幻化出的三张脸。若非亲眼所见,这等天方夜谭的怪事说什么他都是不会相信的。但造物如此神奇,世间竟还有如此神工之作,真是不可思议。然,接下来的发现却是真正地惊到了他。那三张脸中的两张,分明就是他至亲至爱之人呀。那眉目入画,巧笑嫣然的女子不正是自己的娘亲骆水柔吗?而那面如冠玉、鼻如悬胆的温润男子不正是母亲多年来日夜守望的画中人,他的爹爹君长天吗?而那第三张脸却不是他所熟悉的。那是带着显而易见的阳刚气息的俊美男子的脸。墨色的发线狂肆地翻飞,碧色的瞳仁泛着狼一样荧荧的光泽,薄唇微抿,带着凛然的傲气,这简直就是风入松的自画像么!!
君若寒的眼神在画像间辗转,思绪起伏。一会儿委屈,一会儿想念,一会儿哀伤,一会儿惧怕。相由心生,他润玉般的脸上交叠着这种种矛盾和激烈的情绪,那丰富的表情在精致的眉眼间形成了一种揪心的美,端的勾住了风入松的寒芒。

君若寒心中纳闷,这贼人此般作为又是为何?总不可能是怜自己父母双亡,良心不安才将爹娘音容笑貌呈现此地,供自己睹物思人。贼人凶恶狡诈,断不会如此好心,自己须得小心提防,切不可着了他的道。
风入松见君若寒眼神闪烁,知他必在思量。手劲又是一重,君若寒吃痛,不禁娇呼出口。
“真是叫得**啊!怎么,我抓你,都会有快感吗?”凉薄的嘴唇里恶毒地句子脱口而出。(这只真是恶劣透顶啊~以后有他受的呢^-^某寒奸笑爬过。嘿嘿~)
“是不是在想你的好爹爹,好妈妈怎会悬挂于此?不要着急,待会二你就知道这个妙用了。哈哈。”风入松仿佛已想到了将至的妙事,激动地一阵大笑,“现在还是容我来和你清算你们这一家的累累罪虐。”
听他如是说,君若寒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真的,真的,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一切,这样疯狂的仇恨到底为得是哪般?!
风入松指着那和他容貌有着九成九相似的男子,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这是我的父亲,二十五年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大风庄的一庄之主风正天。父亲的名字中因带着个“天”字,所以世称“双天剑”,为人侠义,武艺高强,是江湖中黑白两道都颇受尊崇之人,地位卓然。”风入松语气急转,一改向往、肃然神色,转为狠厉,变化之快堪比翻书,“当然另一‘大侠’就是你的父亲,我父在箬水之滨救起的好义弟呀。你的父亲不消说武艺是第九流的,只生得一幅天生伪君子的皮囊,因倚靠我父,江湖人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才送他一个“双天”之一的名头。可是他竟恩将仇报,真是良心叫狗给吃了。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我父亲在自己的房间内竟撞破了自己的爱妻骆水柔和自己的义弟正在行那男女苟且之事!可怜我父亲办我江湖事,自八百里边关急急赶来,心心念念着与爱妻早日相会,与义弟痛饮美酒,却是看到这禽兽事。怎不悲从中来。父亲是豪烈之人,突受这打击,可怜未老头先白!片刻之间一头乌发竟成满头银霜!而那对狗男女竟趁我父亲神志混乱之际,竟向我父亲痛下杀手。论武功,你那伪君子禽兽爹又岂是大风庄庄主父亲的对手,即使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也怎么可能得手?可恶的是,我父亲到那时竟还念着兄弟情谊,在明明可以将那奸贼一击毙命的情况下,还犹豫不决,竟给骆水柔那贱人从背后一刀捅死。可怜我父亲一片仁义对他人,却落得如此下场。知道吗?我父亲致死不敢相信他宝贝着的爱妻竟会手刃自己!他死不瞑目啊!!”
“你竟然会哭?!”风入松伸出食指拈起了君若寒脸上露水般的一滴晶泪,邪佞地放入唇齿间吮吸。“哭什么呢?我都没哭呢!何必假惺惺呢~真是和你那伪君子爹一脉传承,一样的道貌岸然啊”
“随便你怎么想,我不必向你解释!”君若寒凝噎着。
“很倔强么,不过我喜欢。越倔强,咱们接下来的游戏才越好玩呀~”
一种极不好的直觉袭上心头,他,风入松到底想怎样!?不安的阴霾笼罩了君若寒的周身。“你到底还有什么卑鄙的伎俩,放马来吧,我绝不怕你!”
“好,很好,既然你这么积极,我就更不必有什么顾虑了!不过不要这么心急么!”
“稍安毋躁“,风入松言笑晏晏,“那么让我们继续刚才那未完的故事吧。恩,刚才哪呢?”风入松假意冥想一会,一拍脑勺,“对,就是你那对畜生父母”
“住口,不许你这么轻慢我爹娘!”听到风入松又这么以漫不经心的语调如此理所当然地谩骂自己的双亲,君若寒不由怒从中来。
风入松利爪示威地在君若寒雪颈前晃悠一下,“你给我闭嘴,你的父母本就禽兽不如,怎得骂不得了!”
君若寒刚想奋起反驳,但到了嘴边的话硬是给生生咽了下去。既是打定了主意好好地活着,君若寒咬着下唇,在心里对自己大声喝道:“蝼蚁尚且偷生,为了活下去,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怎么说这也是人家的地头呀!”
风入松瞧着君若寒这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望着那因生气而红彤彤的脸蛋,,水样的眸子氤氲着薄薄的雾气,竟觉得是分外可爱,行为快过思维,双手爬上了君若寒的两颊,冲着那气鼓鼓的双颊又捏又揉,竟觉得心中的褶皱像被梳理过一样,舒服极了。可怜,君若寒却是满头黑线外加一身冷汗。
风入松凝望着那些神奇的光之画,仿佛又陷入了冗长、灰色的回忆,“那禽兽男女,凶残地杀害了我父亲,在夜半时分竟在庄园内放起大火。好好的一个大风山庄,正气凛然的大风山庄几百年的辉煌就葬送在这滔天的火光中。那些烧焦的干尸现在还在哭泣,你听到了吗?呜呜呜!他们何其无辜,我的父亲又何其无辜,无辜、良善之人竟得葬身火海的下场,这就是所谓以德报怨的回报吗?如果这样我宁愿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所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回报你的!感谢你们一家对我风家的杰出贡献啊!”
最后那几个字风入松是咬紧牙关说的,或着因紧咬而生的那丝丝缕缕的血,那么坚定。也只有那么坚定才可以压抑那某一时某一刻突然萌芽破土的一点点抵抗的情绪,告诉自己,我还是那个矢志报仇的风入松,从不曾改变。从不曾!
这一席话听下来,君若寒瞧着风入松的表情决不像伪装,这是绝对真实和深刻的仇恨,没有亲历,又怎能表现如此淋漓。这同样的恨君若寒几日前也是经历了的,虽然并没有惨烈到同样的程度。但,相似的经历,还是可以感同身受的。所以他的眼中竟起了一丝自己也未发现的悲悯!
“收起你的悲悯吧!我需要你的臣服,需要你的忏悔、需要你的伤痛、你的悲哀、你的命、你的一切,但唯独不需要你的怜悯!把这样的垃圾留给你自己吧!因为这正是你现在所需要的呢!”
风入松嘶吼着压倒君若寒,灵舌一般的唇舌在那觊觎良久的玉体啃咬出属于他的印记……
“别这样,这也许是个误会,我不相信我爹娘是那样的人!”
“我亲眼目睹启能有假!少废话,今天我就要当着你爹娘的面,让往事重演。这是轮回,你逃不掉的!”
君若寒急中生智,“可你我皆为骆水柔所出,我们身体里流着一半一样的血,你这么做岂非有违人伦,天地不容!”君若寒做着最后的挣扎,但愿风入松还有做为人的顾虑和廉耻呀。可是此刻的风入松早已不啻化生为一头凶猛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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