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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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风抱着孩子,弯下腰去,用他细长的手指俯拾喀念什峰顶遍地生长的褐色小草。一轮红日正从云海中跳出来。
一阵大风卷来,迷风的黑色袍角高高扬起,拍打在婴儿脸上。顿时将她从梦中惊醒。
她凄厉地啼哭起来,小喉咙赛过哀猿怒鹤,一声嘹唳穿云透雾,撕破了旭日光辉。
“总是说血魔血魔。究竟这血魔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听到柜台后面,一个沙哑的嗓音叹了口气,轻轻地问。如同自言自语,并不指望有谁来回答。
那时我在城中游荡,天明时分,我累了,便走到这家客栈。我觉得我走不动了。
我没有钱。但没人赶我出去。其实这个时候,客栈已经不是客栈,就好像酒楼不再是酒楼、银号不再是银号、家不再是家。士农工商,婚丧嫁娶,这世上一切平淡稳定的日子都被迫终止。
在烽火连天的年代,每个人都没有了家。
这曾是一座繁华城市,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十万人家。这曾是一家百年老号,楼有三层高,仰望厅堂梁柱,至今仍残存剥落了的描金藻绘。

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朱梁画栋结满蛛尘,飘呀飘的鬼影子,偶尔簌簌地坠在我脸上。
我蜷缩在角落里,看着自言自语的老板。他颓丧地趴在柜上,只露出一把花白头发,也不知有多少日子没梳理过,像一窝干草。
他是一个黄土埋了半截的老人了。不过没有我老。
“那是一只畜生。”突然有人说话,那把花白头发在柜后猛地一跳,可怜的老板被吓着了。
是那队烂醉的兵。他们在月下狂歌狂哭时,我从马腹下抱着琴偷偷溜走,连滚带爬,感谢我这把还算灵活的老骨头,他们没发现,要不就是根本懒得理我。
我比他们先到客栈。兵们闯进来的时候,更不会留意角落里有团一动不动的灰扑扑的东西,也许他们以为那是一只麻袋。
他们只顾着逼老板拿出仅剩的酒来,他舍不得他们就亮出长矛。他们要喝酒,酒是好东西啊,喝醉之后就可以忘记很多事情。
不过他们不知道,有些事,是喝得再多也忘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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