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妖夜魔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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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漫天,蔽掩残月。荒山寂寂,唯听怪枭夜鸣。纵然白日里的山林是生机勃勃,此际却不折不扣,只呈现出一派森森鬼气。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传来阵阵几乎微不可闻的窸窸窣窣声。数十点荧荧绿光有如鬼火,忽上忽下,忽明忽灭地飘荡无定。骤然间,半丝苍白月光透过乌云密林投射而下,映耀出鬼火真身。踏树飞跃前行,轻捷矫健若灵猫的身影,正属于刻意潜踪匿迹之哀伤群狼。
隶属于〖白银獠牙〗部落的山庄和落日城之间,直线距离有八十公里左右。走公路的话不但需要绕个大圈,也必须多走好几十公里。无法忍受耽搁时间而决定冒险走捷径的迪安娜和玛努斯,放弃车辆,改为率领下属们徒步直接穿越山林。以狼人们的强悍身体,速度绝不会比使用车辆代步慢上多少。
风过山林,草木摇动。“沙沙”声响似潮汐起落,其中自带某种奇妙韵律。迪安娜抬首仰望,深沉夜幕间星光稀淡,难辨东南西北。她半闭眼眸,与虽然不能为肉眼所见,但却时刻在冥冥中守护着每位部落成员的守护灵,作了次短暂沟通。随即高举手腕,低声道:“停。”
二十多名狼人战士立刻齐齐停步。玛努斯微微喘息着,上前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停?”
“让大家都稍微休息一下吧。”迪安娜抹抹额上细汗,低声道:“前面山势险要,我担心会有埋伏。最好是恢复体力后再一口气穿过去。”
“你做主吧。”玛努斯无所谓地耸耸肩,随即向跟随身后战士们打出几个手势。狼人战士听命四散,自动布成防御阵形,各自倚在树干上稍事休憩。迪安娜从背囊里掏出个水壶打开喝了两口,递给玛努斯。他接过来仰脖子将水都倒进喉咙,长长吐出口气。忽然道:“迪安娜,白天那个〖阴影议会〗的家伙,妳觉得怎么样?”
“心够狠、手够辣、决断也够果决。”迪安娜将水壶接过来放入背囊,道:“典型的〖阴影议会〗成员。不过也很正常吧?托波洛那老家伙,眼光在所有酋长中都是数一数二,他可不会随便吸收名废物加入自己部落。”
“可惜他身上没有狼人血脉,不然的话……”玛努斯摇摇头,忽然道:“我记得〖黑暗狂怒〗三年一度的〖萼之祭礼〗应该又快要举行了吧?迪安娜,这次妳还是要拒绝参加吗?”
迪安娜陡然回头,〖黑暗狂怒〗的出色女战士,目光凌厉有若冷电,沉声低喝道:“和你无关,玛努斯。少管闲事!”声音中蕴藏的怒气,令素来粗鲁又不拘小节的玛努斯,霎时间也为之退缩。他连忙摆手,解释道:“不,别误会。我只是觉得,那个隆奇也算是名不错人才。要是能够将他的血脉融入狼人部落,应该能够生下非常优秀的后嗣吧?”
外貌粗鲁的〖赤红魔爪〗战士叹了口气,摇头道:“妳知道,近十年来不管哪个部落的出生率,都显著降低了很多。我们的族群正在走向衰弱。而那群该死的吸血鬼们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像蟑螂那样大量繁殖出后代。这场战争,对我们越来越不利了。”
“吸血鬼们不会大量繁殖。〖吮拥〗仪式并非随便就能举行。否则只能制造出一群没有任何力量的贱民而已。”迪安娜眼帘下垂,道:“别胡思乱想了。这场战争从我们无数代之前的祖先而开始,整整胶着了上千年。即使结束,也不会在我们这代。还是少想些没根据的事,多顾及现在吧。”
玛努斯摇摇头,道:“好吧,那么就说现在。迪安娜,我总觉得有点不妥。或许白天将那个隆奇赶走是错误的。虽然不是狼人,毕竟他也属于〖阴影议会〗,有他在的话,我们也能多一分力量。”
迪安娜蹙眉低声问道:“你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吗?”
“还没有。但是进入山林以来,格里芬之灵就一直显得很不安。”玛努斯以更低声音回答道:“我总觉得一路走过来都太顺利了。能够那么干净利落地杀掉整座庄园的人,吸血鬼们应该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才对吧?”
迪安娜沉吟着,终于摇头道:“多余事别再想。我们这里也都是精选出来的战士,吸血鬼即使发现了我们,也未必敢出手挑衅。玛努斯,去后面看看。要是都休息完了,就出发赶路吧。我在前,你断后,一切小心。”
“明白了。”玛努斯慎重地点头,纵身跃向队伍后方。迪安娜轻轻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按紧了挂在外衣下面的VZ61〖蝎〗式冲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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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努斯以与他那粗壮体型极不相称的敏捷轻灵,跳过几棵大树,逼近了防御圈最外围。五名狼人战士被安排负责这方面的警戒,骤眼看来。一切如常。
格里芬之灵突然传来了警告。玛努斯双瞳收缩,立刻抽出惯用的柯尔特M1911,并且迅速拉开保险开关。〖赤红魔爪〗战士低声喝叫道:“康迪克,起来。”
毫无反应。叫康迪克的狼人战士身体斜斜歪倒,月光之下,但见他满面漆黑,赫然已经气绝。玛努斯霎然一惊,举目环顾。只见周围其余四名狼人战士同样悄无声息,显然全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全体注意,有……”玛努斯片刻不敢耽搁地放声狂吼示警。话尤未毕,陡然身边空气不可思议地陷入沉寂状态,就仿佛有某种无形怪兽,将他的呼喊全都吞了下去一样。电光石火间,大团漆黑怪影从天飞扑而下,如同“死亡”的冰冷具现化般,将玛努斯当头笼罩!

潜藏于每位狼人战士灵魂深处,那种野兽对于危险的敏锐反应,硬生生将玛努斯从死亡边缘扯了回来。及时就地滚开的〖赤红魔爪〗双目如血,拔枪连扣扳机。七颗点四五口径的子弹几乎同时呼啸飞射,不管对方是何方神圣,只要仍是血肉之躯,就绝对不可能抵挡得住七枪连发所带来的杀伤力。
足以洞金穿石的七枪,仿佛泥牛入海,全无动静。黑影只顺势倒退几步,随即生龙活虎般借力弹跳,第二度扑上。凌厉猛恶的攻势让玛努斯来不及震惊愕异了。刹那间,战士全心全意地透过格里芬之灵,向大地之母发出最虔诚的祈祷,并且籍此而吸取盖娅所赐予的力量。怒火顷刻充溢心胸,他利用这份愤怒,引导着力量流遍全身,将软弱的人类形态舍弃!
暴长红发如烈焰飘舞,浑身肌肉急剧膨胀,手上指甲蜕变成锐利刀锋,血盘巨口内暴突出森森獠牙。半人半狼的魁梧怪兽本能作仰天长嗥,虽是寂静无声,凛然气势已足以教人为之: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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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努斯那半声嘶吼入耳,围聚在迪安娜身边的十几名狼人战士们,立刻条件反射般弹起,同时从怀内抽出枪械武器,回头向队伍后方望去。诡异死寂笼罩下的茂密林木,隐约可见有两条快若疾风的影子,正陷于胶缠死斗,片刻间难分胜负。〖黑暗狂怒〗的女战士深吸口气,举手准备发出增援攻击的指令。然而话未出口,头顶上突然强光大盛!照探灯将密林内照耀得恍如白昼,隆隆引擎转动声带起劲风呼啸,将无数草木压倒在地如欲断折。迪安娜抬头仰望,霎时间面色大变。映在那对漆黑瞳孔内的,赫然竟是架〖黑鹰〗战斗直升机!
红光一闪,悬挂机身下的空对地导弹势若破押猛兽,携带浓浓白烟射出。迪安娜声嘶力竭喊道:“散开,卧倒!”就地俯伏蜷缩身体双手抱头。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在耳边炸响,气浪如山洪海啸,向四面八方呼啸扩散,所到之处参天巨木也纷纷断折,倒塌声连绵不绝。满山野兽栖鸟受惊乱蹿乱叫,恍如末日。
近在咫尺的爆炸让迪安娜头晕目眩,她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起,一个踉跄又差点摔倒。匆忙间张望,似乎没有哪名族人被爆炸波及而受伤。庆幸之情在心内乍闪而逝,她手脚并用地爬出几步,高声命令道:“入树林,入树林。别留在空地当靶子!”反手用力扯下背囊,从里面抽出柯尔特M4卡宾枪,瞄准半空的直升机连续开枪。
〖黑鹰〗猛然拉起,蹿升到卡宾枪射程以外的高度避开攻击。装备于直升机上的机关炮,随即毫无节制地向地面众人倾泄出大量冰冷而廉价的死亡。机炮火力密集凶猛,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抵御。纵然有茂密树木稍作遮挡,中弹的痛苦低吼依旧不绝于耳。愤怒的狼人咆哮如雷,不顾一切地蜕化成半人半狼形态,攀上树木,企图拉近和直升机之间距离将它打下来。
仿佛在嘲弄猎物们无用的垂死反扑,直升机没给敌人留下任何反扑机会,立刻毫不犹豫地调头高飞远走。连喘息半口气的余裕也没有,脚下大地再度开始颤抖。轰鸣震动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近。骤然,以钢铁武装全身的巨大怪兽,携带无可匹敌的气势隆隆奔驰而至。这一次,不仅迪安娜,甚至连其他已经被怒火充塞胸臆而蜕变成半人半狼形态的战士,也都同时感到了绝望。
该死!那群发霉的吸血鬼,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这辆制式M60A1坦克?又是怎么把它开上山的?
没有时间留给他们去仔细思考其中原因了。坦克上配备的M240机枪枪口焰火伸缩不定,暴风骤雨似的子弹,没头没脑地兜头泼过来,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屠杀,一面倒的大屠杀!血肉横飞,残躯乱舞,狼人战士连反抗余地都没有,已经在不甘不忿的哀号中纷纷倒下。
狼人是天生傲骨的战士,哪怕死也要死得悲壮。狼人战士们被同伴的死亡刺激得双眼通红,发狂似地长嗥着奋不顾身扑上,企图攀上坦克揭开车顶盖。只要进入坦克内部,这场战斗或许还有胜利机会。
没有胜利机会。从一开始就已经都注定了,狼人们什么机会都不会有。来自黑暗中的冷枪隐藏在M240机枪所发出声响下,毫不留情地收割着一条接一条生命。空尖弹头的强大威力,直接让黑暗中爆出一团团嫣红血雾。倒下的狼人们,脖子以上什么都没剩下来,
就只能等死了吗?迪安娜捏紧拳头,刹那间只感到浑身无力。她从来不缺乏勇气和战斗的意志,假如还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绝对不会吝惜生命。可是眼前这毒辣至极的陷阱,彻底断绝了狼人们的希望。他们就像一头闯进蜘蛛罗网的昆虫,无论再怎么挣扎,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鸡蛋碰石头,无论鸡蛋再勇敢,下场也只能是粉身碎骨。
但是即使粉身碎骨,也决不能死得像个懦夫。或许迪安娜还可以趁同胞们没死完之前的空隙,自己单独逃走。可是骄傲的狼从来不会放弃同伴,更死也不肯将后背亮在敌人眼前。〖黑暗狂怒〗的优秀女战士索性扔开已经毫无用处的枪械,反手撕下外衣,喉间发出低沉嘶吼,准备进行兽化,以迎接自己毕生中的最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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