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红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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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一下午间,家中之人皆在各自整理杂物,只李饮偷闲躲静到那来仪客栈楼上飞檐处,却只觉这几日所历之事恍若梦境。而目极之处,但见数日朗空已将城中扬撒在屋瓦院墙的春雪化去不少,只那斜阳余温仍旧洋洋洒洒从远处姑臧南山倾泻在这鄯州城池,拗强地抗拒着霜夜的来临。
李饮还自沉吟间,却听月妹甜美之声道:“哥哥真会找地方,也不叫上妹妹便一个人在这里赏那夕阳美景。”
李饮回过头时,但见月妹娇颜之上早已多了一层金色余晖,而那额上发丝也跟着这余晖舞蹈起来。李饮见月妹如此欢快,却哪象自己无端重似千钧的心绪,只笑道:“妹妹心中欢快,与那什么景致倒在其次了,竟连这关城的惨淡夕阳也成了极佳美景。”
月妹却径直到那飞檐旁芊手凭栏,深吸一口,道:“哥哥何必受这景致纠缠搅扰,如若月妹也学哥哥这般只去感叹那夕阳残月,那妹妹以前许多日子可就只有每天愁肠九转,还不得愁都愁死了。”
李饮见月妹如此可爱,却又不知何意,只笑道:“这却是为何?”
月妹只道:“我自小到大一直呆在那北庭都护的碎叶河边,极目之处不是牛羊马匹,就是戈壁荒滩,若是如哥哥这般见个夕阳都跟自个儿过不去,那妹妹不得惆怅九转加十转,惆怅百转了。”
李饮不知这月妹是如何将九转加十转就成了百转,只是那碎叶河听来却是极为耳熟,又想不起在何处听过。只是与月妹一番言语,心情竟是少了许多沉郁,舒畅了许多。二人闲聊片刻后,一同回那堂中与家人一同吃饭不提。
次日一早,李饮尚自在梦那学校上课之事,却听月妹已在门外敲门道:“李饮哥哥可是醒了没有?八姐让我来与你说,要早去那传香堂,也好快些了却制香之事才好上路。”
李饮只答应着起床,嘴里却嘟哝道:“这姐姐们怎一天就知道使唤妹妹,改明儿给月妹说让她别太听话了,不然老被哥哥姐姐们欺负。不过这月妹也起的太早了,当要歇息个一时三刻,让我把那美梦做完也好。”
李饮自顾着嘟哝,对面床上帐中林白也是醒了,只躺那床上笑道:“也让李饮兄见识见识妹妹的厉害,免得一天知知道取笑于我。”
李饮只骂道:“你可别偷乐,要再躲账中幸灾乐祸,我也去使唤月妹一回,让她也来请你一同前去传香堂,也好于我打个下手。”
那林白忙道:“不用不用,舞刀弄剑我不如九姐,岐黄之术我尚未学到八姐的皮毛,更不用说这制香之术。还是辛苦李饮哥和八姐去就是,可别让我去添乱才好。”
李饮只笑道:“你只管在床上混赖就是,却又无端想出这许多道理,我才懒得管你。”李饮说话间,径自出了卧室,下得楼来。却见虽是天色微明,而义父、五哥、八姐和月妹已在门口等候。
李饮忙上前道:“李饮贪睡,这才下来,见过义父、五哥、八姐、月妹。”
那林客只微笑道:“原本此时尚早,只是今日须得早些启程,辛苦饮儿和熏儿了。”
李饮和林熏辞了林客、五哥和月妹,便即往那传香堂而去。李饮但觉八姐这两日和善了不少,那话便也少了许多。却又不知是何故,只觉八姐性情倒多了几分林欢的影子。
二人到了传香堂时,天色已亮了开。而那秦三叔早已在门口等候,但见二人,忙招呼道:“在下遵公子吩咐,早已备好火炉、清水等物,小姐也已在后堂等候,两位请!”
“辛苦秦三叔!”那林熏只微笑道。

“秦三叔请!”李饮亦是道。
三人进得后堂,那王涟儿甚为殷勤,忙让人看茶,又招呼二人落座,道:“我知今日饮弟和八姐要启程南归,是以昨日又着人去了那胡铁匠铺子给他加了银两,才连夜打造好了这器具,之后还辛苦秦三叔又用米汤沸煮了一个时辰。”
“辛苦王姐姐了!”李饮但见桌上铁器与自己所画竟是一摸一样,对那胡铁匠手艺赞叹不已,随即又对那王涟儿道:“蒸馏用料须得修制干净,眼下义父那边只待八姐和我二人回去便要启程,是以还请王姐姐找些本就洁净的香料,那便省去了修制一节了。”
王涟儿却是笑道:“李公子何必着急,虽说今日要启程南归,但这制香水之法与这传香堂干系甚大,而这传香堂香水一支也少不得有你一股,我看李饮弟还是静下心来慢慢炼制为好,不知八妹以为如何?”
那林熏却也是道:“王姐姐说的极有道理,倒也不急这一时三刻。”
李饮听八姐和王涟儿如是说,便也在林熏旁坐定,道:“二位姐姐既如此说,我这当弟弟的照办就是,姐姐可是想好用何种香料才好?”
那王涟儿略一沉思,只道:“这香料品种太过多杂,但就洁净的香料却也容易理出头绪,只须寻那性子淡雅多蕊带花的干制即可。”那王涟儿说着,只吩咐一家丁道:“烦你去仓中多取些红茴制花来。”
那家丁一去,林熏与二人道:“姐姐于这选材用料极为妥当,只因那红香花即非迷迭那般淡雅清蓝,也无茉莉等白色花蕊那般清冷。红茴花色虽褐红偏暖,却仍是暖中取清的的脾性,况且香气特异,先酸而后甘,确是上佳的材料。”
李饮知这二人皆于这馨香颇有心得,自然性情相投。不多时那家丁取了一罐那红茴花来递予李饮,而李饮但见那王涟儿和八姐两双美目满含期待看将过来,而自己手握这冰冷冷的简易铁壶,却是忍不住一阵发憷,只怪当初未好好研习这制香水的工艺,只是在书上得了些纸上谈兵的法子。
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打开那蒸馏壶,将那红茴花大把放入壶中后,又添了大半壶清水再密封好那蒸馏壶时,却见那王涟儿眼中露出几丝心疼之色,想必是担心这一番胡来,只可惜了将那珍贵香料。
李饮见王涟儿俏脸上的神色,却是笑道:“还请两位姐姐搭手才好完成这蒸馏之法。”
那林熏听这李饮言语,知他是有意学着前番让他搭手完成那水飞之法的口气,只瞪了李饮一言,故意取笑道:“饮弟手指修长极为灵巧,先前姐姐竟未在意,只是不知你这巧手做出来的法子究竟如何。我看还是少贫些嘴,多些心思做事才好。”
王涟儿也是笑道:“饮弟可是要涟儿如何搭手?”
李饮被二人一番调笑,脸上微红,便不敢再学这八姐语气,只道:“蒸馏壶乃分沸煮、回流、冷凝及积香四段。待那清水沸腾之时,这红茴犹如在涅盘之中化炼,再经回流逆行后,涅盘出世冷凝于外管内侧,乃可制得些许馨香之物。而要得香水,还须将馨香之物重新入壶沸煮两三次方能制得。”
王涟儿与林熏面面相觑,皆知如此制法,用料必然极多,只不知那香水究竟何以那般娇贵。而李饮暗自惭愧,这简易制香蒸馏器具确是极为粗陋,效率自然难以提升,只是眼下只好试制一番再做计议,是以继续道:“待那壶中沸煮之后,王姐姐只管用清水浇这回流内管,八姐也是用清水浇这冷凝外管,我则用这瓷瓶接那馨香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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