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负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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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杨矩自都督府回来之时,早有那家丁报知,老家旧友在堂中等候。这杨矩狐疑间,径直去了后堂,只见一风流儒雅的公子孑立院中。而近前时,却又见那公主李媛背影呆立一旁梅花之中,但却不知这二人究竟唱的哪出。只道:“在下适才听家丁说老家有旧友来见,只不知公子是?”
这杨矩说道此处,却听那李玉插口道:“你二位有事,小女子先行别过!”这李玉说话间,竟是头也不回自去了。这杨矩虽觉蹊跷,却也不好再问。而李饮心知这李玉不愿将此时容颜示人,但见那戚戚背影渐去,只不知此一别何时再能相见,心下黯然不已。
待那李玉走后,李饮但听这杨矩问起,便仔细打量了一番这鄯州都督,只见他年纪约有四十一二,却又眉头紧锁,脸上虽是饱经风霜,竟是掩不住眼中的坚毅之色。
李饮并未答那杨矩适才所问,却是道:“在下李饮,并非都督旧友,但有一要紧事非得告知都督才是。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杨都督偌大府中,却只有一小家丁和那李姑娘,但不知都督为何不将家小安顿府中,也好寻些热闹才好。”
那杨矩一愣,只招呼李饮于堂中落座,但却不知这李饮乃是何意,只道:“在下本在京中为官,家眷自然在京城府中。只因前番景云年时,因公干来此鄯州,谁曾想却被朝廷命了都督镇守此城,只好在此独处,自然也无需过多家丁。”
李饮但听这杨矩之言,当真是滴水不漏,于那李隆基去岁登基之事决口不日。李饮寻思,如此这般说来道去,免不了拐弯抹角,半天说不上正题。又想这杨都督乃是军中出身,当是先行激他一番,才好逐渐疏通。念及此处,却是直截了当道:“左右骁卫府皆是护卫皇上的中流砥柱,杨都督在京城之时为左骁卫大将军,定然深受先皇器重,奈何却甘心以自己身家性命作保,将那黄河九曲之地与了吐蕃?如今新皇宏图大志,对大唐江山寸土必争,恰又值此瑞雪之年,如若那吐蕃秋后依仗黄河九曲丰美水草扬鞭东指,皇上因此责罪下来,但不知杨都督何以自处?”
这杨矩但听此少年开门见山之语,脸上早已变色,顿时起身紧握腰中宝剑,只对这李饮怒目而视,却又难以下手。更见这李饮仍是气定神闲径直取了那盖茶慢慢压上一口,徐徐道:“杨都督当真是性情中人,倒也甚合在下的脾性。想来也常自空叹世道维艰,于这进退看似轻描淡写,却皆是暗潮汹涌。都督且先息怒,还请坐下说话如何?”
这杨矩竟被这李饮气度镇住,脸上逐渐缓和下来,慢慢落座后,却是长叹一口道:“小兄弟这气度和见识,当真是世所罕见。既如此,在下再行隐瞒也是无益,但不知小兄弟可知金城公主之事?”
这李饮只随口道:“金城公主乃雍王之女,而雍王李守礼之父又是则天皇后之子,此事天下谁人不知?只是都督奉皇上之命持节送金城公主远嫁吐蕃便罢了,何以示弱于敌而遭天下人耻笑,亦是辱没了都督一世英名。”
这杨矩听到此处,只长自叹息一声,道:“公子定非官场之人,自然不知在下的难处。前番先皇要将侄女远嫁吐蕃王子,在下不过是听命持节护送。而之后将黄河九曲与了公主汤沐,在下亦是受了先皇之令。这身为臣子的便只管唯圣上之命是从,又岂敢因个人名节便怨恨浩荡皇恩?”

李饮但见这杨矩说道此处,早已心存愤懑,却又难以宣泄,又想那李旦在位之时,朝中确是复杂,随即道:“都督前番身为朝廷左骁卫大将军,偏又逢那太平公主蠢蠢欲动,朝中各种势力交织危机四伏之时。先皇焦头烂额,却哪有心思去在意这西北边地,只好让都督来做这忍辱受屈之事,以保全大局,只是将军却要无端受苦了!”
这杨矩听李饮之言,心里暗自惊诧不已,想不到此人年纪不大,于宫中之事竟然了如指掌,而自己于此人来历丝毫不知,但不知他究竟何意,便试探道:“公子于那宫中之事如数指掌,但却不知你这知道的越多,越是易被引火烧身。而知道便罢了,偏偏四处招摇,那更是自取其祸之举!”
李饮知这杨矩之语甚有道理,而自己于这大唐之事偏偏又知道的太多,只是那把火要烧到自己头上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随即笑道:“多谢都督以诚相告,只是在下既然敢与都督说,那便是信得过都督的为人。若是果真因此事惹祸上身,那只怪李饮眼光拙劣,却也死不足惜。”
这杨矩见这李饮望向自己的眼神甚是平和,想是并无恶意,亦是笑道:“小兄弟如此胆识见地,确是人中之龙,他日必定名燥天下。既然公子如此直爽,那杨矩也是斗胆一问,且不知李公子今日来在下此处究竟何意?”
这李饮见杨矩既然如此问起,也不拐弯抹角,直道:“都督可知吐蕃贼相坌达延此人?”
“前日有细作报知,此人混入鄯州城中,却不知何意。在下不得已封城搜查,却哪有半点踪影,尚自苦了我大唐百姓,在下适才已命守城之人开城通关。”那杨矩只道。
李饮见这杨矩尚有一番仁人之心,稽首道:“在下代那北上南下的百姓谢过杨都督。只是这坌达延此人前日是否来过鄯州在下实在不知,但在下却知六个月后,此人必将十万贼兵出河西九曲杀进临洮,进攻兰渭,将军还是早做计议才好!”
这杨矩听闻李饮之言,却是背过身去,长叹一声,道:“先前细作只言,那吐蕃驱赶大批牛羊东牧,更兼许多吐蕃之人过境临洮、兰渭及鄯州,用牛羊与大唐之民交换马匹铁器,更有吐蕃细作潜入城中刺探军情。再加上公子一番印证,想我大唐为祸不远矣。”
李饮见这杨矩说道此处,又暗自叹息两声,便即问道:“都督何故叹息,任他吐蕃贼寇只管扬鞭东指,我大唐军民只需砺兵秣马以待,有何惧哉?”
那杨矩却是苦笑道:“李公子一腔热血,在下极为感佩,但公子却是不知我杨矩此时情形。”
李饮只道:“杨都督有何难处?”
那杨矩继续道:“我身为鄯州都督,既已为吐蕃作保,与了贼寇九曲之地,那在下这恶名便要继续给承当下来。若我杨矩不一力承当,难道把这恶名让先皇背负?”
李饮已是听出杨矩难处,暗自叹息一声,接口道:“如此一来,都督在这八方将领及西北州县之中,早已恶名远播。即使探知了吐蕃动向告知兰渭军民,也会招人耻笑,说你这卖国求荣之徒又不知受了吐蕃什么好处,要我大唐军民空耗国力。如若上奏朝廷,定然会有那奸险之徒在皇上之侧,说你这都督前番绥靖辱国,此番极力备战,定是居心叵测,心存不利于我朝之阴谋。如此一来,你这处境只会危如累卵,朝不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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