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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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刚刚入夏的中午,她趴在桌子上缓慢地动笔,看窗外花园里的香樟树交错成荫。听纸和笔发生安静的缓慢的摩擦声,沙沙作响。这便是夏天吗。
她坐在一百余人的大课堂的最末排,刘海遮住眼睛,碎末刺进瞳孔,闪闪着酸疼,揉揉眼睛继续写。一直到他走过来。
‘宁生,你的午饭。“他放下手中的饭盒对她笑。
“啊,你来了。”她抬起头来看他,“我在给苏和写信,就快好了。”
他的笑容突然抹上了三分忧伤,他在她身边坐定下来。他叫了她一声宁生,便安静下来。末尾微微的颤音被午后的阳光拉地格外冗长。
黄昏的时候,他拉着她在空旷的操场上行走,看到几个男生在达篮球的时候,她忍不住开口。
“敬平。你知道吗?苏和以前总是要看男生打篮球。即便那时候高中的的操场那么小。”
他抿抿嘴,看着落日下的宁生问:“宁生,为什么突然又想到她?”
她回头看他的那个动作仿佛像是一个慢镜头。良久,她低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因为,今天是立夏。”
他注视着她,仿佛注视着她的善良。她的侧脸在这残阳下似乎显得尤为光彩熠熠。
事隔一年,去年立夏的那个惨淡和悲痛却仍然历历在目,宁生是那么地念念不忘,记得那悲伤涌来的早晨和前一晚没有停歇的大雨。
三月刚刚过去。我们坐在同一个教师里度过着沉闷的日复一日。那一天的数学考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苏和突然从位置上猛然站起来,我看着身边这个面容苍白的女孩子,在老师的允许下带着她去了医务室。我以为她只是害怕数学考试,我以为她只是想靠着她的一点小聪明而逃过这一场无关紧要的数学测验。我以为。
然而,我以为的却都是错的。我在那时侯才明白,我不了解她,就算她每天都坐在我的旁边,和我谈论无关痛痒的话题。
在那场她未考完的数学考试之后,医生开来的缓考证明就络绎不绝。
我曾经在黄昏的教室里拥抱身边的苏和,我告诉她说不要害怕,一切都很好,所以你也要好。我松开她的时候看到她的眼泪落下来。窗外的残阳照进来,班驳陆离。她讲不出一句话,只是在良久之后叫了我的名字,对我说:“宁生,谢谢。”
以后的考试,她总是在图书馆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看杜拉斯。《情人》看了好几遍之后也不厌倦。我在考完之后去图书馆找她,我跟她说零碎地说一些考试的试题之类,她也只是在一边默默地听着。
风淡云清,四月里我和苏和看了很多个日落。我说你要加油,等状态好些的时候再补回这些日子里的功课吧。事实上,我真的不知道,心理巨大的压力对她来说什么时候才能好。每次,苏和只是看着天边的残阳不说话,当太阳落下去之后对我说:走了。
我说过我不了解她,以至于她休学的消息一直到她走的那天我才知道。由于心理过于压抑,苏和休学了。那天,她在早上理东西的时候我还漫不经心地问她:“苏你做什么?”苏和停下手中的事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宁生我要走了。可能有段日子不能来学校了。”说完,她对我勉强地笑笑。我一瞬间不知所措了。
“苏,别开这么牵强的玩笑啊。”
我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知道这次她真的要走了。她在离开之后抱抱我说:“车子在外面等我。你好好过。走了。”

她说:“走了。”
走了。走了。走了。
我觉得这话是那么地熟悉。看完日落,苏和也会说:“走了。”
我突然抓住她哭喊,可却突然感知到她哭地比我伤感。撒手的时候我看她的眼泪流了满脸都是。
我很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嗓子口却又夭折。最后也只是说了句:“你要早些回来啊。我会打电话给你。”我想这次我是回天乏术了。
那是夏日刚刚来临的五月。我一个人看落日的时候,看着夕阳的余辉和那些散不尽的群岚总是分外伤感。苏和休学的一个礼拜之后正逢立夏。高考迫在眉睫,日复一日的试卷让我在忙碌之中度过,忙碌地甚至让我差点要忘记了那个已经离开了这个教室,离开了这个学校的孩子。然而,立夏那一天却意味着真正劫难的开始。
我知道苏和真的走了。她听着许巍唱着曾经的我们,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地那么牵强,甚至是苏和父母来学校办退学手续的那一天我都不敢相信。在他们离开学校之前,苏和的母亲来教室找我,那时候也正好是一场数学考试。她母亲把东西交给我,说那是苏和留给我的东西。我一眼看穿她母亲的瞬间苍老。
回教室之后我再也没有做什么,望着窗外的香樟树开地茂盛,然而,那又怎样。看到卷子上交错的曲线和各式各样的方程式,我竟是那样地想念她。我看到身边空着的座位,我知道我等不到苏和回来了。
我等不到她了。
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在这漫长的路上。
我在落日之下拆开苏和留给我的信。她写到:宁生,抱歉。我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了。
最后她写下《情人》里的一句话:“我变老了,我突然发现我变老了。他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说,你累了。”苏和将把本她翻看了无数遍的《情人》留给了我。
我知道,即便是我顶着如今的这轮残阳哭瞎的双眼,苏和也已回不回来了。而这本杜拉斯和随之附来的信笺,也最终成为苏和留下给我的最后的,唯一的东西。
敬平握紧她的手说:“宁生,不如,把信寄了吧。”
她转过头来:“什么?寄掉?”
“恩。”他淡定地看着她,“不用地址,不用邮票,苏和也一定会收到的吧。”
他看着她的笑容在残阳落日的余光哭慢慢氲开来。
“敬平,你不问问我苏和是怎么样的女孩子吗?”
他让他的右手完全覆盖住她的左手,“呵,是啊。她一定是和你一样的,善良的女孩子。我猜想。”
宁生在一年后的立夏的傍晚,向信箱里投递了一缝没有地址,没有收信人,没有邮票的信。信封粘地完好无损,信封背面写着:
苏和,我很记挂你。
我望着宁生投进那一封信时的认真表情,之后转头过来对着我笑,灿若桃花。
苏和是个怎样的女孩子呢。我一直猜想着她的模样,但无论怎样,她一定是和宁生一样的善良,让人温暖。将爱拢为生命里最珍贵的财富,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丢弃。
宁生,你是否知道,这也是我如此喜欢你的原因。
——敬平
-END-
2006。3。3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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