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篇之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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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兰卡之丘,位於帕罗奇王国近郊,高度普通,是平日铁木真与艾儿西丝相约之处,基於某个理由,他们将之命名为「尔雅之峰」。
卡达尔独立孤峰之上,静听松涛,冷月袭人,等待着对方到来。
微风吹拂,一道黑色人影,无声立於场中,黑盔黑甲,在夜色中绽发着冰凉墨泽。
「星贤者,卡达尔。」铁木真的瞳孔,剧烈地扩大了。
「大魔神王,铁木真。」卡达尔的声音,听来有些含糊。
相互确认了对方的身分。黑魔铠配上无双霸气,放眼天下,岂有第二人。而铁木真则是从对方身上,与艾儿西丝极为相似的气息,得到肯定。
「虽然血统已淡,到底还是血亲啊!」
此刻他两人遥遥相对,相距百余丈,便要看清对方身影,也是不易,何况交谈。铁木真功力高绝,声音凝聚不散,传得越远,越是清亮。
卡达尔亦是不凡,他修为虽远逊於铁木真,但却藉着某种秘术,聚声成线,层叠送出,虽然稍失清晰,可真是具有千里传音之效。
「听闻卡达尔是魔导师出身,精擅奇门杂学,看来功力也是不俗,真是少见的人材。」铁木真心中赞许。
卡达尔的步伐、举止,没有半点练家子气息,与其显赫大名不符,然虽立於低处,却坦然不落下风,足见一身修为,以臻至反璞归真的化境,比之半年前,更上一层楼。
「好!这样的人,才够资格成为我的对手。」铁木真胸中顿时热血沸腾,低喝道:「卡达尔,你可知道,朕今日为何约见於你。」
「卡达尔不知,还请君上见告。」拱手一礼,虽然面对敌人统帅,卡达尔仍保持了相应的礼节。
「朕且问你,你可是爱着艾儿西丝。」
卡达尔一呆,显是料不到对方有此一问,怔了一会儿,喃喃道:「这是本人私事,与君上何干?」
「何干?」铁木真冷笑道:「天下人干天下事,这件事,偏生就与朕相干。」
「舍妹婚事,自有家人作主,无须君上横加过问。」相对的,卡达尔也摆出强硬的态度。
「卡达尔,你可知道,有一名女子,对你真心相爱,为了你,她甘愿付出一切,而你却以这等态度来回应她!」铁木真怒道:「卡达尔,这样的好女孩,你怎么配得上。」
不知是给说中心事,或是恼羞成怒,卡达尔亦是怒道:「这是我兄妹间的私事,艾儿西丝嫁予我义兄,本是良缘,君上而今一再相逼,究竟是何居心?」
「相逼!哈哈??」铁木真仰天长笑,声传四野。这样张狂作风实不合他的个性,此次本意仅是约见卡达尔,将事情问个清楚,哪知卡达尔始终采不合作的高姿态,想起艾儿西丝的痴心,又怎由得他不怒。
「你既说朕相逼,朕便相逼到底。」铁木真猛喝道:「朕最后问你一句,你若当真爱着艾儿西丝,允诺与她结成连理,朕便就此罢休,若不然……」
「你待怎地!」
「若不然,朕便带走艾儿西丝。」
「万万不能」卡达尔扬声道:「久闻魔族蛮性难除,君上身为一国之君,想不到行事亦是这等荒唐。」
铁木真怒极反笑,道:「好,你既认为魔族野蛮,那朕今日便以野蛮之法处理此事,你我对击三掌,胜者主宰一切,朕不愿以强凌弱,便先让你动手吧!」
卡达尔沈默下来。没想到,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看来,答应的事,是守不住了。片刻,他开口道:「人类、魔族之间,几经困难,方有今日之和平景象,若是你我二人决战,多年心血毁於一旦,望君上三思。」
他所言不错,以他两人今日在己方阵营的首脑地位,若是互相决斗,不管哪方遭到损伤,都有可能引发一场战争,破坏掉改革的成果。
「宁负天下,不负红颜。」铁木真抚胸长笑道:「卡达尔,若是你不愿应战,那也好,朕现在便直入帕罗奇王城,带走艾儿西丝。」
为了艾儿西丝,他什么也顾不得了,纵使再起干戈,让乐土化为血海,他也要让那个人得到幸福。
卡达尔口唇微动,似是低骂了声「傻瓜」,跟着,扬声道:「此地本属人间,何用相让,卡达尔本是地主,就由君上先行发招吧!」
「好家伙,这等小看於我。」发觉遭到轻视,铁木真怒极,随手弹出一缕指风,挟着尖啸,射向山下。
卡达尔不慌不忙,扬起黑袍,大袖飘飘,化消了这道指劲。
铁木真一凛,他这道指风,虽是随意发出,并未当真用上什么功力,但以他修为,亦是足以令普通的一流高手,经脉爆碎。可卡达尔仅是扬袖轻拂,便消去了这道指劲,用的全是巧劲,是在辨明敌招来路后,以柔劲卸去。换言之,这除了代表卡达尔本人功力深不可测,也证明卡达尔对魔族的武学,有相当的了解,这或许是长年交战,刻意留心所得,总之,若是自己太过大意,很可能反吃上大亏。
铁木真平心静气,沉声道:「敬你也是个英雄人物,吾等无须互让,对击一掌,若你能将朕逼退,朕立即归去,再也不过问此事。」
「好。」
铁木真运劲於掌,他不想真的击杀卡达尔,若是这人有了什么损伤,艾儿西丝必定痛不欲生,这非他所愿,但基於星贤者的盛名,却也不敢过於低估这人。
几番估量,决意取个巧,虽说是一掌,但劲力却分两重,先以三成功力应敌,若是不足,可在瞬间连加到八成功力,自己的天魔功已练至第十一重天,八成功力,已足够无敌於天下,卡达尔万万不是对手。
「呼──」乘着夜风,铁木真忽地飘身至峰下,对着卡达尔,一掌击出,声音不响,但所挟带的威力,却让周围的空气,发出「嘶嘶」的撕裂声。
卡达尔苦笑,亦是一掌平胸推出。
铁木真微微一愣,卡达尔的盛名,在於其之魔力,是以原本预料中卡达尔该应以某种魔力咒术应敌,却没想到对方也以武功应敌,莫非这人深藏不露,在武学上也有惊人业艺。
双掌相触,并未如预期中的爆出巨响,铁木真只觉得,对方的掌上空荡荡的,一无所有,是诱敌之计吗?不是,他清楚的听到了卡达尔手臂的骨碎声。这人盛名若斯,怎会这等不堪一击?这个疑问,伴随着某种不祥,在铁木真的心里,激起了**涟漪,他突然有种感觉,就好似许久前,他误伤艾儿西丝那时候的感觉。
蓦地,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掠过。「艾儿西丝!」铁木真发出了肝肠寸断的惨叫,急忙收劲。
但已迟了,霸道无匹的天魔劲,碾碎了手臂的骨头,撑爆了肌肉,本应横飞的血肉,在尚未离体的瞬间,就给吸蚀枯乾,天魔劲继而窜走於体内,摧毁了所有的经脉、内脏。
头罩脱落,黑袍下,玉人神情惨淡,口中溢血,却不是艾儿西丝是谁。她扮成兄长的样子赴约,兄妹俩的形貌本就相像,夜间辨识不清,加上铁木真心情激荡,竟是没能认出来。
艾儿西丝左手手掌,只剩一半。她武功本不强,凭着与铁木真相处日久,明白他的武功路数;彼此又常输送真气,体内稍能适应,这才能化消那道指风,但却给后续的潜劲,炸去了半只手掌。
随意挥出一指,尚是如此,何况是充满力道的一掌,当她倒下的时候,轻软似绵,全身上下的骨头,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铁木真将艾儿西丝搂在怀中,毫无保留地,将全身功力,疯狂输进艾儿西丝体内,哪怕力竭而死也没关系,只要能救回她一命。
「怎么办,怎么办,找三大神医,雷因斯。蒂伦的女王,还是用九天冰蟾?不行啊!」铁木真忧心如焚,想着世上的名医、灵药,一面想,眼泪却簌簌的滴落,心底的理性,正小声的告诉他,救不活了。
天魔功之所以令人闻名丧胆,其来有自,除了本身真气刚烈无匹,威猛绝伦外,一但侵入人体,立刻呈螺旋状爆裂,破坏内脏,而且,经历任魔王不断改良,天魔劲本身便有剧烈的吸蚀性,侵经蚀脉,最是凶狠不过,是同时兼具威力与杀伤力的绝学。
上次艾儿西丝受了重伤,不过是给爆炸力的余劲波及,虽然腑脏受损,还算可以医治,但这次却是天魔功正面打中,劲力入体爆坏,想要救治,不但要医术超凡,还得要能压制住天魔劲的破坏,两个条件加在一起,就是把当世所有的神医找来,也挽不回她的生命了。
「拥有太过强大的力量,早晚有一天,会伤害到自己,也会害到身边的许多人。」艾儿西丝当初所抱持的想法,他总算是体会了,当时还自信满满的以为,自己能好好控制这些力量,结果呢?
自己和故事中的那个国王,有什么两样?铁木真深切的诅咒自己,若不是自己的力量太强;若非他一心想倚仗这份力量去解决争端,又怎会发生这等事,错手伤了艾儿西丝。
眼睁睁的,看着最心爱的人受这等痛苦,却无能相救,自己算是什么大魔王。这是报应,当初艾儿西丝就教过他的,却没想到他还是犯下了同样的错。
二次的错,是不值得原谅的,这一次,他将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了。
「魔界的祖先,人类的神啊!我诚心的祈求你们,千万别带走这个女孩,她是这样的好,从来没有伤害过什么人,怎么能这么早就带走她。」
「如果要惩罚什么人的话,就把处罚降临在我身上好了,只要能让她活过来,我甘心放弃一切啊!」
嘶声竭力的请求,似乎获得了回应,怀中的艾儿西丝,发出了轻声的呻吟,转醒了过来。
「小……铁……」
「艾儿西丝!」听到微弱的叫唤,狂喜的铁木真,在触及艾儿西丝眼神的瞬间,给惊了心。身受致命重伤的人,怎会有这样清澈的眼神,又怎会这样的红润面色,他不愿承认地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他将要失去她了。
「强大的力量、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我知道,我知道……」他已经很清楚的明白这个道理了,可是,这个代价,实在太沈重了。
「找到勾玉……问话……」哇的一声,给狂溢的鲜血,塞住喉咙,继而喷了铁木真满头脸。
铁木真加强了真气的输送,尽量延得一时是一时,这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时光了。
受了这样的伤,一定很痛吧!艾儿西丝不知道,她的手脚,渐渐失去了知觉,麻木的感觉,好似潮水一般上涌,漫过了腰,就要淹过胸口了。眼前一片黑色,看不见铁木真的脸,而他的声音,听起来好远好远,这可不行,她还有好多的话没有说呢。
「你要等我……要耐心的等……喔……下一辈子……我……我要把……你的……心……还给你……」
要还的,不只是心吧!欠他的东西,怎么数得清呢?长久以来的关怀,付出的真情,她不过是一介平凡女子,哪里有资格,受的起他这些情份。刚才听到他为了自己的幸福,慷慨陈词的时候,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可是,还是不行啊!对那个人的思念,让自己只能作个自私的女人。欠他的东西,只好下辈子再还了,如果有来生的话,她要还他好多好多……身体渐渐冰凉了,要死的人,都是这样吗?
「小铁……好冷啊……」
「艾儿西丝……」
远远传来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一颗颗温热的水珠,滴落在脸颊上,是眼泪吗?怎么会,他从来不哭的啊!
低声的咽呜,顺着微风,很小声很小声地传进耳里,是的,他哭了,为自己而哭了,欠他的,又多一条了,失手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最痛心的,还是他吧!
铁木真泪流满面,自母亲亡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掉眼泪,深深的哀痛,袭上心头,他不敢想像,失去了艾儿西丝后的自己,会是怎么样。
微微地,艾儿西丝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抬起,却是没了力气,铁木真会意,将犹温的小手执起,贴在脸上。艾儿西丝勉力挤出个笑容,一如当初,试着伸手,想擦去铁木真的眼泪。
「傻瓜……男孩子哭……好难看的……」
「艾儿西丝……」铁木真哭泣着,奔流的泪水,把眼前染的一片迷蒙。输进去的真气,完全失去了反应,此刻,除了拼命叫唤她的名字,他什么也不能做了。
蓦地,贴脸的小手,无力的垂下,而怀中的她,已经再也没了声息。
「艾儿西丝!艾儿西丝!回答我啊!!!」铁木真涕泪纵横,哭的像个失去父母的小孩,拼命呼喊着亲人的名字。而能够回应他的人,已经没有生命的躯体,在他怀里静静的躺着,逐渐冰凉。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悲恸的嘶喊,恍若史前怪兽的悲鸣,山洪海啸般地,传遍了整个帕罗奇王国,他正在向整个世界倾诉,他最心爱的人死了,死了,死了──
「天杀的魔族!」一声怒喝,卡达尔打塌半堵墙,这已经是第二十七面了,自从听闻了妹妹的死讯,他悲痛欲狂,极度的愤怒之下,差点掀了帕罗奇王城。皇太极尚不知此事,否则,以他的刚烈个性,还不知会闹出怎样的惨事。宫廷的女官,不让他见艾儿西丝的遗容,他在怔了一会儿后,哀恸的点了点头。
艾儿西丝的死状极惨,当侍女在床上发现她的?体时,全身上下,像滩烂泥似的,没有半根完整的骨头,有多处的肌肉给撕裂,鲜血四溅,很是怕人,足见下手者毫无人性。
经过一再逼问后,侍女们供出了事情始末,在前天夜里,艾儿西丝接到一张战帖,是大魔神王铁木真约战卡达尔的挑战书,艾儿西丝经过考虑后,严令婢女们不得外泄,而自己则打扮成兄长的模样去赴约,才酿成惨祸。
站在妹妹的青?前,卡达尔深自忏悔,为何一再辜负芳心,艾儿西丝对他的重要,直至此时,才深身体会,早知如此,他当初决不会跑去修道,一定乖乖的与艾儿西丝进礼堂,管他人类、魔族谁当家,去悠游山水,作对快乐夫妻。
「艾儿西丝一定很遗憾,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向她求过婚……」卡达尔低颂圣歌,默默祝祷,基於自己的私心,他希望妹妹能早日轮回,这样,或许自己能再见她一面,弥补这份遗憾。
艾儿西丝的一颦一笑,隐约出现在眼前,有时俏皮,有时情深款款,越是想起,后悔就越深。
听说,艾儿西丝出门的时候,还天真的笑着,「不用担心,我会去和那家伙好好讲一讲,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怜的孩子,她哪知道魔族的凶残,一直以来,她深居宫中,根本就不晓得世间阴险,对方定是见赴约的人不对,大怒之下,杀了她泄忿,藉以示威。天杀的魔族,对一个这么好的女孩,居然也下的了手,他原本还以为,新的大魔神王与以往不同,是个值得期待的人物,想不到全是一丘之貉。
杀意不断拍激胸口,有生以来,他从未这么想致某人於死地,理智给压到最后的角落,卡达尔做了决定,为了除掉这个恶魔,他愿意与另一个恶魔联手。
艾儿西丝过世后,铁木真专心政事,或许是为了让死者安眠吧!他就像个工作狂似的,不眠不休,将全副时间,投入变法中,专心一志的态度,让身边的众臣,感到畏惧,人人都有点担心,陛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胤?则似乎忙於某事,久久不见人影,对於铁木真来说,这个兄长,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常常走访探望,却老是扑个空,颇觉奇异,在印象里,兄长似乎不曾为了朝廷以外的事而着迷过。

日复一日的埋首苦干,铁木真的心里,藏着某种愿望,听说,人类的转生周期,约莫一百余年,那么,大概只要再等一百年,他或许就可以见到艾儿西丝的转生体了,为了那一天,他要建造一个更好的世界,来欢迎她。
这个愿望,成了铁木真生活的原动力,不告诉任何人,这是他最深的一个秘密。
然而平淡的生活,在某一天,却有了改变。当初被选中的妾侍,怀胎成熟后,产下一女,铁木真有子嗣了。
突然升格当了爸爸,铁木真有点茫然若失,带着淡淡的喜悦,与某种说不出的哀愁,他在孩子出生后的第三天,命退了随从,独自步至育婴室,看看他的孩子。
「这就是婴儿啊!」乍见新生儿,铁木真有些惊讶。娇嫩的肌肤,恍若新雪,小小的手脚,在半空中挥舞,似乎想抓些什么东西,稀疏的毛发,香香的你味,纯洁的笑容,惹人怜爱。
「小家伙,让爹亲看看你。」带着某种感动,铁木真抱起了婴儿,初为人父的心情,彷佛感受到新生命的重担,抱着孩子的手,竟有些颤抖。仔细端详孩子的面孔,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唇,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将来定是一个美人胚子。
「呵,长的挺俊啊!一点都不像我。」铁木真开心的笑道,好像感染到父亲的喜悦,婴儿「咯咯」的笑起来,父女俩开心的笑着。
这孩子的面貌,很是秀美,是遗传谁呢?侧头想了想,铁木真忆不起那名姬妾的模样,所记得的,只有那双如梦似的眼睛。与孩子目光相对,记忆中的容颜,瞬时清晰起来,那盈盈笑语,彷佛昨天才发生的事。
「真是像啊!你的眼睛……」
或许是继承了母亲吧!这孩子的眼睛,水灿灿的,真与艾儿西丝有几分相似,虽然瞳色不同,但孩子眼中漾溢着灵气,却把整个眼睛点缀出生气,依稀,与那张面孔有些相似。
「艾儿西丝……」尽管时间过去,对她的思念,却是有增无减。触物伤情,铁木真的眼前,又因潮湿而模糊了起来,恍恍惚惚,惊鸿一瞥间,两张面孔竟重叠在一起。
「怎么会?」突如其来的念头,令铁木真呆住了,他浑身颤抖,重新看着孩子的面孔,那眉毛,那嘴角,那眼睛,那相似的神韵……在那面容的背后,他看到了另一张脸。
瞬间,他痛嚎出声。
是她,当真是她,遵守了临终前的承诺,她还恩来了,等不及一百年的轮回,她投生重入人间,来偿还欠下的深深情债。
「你啊!真是长不大,简直就像我女儿似的。」
可是,怎会是如此的还情法。昔日戏言,犹在耳边,却难料竟是一语成偈,当真造化弄人。
既然注定有缘无份,当初又何必相见;既然情牵来生,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度重遇,又为何偏偏让自己有份无缘,苍天再三戏弄,情何以堪啊!
人说,相思最苦,苦在两地分离,天人遥遥永相隔,个中真意,铁木真只能惨笑。分离不苦,天人永隔又如何,纵是黄泉碧落,终有相会之日。
真正的苦,是苦在朝夕相对,却遥望而不可及,这才是相思至苦。
难道,冥冥天意,当真是早有前定,自己的一片真心,到头来只是痴水东流,意中玉人到底是他家人妇!
残酷的老天啊!命运怎能如此荒唐呢?
自己也不得不认命了。或许早在被拒绝的当时,就该死心了,只因自己太痴,妄想得到一个重来的机会,哪知天意不可违,换来的,竟是这般残忍的机会。把婴儿抱起来,逗弄着短短的小手,铁木真柔声细语:「你回来啦!还是这么性急,上辈子得到教训了是吗?」
新月如勾,一片温馨风情中,隐藏着多少伤心往事。
次日,铁木真下旨,剥夺孩子的继承权,并於所有正式文献中,抹煞其存在,自此而后,再也没人知道孩子何去何从,铁木真之亲生女,成了历史上的一大谜团。
一周之后,铁木真约见三贤者,是为九州大战爆发以来,双方最高决策单位的首度接触,也是最后一次。
魔界历天鹏纵横五年魔界大魔神宫地牢
幽暗地底,闪烁着磷光的碧火,将周围染上一层诡异昏绿,胤?独自伫立,良久不语。
这是地牢,而在他对面,除了一片深沈的黑暗,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半根牢栏。
这里囚着的人,是用不着那种东西的。
「久违了。」对着黑暗,胤?冷然道。
此时的他,与面对铁木真时截然不同,脸上不见半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为之胆寒的肃杀之气,犹如一柄散着寒气的利刃,见者心怯。
许久之后,黑暗中有人回话,那是个沙哑却阴沈的嗓音,几乎就像是某种野兽的咆哮。声音中的危险气息比胤?更浓,倘若声音可化为实质,听者势必给乱刀分?。
「胤?,你还有什么脸来见我?」
「现在再说这句话,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胤?道:「我只问你,对於我这几次给你的提议,你愿不愿意?或者,你打算继续现在这样,永远在地牢里当个失败者。」
对方不答,只是传来微微的喘气声,似是根本不愿与胤?说话。胤?也不答话,转身离去,道:「我明天还会再来一次,而那也是最后……」话声未了,陡觉一道凌厉已极的劲力,悄没声息地逼近到背后,临危不及细想,胤?双掌合并向后击出,两力相撞,爆出巨响,震得四周微微摇动,土石簌簌而落。
黑暗中的喘息声更急,而胤?连退了两步,脸上闪过一层黑气,随即散去。
「十九根封魔针锁脉,深囚地底两百年,居然还能把功力推上第十层。」胤?道:「你不愧是千年一见的武学天才。」
「你却教人失望了。」黑暗中的声音道:「以你的天分,就算再不济事,这时也该晋级第九层,看来你这些年为了谋权,费尽了心力啊!」
胤?冷笑道:「要胜利有许多方法,如果武功就能决定一切,你今日又为何会身处此地?」
地牢又归寂静,很显然地,双方都没什么兴趣再继续对话,而从对方的回应中,胤?知道自己已经获得想要的结果了。
「你继续待在此地,到了那天,我会来替你解去封魔针,放你出牢。」
「我若出牢,会杀你。」
「弱肉强食,胜负孰知?」胤?一声长笑,踱步出了地牢。
「为了对付今日的敌人,连昨日的敌人你都要利用?」黑暗中的声音喟然而叹,「胤?,你这等用心,才当真是令所有魔族自叹不如啊!」
会谈的约定地,是在两方势力交界的一座山峰,该处风光明媚,铁木真甚是喜爱,故将会谈设於此地。
人间界是片辽阔的土地,要论起众多高手的排名,三贤者成名不过数百年,尚算不上最顶尖的人物,只是,在所谓的正道人士上头,这三人最具代表性而已。
如果能约见他们,双方就未来的发展,好好的作趟沟通,对於往后的天下大势,应该能再跨出一大步吧!若是能够把这些理想渐渐完成,也就对得起艾儿西丝了。
迎着清风,铁木真喟然一叹,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身上的这副铠甲,真是越来越重了。
「他们已经来了,正在上山。」一旁的胤?微怒道:「人类奸险多诈,果然不错,这么几十个人一起上山,到底是不是来和谈的?」
这次面谈,铁木真原意是约见三贤者,共约和平,但双方长期交战,想来对方必是大有戒心,因而邀约书上不限与会者人数,而魔族一方仅由铁木真出席,连胤?也未有参加。
「无妨,就由得他们吧,彼此当了那么久的敌人,他们信不过我,这也是应有之理。」铁木真微微一笑,道:「人多,一次把事情谈好,这样也不错。就算他们当真不怀好意,我一个人也能应付来的。」
他的无畏,并非无谋,天魔功第十一层的修为,烁古震今,强绝当代,倘若对方群起而攻,就算自己不能技压当场,单单只要全身而退,也不是什么难事。
比较起来,真正会担心的,应该是三贤者那一方吧!为了表示诚意,由他一个人出面,应该就够了。
「谢谢你了,四哥,这么多年来……」
「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胤?哂道:「这次会谈若能成功,对你的改革政治,帮助不少,往后应该就不用那么忙了。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就抽个空,好好去轻松一下,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回忆小时候的种种温馨画面,铁木真露出了微笑,这些日子以来,忙於政事,与四哥疏远不少,多亏了他,总是在一旁鼓励、打气,若是没有他,自己不可能从痛失挚爱的打击中走出的。
「来,预祝会谈的成功,咱们兄弟俩乾一杯。」胤?开朗的笑着。虽然世间对这兄长的谣传,总说他心狠手辣,不留余地,但是对自己,他却始终关怀倍至,这点,让铁木真觉得非常窝心,正如艾儿西丝一样,自己若有来生,也定要偿清这欠下的缘份。
胤?满满地斟了两杯酒,酒液作琥珀色,透澈澄亮,气味香醇,而且有股独特的辛辣味道,却不知是什么名字。
「呵呵,这酒是西南地方的蛮族所酿,前些日子进贡的名产,有个吓人名目,叫做穿肠酒。」
铁木真闻言一笑,道:「酒之为物,本就穿肠,何来吓人之有?」
胤?举杯饮乾,酒液在阳光下,透射出一片绚烂光彩,微笑道:「去贯彻你的选择,四哥会支持你的。」
「谢谢四哥。」铁木真仰首,将美酒一口饮尽。
胤?眼中,笑意更浓。「不过,若是你的选择错误,你会下地狱被火烤。」
话声方落,铁木真眉头一皱,「乓」的一声,竟将手中酒杯捏成粉碎。盔甲之后,铁木真冷汗直流,在他体内,彷佛有数十柄小刀,在肚肠内使劲乱剐,而喉咙间残存着的灼热感,若非护体真气及时运行,怕是早给烧出一个大洞了吧。
「兄长,为什么?」拖着沙哑的嗓音,铁木真沉声问道。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竟是由这人,来让他喝下这样一杯穿肠酒。
铁木真没有努力驱出剧毒,一如他曾对胤?说过,「你办事,我永远放心」,以胤?的才智,一但采用了下毒的老招数,就决不可能让人有逼毒的余裕。
事实上,从毒酒入口,尚未来得及流入腑脏,就全经由微血管渗透,奔流全身,速度之快,范围之广,护体真气根本拦截不住。胤?一声长笑,轻飘飘的一掌,迎面袭来,铁木真反手格档,双方掌力互碰,身体俱是一晃,铁木真骇然发觉,兄长的武功,远比他平日表现来的高强,天魔功的修为,只怕已是第八重的顶峰了。
一丝阴柔气劲,犹如利针,刺穿护体真气,牵动体内毒性,铁木真胸口剧痛,大滩鲜血,猛地自鼻中喷出,招数上破绽大露,给胤?一掌击在前胸。
胤?得势再追,手掌幻成一团黑光,急斩而下。铁木真无奈,收回抗毒的真气,爆灵魔指,全力反击。尖啸风声倏地大盛,犹如怒涛拍岸似的反击,逼得胤?不得不回掌招架。
两股天魔功相撞,所立之处给炸成了个大凹洞,胤?在空中翻转几下,消去余力,哪知一落地,两脚犹如踩上泥地般,**石地,半身酸麻,胸口气血翻涌不已,还是吃了暗亏。
胤?暗自骇然,他下毒在先,又以重手突然出击,竟占不了半点上风,倘若真是平手相搏,自己绝无半分胜望。
铁木真则更是难受,他适才以第九层的天魔功全力反击,无暇他顾,又给毒力深渗了一层,差点烧破肺壁。呛出鲜血,哑着声音,他还是要问一声,「为什么?」
「不为了什么,阿弟,你的作法,对魔族来说,迟早会造成重大危机,为了魔族全体,你的存在必须被消灭。」
「兄长,你难道不明白,唯一能让整个大陆……」
「毋用多言,阿弟,不管你的理想有多美好,对我来说,只有由魔族统治一切,才是所谓的理想政治。」
「原来如此。」铁木真闭上眼睛,缓缓道:「那我的确是该死了。」
胤?说的斩钉截铁,连半分抗辩的余地都没有。他的论点,正代表魔族激进派的世界观,他们对自己的力量,有着绝对的自信,高唱所谓的弱肉强食,认为不如自己的人,只有被奴役的份,坚决反对所谓的共荣革新。
铁木真的变法,大大损及了激进派的利益,令他们不满已久,近年来,激进派没什么活动,改革进行的非常顺利,原以为是因为缺乏有力的领导者,内斗后逐渐式微,却不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胤?暗中统合激进派要员,准备刺杀铁木真,重夺政权。
「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阿弟。但既然你违反了大魔神王的职责,我就必须将你除去。」胤?冷冷道:「这点,父亲大人也是一样。」
「你说什么?」听出了弦外之音,铁木真骇然道。
「永别了,阿弟。」不再多看一眼,胤?化作一道轻烟,在空气中冉冉消逝。
铁木真呆立原地,仍无法从刚刚的震撼中回复。他的父亲,前任大魔神王玄烨,是急病过世的。然而,在这背后,却有着颇不寻常的传言。
玄烨在天魔功上的修为,已练至第九重,虽犹不及铁木真,却已是历代大魔神王中的佼佼者,这样的功力,体力又正盛,怎可能急病身亡,一般的说法,是先王因爱妻过世,伤心而亡。
但是,在父亲去世前的一段日子,曾力图振作,想要对目前的人类、魔族关系,进行和平改革。既然生命已有了目标,又怎可能因颓丧而郁郁以终。
事实的真相,原来是这样,铁木真不由得仰天长叹,父亲大人也是因为想要改革,被兄长判定危碍魔族全体利益,才遭到刺杀的吧!现在,自己也走上了同样的老路了。
想起父亲的音容,铁木真胸中一痛,抗毒的内力稍弱,又是一口鲜血呛出。
黑芒落地,胤?出现在天魔堡,望着长空,他亦有叹气的冲动,世人皆知他极重权位,为排除异己,手段毒辣,却很少有人明白,权位非是他的最重;若非父亲意图改变现状,他是不会弑父夺位的。
对於铁木真,他也是真心的认为,「让这小子继位,也是个不错的构想」,否则以他当时的权势,区区一纸遗诏,焉能阻他登帝之位。
会让位於铁木真,有两个原因,一是给父亲临死前反击一掌,令他身受重伤,必须要休养几年,才能复原,为了不让虎视眈眈的权臣们,有可趁之机,就由铁木真继位,自己背后辅佐,满朝文武心有忌惮,不敢造次。
另外一个理由,就是铁木真是他挚爱女子的独生子。与玄烨相同,胤?在初见的刹那,也对那名人类女子,一见倾心,之后,一直到她去世,这份情思成了深埋心底的遗憾,为了想要弥补这份遗憾,胤?给了铁木真独有的关爱,甚至连铁木真重蹈父亲覆辙时,他还犹疑再三,先后两次,试图点醒弟弟。
第一次,是与反抗军联合,策划席库利斯事件;第二次,是将约见的传书改为挑战书,故意送给艾儿西丝,想要直接消灭祸因。只是,不管受到什么打击,铁木真仍秉持初衷,到了最后,胤?只有狠心走下最后一步。
步进天魔堡内殿,一个庞大的阵坛,已经布置妥当,三十六道透明的灰影,没发出半丝声息,在烛光中,忽明忽灭,煞是诡异,胤?停下脚步,冷冷的下了命令,「三刻钟后,发动阵型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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