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地有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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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在当前的风之大陆,有七个经商极度成功、富可敌国,势力甚至超越一国王侯的
大家族,合称七大宗门,也称七雄。七雄在独门的商业领域上,赚进惊人财富,发展家族势
力,同时也以各别的家族武学,驰誉一方,其一举一动,往往牵动所在国的重要国策。
其中,东方家以炼铁、铸造各式奇巧器械,雄踞自由都市,有歌云:“遍地珍异生豪光
,引得红日出东方”。据说,东方家的先祖拥有矮人血统,在锻造各类器具上得享盛名,更
以此而发迹,其后代子孙继承祖业,几代下来,竟让东方世家成了个锻造世家。
值此战国之世,打造兵器的生意,自然是发了大财,东方家的纯种血脉时隐时现,未必
每一代都有祖先的优异能力,但东方家都与矮人族维持着亲匿的往来,有六个矮人都市便是
在其羽翼下成立,是以长久以来,东方家在此业上始终执掌牛耳,当前的创师,甚至有近一
半是出自东方家的教习馆。
但东方家虽然势力雄强,却素来少关心天下大势,只是这次不知怎地,传出了消息,世
家中有一族女,将与外人连姻,也不知是在聘礼还是嫁妆里,据说有上古珍宝“隋侯珠”。
隋侯珠是上古明珠,乃无价之宝。既有隋侯珠,那其余陪衬的礼物,想必也是价值连城
。此一消息传出,不少心存不正之人,便眼巴巴地赶来,想要捞点便宜。
“照理说,隋侯珠是要运回总堡的,可是,要往东方家总堡,暹罗城是必经之地,所以
运宝队伍一定会经过这,或许有人打算在此就动手,省得进了东方家总堡出不来。”
“话是这样讲。但是暹罗城到底已经算东方家势力范围。”有雪压低了声音,道:“那
东方世家何等了得,想在他领地内行抢,犹如老虎头拍苍蝇,嘿嘿!十条命也不够死啊。”
听了有雪的简介,兰斯洛总算对事情有了概念。
他之所以会来到此地,是在上趟与苍月草会面时得到的情报。这个贵族私生女的父亲,
似乎是雷因斯的大官,情报灵通;得到风声的她,特别赶来提供消息给心上人。
“往东南边走走吧!听说暹罗城最近有桩大买卖,吸引了很多人,说不定有便宜可捡喔
!”
数月前的大地震,对自由都市创伤极深,不少大城市变得满目疮痍,更凭空添了为数众
多的难民,兰斯洛虽然是盗贼头,看着灾民惨状却也抢不下手。眼看收入成了累计红字,兰
斯洛便决定来暹罗碰碰运气,将部下们交托给副头目,自己孤身入城来探听消息。
(唔!果然有点价值,隋侯珠啊……)
兰斯洛心中评估,能吸引各路盗贼至此,这桩买卖肯定是有的瞧了,不过,东方世家位
列当代七强之一,实力岂容轻侮!这些人多半买卖作不成,反闹个灰头土脸。
只是,这道理如此浅显,难道人人都是为着碰壁而来?
如果各路盗贼能结成联盟,统合人力物力,或许能……
还是不行!人力太过分散,就算掠夺成功,单是分赃便摆不平;况且日后让东方家查出
联盟为首者,上门杀光,这等风险谁人肯冒?
那来这里的人,会有什么打算呢?
嗯,多半是心存侥幸,打算等别人出手,然后混水摸鱼,看看能不能捞到些什么好处。
呵!别人能这么做,自己为何不能,干脆大家混水摸鱼,来个大乱特乱好了。
经过些磨练,兰斯洛眼界开阔了不少,做事稍有谨慎,既然决心参与此事,就要好好估
量一下己身实力。近些时候,他不断锻练,目前的武功,只要别碰上高手,当可自保有余。
东方家是当世七雄,高手众多,要明刀明枪的硬干,那定是以卵击石,看来也只好等旁
人混乱时,趁火打劫。
说来也是遗憾,只怪自己学识不够,大好的秘笈不会运用。那日在杭州醒来后,趁着四
下无人,打开了布包。这个布包,当年在山上,死老头每日都会把玩数刻,虽然不知道里头
的东西是什么,但看那副皱眉深思的表情,想必是宝物。
结果,布包里是半本手卷,外表已经模糊不清,从内容上看来,似乎是什么武功秘笈,
只是,里面字字句句,看来虽有深意,自己识得其字,却是不明其意,又知道像这类的上乘
武学,只要一个练错,立刻走火入魔,经脉俱断而死,是以不敢乱来。
以死老头平日对这秘笈的重视,里面所记载的东西,必定是非同小可,只恨自己没有相
关知识,而这等秘密又不能向人开口求教,只好眼巴巴地将秘笈搁置,对着叹气。
(要是练成了秘笈上的功夫,今天哪用这么狼狈,那死老头,留着好功夫不教,尽讲些
莫名其妙的东西,还骗我说是绝世武功,简直是耽误本大爷的青春嘛!)
想起从小到大在山上的辛酸,兰斯洛立刻就是满腹不快。从小到大,死老头每次突发奇
想,就把他召到跟前,说:“喂!我刚刚想到了新的主意,这样锻练,应该可以练成绝世武
功,你去试试看吧!”然后就是一堆难以想像的折磨,把他整的死去活来,要不是命大,早
不知道多久以前就了帐了。
当时刻苦忍受,固然是为了不听话就一顿好打,但也存了“练成绝世武功,可以威风八
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念头,哪想到,下山后才知自己坐井观天;与普通的警备队交手
,那是绰绰有余,但对上高手仍差着一大截,更罔论称雄天下。
体内的恐怖内力,倒很是有几分绝世内功的规模,但驾驭不住,每次催发身体都像是要
被炸掉了,与其说是神功,倒不如说是一种缠身怪病。
想到这里,兰斯洛叹了口气,很有些兴味索然,如果说,这些“绝世武功”是骗人的,
那死老头也不过是一个发了颠的老骗子,那么,那本秘笈,也很可能只是几招不值钱的江湖
把式,便算真的练成,又能怎样?自己出人头地的理想,可实在渺茫了。
想着想着,兰斯洛随口问道:“对了,那你知不知道,运送财宝的队伍,什么时候会经
过此地?”
“这个啊……好像就是今天吧!”
“今天?!”兰斯洛失声叫道。运宝队伍今天就到,自己这探查情报的怎样也来不及回
去通知,这样岂非错失良机!
“现下是正午,如果没算错,队伍可能马上就要入城了,从这里看得到喔!”有雪道:

“我还在奇怪,您这样全大陆知名的人物,为什么突然跑到暹罗来?原来也是对这有意思啊
!不过,您以往的目标都是美女佳人,怎么这次对财宝动了心……啊!我明白了,您定是对
那新娘有兴趣!”
“你在胡扯些什么啊!”有雪的话,听得兰斯洛满头雾水,正想问个明白,后方突然鼓
噪起来。
“各位,各位,请静一静,请静一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跑堂的伙计忽然叫嚷起
来。
客人们止住谈话,往那边看去。伙计让开身子,一道人影自他身后缓步踱下楼梯,出现
在众人面前。
有雪眼发异彩,连手底的香蕉果都忘了,搓手道:“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只见一名年轻女子,手里抱着把月琴,莲步纤纤走下台阶,向客人们欠身行了个万福。
她脸上罩了层面纱,瞧不清面目,一身暹罗式天蓝衫子,丝缎般的长发轻轻梳拢在耳后。手
指较一般人为长,白皙而修长的水葱,晶莹一如嫩玉,给予人极深刻的印象。
(好个天仙似的人物。)
虽然看不见面目,但看她这等婀娜体态,相貌想必是不错的,真想不到在这地方会遇到
这样的人物,兰斯洛暗暗喝了声采,回思所见,除苍月草之外,实无见过这等佳人。
有雪道:“我说的就是这个了,我听人家说,这家馆子最近来了位大美人,嘿,果然没
有白来啊。”一面说着,脸上尽是急切、贪婪的神色。
“各位,各位。”伙计朝四方做了个揖,朗声道:“各位今日来光顾小店,是小店的福
气,可今儿个有件事,需要各位爷儿们帮忙,敝店有位五娘姑娘……”
伙计恭恭谨谨地说了些客套话,大体上的意思是说,这位五娘姑娘,是贵族之后,名门
世家,家乡遭遇战祸,要前往艾尔铁诺投靠远亲,行至暹罗,因为欠缺路费,流落此地,一
个单身女儿家没什么技艺,百般无奈之下,只好抛头露面出来卖艺,希望各位帮帮忙,帮她
凑足路费……
这类事在风之大陆很常见,旅人行至某地旅费用尽,便以街头走唱、表演杂耍之类的技
艺,赚取生活费,此亦是吟游诗人的开端,后来这风气慢慢传开,也就不只是吟游诗人,往
往一般人旅途遇险,也会行此一途,若是能找间声誉好的馆子长期驻唱,收入更是可观,这
五娘看来便是如此了。
这五娘的名头显然不小,她一出来,除了许多早已等待的食客,又有不少客人涌入,把
一楼大厅挤得满满,还有不少对街酒楼中的人引颈而望,预备聆听她弹曲。
伙计介绍完,退在一旁,五娘向客人们欠身行礼,自行找了张凳子,靠墙坐下,深呼吸
了一口,朱指拨弦,调声弄调,开始泠泠淙淙的弹起来,曲调轻柔,是现今大陆上的流行小
曲。
群众们自行谈笑开来,也有人聆神倾听,五娘的指技着实不错,拨弦转轴,豆蔻轻挥,
琴声曲尽其情,引人入胜,而她指头本长,拨弦时姿态更是美观优雅,教人着迷。只是连弹
了几曲,却未有轻唱只言片语,看来是只弹琴不献唱了。
美人默默,虽然让人好生遗憾,但她既是世家贵女,书礼持身,出来献技已属难为,想
来也是不可能当众卖唱献舞了。但见玉人峨眉微锁,香鬓带愁,偶尔举臂扬弦之时,水嫩的
肌肤,欺霜赛雪,端地是绝代芳华。
群众初时还有出声,要求弹些较风行的歌谣,慢慢地,受琴声感染,都止住说话,听她
弹琴,便是那不解风雅的莽夫,也觉得五娘的琴实在好听,就算不好听,那美人,总是好看
的!
“呃……好听,好听,好……的琴啊!再来一杯!”
坐在兰斯洛斜对边的那个醉鬼,也悠悠苏醒,跟着琴韵摇头晃脑,连带那头上酒瓮也晃
呀晃地,甚是可笑。
几曲带着南洋风的柔和小调之后,五娘琴声忽地一变。
“铮!铮!铮!”
五娘连扬三声,似铁箭离弦,琴音冲霄般陡然拔高,直击心房,听得在场人俱是一惊。
五娘恍若不知,只是专心弹奏,指下铮铮,连擦带扣,速度以倍速增快了起来,五指变
幻、诸弦并奏间,战鼓旌旗,铁马金戈,兵甲肃然,尽是一派庄严肃穆的恢弘气派。
群众皆是一呆,想不到这样一个娇弱女子,会弹出这样阳刚的曲子,只听她指底飞快,
由“将军令”变做“点将行”,再变“破阵子”,一曲紧跟一曲。
“好啊!好琴,真是好琴。”
“人美琴也好啊!”
“好一个鸣琴美人啊!”
听众纷纷贺起采来。自武炼的槿花之乱后,大陆上并无大规模战争,但尚武风气盛行,
连带使得军歌、战歌流行,人们早已听个烂熟,倒哼如流,此时听她鸣琴若忘,把曲中意境
发挥的淋漓尽致,简直不输当代一流宫廷乐师,识货的人都忍不住大声鼓掌叫好。
琴音扬挫不定,前一下是万马奔腾、壮志饥餐的战阵豪情,后一下却是黄沙万里、冷月
斜照无定河的悲怆哀愁,短短四根琴弦,变幻出千万种不同风貌,渐渐地,琴声越行高亢,
竟是隐带杀伐之气。
琴韵连转,到后来,琴音忽刚忽柔,融合无间,月琴本身便有几分沧桑意味,而在五娘
手底,激越中更带着悠悠古意,显非一般军曲,而其中“十面埋伏,烽火黄沙”的韵味,却
只有掌握的更深。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刹那间,弹琴的哪里还是个娇弱红妆,简直是个披胄带甲的女巾
帼,她胸藏十万兵甲,意气风发,正要破阵于沙场之上。
兰斯洛也难得地聆听着乐音。他个性好动,绝无耐性品评音乐,但五娘的琴音,让他想
起了自己立志成就一番事业时的豪情万丈,现在只觉得胸中热血沸腾,很想跳起来大吼大叫
一番。
这时,乐曲的风格再变,曲调仍是一样,但却渐渐听似人声喧闹,隐隐还有管锣丝竹之
声,由小转大。
兰斯洛心中大奇,难道凭区区一把月琴,就能千变万化,还模拟出其他不同的声音吗?
但再听一会儿,喧闹、锣鼓之声渐响,反而压过了原本的琴声,众人也发现不对,纷纷
转头外望。
只见一只队伍的先端,转进了路头,预备经过这里,穿越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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