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失去灯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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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灯的灯塔。
这让灯塔失去了浪漫的意味。两个人也都受这几个字的影响,都不说话,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突然,王子开口了。他看着远处的海,像是在问大海:“你觉得我的名字可笑吗?”艾美丽愣了一下,傻傻一笑:“比我的名字好多了。额,不是,是一点都不可笑。王子,听起来就很帅的名字。”王子笑得心酸:“帅吗?如果你知道有这个名字的人从小是跟妈妈住在乡下,过得比那里最穷的人都苦,你还觉得帅吗?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可笑呢?”
“啊?”艾美丽很迷茫。
王子自嘲似的笑一下,说:“在我五岁之前,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五岁的时候,我已经很成熟了,像个小大人。我已经知道别人孩子有的东西,我没有的时候,也不能问妈妈说,否则她会哭,一哭就是一夜。包括别人有我却没有的爸爸。”
艾美丽无法想象,这难道是王子曾过过的生活?在艾美丽眼里,王子就是王子,养尊处优的王子,并且有着王子一样如玻璃般脆弱的心,所以会为此忧伤,为此孤单。那些他为之忧伤的事情,应该也是如同那颗心一样,显得干净脱离实际。而不是如现在艾美丽听到的,如此丑陋的现实。这差异,让艾美丽震惊,更让艾美丽觉得由衷的心疼。
“我是五岁才从乡下搬到这里来的。从五岁开始,我爸爸要我了,因为阿姨不会生育。我来了,但妈妈没有来,留在乡下。想妈妈,怕阿姨,但,就是那么过来的,那么多年。后来,阿姨生病去世,妈妈在家几次自杀,才被接来到康复中心。”
王子始终是对着海面说话,但,艾美丽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是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的话,王子是对她说。艾美丽却无法回应什么,这跟所有人知道的王子都不一样,但,艾美丽不知道如何来回应这份信任。艾美丽唯有也一样沉默地看着海面。
“我始终不记得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事情。那天晚上,我跟以前一样迷路了。其实那肯定是我玩过很多次的地方,但还是记不得回家的路了。我在路边哭泣,边哭边等着妈妈来接我。没有等到,只是天却黑了。我早就习惯在个失去回家路的地方看着天黑,但那天的天似乎黑得特别早,而且特别地黑。所以,我害怕了。怕从渐渐消失形状的远方跑出一个魔鬼来。直觉地,觉得那阴影里有魔鬼。小孩子的直觉。”
海水翻滚。艾美丽觉得,最近的时间里,大家给她讲的如此沉重的故事太多了。
“我吓得都不敢哭了。妈妈还没有来,所以我就往直觉中家的方向走去。但走了好久,都没有看到妈妈。我想,我可能要在外面过夜了。这想法让我特别害怕。我还是跑,就在我跑的那一刻,我听到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我开心得几乎叫起来,妈妈每次来接我的时候都是如此的脚步声。”
“‘妈妈’。我对着黑暗叫。可是没有人回答,那脚步声依然继续。我呆在原地,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当它到我跟前时,停下来了。我看到一个男人,个子高高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衣服,一脸的风尘,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就这么跑过来的。”

“他不是我妈妈,我很失望,但看着他的样子,我哭不出来了。我觉得他身上跟我有想象的地方,但不知道是哪里相像。也许,我们都是这么晚还跑在离家的黑暗地方吧。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不害怕了。我觉得他能救我回去。”
“所以,我抬头看着他。他在黑暗中的脸不能被仔细看见,但我能感受到他也在看我。他那么高,我那么小。他低着头,我仰着头。两个人对峙着。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从远处匆匆跑来的另外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是妈妈的。”
“我叫。果然,听到妈妈温柔又焦急的声音。我立刻忘记了眼前的黑衣人,快速往妈妈声音的方向奔去。可只跑了一步,就跑不动了。他从后面拉住了我,直接把我抓在手里。他的手很大很凉,我都感受到那手穿过衣服透露过来的凉意。我叫起来,妈妈也跑过来,想把我从他的手中夺过来。但没有效果,他一把就把妈妈推开好远。”
“我也奋力挣扎,也同样没有用。妈妈摔在不远处,他开始抓着我跑。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可以有那么大的力气。他就那么抓着我一直跑,似乎比来时还跑得快。我反而安静下来,看着妈妈的影子隐入黑暗中。我想,我再也见不了妈妈了啊。这似乎比我不可预知的危险更加让我难过。”
“这个想法让我开始更加奋力地挣扎,我没法离开妈妈。我用力蹬他的肚子,用手抓他抓住我的手,我大声叫嚷。这虽然仍然无法脱开他的手,但却让他厌烦起来。他用力摇晃我,想让我安静点,可我没有屈服。最后,他似乎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把我扔在地上。”
“然后,我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王子说完这句话,停止了讲述。海面开始阴沉,虽然离天黑还远,但海面阴沉下去。似乎是从海面上升腾起来的水汽,天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大块的云朵,那些云朵快速地聚积,而且迅速积成厚厚的乌云。那乌云越来越多,从白色灯塔的前面、后面、左面、右面迅速地聚积过来。这样的情景,如同是梦幻,令人恐惧的梦幻。艾美丽觉得有些寒意,那寒意,不是来自天气,而是来自内心。
“那,后来呢?”艾美丽问。
王子笑笑:“没有后来。后来我就不记得了。怎么从那人手里逃脱的,怎么回到妈妈身边的,我都一点都不记得了。那过程我记得如此清晰,却忘了后面的。所以我不能肯定那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后来没有问过你妈妈?”
王子说:“那之后很快我就被爸爸接走了,一走就是三年。再见妈妈时她已经不能很清楚地认出我了。所以,这成为迷了。”
王子叹气。
艾美丽跟着叹气。
而老天,似乎也是感同身受。在一声似乎是叹气的雷声后,那些乌云,立即化成大雨倾泻下来。雨快速拍打下来。海在摇晃,天在摇晃。失去了灯的灯塔也在摇晃。
但两个人都没有动。
“在这样的雨夜,飘逝在大海里什么感觉呢?”王子问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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