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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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携手走到了陛下居住的北苑,只见北苑依然是点着大灯,连屋子里也是通亮一片,那首悦耳的《霓裳羽衣曲》的旋律从北苑深处隐隐传出,却又带着那隐约的悲凉。
静之与柳潭对视了一眼,而后便往深处的宫楼走去。
才刚走到宫前,只见高力士站在门外,一脸焦急之态,便连忙上前问道:“怎么了?”
高力士对两人行了一礼,担忧地道:“陛下自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到屋子里弹那首曲子,连晚膳都没有用,这该如何是好呀……”
听他这么一说静之就急了,这高力士跟了陛下那么久难道进去劝劝也不会吗?!
“你怎么就不去劝劝陛下呀!”
“郡主呀,若是能劝小的早就劝服陛下了,只是陛下连见小的也不愿意见啊……这……这该如何是好……”
静之微敛起眉,正想说些什么,突闻屋内乐声一停,随后传来了唐玄宗的声音。
“让静之他们进来。”
静之略惊,转过头看向柳潭,只见他给了自己一个让她能够安心的眼神,心中黯自的定了,对他微微的笑了笑,携手进入屋子。
进了屋,只见唐玄宗一人坐在案前,案上放了一把琴,此时他正以一种极度怜惜的动作轻抚着案上的琴,似乎感觉不到有两人向他走近。
静之走近了一步,这才看见唐玄宗的手上握着一串晶莹圆润的珍珠,那串珍珠中的每一颗皆成珠状,且大小一致,近乎没有暇疵。
见状静之也不忍心去叫唤他,却也是无可奈何,毕竟那是国事,于是犹豫了片刻,这才轻声唤着。
“陛下……”
唐玄宗闭上了双眼,把手中的珍珠串与一个锦囊拥在怀中,笑着道:“朕知道你们在。”
他慢慢的睁开双眼,虽说已是年老之人,但他的眼睛却是晶亮无比,犹如那颗天边最璀灿的星子一般。
“陛下,我们这时候来……”
“先别说什么。”唐玄宗迅速的打断了静之的话,对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两人靠近,而后又道:“静之,当年朕是听了杨国忠所说,说你是太子最宠爱的女儿,若是朕给了你封号太子就更加肆无忌惮,于是朕才没有在你跟柳潭成婚的时候赐你封号,你……会不会怪朕?”
他在说最后那一句话的时候却是带着点小心翼翼,眼中似是带着无比的期待。
她摇了摇头,转过头看向柳潭。
唐玄宗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一手握住静之的手,另一手把柳潭拉了过来,把他们两人的手合到了一起,苍老的脸上带着笑意。
“不过现在看你们这么幸福,总算是让朕心里的愧疚少了几分……从前朕总是不去过问你们这些公主们世子们……”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静之,是朕错了……”
“不是的,陛下,您对静之很好……真的。”
今日的唐玄宗似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却也让她说不出来是什么地方不对。
“可幸的是你找到了最适合你的驸马,朕这个决定总算没有做错,当时柳潭向我提起的时候也幸好杨国忠没有在场,若是他在场我也不知这婚事是否能成……”他紧紧的握住了两人的手,把放在一旁的那串珍珠塞到了静之的手中。“来,这珠子就送给你们吧,权当是朕送迟了的贺礼……”
静之犹豫了许久,终是把那串珍珠链子收下了。
“来,朕替你戴上。”他颤抖着手接过那串链子,慢慢的圈上静之的颈项,这是他多年来的心愿,虽然已经无法真正的实现,却也只有用这个办法来偿还梅妃了。那年他让齐宛湘把这串链子送到梅妃处,却让梅妃给送了回来,还道“何以珍珠慰寂寥”……
那串美丽的珍珠戴在静之的身上,在烛火的照耀下焕出了一圈圈美丽的环,映得静之更加的明艳。
唐玄宗松开了两人的手,倏的站了起身,在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严肃地道:“朕如今封你为和政公主,即日生效。”
静之,不,和政公主怔怔的看着唐玄宗,震惊得连礼数都忘了,半响后才伏跪于地。
“和政谢谢陛下。”
“起来吧,从今往后你就有自己的封号了。”唐玄宗把她从地上拉了起身,又把一卷卷宗塞到她的手上。“往后大家就会称你为和政公主了。你知道朕为何封你为和政吗。”
和政摇了摇头。
“如今战事未定,硝烟四起,朕赐你和政二字主要就是想通过这个名字带来些好的信息,和政和政,平定政事呀……”
听唐玄宗这么一说和政才想起自己今日来的目的,于是连忙说道:“陛下,今日我与驸马前来是有一事想要禀报陛下的。”
“哦?何事?”唐玄宗看了看柳潭。
柳潭上前了一步,略低下头道:“陛下,蜀地将领郭千仞正密谋造反。”
唐玄宗大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柳潭,正视着他的双眼。
“你可有证据?”
“有。”柳潭从袖中拿出了那张烧剩的纸条递到了唐玄宗的手上。“启禀陛下,这半张纸条是从郭千仞桌子下找到的。”

看完了纸上所说,唐玄宗连手都在颤抖,他认得这确实是郭千仞的字,证据确凿不容得他怀疑这信的真假。
“不过陛下,字体是可以模仿的,请您看清楚些,这是郭千仞的字吗?”
和政不是不相信郭彷悦跟柳潭,她这么做只是想要让陛下对柳潭跟她有更大的信心,毕竟信是可以假造的。
“不。”唐玄宗以指腹抚上那纸。“这信虽然被烧焦,却隐约带着几分异样的味道。”
和政跟柳潭对视一眼,便走上前接过那纸,闻了闻那纸上的味道,果然在焦味以外闻到了很薄弱的花香。
“这是朕当年赐给他的墨,乃西域贡品。且郭千仞写字的方法给普通人不一样,他是左手执笔,写出来的字多少有些硬。”唐玄宗失望的看着那纸,倍感痛心。
“那么……陛下……”和政看着他失望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虽从未有过类似的感觉,却也替他心疼。“陛下,若是您不想说那么我就先回去好吗?郭千仞一事就交给下面吧,龙武大将军他们一定想到办法解决的。”
“不,既然事情是你们发现的,那么……”他看了柳潭一眼,道:“柳潭,朕封你为轻骑都尉、银青光禄大夫、太仆卿,手下八千精骑,从今日起着手办郭千仞一事。”
柳潭单膝下跪在地,半低下头。“臣遵旨。”
他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眼中的冰寒似乎也带上了几分侵略者的光芒。
走出了北苑,和政突然停住了脚步。柳潭也随之停下,回过头看向她。
她凝视着他,带着几分陌生,默默的走上前。“驸马,其实这都是你的计划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紧蹙起眉,眼中寒光不减。
她微微的闭上双眼,沉沉地道:“待平了郭千仞一事后把官给辞了吧……”
她真的不愿意他涉身官场,为官实在不是些好事,而且他是柳家人,在朝上地位不低,到时候定会有不少人上门巴结的。
“公主,这是我选择的。”
他深深的看着她,他如何不知为官之难?但是这都是他选择的,就如当年选择她一般。
“你叫我什么……”
和政蓦的往后大大的退了一步,眼中带上了打量之色。
柳潭抿唇不语,却大步跨到她的面前,长臂一伸便把她带回了自己的身边,那独占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深感不悦,自成婚后他许久没有如此尊称过自己了,今日这么叫唤让她感觉到两人竟是如此陌生,这样的感觉让她浑身不对劲。
于是微微使劲,想要挣脱他紧握的手,几番挣扎后便也不再勉强,沉声道:“我不叫公主。”
“我也不叫驸马。”
蓦的抬起头,看见的便是他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睛,那种自灵魂的执着让她大吃了一惊,心里倍感不安,于是再次挣扎了起来。
他用力的抓住了她的手,第一次不顾她是否会受伤,冷冷地道:“你怕我。”
“不。”
她直视他的眼睛。她从来都没有怕过他,因为她非常的清楚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只是今日的他跟平日里实在太不一样了,所以她才想要逃开。
看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手上的劲道慢慢的松开。透过不远处的灯光,只见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印子,在灯光的照耀下竟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像是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和政突然笑了笑,一手揪住了他的袖子。“没关系的,别放在心上……”
她挑起眸,双目含笑,声音极小的唤道:“二郎……”
柳潭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向她。“你方才唤我什么?”
冷酷的脸上似是带上了几分笑意,连忙抓住了她的肩膀。
和政脸儿一红,略低下头,抿唇不语。
他突然笑了,薄唇勾出了那道属于幸福的弧度。
虽然他知道如今在她的心里还是有李倓的存在,但是她愿意为他做出这样的改变他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他默默的执起她的手,凑至唇边,轻轻的吻上方才那因怒火而留下的痕迹,动作十分轻柔。
他的手是冰凉的,但他的唇却是温热的,如此两种不同的温度在她的手上一道传来,一种如同触电的错觉从她受伤之处猛烈的传到了她的心里,酥**麻的。
她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带着几分怪异的尴尬。
“你……我们回屋去吧。”微微低下头,鬓间一缕发丝蓦的滑落,垂至她的脸颊上。
此刻,韵色扰人。
他伸出修长的指轻轻的勾起她的下颔,在她尴尬的眼神中倾下身,轻吻上了她的眉间。
不知怎么的,这一刻他竟觉得自己无比的幸福。
执起她的手,五指滑过她的指缝,十指紧扣。
月色渐浓,那动作竟是如此的神圣,仿佛受到了上天的祝福,两人的身影在月华的照映下竟像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辉芒……
“回去吧。”
她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很古老的一句誓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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