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城风波恶 第七十八章 针锋相对谬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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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之后,谬昌期却未提及自己的来意,而是随着杨澜和冯铨一起在藏书楼巡视起来,重新整理过的藏书楼让他耳目一新。
“啧啧!”
谬昌期瞧着书架上刻着的铭牌,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道。
“状元公果真有大才,就算是在藏书楼这样的地方,也能做出一番事情来,书架经过这样修整,书籍如此编排,寻书便方便了许多,做出来之后,才发现这只是非常普通的改变,然而,没有见到之前,却谁也想不到可以这样做!”
说罢,他极有深意地瞧了杨澜一眼,向他拱拱手。
“呵呵!”
杨澜笑了笑,还了一礼。
“谬世兄谬赞了!凤梧愧不敢当!”
很快,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三人重新回到楼下,在小桌旁坐下,刚一坐下,冯铨突然站起身,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发出一声惊呼。
“两位世兄,冯某突然想起身有要事,不敢耽搁,就此告辞了!日后有时间,我请两位到江南春去吃淮扬菜,以此谢罪。”
说罢,他起身匆匆离去,杨澜将他送到了门口,站在门前瞧了瞧外面晴朗的天空,望着院中的树木枝桠在风中轻舞,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小桌前。
落座之后,两人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院外,传来了报时的杂役微带沙哑的嘶喊声。
申时已过,酉时将至。
酉时三刻,乃是翰林院诸公下班回家的时间,翰林院这样的单位,忙的人非常忙,有几个大学士基本上都会延迟半个时辰下班,闲的人却非常闲,这个时辰,已经有人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下班回家了。
虽然。上下班都有点卯的制度,不过,这些制度只能约束新进人员,老家伙们在翰林院内至少也待了三年以上,他们都成为了老油子,才不在乎这个呢!
听到了外面的报时声,谬昌期面色突然沉了下来,他紧盯着杨澜,那神情有点近乎于凶狠了。仿佛要看穿杨澜地内心一般。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显得极其的有力。
“凤梧贤弟。想不想干一番大事?”
面对谬昌期目光的压迫,杨澜不为所动。脸色如常,连汗毛也没有颤动丝毫,他神情自若地回望着谬昌期,微笑着说道。
“谬大人,敢问何谓大事?”
谬昌期猛地站起身来。他的个子本来就高,一站起来就显得比仍然坐着的杨澜高了许多。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微微前倾。
阳光透窗而入,落在他的背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笼罩在杨澜身上,将他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莫非状元郎想在着藏书楼过一辈子?”
谬昌期厉声喝道。
“莫非状元郎日后也想如谬某这般年龄依旧一事无成,只能为一闲职,潦倒度日!”
他的身子越发前倾了,若非双手撑着,或许会压在杨澜身上。
“状元郎地大志向哪儿去了!当初金殿之上侃侃而谈的雄风哪儿去了!当初写出那份惊世骇俗地策论时的那份勇气哪儿去了!只是一点小小地挫折和打击。状元郎便意气消沉了么?就甘愿在这飘散着陈腐气味的藏书楼中暮气消沉?若是如此。就算能像乌龟那样活个千年又有何用?”
“啪!”
说到这里,谬昌期激动地拍了拍桌子。昂然站立着身子。
那张原本有些蜡黄的脸这会儿却有了改变,两道赤红的颜色挂在他的双颊,他地鼻孔微张,急促地喷着粗气,双目中隐隐可见血丝,胸部也急促地上下起伏着,一副激动不已的模样。
杨澜低下头,目光在空无一物地桌面上扫过,随即,他抬起头,面带微笑地望着谬昌期,神情淡然。
杨澜轻声说道。
“谬世兄,还真是抱歉,世兄来了这么久,凤梧竟然忘了用茶水来招待世兄,说起来,我这里有一点上好的铁观音,世兄若是喜欢饮茶,待会便带点回去吧,凤梧以此为谢罪!”
瞧着杨澜一脸至诚地望着自己,谬昌期知晓刚才自己的那番慷慨陈词已经成为了过耳风了,他冷冷地注视着杨澜,稍顷,突然仰起头,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摇头,缓缓坐下身来。
“皇太孙能够看重凤梧贤弟,自然是凤梧贤弟地本事,也是凤梧贤弟的福分,愚兄想要贤弟做地事情,很简单,只是希望贤弟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哦!”
杨澜应了一声,手指囔囔地敲打着桌面,他沉思片刻,说道。
“杨某究竟需要做什么?”
谬昌期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听闻皇太孙最近非常关心萨尔浒一战的内情,凤梧贤弟何不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向皇太孙细细道来?”
“可是,杨某并不清楚萨尔浒一战的具体内情啊!”
“凤梧贤弟,怎么不知道?”
谬昌期坐直身子,淡淡地瞄了杨澜一眼,随后,面带笑容地说道。
“当初,方从哲大人力排众议让杨领兵,拒绝了大伙儿一致推选的熊廷弼大人,这便是萨尔浒大战之所以失败的一个重要开始!”
“哦!”
杨澜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的确,方从哲排斥熊廷弼,选择精通了杨领兵这是一个错误,对于辽事,熊廷弼比杨精通,然而,说是方从哲力排众议,反对大家都一致推举的熊廷弼挂帅,那就纯粹是胡说八道了,要知道,反对熊廷弼挂帅反对得最激烈的便是东林诸公。熊大胡子,性情刚烈,暴躁,常常口不择言,随意批评朝堂诸公,可以说,满朝皆是他的敌人,朋友一个欠奉。
大家也知道他能力非凡。精通辽事,然而,在去年准备出兵地时候,朝堂上地那些大人们基本就不认为本方会战败,在他们看来,这样一个功劳断不能落在熊大胡子头上,若是让他立下这样的大功,那个时候,尾巴岂不是要翘到了天上去。他们这些家伙若是有什么让熊大胡子看不顺眼,岂不是要被骂到狗血淋头!
所以。方从哲选择了和他关系不错地杨挂帅,不仅没有人反对。倒是方公英明这样的赞誉声四处可见。
那个时候,杨澜虽然还没有穿越到这具身体上面,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也才成为秀才,然而,这并不妨碍如今的杨澜了解到当初那段选帅地秘辛。

当然。他不会当面打谬昌期的脸,只是点了点头。由着谬昌期继续说了下去。
“杨虽然不如熊廷弼,却也算是知兵之人,所以,一开始杨大人就准备采取稳扎稳打,步步逼近的战略,集重兵向前缓慢逼近,然后,等天气转暖之后,再向建奴发起大决战,一举铲除建奴。擒获奴酋!”
说到这里。谬昌期重重地拍了拍桌面,提高了声音。“然而。权臣误国啊!”
谬昌期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他降低了声调,冷冷地说道。
“谁知方从哲这人,好似生怕我军胜利一般,让自己的门生兵部给事中赵兴邦向杨用八百里加急派发红旗,催促其快快进军,速战速决!并且,唯恐杨不听命行事,他还特地以个人的名义写了一封信给杨,让其快快出兵决战,如此,杨只好听命行事,在准备不充分,天气寒冷的情况下进军,这才有了萨尔浒之败啊!”
说罢,谬昌期长叹了一声。
“萨尔浒一役之所以战败罪过不在前方将士,而是在首辅大人身上啊!”
一派胡言!
杨澜心中暗暗说道。
诚然,方从哲的确写了一封信催促杨快速进军,然而,当时朝廷上的那些大人们都在指责杨延误战事,不敢向前,再加上国库空虚,后勤转运困难,迫于这些压力,方从哲才下令杨,希望他能够尽快和后金展开决战,那封信虽然是方从哲写的,但是,却是朝堂上所有大人们地共同决定啊!
“莫非凤梧贤弟不信?”
谬昌期冷冷地瞄了一眼沉思中的杨澜。
杨澜笑了笑,说道。
“在下怎会不信谬兄之言,只是,这事情牵扯到了首辅大人,若在下在皇太孙面前直斥首辅大人,恐怕不是为官之道啊!皇太孙能否相信在下地说辞是一说,若是认为在下狂妄,岂不是坏了谬大人的事!”
“凤梧啊!凤梧!”
谬昌期望着杨澜,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表情,他摇头说道。
“状元公啊!我的状元公,读圣贤书,所为何事?无非是维护圣人大道而已,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凤梧啊!你能当上状元,文章自然是做得极好了,然而,道义呢?难道你愿意缩在这藏书楼中一辈子,眼睁睁地看着朝堂上奸佞横行,将这好好的大明江山荼毒得四分五裂?”
说罢,谬昌期激动地站起身来。
“和天下的安危,大明的安危比起来,我等地官职,个人的安危何足挂齿,为了大道,为了大义,一腔热血撒汗青又何妨!凤梧贤弟,愿你能成为我等表率……”
就在这个时候,谬昌期不经意扫描到了杨澜脸上地表情,见他脸上不但不见丝毫的激动,反倒是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谬昌期只好停下了口若悬河的演讲,随即,不断地在心中暗骂自己。
妈的!
一不小心又激动了,眼前的这个家伙可不是凭自己的这番话便能打动的!
说实话,谬昌期虽然渴望着往上爬,但是,他也知道,凭自己的年龄和资历,再怎么往上爬也爬不了多高,要想入阁,更是天方夜谭。
但是,他不想这样庸庸碌碌地过一生,随后,就像路边死去的贩夫走卒一样,轻易就被人遗忘了!
他想轰轰烈烈地博上一番,希望能够青史留名,能让后人牢记!
谬昌期的这番心理活动,杨澜自然是不知晓地,他不知道谬昌期说地这些话,很多都是发自肺腑,他认为谬昌期是在表演,无非是想以情动人,让自己为他们那派人效力。
谬昌期也许非常善于用言词来忽悠人,不过,从后世而来的杨澜对这个有着太多地免疫力,对于他来说,什么崇高啊!什么伟大啊!不过是外表华丽的裹尸布罢了!
“若是为了公义,个人的安危,在下自然没有放在眼里,就算是被皇太孙训斥,说是妄自诋毁朝廷重臣,在下也作等闲,然而,没有真凭实据,就凭我在皇太孙面前说上那么几句,对于铲除佞臣,有用么?”
“怎么会没用?”
谬昌期原本提高的声音又降了下来,他低声说道。
“有用的,一定会有用的,有我手中的这封信,若你交给皇太孙看,一定会有用的!”
“信?”
杨澜瞄了谬昌期一眼,感兴趣的说道。
“什么信?”
谬昌期往四周望了一眼,然后神情紧张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将锦盒郑重地放在桌上,然后,小心地打开,露出一个卷轴来。
他盯着杨澜说道。
“这便是方从哲写给杨,催促他进兵的亲笔信,杨知道方从哲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他身上,所以,在这之前,他将这封信派心腹送到了京城某位大人的府上,等方从哲派人前去寻要时,他便说已经丢弃了,若是你能将这份信交给皇太孙,让他面呈陛下,方从哲这个大奸贼一定逃不脱陛下的惩处!”
杨澜用怜悯的目光瞧了谬昌期一眼。
他和他幕后的那些人未免太想当然了,就算这封信递到了万历帝面前,恐怕也不会伤方从哲分毫。方从哲之所以催促杨快速进军,无非是后勤不济,国库空虚,当时,他曾经要求万历帝用自己私库里的银两犒赏三军,万历帝不情愿,只出了区区十万银,所以,实际上萨尔浒一役的败北和万历帝也不无关系。
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会惩处帮他背了黑锅的方从哲?
但是,不帮谬昌期将这封信呈递给朱由校,那么就会彻底和东林党翻脸,东林党这批人,大部分成自己的事不足,坏别人之事却有余,和他们翻脸,至少在这个时候不行!
该怎么办呢?
瞧着桌上的那封信,杨澜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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