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筱幻扶着程宁来前厅的时候，严老爷和严夫人眼睛中微微显出惊讶。
严老爷刚要开口，田筱幻却抢先道：“我要和宁儿成亲。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就直接带他走。”
“宁儿？”严老爷看看眼前似是不谙世事又有些大胆无理的红衫少女，目光最后落在程宁身上，“你们以前认识？”
“没有。”程宁微微皱眉，看着田筱幻，眼中一丝惊讶一闪而没。
田筱幻抱住程宁纤细的腰肢，抚上他苍白的脸颊，眼中有属于少女情窦初开的深情流动，“我喜欢他，我不能看着他娶别的女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天天病弱下去，我要救他。”
严老爷惊讶道：“姑娘有办法医他的病？”
“我不能，但是我会带他去寻天下名医，总有人可以医他。”
严夫人道：“我们严家又不缺钱，名医早请过不少，全都束手无策。姑娘就有把握能救他？”
“如果治不好，那我至少可以陪着他。”田筱幻看向严氏夫妇，“总比你们这样将他一个人丢在屋里不理不睬强。”
“你……”严夫人一时无言以对。
田筱幻转向程宁即又展颜，“或许心情好了病自然会好些。你说是不是，宁儿？”
程宁只是默默看着她，似是没有听见。田筱幻回以脉脉深情的凝望。
“咳！”严老爷仍不住咳嗽了一声，然而对望的两个人都不为所动。
严老爷和严夫人对望了眼，严老爷道，“田姑娘，我同意你们的婚事。”
“真的？”田筱幻回过头，眼睛里流光溢彩。
“既然田姑娘父母都不在身边，就由我们夫妻做主了。既然是要冲喜，未免会办的仓促了些。还请姑娘多包涵。”
“没关系，能跟宁儿在一起就好。”田筱幻深情款款的望着程宁，笑意涟涟。
严夫人不知为何，总觉眼前少女的笑容十分碍眼，“那么，就今晚完婚好了。”
“好！”田筱幻毫不犹豫地答应。
“这样做好吗？让他们成亲？”
此时前厅只剩下严氏夫妇，严夫人望着空无一人的厅门，神色阴郁。
“能怎么办？他们分明是认识的。不过，一个小丫头，总不会坏了咱们的事！”
“哼！未必！都是你带那个祸害回家，他那张脸不惹出事端才怪！”
严老爷有些悔恨道：“只怪我当时心急……不然……算了，他应该不会坏我们的事的。”
秋夜清和，扬州城你街道却一片寂静。相比于街道上的静，严家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当田筱幻进到大厅时，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数十双眼睛齐齐望向吉服盛装的少女。
田筱幻大方端庄的往前走，心里却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多宾客？
“田姑娘！”严夫人笑意盎然地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向四座的宾客道，“各位街坊，这位田姑娘就是我们严家的儿媳。”
田筱幻身穿火红的吉服，没有盖喜帕，而是面前垂直琉璃珠，娇艳如花的容颜若隐若现，经过喜娘可以的打扮更加光彩照人。
田筱幻盈盈向客人施礼：“小女子田筱幻，多谢各位来参加我和宁儿的婚礼。”
安静了片刻的人们又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严家怎么会……怎么会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好漂亮的姑娘啊！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在……”
“好好的姑娘，造孽啊！”
“严家病的要死的小子凭什么娶这么漂亮的姑娘！”
“……”
……
田筱幻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大家声音虽然不大，她也大致听见一二，可见严家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真是很差。只是不知道，一会大家看见程宁还会不会这么说。
严老爷似乎没听见人们的议论，严夫人则看着田筱幻直皱眉，按理说新娘子是不可以开口说话的。
田筱幻垂直头不理会众人的态度，站在那里装大家闺秀。心理却在想：不知道宁儿穿上吉服是什么样子，脸色会不会不显得那么苍白呢？事实上，自从严家同意他们成亲，她就和程宁分开了。她一直被喜娘打扮换装，强忍着被陌生的喜娘们折腾的痛苦，好在她有在家里装淑女的经验，倒还能忍。只是，不知道程宁……
等了好久知道宾客们都有些不耐了，也没见程宁出现，一个丫鬟匆匆跑来，“老爷，夫人，少爷说他不舒服，不能来拜堂了。”
那丫鬟声音不大，可前边的宾客还是听到了，一时议论又起。
严老爷和严夫人对望了一眼，一同看向田筱幻。
田筱幻款款走进，落落大方地道：“既然宁儿来不了，筱幻自己也可以拜堂。”
田筱幻回头向诸宾客：“希望各位为我见证，今日田筱幻愿嫁宁儿为妻。”
大厅里人们纷纷不解，为什么眼前这个美艳动人的少女非要嫁给严家病的半死的儿子？严老爷却皱眉，严夫人神色更是难看。田筱幻根本不知道严家的二子叫什么，与其叫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还不如直接叫宁儿好了，反正也没人知道严家所谓病的快死的二子叫什么。
眼看着眼前的少女独自一人郑重而决绝地完成了婚礼的仪式，除了喊礼的人，没有人出声。直到田筱幻被送进洞房，人们才纷纷回过神来，纷纷猜测为什么她这么坚决地要嫁入严家。
田筱幻站在床头看着闭目躺着的程宁，就像早上一样，还是那个房间，只是一切都被换成了红色。
“别再装了，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程宁张眼，看她：“我这是为你好，难道你还真打算和我成亲？”
“当然真的，不然我来这干什么？”田筱幻款款坐在床边，看着程宁苍白的脸色不由皱眉，忽然想起方才那几个喜娘在自己脸上的涂抹，“宁儿，不如我给你涂些胭脂如何？”
程宁翻身起来，“你别胡闹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不知道该保重自己的名节？”
“你是怕我缠上你吧！还名节呢！你不知道严家请了都少客人，你以为你不来我就拜不了堂了？”
“那不一样。”
“哼，有什么不一样的。别以为我自己拜堂就没你的事。我嫁的人可是你！”
“不，你嫁的是严家，不是我。”
“我嫁的就是你，反正现在我已经是你妻子了。你不就是不想承认吗？明天跟我去游扬州城，让大家好好看看我田筱幻嫁的人是谁？”
“你疯啦！”
“哼！严家恐怕也不想你出去拜堂吧！那我就招摇给他们看。”
田筱幻站起来转了个身，“宁儿好好看看我，漂亮吗？人家可是第一次穿新娘子的装束啊！”
程宁上下打量她，“很好看！”
“真的？”田筱幻蓦然靠近，她咱们都觉得程宁的眼光这么看也不像是欣赏，而是瞪她，“这可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啊！不可以骗我啊！”
程宁向后退了些，“真的！”
田筱幻搂住程宁瘦削的肩膀，“宁儿乖！筱幻虽然没有你漂亮，但是也算是洛阳的小小花朵。所以，不可以后悔娶了我，知道吗？”
“你干什么？！”程宁推开贴过来的田筱幻。
田筱幻只是一笑，转身脱了新娘吉服，散开发髻。
“宁儿，今天可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啊！你推我我也不走。”田筱幻说完毫不客气的拉过被子钻进去，然后挥掌灭了蜡烛。
“你……”程宁慢慢躺下，“真不知道你是不怕还是不懂！”
在黑暗中田筱幻看不清程宁的神情，但清晰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什么不怕？又什么不懂？”等了半天不见程宁回答，田筱幻翻身搂住程宁的身子，整个人都贴了过来。程宁微微颤了下，便任她抱着。田筱幻笑道，“不要跟我讲‘男女授受不亲’那些，我现在可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我们一起睡觉有什么不正常的？”田筱幻眨眨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看到程宁的脸近在咫尺，只是他没有看她。
半天程宁的声音才传来，“睡觉吧！”
“嗯！”此时，两人都只穿着单衣，田筱幻清楚的感到程宁的体温比常人凉了不少，于是抱得更紧。“宁儿，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啊！”
“从来如此。”
“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反正是治不好了，你不用费心了。”
“那怎么行，我现在是你妻子了，怎么能不管你。”
“你也管不了。”程宁的声音有些飘渺，不死平常的漠然平淡，有些淡淡的哀伤。
田筱幻不由搂紧了他，“宁儿，你可千万不能死，我可不想做寡妇！
“我死了，你可以再嫁。”
“不行，我到哪再去找向你这么漂亮的人啊！”
“……”
“我睡不着，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睡，从来没跟别人一起睡过。”
“……”
“宁儿！”
任田筱幻这么叫程宁就是不再理她。
“原来严家那儿子长得那么漂亮……”
那人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是啊，我从没见过，有男子可以漂亮成那样。怪不得田姑娘非嫁他不可。”
“是啊，那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简直就是神仙眷侣啊！都那么漂亮……”
“想不到，严家那样……居然会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
……
“田筱幻真的成亲了。”华宾望着对面紧闭的窗子，很是不解的样子。
他们此刻就在严家对面的客栈，自从这两日田筱幻和程宁在扬州城里露了几次面。原先那些关于严家的传闻就变了样。人们对严家的不满，对严家病重的儿子娶到一个漂亮姑娘的不忿，通通化作惊艳的感叹。
“是啊！”孟星何还是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严家可是请遍了左邻右舍啊！”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嫁人了，就这样嫁了！”顾岩飞神色有些迷惑。
梦星何回头拍了拍顾岩飞的肩膀，“可是后悔没早些追人家。”
“你胡说什么。”顾岩飞有些气恼却更觉好笑。
“没有吗？”孟星何看看几人，“怎么筱幻嫁人你们都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文姝抬头，“孟兄觉得很开心？”
孟星何笑道：“我一直都很开心。”
“几位好兴致啊！”
红衣少女笑靥如花，牵着那绝美的少年的手姗姗走来。
楼上的客人无一不像这边望来，只见红衣少女笑容明艳动人，那与她同来的少年跟着他，苍白瘦弱却是种病态的凄美。
孟星何抬头看他们，似笑非笑，“筱幻，居然还记得咱们啊！”
“怎么会不记得？”田筱幻和程宁坐下，田筱幻看着孟星何，“孟兄是怪筱幻没请各位喝喜酒吗？没办法，实在是办的太仓促，我今天补上如何？”
田筱幻拿了酒杯，自己斟满，让后举杯道：“各位就当这是筱幻的喜酒吧！筱幻与各位虽然相识不久，但在这里各位可是筱幻唯一认识的人了。”
“恭喜筱幻。”孟星何先举杯，众人都一饮而尽。
孟星何转眼看向没有动的程宁，“这是你们两个喜事啊，你怎么能不喝？”
田筱幻倒了杯酒递到程宁手里，“宁儿，我们昨晚都没有喝过交杯酒呢！现在补过吧！”
程宁看看她，接过酒杯。两人手臂相绕，田筱幻饮尽，看着程宁，程宁犹豫了下，也喝了。
“咳咳……咳……”程宁苍白的脸被呛得染上红霞，似是想吐，又强忍住，嘴角微微溢出血丝。
田筱幻拍拍他的背，轻声道，“宁儿，你不会没喝过酒吧！”拿出手绢轻轻抹去他嘴角的殷红。
程宁半天才缓过气来，轻描淡写的看她，“我没事。”
“不能喝就不要喝了。”华宾忍不住开口，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只觉得田筱幻看似对程宁处处体贴关怀，可他却觉得田筱幻像是故意整程宁。
程宁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看着已经空了的酒杯，微微漾起笑意，“我是没喝过酒。”江南的美酒本来不烈，奈何他的身体竟承受不住这点酒精的刺激。
文姝看向他，只觉程宁原本的清冷之外更添了些浓浓的悲哀，即使他在笑，也掩盖不了那股哀伤，因为田筱幻吗？“你的身体……”
“一时还死不了。”程宁抬头，“其实你们不如盼着我早些死，不然，说不定哪天我会想要你们的命。”
华宾不解，“我们得罪过你吗？”
田筱幻笑道，“要不是你们他还好好的住在他的山野林间，怎么会病势加重任人摆布呢！”
孟星何道：“有时候杀人不需要什么理由。”
程宁回头向田筱幻，“我先回去了。”
眼看着少年瘦弱的身影渐渐消失，大家都没说话，田筱幻微微笑着。
“筱幻，你真喜欢他吗？”孟星何难得认真地问。
“你说呢？”
“筱幻喜欢他什么呢？除了长得漂亮点，实在没什么可取之处。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跟个女人似的。”
田筱幻失笑道，“我记得前几天还是孟兄鼓励我去追宁儿的，怎么今天就……”
“那时候不知道他是谁，哼！他要不是有病在身，不知道会害多少无辜的性命！”
田筱幻奇道：“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但我可以肯定他就是师傅的儿子。”看着大家疑惑的样子，解释道，“程宁是我师傅和水月仙子的儿子。筱幻你见过我师傅的，我师傅确实因为当年水月仙子的事有些神智不清。
“当年师傅和水月仙子本来两情相悦，可是师傅的爹娘不同意她娶邪派的女子进门，于是给他另娶了妻室。水月仙子知道后，曾来岛上闹了一场，最后水月仙子和师傅逃走了，师傅一走就是三年。回来时，师傅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他说要娶水月仙子进门。他的母亲动怒，原来他父亲已经气得离世，母亲非要杀水月仙子不可。最后岛上被下了数种剧毒，死伤无数，水月仙子负伤带着她的儿子离去。师傅的娘说师傅如果敢去找水月仙子她就不活了，师傅不敢离开，就画了好多水月仙子的画像，天天看着。后来，师傅就开始常常神智不清。为此师娘恨极了水月仙子，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师傅和师娘大打出手，后来师娘就带着她女儿走了。听说还是为了水月仙子，有人说水月仙子嫁人了，嫁给了隐居在云南聚落里的圣手神医。
“两年前师傅的母亲去世，师傅办了丧事立即开始寻找水月仙子的下落。后来才知道水月仙子已经过世，圣手神医也死了，他们的两个儿子下落不明。师傅见到程宁就认定他是他儿子，其实当时他和水月仙子分开时还没有程宁，但师傅就是相信程宁是他的孩子。
“但是程宁就是不认师傅，还屡屡向师傅下杀手，有一次程宁居然为此把一个村子的人都毒死了。当年水月仙子都没这么狠下杀手过。他根本就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筱幻，你跟他在一起要小心，谁知道他哪天动了杀念，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有擅于用毒的水月仙子做母亲，又有天下两位神医之一的人做养父，怪不得毒门都奈何不了他。原来宁儿还有哥哥！”田筱幻笑道，“我早见识过他用毒的手段了。”不由想起那天看看到的尸虫遍布，尸骨无存的情景。
“不过，我还是喜欢他。”
“你真是……”孟星何想了想，“你不就是喜欢他长得好看吗？我小师弟长得绝不比他差，而且我小师弟要单纯的多。就是，就是年纪小了点……”
田筱幻不由好笑道：“你这是在给我做媒吗？可惜筱幻刚刚成亲，这可怎么办呢？”
孟星何一下子跳起来，“我跟你说真的！”
“哦！”田筱幻忍住笑点点头，“那既然你师弟还小，就等他长大了再说。不过，孟兄啊！你怎么不考虑下你自己，我也很喜欢你啊！”
真是难得看到孟星何不知所措的样子，田筱幻笑笑，“我先走了，总之谢谢各位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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