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毕竟那是皇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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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少这样细致地去听一个人的声音,眼睛在前,她习惯了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去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自己深交,一件事儿的黑与白,以及一个物件是否美好,她觉得眼睛明亮如星定能看明白一切自己想要知道的。
声音,她鲜少关注,即便拉着苏辰去听说书先生们说故事,她也都是被有趣儿的故事吸引,而不是那声音。
夏睿文的声音,格外的轻,轻的令她觉得几乎没有存在感,又令她无法忽视。她到底想不想让唐芷来,不牵扯到私人的恩怨,她首先脑子中想出来的是想,更何况她来与不来似乎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就好比她不愿问卫琳那些话一样,她没有立场。她只不过是诸多后宫嫔妃们中的一个,有何特别之处?
那不平稳的呼吸声带着一点自嘲的笑意,在黑夜如同看透一切的那双眼睛,令苏染无处遁形。她能逃到哪里呢?她真的无处可逃了不是吗?
“或许,……”苏染顿了顿,弯腰捡起地上的那本书,站在原地朝着夏睿文床榻的地方看着,道“我以你的名义召了詹杉入京,他来了,一切都好了。”
“好。”夏睿文没有指责苏染这种不合规矩的做法,他淡定自若的回答着,声音也比方才洪亮了一些。
王总管在暖阁外止步,这次他并非来掌灯,而是道:“皇上,芸妃娘娘前来求见。”
苏染转身,她很轻很小心,可身子转过来,还没走,就听夏睿文道:“长乐,诸多事儿你应该清楚,若是詹杉来也解不了朕的毒呢?天下纷乱,夏国国内更是不安定,我知道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嫁给我,若是我让你失望了呢?”
好似睡醒之后褪去了懵懂的意识的人儿,夏睿文的声音恢复如初。苏染停下了脚步,右手的一只手指不小心插进了卷着的书卷中,书卷中微凉的感觉从她的指尖飞快地传遍她的全身各处,她想是不是自己高估了自己的体质,即使自己从小在寒冷的北方长大,依然抵御不了冬季,今年的雪姗姗来迟,她抬眸模糊地看不清楚外头,想今年的雪何时能够下完,这天下何时能够安定。
屋内的灯笼点亮,苏染解下了自己的披风,褪下了自己的外裳,她从紫檀木衣架上取下了夏睿文的貂狐披风,伸手拔下了头上的发簪,黑如瀑布一般的长发散开,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她隐约可以感觉到着貂狐披风上的温度还有那一种她形容不出来什么味道的香气,这样的香气来自夏睿文。
手中的烛台上红烛跳跃,橘色的光照耀了苏染的半边脸,她伸手撩起自己左侧的发到了耳后,做出慵懒的姿态往勤政殿的正厅走去,正厅内唐芷裹着白狐披风站在铜炉旁,她看到苏染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格外难以形容,只是瞪着眼睛,讥笑:“苏妃,你真厉害。”
一个女人一生能被多少人喜欢,又能喜欢多少人?长乐公主果真是不羁的,唐芷圆润的脸庞上狰狞的都是可怖的恨意,那恨意**裸地展露在苏染的面前,不做丝毫的隐藏,短短几月,她唐芷也变了,不再是私下里搞小动作的那个人儿了,她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去长庆宫,也可以随心所欲地离开,不用去担心得罪居安宫,而她时时刻刻惦念的皇上也会经常去看她。她完全摆脱了以往的那种胆怯,她恨自己的胆怯。
眼前的长乐公主是多么的嚣张,她怎么敢这样子就出来展露人前?
苏染嘴角轻扬道:“芸妃,皇上已经歇下了,要不要我安排王总管派人给你准备轿子,你可以明天再来。”
她嘴角的笑如同火芯中最明亮的那一朵,尖尖的下巴微微昂起来,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苏染转身便要回去,夏睿文的黑色的貂狐披风坠在地上拖起来一片一片落地的光亮,那黑色柔波里的温柔,终于,被旁人取代,她唐芷,终于触手不及。
“对了。”苏染没有转身,停下脚步,道“明日我与皇上约好了,你明日也不必来了。”
绕过屏风,她吹灭了手中的蜡烛,一股灰色的烟冲上来令苏染忍不住蹙了蹙眉,她褪掉了夏睿文的狐貂披风任由它堆在地上,她从怀中掏出簪子潦草地盘起了自己的头发,从夏睿文的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床被子,裹着自己微凉的身子坐在火盆旁等着唐芷离开。
不久之后有小宫女点灯进来并且给火盆内加了炭火,屋内重新亮了起来,苏染裹着被子坐在那里眼神涣散,她感觉到有目光打量自己浑身不自在,抬眸正好对上夏睿文的漆黑的眸子,耳边的几缕头发落下来,遮挡住了苏染的视线,也刚好遮挡住了她发烫的耳朵。
“她明日还会来的。”夏睿文说着掀开了被子,双脚已经踩在了地毯上,“你去床上睡吧,我去书房,还有奏折未批。”
苏染依旧没有转头看他,只是对他说:“明儿个让他们把桌案和奏折搬到这里来,今晚你哪都不能去,只能待在这里。”

轻缓的笑声让苏染紧张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侧了侧脸,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几步之外的夏睿文,重复了一遍道:“直到詹杉来,我都会一直留在这里。”
夏睿文眉梢都带着欣慰,他笑着问:“若是皇后来了呢?”
苏染说的一本正经:“父皇说,谁都信不得。”
“可你信了我。”夏睿文回答的很快,他咄咄逼人的目光让苏染败下阵来,她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被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你去后面的偏殿歇息吧,这样子要着凉的,詹杉到来之前,你还要替朕盯着外头。”夏睿文重新坐回了床榻之上,视线盯着旁边的火盆,“不管你为了什么来到我的身边,我还是要庆幸的,感谢你做出的那个决定。”
她不喜欢俩人独处的时候,她有时会觉得尴尬地连手都不知道搁在何处,有时又觉得这样子也没什么,她本来就是她的嫔妃,可就好像执着于绿萼梅那样执着着心内的信念,终有一天,她的愿望会实现的。
“那个人,真的是我弟弟?”苏染起身的瞬间,注视着夏睿文,烛光流动之间,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夏睿文迎着苏染的目光道:“长乐,我想我该给你一个交代,不是他。”
此时此刻,苏染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她在两种情绪的围追堵截中终于举起了双手,裹着被子往夏睿文说的后殿走去。她后来才发觉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夏睿文对自己说的话,可父亲明明告诉她谁都不值得信。
她应该是笨的,这点问题都想不明白,若是苏辰在,定然会嘲笑她一番。她多么想苏辰嘲笑她一番,即使她会觉得没面子,可在自己的最亲的弟弟面前没面子又算什么。
晨起皇后来了,芸妃也来了,还有苏染觉得眼熟却叫不出名字而且没有丝毫印象的梁才人。王总管在屋内伺候夏睿文用早膳,手边隔着药碗,隐约冒着热气也冒着苦味。皇后环视了勤政殿的正厅,在勤政殿的龙椅旁边的小一些的座椅上坐下,唐芷依旧穿着艳丽的织锦衣裳,满头珠翠地坐在皇后下首,梁才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一双眼睛哭的通红,肿胀地如同被人打了两拳。
“苏妃,梁才人犯了宫规,兹事体大,本宫要与皇上商讨过后再做定夺,你收拾一下去居安宫,太后宣你。”皇后沉着声音目光微冷地扫了一眼苏染身上的夏睿文的墨蓝色的外裳,那滚边的龙纹令她觉得格外的刺眼,比夏日日头正毒的时候抬头盯着那一团太阳更加让人消受不了。
唐芷脸上的恨意比昨日更甚,那恨意之下还带着一点点的得意,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的弧度格外像被风吹弯了的幼苗,或死,或生全看自己造化。
苏染站在那里,杏色的裙角与夏睿文的墨蓝色的衣裳交织成了这冬末初春最艳丽的那一朵花,她笑的肆意,抬眸直视着皇后的面容道:“不知皇后娘娘所说是何大事儿?”
唐芷怒道:“你算什么,哪里轮得到你来质问皇后娘娘?太后宣你你可没听到,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似乎地上的梁才人根本不知道这上头的几位人的恩怨,只是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匍匐着爬到皇后的脚边,哭诉道:“嫔妾真的不知道会如此,嫔妾真的不是故意的,皇后娘娘,您明察啊!”
“奴才也是命,他死了与你脱不了干系,我夏国乃是仁义治国,此事传出去定是有损皇室颜面的,你最好还是静听圣上发落便是,哭哭啼啼的有何用?早去做什么了?”皇后一脸无奈又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梁才人,细长的眼尾处偶尔几根细细的纹路在某个光影变幻之中若隐若现。
说完这些之后,皇后抬眸看着一动不动的苏染,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道:“苏妃,本宫有事儿要与皇上商议,你这是做什么?”
暖阁内夏睿文已经喝完了药,他手中握着苏染昨日未看完的那本书,靠着火盆旁的榻上半躺在那里,外头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清楚,王总管在一旁小心问:“皇上,苏妃娘娘恐怕挡不住的,毕竟那是皇后啊。”
夏睿文的视线没有从书本上移开,他看到苏染折起来的那浅浅的折痕,这一章正好是十几年前最盛行的那一段传说,故事中的女主角坐在高高的门前,裹着厚厚的衣裳等着自己的丈夫带自己最喜欢吃的糖葫芦回来,可等到头发花白了她的丈夫还是没有回来,夏睿文不知道这个故事苏染之前有没有看过,可是这故事的结尾他不想让苏染看到。
“准备笔墨纸砚。”夏睿文对王总管的话置之不理,从床榻上起身,一时觉得头晕,咬咬牙便忍住了,他展开纸,手握毛笔,洋洋洒洒地写了满满一张之后,才抬眸看了看厚重的帐帘那边苏染的身影,笑了笑“朕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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