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你的弟弟苏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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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的月圆之夜,风声呜咽似在哭泣,阿春超前走了一步,贺敏的身子就蜷缩的更加小了一点,阿春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瞧着贺敏不是大家小姐的性情,有些好奇而已,她在宫外跟随夏睿华的时候,也是常与一些显赫的人物打交道的,她们亦或刁蛮任性,亦或嚣张跋扈,亦或者文弱安静,倒真是显示了世界大不同的道理。
贺敏见无法再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到更小的范围内,只得捂着自己的脑袋大声叫了出来。
此时苏染已经走远,并听不到。
养性居,依旧是苏染记忆中的模样。她站在养性居的门前,看着不似以前光亮的门柱,瞧着积了灰尘的莲花底座,感叹岁月无情。一条石板路直通向养性居的内门,圆拱门有三两枝含苞的梅花,跨过拱门就是养性居。苏染和苏辰一度觉得父亲的拱门设计画蛇添足,曾经劝父亲把拱门拆了去,在院子内挖个池塘,夏日也算凉爽,寂寞的时候还能听一听蛙声蝉鸣,不过并没有被父亲采纳,父亲给出的理由还是:“有你们两个在,为父定是不会寂寞。”
那个时候苏染很想说:“若是有一日我嫁人了呢?”
可想到父亲的不舍,说出来定是又要惹得父亲伤心难过的,便也咽了回去。那几株梅树还是苏染和苏辰种下的,如今已经七年有余。
屋檐下铜铃声响,苏染恍若回到了以前。
束斌手握大刀站在红色柱子旁,见苏染走来,抱拳行礼,苏染冲他点了点头,跨脚走了进去。
夏睿文坐在她的父亲曾经坐着的地方,橘色的光线把他的身体包裹起来,在他的周围勾勒出柔和的弧线,他皱着眉头,苏染看不到他的眼睛。
听到脚步声,夏睿文抬眸,视线看向面前的苏染,表情很是沉重。苏染心想,定然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了,她心思沉了沉,对她来说还有比父亲弟弟战死更不好的消息了吗?果真,她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可惜,她经历过大风浪,怕是要辜负父亲一世长乐的期许了。
养性居外,清灵一路小跑地进来,就在拱门处被王总管拦了下来,清灵笑着问了皇帝是否已经忙完,更说自家主子已经煲好了汤等着皇帝前去,王总管只是摇头,瘪嘴。
清灵的笑容慢慢退散,探了探头瞧见了站在廊下的卫琳,一时也不知道是走好还是不走好,只是苦着脸对王总管道:“皇上说了晚上去陪我家娘娘的,我家娘娘裹着衣裳一直等着呢。”
王总管拂尘敲了敲清灵的脑袋道:“如今芸妃娘娘什么身子,你也不提点着点,出了事儿,你第一个挨责罚。”
如此,清灵吓得立马屈膝就要跪在地上,被王总管拖着手臂给她托了起来,嘱咐她回去,并告诉给了她怎么说,自然是不要提苏染在这里的事儿的。清灵无奈之下只得毫无收获地原路返回,路上碰到三三两两懒散的宫人们,真真叹了句:“真是小国,宫人这般没有规矩。”
越国虽然国破,可这么大的一个宫殿自然是不能没人洒扫的,以往在这里当差的宫人们可以自己选择留下还是离开,离开的自然是没有银两可拿的,而留下的依旧可以享受每个月领份例的优待,如此倒是许多人留下,一座空城,没有主子,她们日渐也就松懈了,这便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最真实的写照。
南建宁阁也算是这皇宫内数一数二的宫殿,当初皇后觉得桥廊太多,看着眼晕,便没有选择这座宫殿,唐芷却恰恰是看上了这里的九曲桥廊。远远地凭借着灯光和月光,唐芷见到清灵一人回来,脸上端着的笑容也就瞬间不见了。听得清灵来说夏睿文正忙着,她自然是不信的,执意要自己去看个究竟。清灵哪里愿意让唐芷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去,只得如实说来。
听得苏染二字的时候,倒是有宫人道:“长乐公主可是个厉害的角色。”
此人正是以前越国的老人,唐芷打量了她片刻,便询问了一些苏染以往的事儿,好在那人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为了唐芷的银子,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见得唐芷听得一些人不满苏染的时候兴致很高,也就添油加醋地顺着唐芷喜欢听的方向越走越远,说起如今还在冷苑中半死不活的傅昭仪,那人唏嘘道:“曾经也是得越国君喜欢的人,只是长乐公主瞧着傅昭仪得宠,心里替已经亡故的宜宣皇后不满,便设计陷害了傅昭仪,以至于傅昭仪被越国君厌弃打入了冷苑。”
唐芷听得津津有味,道:“你说的可属实?”

那人点头,拍着胸脯道:“自然属实。”
“如今那傅昭仪还活着吗?”唐芷勾了唇角,似乎有了什么主意,眼睛也开始放光。
“自然活着,她说了,一定要杀了长乐公主才死,不然死不瞑目。”
唐芷朝着一旁的清灵使了使了眼色,那人又得了一锭银子,自然欢喜,唐芷心中冷笑,道:“你想法子转告傅昭仪,本宫可以帮她。”
窗户被风吹的来来回回地晃动,吱吱呀呀了几下之后,咣当一下合上,那人一激灵,有些害怕,便问:“怎么……怎么转告?”
唐芷伸出脚踢了踢跪在榻边的那个人的下巴道:“这个,你自然比本宫清楚。”
世上,活着,就是利用别人或者被别人利用,这个道理,在后宫之中可谓是黄金生存法则,可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些人为自己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所找的合理的借口,不知从什么时候竟然传成了至理名言,那么多的人还趋之如骛,着实令人费解。
自然,活的肆意潇洒的人便是例外了,比如,苏染。
她望着夏睿文,不明白这个把自己叫来又一句话又不说的男人是要做什么,今日午后他望着自己说出那句“你的心并未向着朕。长乐,朕岂能信你?”时候的失落……苏染晃了晃脑袋,失落?她怎么从夏睿文的眼中看到失落?
“长乐,你过来。”夏睿文冰冷的语气缓缓地响起来。
苏染不假思索地超前走了两步,她与他站在一盏灯照亮的光圈里,望着他,他坐在那里,手边并没有一本又一本的书籍,也没有堆积如山的奏折,只有简单的笔墨纸砚,以及一枚白色梨花吊坠。
夏睿文伸手捏着那枚洁白如玉的梨花吊坠,那梨花吊坠在光芒下皎洁干净,苏染全身冰冷。
“这是刘元峰在谋杀现场找到的,长乐,你所说的通风报信,可是指的这件事?”夏睿文修长的手指骨节明显,隐约可以看到手背上青灰色的血管。他的眼睛暗烈地流动着烛火的光,却不是温暖的色彩。
他一度以为她只是想要闹一闹,让自己带她一起出宫。
他一度以为,她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他一度以为她不会再拔剑对着自己。
他万万没想到,她还是这么想要杀了自己,不是剑拔弩张,而是暗地谋划,想要一招致命。
夏睿文的另一只手搁在桌下,他觉得掌心跳动的有些疼,他有些控制不住。
“长乐,你说,这样的吊坠,你,你父亲,你弟弟各有一枚。”他的声音暗哑,沉闷如同从地下传来,“现在,我告诉你,那一枚是你父亲的,那么这一枚,可是你的弟弟苏辰。”
他一时激动,竟然忘记了说朕。
苏染眼睛通红地盯着夏睿文手指尖的那枚白玉吊坠,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双手,她听得夏睿文一字一句地诉说着他的疑问和愤恨,听得格外仔细,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她都记得清楚。
“他不会这么做。”苏染把自己的目光从白玉吊坠上移到了夏睿文的眼睛上,夏睿文的眼睛也已经通红,他英俊的面容上没有表情,却溢满了悲凉。苏染说的坚决,不容置疑,“他不会,小辰不会这么做。”
此刻,她突然想到了在越城的城门之前,拉开弓却没有对着自己射出来的,为何?
仙鹤烛台上的红烛已经燃尽,那被烧的发黑的灯芯慢慢地摊在了那里,火烛越来越小,光线越来越暗。王总管慢慢悠悠地进来要换上新的蜡烛,却听得夏睿文呵道:“出去。”
王总管浑身一打颤,灰头灰脑地往外走,走到廊下对着束斌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屋内瞬间黑暗。
“他不会的。”苏染一遍一遍地诉说着,似在说服夏睿文,更似在说服自己。
夏睿文捏着梨花吊坠的手指抽搐地疼了起来,他几欲要捏碎手中的东西,良久,才挤出一句话:“连你都想杀了我,更何况是你弟弟?”
那一瞬间,苏染所有的倔强破碎了一地,她强大的内心在那一刻瓦解,她在一片黑夜中看不清楚夏睿文此时的表情,听他的语气,却觉得压抑地无法喘息。她急急地超前走了一步,好似碰到了桌上的东西,东西掉落地上,发出沉沉地声响。
她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溅到了自己的脸庞上,还有清淡的墨香,她顾不得无抹掉那一片墨香,只是胡乱地在黑暗中挥着自己的手,终于握住她想要找的那只手的时候,才道:“我求你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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