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他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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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此时天空中有小雪飘起,纷纷扬扬地落下,隔断了他们。苏染叹了口气,转身便要走了。远处营帐的中央有篝火点燃,大皇子欢喜不已,拉着明双月出来看雪,舟车劳顿的皇后也被冬月搀扶着出来,外头瞬间热闹了起来。
唐芷一下车便呕吐不止,今晚更是没有吃下什么东西,一时又饿的心慌,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很是心烦。清灵进来对她说外头点了篝火,烤了肉,让她出去凑个热闹,还说皇上也在。
本来唐芷不愿起来,听得皇上也在,便拿了一件织金披风施施然地出来了。
苏染站在一旁,看着草原夜色,心中思绪起伏,在这片草原上她遇到了夏睿华,那个她看了一眼就喜欢上的男人,他曾经牵着她的马与她并肩行走,他曾经摸过她的头给她烤过肉,他曾经策马扬鞭地带着她在这里肆意奔腾,可此刻他还是没有看一眼自己。
她觉得难过。
阿春碰了碰苏染的胳膊,苏染才收起了脸上的失落的情绪,把目光聚集在了手里拿着木剑挥舞着的大皇子夏祁。夏睿文瞧着自己如今唯一的儿子,心中稍稍有些安慰,当年他也是手里拿着木剑开始练习,那个时候他孤独一人,身边没有母亲,没有兄弟姐妹,就在无数个孤独的夜后,他终于拿上了真的剑。如今瞧着儿子,仿若看到了曾经年少的自己,夏睿文夸赞:“祁儿,若是舞得好,明年生辰父皇便送你真的剑。”
小孩子激动不已,舞的更加的卖力。
唐芷心中冷哼,很是不服气。心口再是一次难受,她忙抬了抬披风挡住了干呕的自己。
大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舞着舞着转到了唐芷的跟前,她早已厌烦不已明双月和她的这个儿子,此刻见他们母子得意,伸手轻轻一挥,那织金的披风打在了大皇子的脸上,小家伙瞬间大哭了起来。
原是那织金的披风上的宝石打到了小孩子的眼睛,小家伙一个吃痛,便倒在了地上,连同手中的木剑也丢在了不远处的篝火里,瞬间燃烧了起来。明双月第一时间冲了过去抱着自己的儿子心疼不已。
唐芷本要得意,可看到夏睿文那张脸的时候,立马就垂下了脸,忙躬身道:“臣妾不是故意的。”
可她的话没人听。
倒是明双月怀里的大皇子,挣扎着要去篝火里找自己的木剑,明双月拽着不让儿子去,小家伙就嚎啕大哭,怎么也止不住了。皇后看在眼里,有些心急,忙问:“可还有别的木剑,就这一把吗?”
乳母门战战兢兢地跪下,道:”回禀皇后娘娘,出门急,就带了这一把。“
在场的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连夏睿文亲自劝都无济于事,小孩子心爱的玩具不见了,自然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听得自己儿子的声音渐渐嘶哑了起来,明双月急的也红了眼睛,即便承诺了回去之后给寻了好的,小家伙也不买账的。
诸人都无法的时候,忽而看到了一束光亮划破夜空。
周围的宫人们都自动退到了一旁,屏气凝神地看着那手握长剑的女子,脸上布满了崇拜。
苏染手握长剑,在月光下,在纷飞的雪夜中舞剑,她飘扬的裙角,飞散的黑发在空中划出圆满的弧度,她的身姿轻盈,手法轻快,那光亮的剑一片一片地划破黑色粘稠的夜,月色无声,飞雪无声,周围寂静一片,只有她舞剑的声音在黑夜中响彻。
她想起了她初次学剑的时候,因为刺破了自己的胳膊而导致自己新作的衣裳破烂,她赌气地扔了剑说再也不练了的场景。
她想起了她第一次学有所成,在梨花树下为父亲和弟弟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的时候,父亲竖起大拇指,弟弟满脸崇拜的场景。
她想起了弟弟长大,与她一同练剑,弟弟嫌她太笨,用剑柄敲她脑袋的场景。
她心中泛起一种酸涩,那酸涩涌上鼻尖,眼眶,她有些抑制不住地想哭,她想念父亲,想念弟弟,可再也见不到,她懊恼自己没有在父亲和弟弟还活着的时候对他们好一点,她恨自己没能够好好地同父亲和弟弟告别,她怨自己没有能够好好地守护好他们用血肉身躯保下来的国家。
无数道白色的光在黑夜中闪烁着,那是最冰冷的温度。
苏染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她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压抑许久的感情,来诉说自己的不快和不甘。
远处站在那里的夏睿文看得格外的仔细,他神色格外的认真,那是从未有过的表情。他看着她再次拔剑,不再是为了刺杀自己,他心头有些激动,有些欣慰,那些他永远也搞不懂的情绪,此刻好像顷刻明了。

他眼见的余光看到了站在自己右后侧的夏睿华,那一张脸上格外的淡定,与周围人人都目瞪口呆的表情格外不相符,连同他都觉得不可思议,而夏睿华却仿若看过很多遍似得,整个脸上都是波澜不惊。
夏睿文皱了皱眉,藏在袍子中的手渐渐地握成了一个拳头,然后又无力地松开,没有人看到他在雪花纷舞的夜晚,叹了口气,更没有会注意到他眼底里的悲伤和为难。
这一年的雪下的格外的早,越城靠北,冬天便来的更加的快。
苏染收剑站在那里,并没有看一眼夏睿华,她款款朝着已经看呆了的夏祁走过去,一旁的唐芷吓得连连后退。
夏祁拍了拍手掌,随后掌声此起彼伏。
刀剑转向,苏染把刀柄递在了夏祁的眼前,告诉他:“伸手摸摸。”
小家伙立马点了点头,可伸出来的手停在半空中,把头转向了自己的母亲,明双月点头之后它才伸出手指头,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剑柄,然后郑重其事地说:“我也要真的剑。”偏了偏头,看向夏睿文的方向有说“父皇,儿臣再也不耍木剑了,儿臣要真的剑。”
夏睿文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之后人群散去,宫人们领了烤好的肉也都各自回了自己的营帐中,篝火渐渐被落在地上的雪花覆盖住,没有了火光。苏染坐在营帐的床上,手中捧着的是那枚洁白如玉的簪子,她愣愣地看着,双手握紧了些。
她想到那天夜晚的集市上,刚下过雨,地面上还有积水,她穿了弟弟的衣裳,拿了一把油纸伞出了宫。在西市的街道上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同商家们说两句:“这鬼天气,不知什么时候能晴呢。”
亦或者:“这饼今儿个怎的比昨个小了点,你这做生意的忒不地道了点。”
又或者:“诶诶诶,我昨个儿相中的那个铜镜呢,已经付了定金给你,你怎可还卖给旁人,不讲信用。”
在街市的尽头是一家上好的茶楼,里头有越城最出名的说书人,苏染一手拿着油纸伞,一手拿着刚买来的饼,那饼还被她咬了一口。她在茶楼的门口看到了夏睿华,脸瞬间红了起来,仓储之间把那咬了一口的饼藏在了身后,可就是因为太慌张了,那饼竟然掉在了地上,不能吃了。
夏睿华站在一片红光里对他笑,带着她去买好吃的,馄饨摊前,苏染秉持着小姑娘的矜持不敢吃的太多,以至于半碗馄饨就那么浪费了。
“不吃了?”夏睿华指着还剩了一大半的馄饨,问她,声音格外的轻缓。
苏染点了点头,道:“吃饱了。”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夏睿华伸手把她面前的那半碗馄饨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吃得一干二净,苏染惊得呆在那里,脸颊瞬间烧红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雨后的大街上,青石小巷,街边小贩,空气中有淡淡的梨花香气。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一个卖首饰的摊位前,那小二哥见俩人衣着鲜丽,便立马迎道:“嘿,二位,来瞧瞧,这是儿我今儿才进的新货,胭脂水粉,耳手钏应有尽有。”
苏染拿起这个瞧瞧,拿起那个瞧瞧,最后目光被一枚白玉簪子吸引了去,夏睿华见她喜欢,伸手一指那放在最后面的盒子里的白玉簪子,道:“这个怎么卖?”
小二哥立马喜笑颜开地道:“您眼光真的好啊,这簪子是我刚从西域淘来的,您若是诚心想要,我收您十两银子。”
“什么,十两!”苏染啧啧嘴,从夏睿华手中拿过那枚簪子对着月光照了照,“我瞧着这玉质一般嘛,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不懂,坑我们啊!”
小二哥一脸惶恐,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夏睿华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哥,道:“我买了。”
之后,眼见夜色深深,夏睿华便问:“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苏染怀揣着那白玉簪子,愣了愣,忙道:“不劳你费心了,我自己回去。”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他是夏国的齐王,他也不知道她是越国的公主,那个时候夏国与魏国虽然形势紧张可并没有刀剑相向,在那岁月静好的时候,她单纯地喜欢着他,而他也曾用温柔的眼神望着她,苏染以为那就是她想要的地久天长。
可之后,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过他,直到越国也卷入了战争她无心顾忌他,可他突然出现了,身披战甲站在他们越国皇宫的大殿之上,苏染穿着金丝线织就的红色礼服,那礼服上有开的艳丽的山茶花,她的怀里揣着他送给她的白玉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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