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雨夜来访的御衣卫田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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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章雨夜来访的御衣卫田宽
到三更十分,我们商量好反击波斯人的计划,交由田烈暗中部署,此时墨黑夜空果然下起瓢泼大雨,夹着炸雷和闪电,倾盆落下,紫色的电光如长蛇般地在黑云中窜动,四处奔突,天地之间风声大作,长安全城草石皆飞。
三人在光风楼的议事厅,遥望窗外雨如白练,田烈说道:“不知道老九情况如何。”
我把田烈自兵器库取来的长刀擦拭干净,妥帖收好,打开大门,巨风夹着豪雨扑面而来,浇的我一头一身,“去看看就知道了。”
田烈跳起来,吃惊的说道:“你疯啦,这当口出门,遇到落地雷怎么办?”
我捞起门口的蓑衣和斗笠,“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张怀光也赶紧劝道:“就算你不怕,但是雷电会惊马,这点常识你应该有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打算骑马去。”
田烈越发吃惊,“锦绣山庄到徐登封医馆再快也要半个时辰,现下黑天黑地的,又下着大雨,你徒步得走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一道紫色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一个炸雷落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光风楼外漆黑夜空霎时宛如白昼,清晰可见中庭的影石楼旁边站着一人,披着黑色大披风,头上带着一张狰狞的鬼头面具,正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
我背后寒毛倒竖起,却不慌乱,“有人来了。”
田烈腾的站起身,机警的问道:“谁?”
我抽出腰间长刀,横在胸前,退后两步,严阵以待,“不知道。”
张怀光和田烈互视一眼,不约而同抄起桌上的兵器。
来人身形很高,步伐沉稳,每往前走一步,都有一种泰山压顶的威力,我在军中很多年,很清楚的知道,那是杀气,杀人如麻心如铁石的人所特有的杀气。
走到议事厅大门外的台阶下,那人顿住了脚,直直的看着我,内室微弱的灯火照射在他鬼头面具上,衬着他的黑披风,分外的阴森诡异。
“元庆。”
我定了定神,“我是。”
那人提起浸泡在雨水里边的披风下摆,上了台阶,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握紧刀柄,不闪不避,“你是谁?”
那人走到我跟前,注视我手中长刀,“放下你的刀。”
他等了片刻,不见我动作,遂伸出苍白如雪的左手,缓慢坚定来夺我手上的长刀,他的十指纤细修长,怎么看也不像有力气的样子,手背有一处十字疤痕,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利器所伤,指尖触碰到我手中刀柄的时候,突然变掌为刀,切向我手腕,那一记杀着又快又猛,我反应迅速,才想要躲闪,却发现他右手的两指预先夹住了我长刀的锋刃,让我回抽不得,手腕因此被他切了正着。
他主旨是要取我手上长刀,用的是刚力,切中我手腕之际,真是宛如火烧一般,我吃痛之下内力一滞,手上力道松懈了只有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长刀已经被对方抽走。
我错愕的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十二岁习刀以来,还从来没有人一个照面就夺走我刀器,包括将军在内。
眼前这黑衣人的功力,显然比将军更加深厚!
张怀光和田烈也都是惊讶之极,尤其是张怀光,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不假思索挺身上前,护在我跟前,“你是什么人?”
那人轻轻扳动自我处夺去的长刀,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百炼的钢刀被他生生折断成两截,丢弃在地上。
“元庆,这种粗鄙刀器不配你使用。”
我心念千转,“你到底是谁?”
那人却不作声,只对着我出了会神,从大披风内抽出一把连鞘的长刀,倒转刀柄送到我跟前,“拿去。”
我和张怀光面面相觑,我沉吟片刻,接过长刀,抽出刀刃,发现那是一把玄铁打造的锻刀,锋刃轻薄,刀身隐约流动摄人光华,微微靠近,就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这是太宗皇帝生前用过的长刀,叫做真武刀,虽然样子不出奇,却可以让刀手爆发出百倍的威力,贞观末年,它跟随太宗皇帝出伐高丽,彼时太宗皇帝已经年五十有余,可是他挥动真武刀,率领铁骑攻打高丽的平壤城时,那种英武的气势,比年少时候更胜三分,高丽归来后,太宗皇帝就将这把刀赐给了我。”
我心神动荡,握紧真武刀的刀柄,隐约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田宽,是不是你?”
来人轻轻摘下脸上的鬼头面具,露出瘦削憔悴的面容,“是,我是田宽。”
田烈吃惊得几乎要叫出来,急忙上前关上大门,回身看着田宽,“那个传说中诈死给太宗皇帝做御衣卫的大伯父?”
田宽清瘦面容微有笑意,看着田烈,“你是老四,对不对?善本经常提起你,说诸子当中你习武的天分最好,也最有头脑,可惜就是懒散不爱受人拘束,不喜从军也不喜做官。”

田烈少见的腼腆的笑,“是,阿爹说的完全是实情,”说到田善本,猛然想起波斯人的事,慌忙问道,“我阿爹他现在似乎是落到波斯人手里了。”
田宽却没作声,只定定看着我,神情怆然而苍凉,“元庆,你变成这个样子,我几乎认不出你来了。”
我勉强笑道:“和从前是有些微差别,习惯就好。”
田宽轻声叹息,“我对你不起。。。”
我收好真武刀,笑着说道:“没有的事,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厉山飞一五一十都告诉我了。”
田宽目露惊奇之色,“你见过厉山飞?”
我点头道:“是。”
“她现在可好?”
“很好,我因为意外得了白水蛮人的神器,委托她物归原主,她这会儿正在去云南的路上。”
田宽欣慰道:“那就好。”
我沉吟了阵,问道:“你怎么会找到我?”
田宽说道:“贞观二十三年中,骠骑营出征处月人,在黑崖子全军覆没,只有你独活下来,朝廷因此说你勾结突厥人犯上作乱,事后又逃回中原,我始终是不相信,觉得你不会做出背叛太宗皇帝的事,但也应该不会再回中原,所以我出了皇陵之后,就直奔西域,发誓哪怕翻遍整个瀚海沙漠每个角落,也要把你找出来。
因为人单势孤,我联系了多年不联系的兄弟善本,请他也帮手搜索你,为着安全起见,我没有向他说明你真正的身份,省得他对你有想法。”
我听得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不知道竟然有人为着自己渺小卑微的生命做出如此艰苦的努力。
“那时候我确实是回了中原,没有留在西域,朝廷的消息没有错。”
田宽点头,“我知道,到了去年八月份,我接到善本送来的消息,说已经找到你了,并且他怀疑你是太宗皇帝子嗣,我当即折返长安,两厢会面,我确认了他的怀疑,要他把你交给我,但就在这个时候,你落在了长孙氏的手里。
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最终把你救出来,但你受伤得厉害,善本遂说服我让他暗中安排,由田家诸子带你去就医,可是随后他就告诉我,说你就医的时候流血太多,当场死了。”
我大是吃惊,“老爷子为什么要说谎?”
田宽摇头道:“我不知道,善本的心思一向多变,也许他当时有其他的考虑,总之他告诉我,你不治而死,我相信他不会骗我,是以万分伤心,不过也只好接受现实,随后我们俩就隐居到扶风附近,他彻底断绝了和山庄之间的来往,却又花费重金买通长安的一个情报贩子,为他提供田家诸子女的动向。”
张怀光皱眉道:“老爷子行事真的是匪夷所思。”
我想了想,说道:“切断联系,是为了预防田宽经由田家诸子知道我还活着的事;买通情报贩子提供诸子动向,则是出于拳拳爱心,确保诸子遭遇困境时候能够及时提供援助。”
张怀光点头道:“应该是的了。”
田烈问道:“后来呢?”
田宽说道:“昨天夜间,情报贩子突然送来消息,说田心因为情郎负心,服药自尽,善本气得发狂,扬言要把你剁成一截一截的给田心殉葬,我听得疑惑,因为先前听他说过,田心满心喜欢你,而你早在去年已经过世,又怎么会在今年负弃田心?于是我反复的追问他,他迫不得已说出实情,此时我才知道你根本没有死,只是给人换了脸,用王大光的名义存活着,”他酸楚难言的笑,“那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我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感慨,你本来是命里注定的九五之身,却活得比草芥更卑贱,连堂堂正正的身份都没有一个。。。”
田烈心急的问道:“大伯,先不忙着感慨,我爹后来干什么了?”
田宽淡淡说道:“我不知道,他说出实情之后,趁我震惊之际,用大棒打昏了我,等我醒来,他已经不见了。”
“那大约是什么时候?”
“昨天三更样子。”
我说道:“如果老爷子是三更左右出发,扶风距离长安不远,骑快马两个时辰就能到朱雀前门,这个时候大约是五更左右,天光破晓,此时厉山飞已经杀了碧丝,波斯人想必也得到消息,立即调整计划,准备入袭锦绣山庄,设若此时他们恰好在朱雀门附近遇到并且擒住了老爷子,送到听迷诗所,再花一个时辰时间施展摄魂术,调动人力,到今天早晨辰时左右,基本上也都齐活了,随后他们就送信过山庄交给田翼,时间上刚刚好。”
田烈恨道:“波斯人连劳资的爹都敢下手,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
我沉吟着没做声,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田善本老爷子,年轻时候好斗杀人,又曾经从虎口救出将军的姐姐,如今更是狡猾似狐得连田宽都被他骗倒,如此悍武又机敏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被波斯人擒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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