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身世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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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见物思人,而现在物是人非,面对陆师兄的遗物,阿七不禁感慨万分,勾起了他对师兄的无限思念,陆师兄是死在日本特务的枪弹下,而阿七对其师兄的死始终心怀愧疚,因为他觉得师兄是为了他而中弹的,而且是为了助他报杀父母之仇才招来了杀身之祸的。往事历历不堪回首。
阿七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是近几年的事,那天阿七装扮成老外,为其大师兄的朋友鹏飞解了燃眉之急。但阿七总认为高边洋志他们不是普通的商人,他们的所作所为一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为了弄清楚真相阿七打算找陆师兄商量对策,这一次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个中年富商,以便于行动,另外他还想开个玩笑看看自己一副中年富商模样师兄是否还认得出来。平时的阿七宁愿步行不坐车,今天他心血来潮拦了一辆黄包车。一则他今天一副中年大老板的打扮,坐车比较符合他的身份,再则他刚完成了一项惩奸的使命心里非常开心。
黄包车拉了十多分钟,阿七隐约觉得后面有一辆车始终跟着他,阿七行事一向十分谨慎,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阿七存心要看看来者究竟是何人,他吩咐车夫放慢速度,停靠在路边。哪知后面跟来的黄包车竟毫无顾忌地冲了上来。
阿七发现了那黄包车上并没有乘客,车夫是个中年男子,他把车同样也停在路边,那车夫站在离阿七不足三米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阿七的脸,双眼露出惊异的神色,他仿佛想说些什么,但又停住了。
阿七也颇感意外,看情形那人不象是来寻仇的。阿七寻思着,首先打开了僵局:
“这位师傅你认得我?”
哪知这一问,那中年车夫闻声跪了下来,口中说道:“老爷,我是长庚啊,您不认得我啦,………我不知道您还活着……….夫人现在怎么样?………那天……….那天……。”车夫异常的激动,说话吞吞吐吐不知所云。阿七听得云里雾里的,眼前这个人他根本不认识。阿七心想这个中年人定是认错人了,况且自己经化妆成了一个中年男人。于是客气的说道:“师傅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老爷。”说着便拉下了嘴上的假胡须,拿掉了假发,把带着的眼睛也摘了下来,变成了一个带着稚气的小伙子。
哪知这一举动令车夫更加惊奇了,他突然叫道:“少爷?你是小宝………是小宝………。”车夫显得异常激动。“小宝长大了,小宝长大了。”随即车夫仿佛想到了什么,拉着自己的车匆匆离去了。
阿七起先觉得莫名其妙,但隐隐觉得眼前发生的事有蹊跷。他马上对黄包车夫说:“你帮我追上他,我给你双倍的钱。”
在街口处已经看不到那辆空车了,转了一大圈还是没找到踪影。这让阿七有点懊恼,一脸失落的表情,那车夫见状安慰道:“其实你要找刚才那个人并不难,我知道他的住处,不过现在不行,他不会回家,晚上六点他一准在家。
阿七闻言喜出望外,急忙说道:“你现在就拉我去那儿。”随手拿出了五块大洋塞给了车夫,这可是拉两天车也挣不到这么多的钱,车夫哪有不从的,拉起车就跑,好似生怕阿七反悔一样。
一路上车夫说起那个叫长庚的事,据说长庚原先在一家大户人家帮佣,后来不知为何不做了,干起了拉黄包车,这一干也有十几年了。此人为人厚道,干活勤劳,两年前自己买了一辆新车………。
黄包车在闸北苏州河边上的贫民区停了下来,车夫指着一间破房说:“这就是长庚的家。”阿七下了车,谢过车夫。他打算在附近走走,从那个叫长庚的邻居那里再打听打听长庚这个人。
阿七和一个正在家门口拣鸡毛菜的大妈聊了起来。阿七指着长庚的家门说:“那个拉车的不在家吗?”阿七明知故问。那大妈警惕地望了望阿七。阿七继续说道:“两天前我乘坐他拉的黄包车外出办事,那天我忘了带钱,欠了那车夫的车钱,他告诉我住在这一带,今天我路过这里,顺便过来看看把车钱还给他,那车夫是个好人,不能赖了他的账。你说是不是?”
大妈听完阿七说的话,松了一口气,“哦,原来这样啊,我还以为又来一个打听长庚的人。”
阿七不解地问:“是谁要找一个车夫?又要打听什么呢?”
“就是那个癞头阿三来追问一个孩子的下落。好在两年前黑帮之间争夺地盘,癞头阿三在一次火拼中被人打死了,否则长庚到现在还不会太平。”大妈有点幸灾乐祸地说。
阿七接口道:“我听车夫说起他以前在有钱人家做过事。”
大妈说:“还不是为了那事,否则长庚不会干拉车这一行,他的东家被人害了,那个癞头阿三就是他们的帮凶。”
阿七好奇地问:“东家被人害了,东家是谁?”
“事情都过去十多年了,据长庚说他的东家就是以前芷清香皂厂的大老板。因为我儿子就是他厂的工人,为了这件事我儿子差一点失业,所以这件事我也记得清清楚楚。”
芷清香皂厂成了阿七下一个调查的目标。
芷清香皂厂几经易主却依然保留着原来的名字,这是因为现在的老板是赵衡的一个同乡——秦儀,当年在创业时赵衡曾帮过他,秦儀虽不算赵衡非常知交的朋友,但是两人一向相互尊重,而秦儀又是一个很重义气的人,当年赵衡帮过他,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同乡的这份情他是一直记在心里。在他得知赵衡夫妇的悲惨遭遇时非常伤心,后听说赵衡尚有遗孤时,秦儀遂有收购芷清香皂厂的打算。在他之前两个老板都因经营不善维持不下去了,秦儀接手之后,召回了许多当年的老职工,由于他的诚信逐渐使香皂厂恢复了元气。他之所以保留着芷清这个名字是有道理的,秦儀知道赵衡是以他爱妻的名字为香皂厂命名的。他想把这个名字延续下去直到找到赵衡的后人。
阿七没费多大的劲就找到了芷清香皂厂,当他来到厂里的时候,许多老职工都非常惊愕,以为当年的赵老板没死又回来了。也有人以为是冤魂显身,吓得直打哆嗦。这事很快传到了秦儀那里,他不信有什么冤魂之说,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要亲自见一见这位特别的来客。
秦儀初见阿七时也差一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赵衡本人。
在芷清香皂厂阿七终于搞清了自己的身份,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父母的姓名,同时也打听到了一些关于长庚的事。
对于赵衡夫妇的死长庚始终不能释怀,他恨自己太无能。实际上他一个佣人又有什么回天之力呢。那天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老爷,刚才癞头阿三派人来催,今天如果还凑不齐钱的话,他要拿走这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来抵债,还说,明天要亲自来接管这里的房产,这个臭流氓,尽干些丧尽天良的事。”长庚愤愤不平地说。
赵衡则显得很平静,“我知道了,长庚多谢你长年来为我们辛苦地工作,我也不说客气话了,今天你无论如何得离开这里,再找一户好人家,不必再牵挂我们,好好的过日子。”
虽然赵衡已多次劝他离开,但是长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在主人落难之时,他怎忍心离他们而去呢。想当初,他从乡下初到上海,在一家工地打了短工,赚了一些钱,不料被地痞流氓抢走,那年冬天长庚又冷又饿,流落街头,最后昏倒在赵衡宅院的附近,被赵夫人发现,救之家中,赵夫人菩萨心肠,施以食物和棉衣,这对长庚来说无异于救命之恩。当时赵衡的企业刚开始有点起色,家里也正好缺一个帮手。见长庚忠厚老实就收留了他。长庚一直记着主人对他的恩典,赵家落难以后,赵夫人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要不是长庚悄悄把他平时的积蓄贴补进去,恐怕连简单的日常生活也维持不下去。

此时赵夫人拿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玉佩交给长庚,说是留个纪念,长庚认出这个玉佩,半个月之前夫人曾去卖过,那黑心的玉器店老板以玉佩稍有瑕疵为由,大刹其价,赵夫人不忍如此贱卖,拿了回来。这也是她嫁妆中唯一仅存的一件了。长庚想推辞,但赵夫人的眼神和语态已不容他说不,他只得双手接过。长庚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只听赵夫人说道:“长庚,我们对不起你,不是我们要赶你走,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用我说了。你马上去收拾一下,立刻离开这里。”
长庚看着主人严肃的神情,他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气氛,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凝固了,死一样的寂静。他仿佛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事,面对夫人的提议他想说些什么,就是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本来就不善于言辞的他只默默的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走出房门不久,他想起搁在房里的那碗粥已经凉了,这是给小宝吃的,于是他折回打算把粥再热一下,待会儿给小宝吃。当他走近房门,听见了赵衡对其夫人的一段对话,“我们已无路可走了,我连累了你,对不起”。夫妻俩相拥在一起,以泪洗面:“可怜我们的小宝才刚出世不久啊”。说到这里两个人心如刀绞。赵衡拿出一包早就准备好的砒霜。夫妻两个木然的对视着。显然这个时候死亡对他们而言已经并不可怕了,似乎他们早认定了这唯一的归宿。然而在无言中他们都隐藏着难以割舍的痛处——他们的儿子小宝。沉默了许久,赵衡开口了。
“我想了很久了,与其把小宝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受罪,还不如跟我们一起走。”赵夫人虽也早有准备,但是听了这话还是惊了一下,然后又马上镇定下来。咬了咬牙接过丈夫的砒霜,放了一些在小宝将要吃的粥里。
此时的长庚真是心如刀绞,‘老天那,我该怎么办?’他泪流满面狂奔至灶房,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无意中碰到了粥锅,粥锅给了他提示,他要把那碗毒粥换掉,无论如何也要把小宝救出来。
长庚匆匆回到房里,此时小宝刚醒。长庚悄悄把粥换了,“夫人让我临走前最后喂小宝一次……”,长庚说话有些哽咽。赵衡夫妇看着长庚将粥喂小宝吃了,觉得这个世上再无牵挂,双双举杯饮下他们早准备好的毒酒,含恨离开人世。
长庚正在伤心,只听得背后‘咚’的一声,只见老爷夫人双双倒地,已是毙命。此时的悲痛可想而知,但他知道癞头阿三随时会来。他得赶快带着小宝离开此地,他抱起小宝用一件旧衣服裹住,飞奔出门。天色渐暗,街上人迹稀少,长庚头也不回的狂奔了十几里地,终于慢下了脚步。这样慌慌张张跑了好多路,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就是想着赶快离开那里,现在静下来之后他才发现竟无处可去。哪儿才是他的安身之处呢?长庚抱着小宝正一筹莫展,再看自己处的位置,忽然记起许多年前他刚到上海时曾在一家庄园修建过花园,还听说那家主人并没有子女。眼下的情形也不容他多想,无论如何也要去试一试。
时隔多年,长庚依稀记得当年那个地方,如今已叫落霞山庄了。老实巴交的长庚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大门。应门的是个小伙子,正是当年同长庚一起在这儿打工的同乡小柱子,小柱子似乎也认出了长庚,双方打量着对方,还是小柱子先开口“你不是长庚吗?”
他还真记起了长庚的名字。
“小柱子真的是你啊!”
长庚显的非常激动,就象遇到了亲人一般。
“长庚啊,这一别有好些年头了啊,哎!你怎么找到我的?这么晚来不是特意来找我叙旧的吧?这孩子是谁?”
长庚谨慎地看了看四周,悄悄地问小柱子,这庄园还是不是当年的那个主人,见小柱子点了点头,又问道,是不是依旧没有孩子。小柱子又点了点头,再看了看长庚怀中的小孩,已猜出了几分长庚的来意。于是长庚把大致所发生的遭遇告诉了小柱子,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这事对谁都不能泄露半分。”说完长庚再三谢了小柱子后就离开了。
哪里想到十多年以后竟与小宝再次相遇。
晚上,破旧的小屋里一盏油灯亮着,屋内没有什么家具,一张旧小桌子,一把破竹椅,椅脚上已绑了些绳子,坐在椅子上的就是长庚。
他今天破例买了一小坛酒,桌上放了一小包油氽黄豆。长庚一边喝酒一边自言自语:“小宝长大了………,,真是小宝,小宝长大了。”言语中充满了爱怜,好似长久的期盼终于成了现实。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人,那人进了门打量了一下四周,找了个小板凳在桌前坐下了。把随身带来的一包酱鸭和一坛黄酒往桌上一搁,自己给自己斟上了大半碗酒。这一系列举动让一旁的长庚看傻了,当然他已经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白天长庚不认小宝是有原因的。他甚至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但是初见时那个人太像老爷赵衡了,最后发现那个人竟是小宝。激动的言语脱口而出已不可避免。他随即马上意识到小宝并不知情,而且看起来小宝的生活过的还挺不错的。长庚不愿意打破小宝的平静生活,于是一走了之。哪知小宝竟找上门来了。长庚是个老实人,面对小宝真的不知所措。
阿七拿起酒碗向长庚说道:“庚叔,小宝敬您一碗。”语毕一饮而尽,长庚仍然坚持不认。“小兄弟,白天我认错人了,真是非常对不起啊。”说完起身双手抱拳连声道歉。
阿七也不管长庚说些什么,自顾自的叙道:“庚叔,白天我去了芷清香皂厂,厂里许多职员看见我,都称老板回来了,就像您白天见到我时一样非常惊恐。我在您邻居那里了解到您十多年前一直是赵家的管家。十多年前赵老板被人设陷之后夫妇双双服毒自尽,而他们的遗孤却神秘失踪,据说当年仇家还想赶尽杀绝,曾四处追查小孩的下落。”阿七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我就是那个遗孤‘小宝’对吗。庚叔您不用怕,小宝如今长大了,不但能照顾自己,还能保护您,我知道当年是您救了我,为了我吃了不少苦,我都了解了,为了躲避您曾隐姓埋名,为了躲避您居无定所,最后选择了拉脚车为生。
几句话说得长庚老泪纵横,喜忧参半。喜的是襁褓中的小宝真的长大了,而且还这么懂事,还记得一个老仆人的恩情。忧的是长庚知道那个恶人势力非常大,小宝还只是个大孩子,如被他们知道实情肯定会成为追杀目标。这是长庚最担忧的,他只希望小宝一生平平安安。
长庚为难的神情,阿七已猜出他内心的顾虑,忙说:“庚叔,您听说过闲云居士吗?”
长庚显然对这个半人半仙的人物有所耳闻,于是点了点头。
阿七告诉长庚闲云居士就是他的师傅,这些年他一直在他老人家的培养下,学了好多本领。长庚这才顾虑尽释。于是两人边喝边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直至深夜。
言谈中,阿七弄清了害死父母的元凶叫杨闵东,也是个境外商人,表面上像个谦谦君子,实际上十分奸诈,老实人很容易上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阿七悲愤万分,父母惨死的情景仿佛就在他眼前,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讨还这笔血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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