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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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策马飞驰在山道上,怀中的女子软软的娇躯始终在不停地挣扎着:“十三爷,您慢些,我怕……求您,慢些,慢些……啊……”芷若慌乱地抬头看向胤祥被冰霜覆盖的侧脸,试着要劝他冷静下来,放开自己。急切的风声在两人耳边呼啸,割碎了芷若低泣的哀求。胤祥使力将她嵌进自己的胸膛里,不让她逃避。芷若侧身坐在马背上,寻觅不到着力点,只得伸手紧紧揪住胤祥的前襟,指节因为用力而苍白。马蹄一扬,她又被一颠,整个人一阵晕眩,只能无力地依住胤祥,连惊呼哭泣的劲儿都消逝了。
飞散的鬓发飘起,贴上胤祥厚实的双唇,淡淡的幽香萦绕在他鼻息之间,不知不觉中已渐渐抚平了他内心的怒火,只是不明缘由的,他突然觉得身体开始发热,越来越空虚,他不禁更加焦躁起来。他明知她不谙骑术,可仍不愿慢下步子。他想就这样抱着她,让她能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中,然后一起奔向远方,无论天涯海角,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于是胤祥放任自己的坐骑撒开四蹄冲进城去,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奔跑着,甚至不经意中还蹭翻了几个不及回避的小摊铺,然后笔直地朝着内城驰去。守宫的侍卫自然是认得胤祥的,老远见到他那匹雪白的神风过来,正想打千儿,那马已一溜烟地跑了过去。侍卫们自然不敢拦阻,但抬头之际,眼神不小心瞄到十三阿哥怀中居然抱着一个女人,那份吃惊自然非同小可。
永和宫的几个太监早着了德妃的旨意立在门口等着迎接十三阿哥与芷若格格回来。胤祥勒了缰绳,让神风收了步子,一摆后腿**马背。低头一看,怀中的人儿不知何时已晕了过去,心里起了丝丝怜惜,赶紧往里头走。那些个奴才一看这场面,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一窝蜂全拥了出来。早上去的时候还好好儿的,车马整齐,精神抖擞,怎么回来那些跟班儿都不见了呢?这话儿众人都在心里嘀咕,却没人敢问。一太监见胤祥抱着芷若走起台阶来有些吃力,遂上前伸手想替主子出点力,哪知胤祥双目一瞪,两臂一晃,不肯让那人碰到芷若。那人被胤祥凶狠的眼神给吓着了,急急忙退到边上。
胤祥一路进去,沿途诸人见了均给他跪下请安,他也只做不理,直接踹门将芷若抱了进去。几个宫人想跟着进屋侍侯,腿还没跨进门槛,只听得胤祥冰冷地吐出两个字“出去”,唬得慌忙做鸟兽散。那厢里早有人奔着告德妃去了。胤祥小心地将怀中的女人轻轻地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靠了上去。接触到温暖柔软的被褥,他内心的焦躁非但没能得到平息,反而更加狂野起来,身体上每一根毛发都在叫嚣着要她,要她。慢慢地把身子压上去,胤祥立即感到自己的渴望在膨胀。他的手在芷若颈下的纽扣上盘旋了一阵,然后缓缓向下,轻抚起玲珑有致的娇躯。多么的甜美,多么的诱人,他想要采撷的鲜花此刻就躺在眼前,静静地盛开着,他有些吞咽困难,他觉得自己就快窒息,就要爆炸了。他将脸凑近去看她,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面上,双唇几乎已触了上去。她的发髻有些微松,几络发丝早已散落下来,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苍白的玉颜上有两道秀眉不时突兀地拧拢,似乎连昏睡中也不安生,看来这一路颠簸让她受惊不小。“呜……”含糊的呻吟从微张的芳唇上逸出,芷若无意识地扭动起螓首,寻找着一个舒适的角度。胤祥知她是被那旗头搁得难受,遂替她解了仍在一边,一手撩起青丝轻吻了上去,那发丝凉凉的,自指缝间悄然滑落,抓起,又滑落,竟意外地浇息了他的**。
“我该拿你如何,芷若?”胤祥喃喃地亲吻着那双让他迷醉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像羽翼一般透薄,在皎洁的眼帘上投下道道阴影。双手撑起身子,胤祥在床沿坐起,懊恼地捶着脑袋:“我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刚才有那么一霎那,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胤祥起身离开,走向屋外,唤了一个宫女进去服侍。芷若依旧昏睡在床榻上,不曾想到自己已逃过了一劫。
当芷若醒转过来时,窗外已漆黑,她竖起耳朵细细地听着,外头一片沉寂。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想看看语画什么时候会进来。下午的那一幕,吓坏了她,相信也唬着了其他人。芷若想着,脸上有些烧了起来。胤祥,他怎么能这样,当着众人的面,与她如此亲密,她仿佛曾在慌乱中瞥见胤禟沉重的面色、焦急的神情,他想要追上那飞驰的骏马,却追究被远远地抛下,那俊颜便慢慢模糊在满天的沙尘中……
她只记得自己在马上颠簸、尖叫,她感受到胤祥的热切和焦躁,但后来怎么的她便全没了记忆。她是怎么进的宫,怎么回到这张床上的,她不知道,可她内心能感觉的到,似乎是乱了,一切都乱了。
“咳咳……”经了风,喉咙有些不适。芷若有些渴,却懒得动弹,仍旧无力地躺着。那一夜,她便这样过了,身上软绵绵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可是奇怪的是,语画始终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其他人进来照看过她,莫非……自己被关了禁闭?
次日起来,疑问还是没有得到解决。芷若看着进入她房间那小丫颤巍巍地忙碌了半天,忽问道:“语画去哪儿了?”她原与语画也没什么交情,不过随口问问,那丫头却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身子一抖,险些打翻了手中的水盆。芷若略带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她已放下盆子跪了下去:“格格恕罪!”
“这是怎么了?”她为那丫头胆怯的样子奇怪,本已不佳的心绪更是无端添了一份撮火。
“格格恕罪,奴婢知错了!”那人连连磕头。
“你到底错哪儿了?”看得烦了,只好将那人拉起。那丫头两眼低垂,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好像吓坏了一般。芷若无奈地皱眉,难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那么可怕么?遂换了和蔼的口气问道:“我只不过问问语画哪儿去了,怎么今儿不见她侍侯?”
“语画姐姐她被……奴婢不清楚……”那人儿摇摇头,神色不太自然。“你下去吧!”芷若厌恶地别转过脸去,走向窗边,不再逼问。
今日里胤祥没有出现,也幸亏他没有出现,给芷若零乱的心片刻喘息的机会。窗外,天湛蓝,温暖的日光在空中散出柔柔的金色,照得人一阵慵懒。直到有人来请芷若去前厅里,她才记起自己差点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她故意问。“奴婢不知,十四福晋刚刚进宫里来,娘娘请格格到前头去见见。”意料之中的答案,芷若听了一阵高兴,扬起嘴角笑,步子欢快地朝那里走去。沿途的宫人见着是她,莫不带了奇怪的目光偷眼打量,似暧昧、似羡慕又似不服,芷若被看得心里发毛,甚是不解。
燕婉坐在德妃身边,满面红晕,正垂着头听训德妃的教诲。德妃见芷若进来,便笑道:“若丫头来了,昨儿外出了一整天想你定是累了,晚上也没有唤你。十三已经跟我回过话儿了,事情办完了,我便也安心了。”芷若听提起了胤祥,心里有些紧张,又不晓得昨日后来是不是还发生过什么事,只得含糊称是。德妃心情甚悦,拉着燕婉的手笑着看向芷若:“现在燕婉有了身子,我更是高兴。四阿哥那府上一直子嗣单薄,我可是盼了好几年了,才等到这又一个孙子哪!如今他们两小口和和睦睦的,我心里真是受用啊,当日那门婚事可算是没结错!”燕婉一张脸红红的,眼里闪着羞怯,见芷若正看她,趁着德妃不留意冲她顽皮地闪闪舌头。芷若瞧见德妃面上笑意盈盈,却是拿着颇有深意的眼神看她,遂心领神会,连忙欢笑着上前向燕婉道贺、为德妃贺喜,称赞十四阿哥伉俪琴瑟和谐、相敬如宾。
德妃心里高兴,便留下燕婉用膳,让芷若作陪。燕婉瞅着德妃,开口道:“孩儿这次进宫,论理也该给太后请个安才是……”“也对,待下午你去一趟慈宁宫吧!”德妃点点头,旗头上的穗儿连带着微微晃动。燕婉看看芷若,偷偷地在桌子下头踢了她一脚。芷若登时会意过来,忙道:“近日来芷若多得得娘娘关照,一直借居在此,今日愿陪十四福晋一道,去向太后问安!望娘娘恩准!”
“也好,这是做晚辈应尽的孝道!”德妃不暇多想,已然答应。芷若偷偷地与燕婉对视,眼眸里笑意闪过,嘴角微微勾起。
“你可有了身孕,几个月了?”一出永和宫,芷若揪着没了留意,一把扯起了燕婉的手问。那燕婉一副小妇人模样,忸怩了一阵道:“你还不知道么,昨儿个十四爷没告诉你们吗?”昨儿个,昨儿个她的眼里可只有胤禟呢!芷若干笑两声:“还不是想听你自个儿说吗?现在可开心了吧,瞧你整日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到底几个月了?”
“才一个多月呢,”燕婉将手轻轻地放到腹上,睫毛轻颤,柔声说道,“这可是爷的第一个孩子。”芷若发觉燕婉在提到胤祯的时候脸上的神色特别温柔,特别幸福,不禁抿起嘴偷笑。
“笑,你再笑!”燕婉被笑得有些恼了,拿手在芷若身上推桑,“你是羡慕吧?赶明儿你进了那位的府,还会不想着孩子?”
“我……”芷若被她一趣,脸立即红了,怕伤了她又不敢伸手去推,只躲着嗔道,“你这哪还有福晋的样子,没的让下人笑话了去。”
“谁让你要笑话我?”燕婉瞪她,拉着她慢慢往前走,“咱们还是快些吧,八嫂十嫂定是等久了。”
彤姝和燕婉果然早待在了慈宁宫里。两个见到燕婉携了芷若进来,俱是安心地一笑,那笑容里释放了等待的焦心,只是又带着一丝的不满和隐忧。太后冲着两人招手,眼里藏不住的开怀:“来来,十四家的,过来让哀家看看!”燕婉施施然上前让太后抓着两手左看右瞧,上下打量着。“十四家终于也要开枝散叶了啊,呵呵!”太后眉开眼笑地拉着燕婉坐下,“这是第一胎,可千万小心着啊!头几个月最是要出事,回去好生静养,多让太医诊诊脉啊!”燕婉毕竟年轻,听了这些话儿,脸上虽然笑着,却垂头害起羞来。“你呀,可要当额娘了……”太后拍着燕婉的小手,眼睛却看着彤姝。
大伙儿心知肚明的,八阿哥至今膝下无子,又守着彤姝不愿纳妾,令皇上太后十分不满,原对彤姝的喜欢之情是日益减少,每次见了都借着话题明里暗里地训着她。彤姝的眸子有一瞬间的黯淡,但很快又掩饰了过去,只是嘴角向上,做出一副无畏的样子。太后见了心里不悦,看看面前巧笑倩兮的燕婉又不想发作,便转头看向还立在下头的芷若。“若丫头进宫也快两年了吧?”
芷若听了那话连忙在下面点头称是。太后仔细瞧了她,然后点头道:“女大十八变,可是越变越漂亮了。十四都要做阿玛了,十三也该分府成家了!”这话说出来,让众人心里俱是一惊,彤姝脸上一紧,完了,老祖宗要乱点鸳鸯谱了。芷若猜着了太后的意思,神色紧张地抬头,太后却当她是急不可耐,正要开口,忽听外头李德全的声音响起:“圣上驾到!”
一屋子人齐刷刷都跪下了:“皇上吉祥!”
“起吧!”康熙亲自扶起太后说道:“儿臣今儿个也来给皇额娘请安了。”
“有劳皇上挂念了!皇上日理万机,今日还抽空来慈宁宫里看我这老婆子,可巧了,几个孙媳妇都在呢!”太后很高兴地拉了燕婉的手,“十四家的刚怀上了,眼看着小十四也要当阿玛了,呵呵!刚刚咱们这儿还说着十三呢!他当哥哥的这回可比弟弟落后了一大截了……”
芷若听着太后提到胤祥,很心虚地往燕婉身后躲了躲,她不喜欢太后说的那句“几个孙媳妇”的话,怎么听着都像是把她也包括进了一般。偏康熙眼尖地看到了,遂道:“老十三的事儿,朕已经找他问过话了。他也表明了自己的意思。此事不劳皇额娘多费心了,朕自会安排。”康熙盯着芷若,话却是对着太后说的。太后只得应个“是”便不再说起。兰薇立在边上琢磨着,不对啊似乎,这怎么听着都是话里有话,想抬眼看皇帝的表情又没那份胆儿,视线可及处只有那一双明黄的皂靴,遂搁开了手轻轻触了彤姝的衣袖。
彤姝垂着头,一副漠然的表情,对兰薇的暗示视而不见。天子眼皮子底下,她还没胆大到敢妄动,再着这位皇阿玛因为胤禩纳妾之事对她很是有些意见呢!她有些无奈地偷偷撇了撇嘴,为自己身为女人,身为皇家的媳妇而悲哀。想让她的男人只守着她一个过一辈子,仿佛是多么的艰难,而在这宗室里,这份艰难又成了那么情理难容的妒忌。
康熙扫了彤姝一眼,似敏锐地察觉了她内心的想法,很不满地蹙起了眉头。这丫头,一直以来的想法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家的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她却要求什么男女平等,满口的胡言乱语。他曾经喜欢看她的活泼俏丽,不同其他的女子那般沉闷怯懦;他也曾欣赏她的豪爽大气,不似别的少女那样扭捏造作。只是他至今还是有些不甚明白的是,自己那个温润如玉、谦谦有礼的儿子竟然会喜欢这个和他完全不同风格的女子。诚然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可两个人一个是潺潺流水慢条斯理、一个是熊熊烈焰风风火火,根本就是两个极端。说来月老也真会作弄人,硬是给这两人牵上了线儿,绑在了一起。平日里彤姝那娇纵的性子也只有胤禩压得住,但就在纳妾这事上康熙怎么也想不到胤禩竟然会那么尊重彤姝的意见。什么“一夫一妻”,她这不是让胤禩给别人笑话么,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能让他省省心呢?真真个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康熙想着,两眉皱得越发紧了。其余人见皇上那样子像是拧得慌,登时个个紧张得汗流浃背。

康熙回了回神,觉得自己不便在慈宁宫里发作,只好不去理彤姝。他缓下神色对着燕婉道:“有了身子了,可得小心些,便免了你跪拜之礼吧!”燕婉听了连忙道谢。康熙又道:“回头跟德妃说说,让她多教导你些。你跟十四年纪都轻,有些地方只怕还设想不到。”燕婉一边点头,一边答道:“儿臣知道了。儿臣刚才从永和宫里出来,额娘已经教了儿臣很多东西,才让芷若陪着到这儿来给太后请安。”康熙“嗯”了一声,随便问了句:“你母妃近日可好?”。燕婉遂接着道:“回皇上,额娘其他都好,只那老毛病这几日似乎又有些犯了,天气一凉,便有些咳了。儿臣去的时候,太医正在呢,开了些药,化痰去瘀,请皇阿玛放心。这些天都是芷若侍侯着,她最知道情况了。”芷若听了心里狂跳,这燕婉说谎都不打草稿,可不是欺君么,这要让她如何作答?无奈之下,只得点着螓首先混过当前。
康熙颔首知晓,顺着燕婉的话儿把目光转到芷若身上:“你的伤可都好了?抬起头让朕看看!”芷若顺从地抬起脸,康熙细细地看了,皮肤光洁如新,早不见了那些斑斑驳驳,终于满意了:“可好了,不然岂不是让我亏对你父?”
“皇上言重了!”芷若连忙垂下头道:“若非皇上关爱,芷若岂能恢复如此之快?在永和宫里讨扰娘娘多日,芷若实在是心中不安!”她可没忘了今儿里慈宁宫的目的,听见康熙提起还不赶紧接下话茬。
“也是住了有些日子了,昨儿出宫了不是,看也是痊愈了,等会子收拾收拾回芷兰轩吧!也该让德妃清净一阵子了!那老十三,过些日子也让他先分府搬出宫去再作打算了。”芷若听了康熙前半截的话,喜滋滋地应了,终于等到了金口玉言,遂粗心得没发觉皇帝后半段话中的揶揄和暗示。
康熙见众人立在边上很是恭敬的样子,心晓自己在场让大家很是拘束,遂略坐了坐便以政务繁忙为由走了。几位福晋陪着太后聊了会子天,看着时候不早,也跟着起身告退。太后也不留她们,随手打赏了一些,一个人回内殿休息去了。
芷若跟着几人出来,抬头忽然看到彤姝凝重的脸色,奇道:“姐姐今日怎么了,瞧着忧心忡忡的,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彤姝瞥她一眼,扭过头冷哼:“我能有什么心事?”芷若讨了个没趣,看看兰薇和燕婉两人的神色也不善,遂讪讪地没再说话。
片刻,彤姝突然转过脖子猛盯着芷若看,然后蹙着双眉,像是憋不住似的,艰难地开口:“若是皇阿玛许了十三弟迎娶你的请求怎么办?”
“啊?”芷若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结结巴巴地问道:“十三爷……我……这……这……怎么可能?”胤祥的心思她知道,但是她一直假装自己不懂,也总是在他要提起的时候,逃开话题,甚至于她掩耳盗铃地以为其他人也都不知道。
“傻丫头,你是呆了还是痴了?皇上今儿的话你没听明白么,太后的意思你还没琢磨出来吗?你再这样,就甭想进九贝子府了你!”彤姝心里那个气啊,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急得开口就骂。
“我……”芷若让她说的,脸腾地红了。她可没彤姝那份胆儿,敢这么明明白白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可进府的事儿当日胤禟可是曾郑重许过她的。现在半路里杀出个胤祥来,似乎前途顿时漫长又艰苦起来,教她一时失了主意,开始慌张起来,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芷若……”兰薇上前拉了她的手缓缓道,“十三弟的意思现在任瞎子都看的出来了。尤其昨儿个又那么闹腾了一场,谁还会不把你们两个联想在一块儿?”
“昨儿……”芷若想到胤祥在胤禟面前将她抱上马背的情景,只觉脸上烫得愈发厉害,连耳朵也要烧了起来,心里急了,遂咬住下唇嗫嚅道,“昨儿个是十三爷他强行要……不是我……”
“什么我啊,你啊!我告诉你,在外人看来就是你们两个纠缠不清。这样子当众亲密无间,耳鬓厮磨,可是再难说得清了。”彤姝瞧她那副无措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再说,已被兰薇拉住。兰薇心知彤姝说话口气较重,怕再让她说着,芷若眼中那水珠儿要不由自主地滑落了,遂接过话来:“昨儿胤祥可吓着你了吧?听说他一路狂飙进了宫,路上还撞了好几个人,怀里抱着你一直走进你房间里,这可全让大伙儿看在眼里呢。原本这些天他日日进出你屋子,已是惹人话柄了,又这么着来上一出,你瞧这不到一天的,宫里流言已经满天飞了,也难怪表哥听了生气,连我们都……唉,你想皇上太后哪还有不知道的道理?听说昨儿下午皇上把十三弟叫去上书房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八成也是为了这事。跟你说了,他估计是挨了训了,现在还老实的呆在自己屋里头,但想来皇上也不准备怎么罚他,咱们爷从早朝听来的消息,老爷子正琢磨着让十三去南边办些差呢!等办完差回来就该要办他的喜事儿了啦!”
芷若这才理解刚刚一干下人打量自己的表情,原来是都认定自己已是未来的十三福晋了。十三阿哥潇洒自若,一向颇为吸引目光,若是身边的位置被人占了,定是会树敌不少。芷若可怜兮兮地瞅着面前几人,已经乱了方寸,嘴上只道:“不会的,我不相信……”
“不相信也没法子了……”兰薇摇头道,“你且想一想,德妃不待见你,在这宫里也算不上啥秘密了。那时候十四弟稍微靠你近一些,她便紧张得不得了,唯恐你们两人之间牵出什么情分来。为什么?还不是觉得你出生汉军旗,配不上她蒙古外家的势力,所以千万百计要阻挠胤祯与你接触。但十三不同,那毕竟不是她亲生儿子,胤祥若是喜欢,她可乐得卖份人情将你们俩送作堆儿,她啊……”兰薇看了燕婉一眼,燕婉的神色有些隐隐的不自然,想是昔日的心结还隐约梗在心中。兰薇突然想到有些话说出来怕燕婉面上不好看,遂住了口。
燕婉知道兰薇是要顾全她的脸面,但是看芷若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又于心不忍,遂道:“芷若,十嫂这话说得可不假,额娘,额娘也曾跟我提过……要我好好防着你抢了我家爷。她曾模糊提起你阿玛当日在京时似是与额娘的外家结过梁子什么的……唉,反正我也记不得了,后来我见你对爷没意思,所以才慢慢与你……”
芷若茫然无语,心里算是理清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脑子里却是更加混乱了。彤姝消了气,上前安慰道:“你啊,以后可注意些了,有事没事别再和老十三接触了。九爷有时候虽然面上不说,心里可是恼得很。下回他来,若是撒什么脾气,你可千万记得别顶他。这感情啊,可经不起妒忌。表哥他啊,可是一个要撸顺毛的主儿。先回去收拾收拾,回自个儿的住处吧!咱们也该出宫了,几个人杵在这里老半天了,叫人看了多是非。燕婉身子重,回府歇着去!”
芷若迷迷糊糊的,不记得自己如何送走了三位福晋,然后又如何回到了永和宫里。德妃听了要她离开是皇上的意思,也没说什么,反倒是大大称赞了她一番,赞她性子乖巧,赞她脾气温顺,赞她办事伶俐,关键是每一次称赞都要附带着赞她和胤祥很般配。这话现在与她听来已经有些木然,她只是安静得等着,等着德妃说够了,说完了,然后放她回屋收拾东西。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衣饰是娘娘赏的,早有下人替她打了包;书是当初胤祥借的,还是自然要还,可怎么个还法,她还没想好,索性写了条子,暂且留在桌上;只那副九连环和油画,再怎么说也是人家赠的礼物,芷若思量了半日,决定应该带走。
出了永和宫,芷若立在外头深吸了一口气,甜甜的,带着桂花香,那是……自由的味道。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她欣喜地看到一切照旧,采晴激动地抱着她又哭又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着自己怎么想念、怎么担心、又怎么无奈,九爷是如何一个人在屋内徘徊不去,手抚过件件留下记忆的物品,然后,低低地吹奏着相思的曲调。回到了芷兰轩里,再没有人会阻止自己与胤禟的相见了,芷若愉悦地想起。只是胤禟,似乎真得生气了。
连着三日,芷若早早地立在窗前,看向院外那条石径,盼着那抹绛紫能在自己的注视中从一片金黄中走来,缓步跨入屋内。可是日升日落,连着三十六个时辰,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到了谷底。胤禟没有来,他生气了,他气外界纷扰的流言,他嫉妒了,恨胤祥对她的亲昵和关爱。但他有没有在想她,象她思念他一样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七弦琴无心弹,相思愁无处诉。终于,芷若再也按奈不住,只得亲自去了关雎宫,希望能在宜妃那里碰点运气。
“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了?”宜妃亲热地拉过芷若坐下,忙命人端上茶水点心,“老九又新开了一间铺子,专做江南点心,刚命人送进来与我尝尝,偏你福气好就碰上了……”
“谢娘娘!”芷若连忙拣了块麻酥糖一尝,味儿不错。自己原正羞于开口,刚好借了宜妃的话儿:“原来九爷扩了生意,那一定是很忙了。”
“他忙,能有皇上忙?也不过是找个地儿撒气罢了。”宜妃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丫头,我可是个藏不住话的主儿。胤禟这孩子模样儿最象我,脑子聪明人又能干,可是我的心头肉啊!你跟老九,我是知道的,也是欢喜的。早先他就与我提过这事儿,我也是满口答应,无非是虑着你为父守孝三年这体制才没向皇上开口。但是夜长,难免梦多,现在十三阿哥插进一脚,搅得宫里上上下下都议论着,我思量着,是不是该寻个机会向皇上说说,早些定下来才是。你看如何?”
芷若听了,面上微红,半是害羞,半是委屈和苦恼,抬眼看宜妃神色自然,满眼的关心,才镇定下来,只轻轻点了下头道:“一切单凭娘娘作主!”
宜妃见她同意了,遂笑:“你额娘不在身边,我便替了她了,早晚你也要喊我一声额娘的。”芷若羞怯地抬头,抿起嘴唇,心里欢喜但面上却没好意思答话。她听了宜妃的劝,理解胤禟这些日子来的不满与愤怒,遂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关雎宫。
一个人步履轻快地走在回屋的路上,冷不防前头有人迎面走来。芷若立了脚定睛一看,却原是乾清宫的御前侍女曹莹玉。莹玉见了她嘻嘻一笑,甩了帕子道:“给格格请安了!刚奉了圣上的口谕给格格送些东西过去,没想格格出去了。奴婢还有其他事情要办,遂交与您的丫头了。可巧路上还是碰上格格了!”
“谢圣上!”芷若听闻,连忙朝了乾清宫的方向跪下磕了一个头,然后才起身拉着莹玉的手叙话,“好久不见姐姐了,可想死我了,近来可好?”
“好!总算还过得去!”莹玉笑着答道。两人随口拣了些话题聊了,莹玉突然暧昧地一笑,眼眸中闪着流转的光彩:“不知格格什么时候请喝与十三阿哥的喜酒啊?”
“不是……”芷若听了连忙摇头,面上绯红,心想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嗤言蜚语果然害人不浅,如今可教她怎生解释才好。莹玉却当她是害羞,抿着嘴正要打趣,忽见远处一男子身着一袭浅灰色的长衫向这边走来。
芷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那人身材高大,步履稳重,气度不凡,腰间一条黄色丝带甚是抢眼,遂随了莹玉一同跪下,跟着她一块说道:“给大阿哥请安!大阿哥吉祥!”
胤褆淡淡地说起,缓步走到两人面前,不开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芷若与胤褆只在御宴上远远的见过几面,今儿还是头一遭近距离接触。她偷偷抬眼打量了一番,那人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因为西宁边塞的风霜而略有些粗糙,长年累月的军旅生涯给了原本秀气的五官增添了一丝果敢和杀伐,只不经意间流露的潇洒风流让人隐约看到他那个舅舅纳兰性德的几分风采。
“大阿哥回京是有军务要奏禀皇上么?”莹玉垂着头,睫毛轻颤,小心地掩盖自己的情绪。
“回来之前就已送上了奏折,昨儿晚间到的京里,皇阿玛让我今日递牌子进来到上书房议事。”胤褆的嗓音有着军人特有的沙哑,却不可思议得带着诱惑听觉的磁性。芷若有些迷惑地搅着手中的帕子,不甚明白他为什么像似在向莹玉交代自己行踪一般。猛的脑中闪过一道亮光,忆起当日的大福晋,突然明了了什么,再看莹玉,不知何时面颊上已飞起两片红云,便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道:“若大阿哥没事,请容芷若告退。”
“原来是芷若格格,胤褆眼拙,一时竟未认出。格格有事,请自便吧!”胤褆头也不抬,只微一点头,眼里仿佛完全没有她这人一般,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莹玉身上。芷若见莹玉含羞的神情,知晓她已自顾不暇,也管不得什么道义,竟自悄悄溜开身去。回眸凝望间,金黄的落叶飞跃在半空,无声地为着一对璧人伴舞,莹玉抬起螓首与胤褆对视,那玉睛中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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