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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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次又一次地在梦里回想起故乡的样子。
突厥,那一片风沙弥漫的大漠。荒芜得几乎没有一根草的阴山。大地尽头如血一样的残阳。每当白日,太阳晒得人几乎要晕厥。风雪卷来时,立刻要多裹上好几件毛毡。这里如此恶劣,然而和韦坚来到中原以后,我却无一时一刻不在想着它们。故乡,我的故乡……
中原很美,有青翠的山峦、清澈的泉水,树木间时时能听到鸟儿鸣叫。然而,我怀念突厥,也许是怀念在那里的那些美好的时光。我的美丽的母亲,英武的父亲。固然我只是我父亲的私生子,哪怕我的母亲已经死去。
韦坚为我找了许多的医生,医治我的病。从入关的那一刻起,哪里有名医的影子,他便四处去寻找打听。不过他一直以为我中的是毒不是病。这种病好象是一种遗传,我的外公和母亲都是因它而死去。我是母亲去世了五年后才得知母亲死去的消息。人们说,她死的时候口中吐出浓稠的黑血,就好像身上埋藏了无尽的毒液,然后终于带走了她年轻而美丽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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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那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我和韦坚策着马从突厥的大地上往西疾驰而过,一直跑了几十里。夜幕降临时分,我发病,从马匹上滚下的瞬间韦坚接住了我,然后我在疼痛中调侃般地告诉他说,这是毒。
他真的相信了。在他的心目里我一直是个单纯到不会说谎的乖孩子。我不知道他的这种认识从何而来,但却是真实存在。而我也不知如何跟他解释,实际我一直不是个乖小孩。也许是因为我的容貌,很多人说像女孩子一样,于是给他造成了一个乖巧的错觉。而很可笑的是,我也并没有澄清,而是由着他的错觉继续错下去,然后享受着他给我的如兄长甚至有些如同父女般的宠爱。
说来很可笑,但是我想我也乐衷于他的父亲般的爱护。也许是因为在我和我真正的父亲之间,温馨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成为了极其奢侈的一个词。我和他日日争吵,我是他的私生子。
我的父亲是就突厥的毗伽可汗。
在我母亲死前,我就随着父亲来到牙帐里,然后开始每天端着盘子在大帐里跑来跑去。擦桌子、擦椅子,擦一切能擦的东西,然后疲惫的睡去。我一直没有细究过事情为什么会发生成这样子。我见过我尊贵的哥哥们,他们就和我的父亲一样,有很多很多的人伺候,穿华丽的衣服,戴珍贵的宝石。而我什么都得不到,只是在大帐上盲目的奔跑。唯一得到的礼物,就是十五岁时父亲给我的夜明珠,他说,那是曾经他送给我母亲的定情之物,在我去中原的时候,交给我,也许能庇护我平安,也好做个纪念。
母亲……接过夜明珠的那一瞬,我冷笑,原来他还记得我的母亲。不过甚好,至少,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且最有纪念意义的礼物。
我从五岁的时候随着父亲进入牙帐,然后一直到十岁,才终于决定追究我的母亲这些年到哪里去了,她怎么样,还好不好,以及为什么我会突然离开我母亲那简朴的帐篷,来到可汗的大帐的原因。
那时我的母亲已经死去五年了。
我在于都金山下奔驰,走过一切曾经我和母亲走过的地方,寻找真相的蛛丝马迹。
私生子,一切都因为我是个私生子吗?那我为什么会是私生子?他是突厥的王,何必私生?且到了十年后,我还是无法当着众人的面叫他为父亲。然后我终于找到了答案,因为我的母亲是一个歌女,低贱而卑微的歌女,哪怕她怀有对父亲多少的痴情,仍然无法换回一个足够的名分。
而她是如此满足,不论名分还是回报,她有我就足够。
我不知我是否也遗传了母亲那份容易满足的心情。在刚进宫的时候,我还是个五岁的不知世事的男孩,父亲让我和他一同住在他的寝帐里,在夜晚的时候,准许我悄悄睡在他的身侧。这也许是我经受过的最大的恩宠。他会将宴席上好吃的食品悄悄留下来给我吃,他对我如此和蔼,在我生病的时候嘱咐我好好休息。所以哪怕我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叫他父亲,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然而我还是天真的以为,我是他最为喜爱的孩儿。
然后随着我年龄的长大,渐渐的明白了一切,一切都是不切实的幻想。他是君王。
他看我的眼神里只有怜悯,而从未有过一丝赞赏的目光。
我和我的哥哥们有着天壤之别,他们——那些与他一起策马狂奔的,英武的王子们,才是他的儿子,而我……只是他一时同情,或者为责任所迫而收留的宠物,没有做他儿子的资格与命运。
哪怕他仍然,是疼爱我的……
我开始和他争吵,因为只有如此,我才能感受到他给我的作为亲生儿子的疼爱。没有赞赏、没有期待的疼爱。
不论我如何和他吵闹,他都不会像杀别人一样的杀了我。我想这是最能证明他爱我的事实。然而也是因为如此,我们的关系那么迅速的僵化着,我如此疯狂且不顾后果的以这种方式求证他的爱,同时也只是那么疲惫的对证据付之一笑。
父亲不再会悄悄留下各种好吃的食品给我,取代他的人是韦坚。那时他是大唐的来使,才十八岁的年纪,那一年,我十五岁。
散发着甜香的零食由他携带着来到我居住的房间。因为我长大了,便没有和父亲同住,而是住在下人的小帐篷里。他将零食举到我的面前,笑容灿烂如阳光,就好象,当时父亲把零食给我时一样。
我爱吃零食,一直被人嘲笑着说像女孩子。所以长大以后,我都是偷偷的吃。
不知道为什么,韦坚会知道我的这种嗜好,所以接过零食的时候我自以为表现着男孩气概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捧着零食回我自己的房里,接着听到他在我的身后哈哈大笑,传彻整个帐宇,让我的脸颊发烫。
我很忌讳别人说我像女孩的话,也许是因为我的哥哥们而起。
毕竟,他们是突厥的王子,生得那么俊美而挺拔,每个人的骑术武术都是非凡,利箭可以射中万里高空中的苍鹰。我曾经在父亲狩猎的时候随侍在旁,然后看到我的哥哥们在狩猎场上英武矫捷的身影。兔子、狍子、熊、狮子、大雁,在他们的箭下仿佛都无法逃遁。对,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父亲最宠爱的孩子,然而在哥哥们获得猎物的时候,看着父亲脸上得意而满足的笑,我才知道自己的分量。
他从来没有那样的看着我笑过,用那么肯定的神色。
我无法射中任何猎物,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也许和体质也有关系,我自小就特别容易生病。这样的特质在一个男孩子身上,尤其是在我们突厥,可以说是莫大的耻辱。我连弓都难以拉开,在牙帐的时候也是做些轻活,用汉人的话说,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我如此痛恨自己。
而父亲待我和待哥哥们确实是不一样的。他们会一同谈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题在大漠上漫步,也会同哥哥们一同下棋喝酒。他们一起商议着国家大事。哥哥们那么能干的成为父亲的臣属,而我呢?我只能待在父亲的羽翼下,怯怯的看着他们。
我痛恨自己,我经常生病。每当这样的时候,父亲都会告诉我要好好休息,但是话是这么说,本来分给我的工作却没有分配给别人,他也没有给我一个适当的假期。我想他是忘了。于是我每次抱病工作。然后我终于发现,父亲也许只是当我是一个玩偶,然后我意识到他也没有给我学识上的教育。
韦坚是我这么些年来除了父亲以外世界里唯一一个在意的人。他对我是那么真诚,连我都觉得意外。而我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只是一个无用的奴才。他却告诉我说,我干净、单纯,如今世态炎凉,像我这样的人十分宝贵。
我冷笑。还记得那颗夜明珠吗?我如此狡猾,利用了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欺骗了他——韦坚,然后毁掉了我们之间的一切一切。他一定也不敢相信,他的小弟弟竟然也会撒谎骗人。但是毫无疑问的,我不喜欢他觉得我单纯得连撒谎都不会的观点,但是又没有勇气告诉他,也许他也不会相信吧。
十五岁的时候,我开始发病,那时我刚好也和韦坚初识,随即成为好友。他在离开突厥的时候建议我跟他一起上中原去,因为中原有更好的名医,兴许可以‘解我身上的毒’。我没有告诉他,实际我身上根本没有毒而是病。我舍不得他走,同时,我和父亲的关系也已经僵化到无以复加,再相处下去也是彼此折磨,于是我同意了韦坚的提议,跟他一块儿到中原去,祛毒,治病。
但是对治好的可能性,我没有抱一点希望。
韦坚带着我四处寻访名医,连一般的江湖大夫都带我去看。大夫们人人都说这毒怪、怪,但单凭这一点我就知道他们无法治我的病,因为我根本没有中毒,但是他们竟然看不出来。
那时我不知抱着什么心情随着韦坚一起来到这大唐的土地,茫然而混混噩噩地跟在他的后面。韦坚在我心里是那么优秀的男子,他奇迹般地集英武与儒雅于一体,俊美而深刻的轮廓,虽然还带着少年的气息,然而也如盛开的牡丹般贵气逼人。并且他没有一点娇纵势利的脾性,尽管他的出身是那么高贵。那时我真的好想见见他的家人,是不是也如他这么完美,以及长安大明宫里的王公贵族们。
当然,我是不够格的。我只有见到他的表弟康明,他就像是一阵清风一样清新隽永变换不定。我看不透他的心意。沉厚被他深深的隐藏在了心底。我不知道韦坚发现了没有,但是他和韦坚完全不一样。
不过我不在意这些。
某一天,我突然心血来潮的告诉了韦坚我夜明珠的事情。自我们成为好朋友以来,我就什么都没有瞒过他,然而这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告诉他这件并不重要的事。他调侃的问我,夜明珠在哪里?我说在我的身上,你看不到的地方,并且我疲惫的笑着告诉他说,不给你看。

但是事实却是,早在来中原之前,我就将夜明珠深深地埋进了母亲坟前的地底。那是父亲和母亲之间的订情之物,我也希望母亲携带着它,沉眠也会觉得幸福。
毕竟,我的母亲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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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我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母亲经常会带着我站在街头看着父亲的车驾驶过。我的母亲比我大十六岁,那时还相当年轻。她十分活泼并且热情,站在街头望着渐渐驶来的车辇欢欣的雀跃着,就像个小女孩一样。这个时候,父亲往往也会对着她和我笑一下,用眼神打招呼,然后母亲就会高兴得不得了,目送着父亲的车驾远去,并且整整一天都沉浸在欢乐之中。
也许是因为她对父亲的感情太深。而我实际上是个很盲从的小孩,年纪小的时候更是如此。母亲喜欢什么我喜欢什么,母亲对着父亲笑我也对着父亲笑,后来父亲常常笑着对我说,那时站在路边的你们,就像两枝最美丽的太阳花。
我的母亲也非常喜爱我。那时我们的家境还算不错——也许是受了父亲帮助的缘故——母亲便会给我买很多的玩具和零食,裁很多整洁的衣服,让我生活得十分舒适并且干净。而她也是十分整洁的人。她会陪着我一起玩游戏玩一个晚上。这样的嗜好对很多母亲来说应该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但是我母亲就是这样。她很多时候都表现得像一个小孩,让我倍感亲切与幸福。
但是她死了。大约在我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就经常会看到母亲匍匐在床上疼痛得连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但是她告诉我说只是小毛病,后来也有发病的时候,她大概都躲着我,或者忍着,所以我一无所知。而到我了离开她跟着父亲到牙廷里的时候,她应该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吧!
在我得知母亲死去的时候,十分痛苦。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见到了曾经和母亲住在一起时,隔壁的邻居,我惊喜的奔上前去,然后看到他们回避的眼神。我诧异,他们当初对我都是十分好的。但是我没想那么多,径直向他们打听我母亲的消息,他们的眼神更加充满寒心与厌弃。
他们告诉我说:你母亲已经死去五年了。
那时我十岁。
我浑浑噩噩的回到牙帐里,连眼泪都流了下来,都不自知。我本身就已稀薄的快乐,此时更是寥寥无几,自那以后,我和父亲及宫里人的矛盾更加快速的激化。我的脑中总是不停的回忆起母亲的音容笑貌,然后在一个个漆黑的夜里,饮泣失眠。我开始想,不停地想,如果是母亲死的事不要让我知道有多好。如果是母亲对我不要那么好该多好。如果是她对我差一点,让我恨这个世界多一点,那该多好……
于是我懵懂地跟着韦坚来到中原,在看了那么多的大夫都没有效之后,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如果我死了,韦坚怎么办?
他那时还是秘书丞。我也是宫里长大的孩子,我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单纯。我知道,大明宫里权力角逐的游戏一定会比突厥牙帐更加激烈。谁让它是大唐的权力中心?所以他才会说我单纯、干净,在这世上难以寻到。
如果我背叛了他,那么在我死后,他会更好。如果我对他差一点,那么我死后,他会更好。至少,对他而言,不用在心里多装那么一点悲伤,哪怕是把它转化为仇恨也一样。
那样……要比较好……
于是在我见到突厥信使来到长安的时候,正好是那个我捏造的给我下‘毒’的人。那一刻,我知道机会来了,哪怕心下如何不忍,我还是在他走后打开韦坚的房门,用一种冷酷的表情对他说:我是这么相信你,为什么……你接近我不是出自和我一样的目的?
为什么你……这么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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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毁掉了我们之前的一切、一切,用最决绝的方式。
在我回突厥的时候,是雇人用马车日夜不停的把我送回去的。
我带着我对故乡的眷恋,我支撑着最后的意识命令他们,在母亲的坟旁边挖我的坟墓,我要和我母亲躺在一起。她一个人在那一个世界,一定会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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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在韦坚初至突厥后,我再次见到他的那个夜晚,也正好是我第一次发病的时候。我仍然是从马上滚下来,在粗砺的沙地上滚出了十许丈远,摔断了肋骨和摔破了额头。不过那一刻我真的庆幸这种摔下马的方式,至少它可以减弱些发病的痛楚。然后几个牧民把我搀到了他们的帐篷内。
他们帮我接肋骨,包扎额头伤口,发病的痛楚也停止了。为表示对他们的谢意,我在帐外帮他们烤羊。
大概是从七岁的时候就开始的习惯,我会在每次放假的时候,策着马四处奔走,拿着弓,想要学习射苍鹰、小兔的本事。后来我发现了自己拉不开弓——在牙帐里能被我拿到的弓都难以拉开——于是便猛练骑术,我是多么希望也成为像哥哥一样优秀的人。
也许这是嫉妒吧!但是我就是那么认真的在突厥的土地上策马奔驰,直到十岁,当我和父亲的矛盾深化之后。那时我已经练出了精湛的骑术,然而我却也再没了在他面前表演的愿望,练习也就成了发泄。在这一天,我发病的这一天,我毫无例外的是和父亲吵了架出来,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想起死去的母亲,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然后我听到韦坚的声音,以及他华丽的锦绣衣摆。
小弟弟,我们好象在哪里见过。
我烦躁地抓起一边的羊奶袋朝他扔过去,他错谔的一把接住。
少跟我搭讪,想要喝就明说!这烤羊马上就好,不过你能不能享用得问问帐里的主人。
韦坚郁闷的坐下,我是真的觉得好象在哪里和你见过。
在哪里?
可汗大帐里啊!
我愣了一愣,然后转过头去仔细看他的脸。
这张轮廓,看的人自然不会容易忘记。我也隐隐想起了好象是见过他这么个人。
那时他穿着唐使锦绣华丽的衣裳,前后身都是直裁,在父亲的座前颇有自信的谈论着国家大事,说得父亲满脸赞誉之色。
而那时我站在父亲的宝座后,想着别的事,并没有仔细去听他说了些什么话,也没有仔细去看他的脸。
却记得自开元就年,父亲谴使向大唐求和,“请父事天子”之后,突厥那时大唐和突厥的关系还算不错。此刻突然来了个唐使,吓得牙帐内的女眷们一片窃窃私语,担心着战争又要到来。于是我疑惑着问韦坚:你来突厥干什么?两国又要打仗了吗?
然后他笑着否认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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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来,我对韦坚总是怀抱这一种十分奇怪且激烈的情感。
也许表现得不大明显,但那是因为从我发现的那一刻起,就将这些事情深深的掩藏了起来。我不去想,也不去看,更不去回忆。毕竟这样的情形类似于病态,其症状最明显的是,有一段时间,我不停地思索着,幻想着,韦坚的妻子像什么样子。
那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揣测他的妻子。
听他的说法,他的红颜知己好象还满多的。我也早听说过了中原女子的柔情似水,然后便开始整日的沉浸在这样的想象里。我问他,成亲了没。然后他说没有,因为没有遇到想与之成亲的人。
虽然这样的说法过于轻浮与玩世不恭,然而奇怪的是,那时我很高兴。
我想我在意他胜过一切。到了后来,当在茶馆里突然听见有人提到“断袖之癖”这个词语,那时我奇怪的问韦坚,什么是断袖之癖。接着他告诉我说,那就是同性相恋。
他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意思,而我的脸色却突然白了。害怕、颤抖、恐惧……种种的情绪,最后我否定了我自己。
然后我一直千方百计回避着这个词语,放在脑里不去想起,一直到现在,我坐在回突厥的马车上,突然又想起了这四个字。
不过我还是难以相信自己会有断袖之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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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阴蓝的天,水是阴蓝的水。黄沙苍茫一片。
我离开突厥的时候,父亲给了我那颗夜明珠。
他颤抖着将我的手合上,把夜明珠的光芒掩尽,然后告诉我说,他不管我去中原是去干什么,但是作为我的父亲,作为一个突厥人,他永远希望有一天,我能回到突厥。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的目的,是不是为了阐明,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陪在他的身边,还是单纯的一句叮嘱。
那时我没有回应他,只是拿着夜明珠转身从门口走出去,一边忍着即将滑落的泪珠。
我来到中原不过才一年不到的时间,我没有告诉他我的病,也没有告诉他我是来中原治病的。也许他会以为我来中原的目的,是为了躲开他,实际也有这样的成分在里面。但是说实在的,中原是我一个旖旎的梦,一个残缺的梦,也是一个美好的梦。
我像是梦游一般浑浑噩噩,随着韦坚来到中原,然后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驾着车快马加鞭赶回突厥。为的究竟是什么?是母亲?是父亲?是曾经母亲陪我游玩的日日,还是和父亲同眠的夜夜?
踏上突厥土地的这一天,我的生命也仿佛真的要走到尽头。
我命令着雇佣来的人帮我挖坟,十分可笑而滑稽的方式,还命令着他们为我买土葬的棺材,棺木也是我自己挑的。
没有人会为我办丧事,而我不想告诉父亲他老人家。于是趁着我还没有死,自己给自己料理后事。
然而,我没有一点的感伤。也直到临死之前,都没有重新换回了突厥人的装扮。
我躺在马车上看着正在挖着的墓**,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点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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