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十里罂粟·鱼人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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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龙子太郎与北条东机
狄心越一路不停地说了这诸多事情,直听得白皑皑一路感叹。二人拐过一道浓密的矮林,见右前方竟有大群鸭子在觅食,还有数只在近岸的海面上嬉戏。狄心越指着这些鸭子,笑道:“这些鸭儿们却跟那两个东瀛人一个来路,都是漂流至此的——只不知它们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语音一顿,突地想起白皑皑先前所言在“黄金屋岛”一事,他又不由奇道:“莫非、莫非……”
白皑皑走近这些鸭子,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鸭子恐怕也一个样,却见有几只老鸭着实眼熟,岂不正是在“黄金屋岛”所住的那些时日里朝夕相伴的鸭儿们么?他心里一阵温暖,如见故人,回头对狄心越道:“不错呵,狄兄——这些鸭子正是从那个岛上来的,看来它们又添了不少新丁啦……”说着,更一步走近这些鸭子,正想要与老朋友叙一叙旧,却不想鸭儿门被吓得嘎嘎嘎嘎乱叫着全跑开了。
白皑皑怅然若失,望着鸭儿们惊惶跑远的身影,不由一阵黯然苦笑。此岛非彼岛,鸭儿们早已没了在“黄金屋岛”时的大爷派头,在这里是见人就跑,更何况是白皑皑这样“吓人的人”。
狄心卓走至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连故人恐怕都未必会再认得你了,更何况是这群鸭儿呢?”
闻听此言,白皑皑不由心头一震,暗想自己若再回到中土,可真不要把玎珰、小任儿、颖儿和怜苘他们给吓坏了……唉,颖儿和怜苘想必都已生了罢?不知是男是女,更像我还是更像她们……还有范忆娟,若有缘再相见的话,她可还会再认得我么?那小女儿可长大了不少了罢?……
当下,二人都不再开口。一路默然,缓缓而行。再弯过一排矮山,眼前突见无数间精致的木屋,鳞次栉比,密密麻麻遍缀了小半个岛,屋前屋后屋左屋右俱为稀疏而苍翠的大树所环绕。诸多小娃儿正四处追闹嬉戏着,却并不见一个大人。白皑皑凝神看那些娃儿的相貌,见他们除了比狄心越稍显稚嫩外,果真都与狄心越几乎一模一样。有几个小娃儿追闹至二人近前,乍见白皑皑的“黑鬼样”,不由七嘴八舌地尖声叫了起来:“有鬼啊!有鬼啊!……”“哪里来的黑鬼呀?!可真黑呀!……”“哎呀!好难看哪!……”待见这“黑鬼”与狄心越在一处,小娃儿们的心里才踏实了不少,其中一个小丫头问狄心越:“二叔,这黑鬼是你的朋友呀?他是打哪儿来的呀?他怎么生得这般难看呀?……”
狄心越用力地掐了这女娃儿粉嫩的小脸一把,笑骂道:“鬼丫头,哪儿来这么多‘呀’,快去玩你的罢!”
小女娃儿歪起头白了狄心越一眼,忽地对几个小伙伴低声道:“吐西古马卓肚斗衣娃,桃西鲁高虎都母衣洛,扎其高其系烂兜……”
狄心越听了,一边作势要打这小丫头,一边笑骂道:“审青古尼吐子路其壳,造清惜莫困团路……”
几个小娃儿嘻嘻哈哈地笑闹着跑开了,一边不时回头瞟向白皑皑,一边用那古怪的话评头论足、指手画脚。
白皑皑虽心知这些小娃儿必在说自己,却不解其意,只得拿眼看向狄心越,盼他能解释。
狄心越挠了挠头,苦笑道:“这鬼丫头!她说我妹子这下不用跟人家争男人啦,你虽黑了点,倒还勉强……我骂她也不害臊呢,快给我滚蛋……”他见白皑皑面色漠然,以为白皑皑心里不舒坦,忙又笑道:“小娃儿童言无忌,白兄请勿在意……”
白皑皑微笑道:“哪里。兄弟只是忆起太湖石公,那儿与这里颇有些相似,只不过那儿五湖汇聚也难及这里大海之浩瀚,况且人人的面貌也各不相同……”再看看四周,细想一下,这里与太湖石公毕竟还是颇为有异:此处不见有人种桑养蚕、饲鸡喂鹅,不见一只猫狗猪羊牛马,那些罂子粟和采南烛也都任其野生,那些从“黄金屋岛”漂移而来的大群鸭儿们也无人理会,更不见渔网、船只之类的物什——毕竟这岛上住的是“半人鱼”嘛,哪用得着这些东西?
当下二人走向一间精致的大木屋。白皑皑又问道:“除了狄兄你之外,贵岛的大人们怎地都不见呢?”
狄心越先进了屋子。屋子有门有窗,俱都大开。里边家什甚少,桌椅板凳靠西而置,除此之外别无长物。三面各有一门,通向内室及厨房。他听了白皑皑此问,不由干咳了一声,低笑道:“大人们么?咳,都去听我家老头子讲经啦……”他请白皑皑坐在一张椅上,自去厨房取出一碗淡水来,让白皑皑慢饮,一边笑道:“我们这岛上从不饮茶,还请白兄见谅。”
白皑皑客气了一下,喝了口水,复问道:“狄兄你怎地不去听令尊讲经呢?”
狄心越又干咳了一声,嘿然笑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叙经论典那档子事了,听着那些文诌诌的东西脑袋瓜就痛……大人们每日一听是非去不可的,娃儿们自愿——我还不如一些听话的乖娃儿呢,只顾着东遛西荡,我家老头子也拿我没折,只得任我逍遥……其实我们世代困在这个岛上,学不学那些乱七八糟的玩艺、懂不懂那些什么狗屁伦理道德又怎样?练些武功倒还是有点用处……”
白皑皑喝干了碗里的水,接口道:“令尊要贵岛之人每日听经,恐怕就是不想要贵岛不懂世俗礼教、淡忘伦理道德罢?若不然,久而久之,贵岛之人恐怕都会愈长‘鱼性’而更短‘人性’,那可是在退步呀……”
狄心越呆了一呆,随即又反驳道:“那也不然。我想我们都已混到这份上了,一应的世俗礼教、伦理道德早已深深地扎根在了我们这群人中间,纵算很少提及,也会在无形之中世代相传,就好似吃喝拉撒般自然而然了……”
白皑皑点了点头道:“狄兄所言倒也在理。贵岛经年已久,那些经义文伦早已成为一种习惯,每日一学倒确实有些啰嗦了……”
狄心越哂笑道:“什么事做多了不烦?就是小两口行房也有吃不消之时罢?一年半载学几次什么经啊典啊的已差不多了,哪用得着天天都学呢?……”
二人又闲谈了许久,白皑皑又多了解了狄心越他们这些“鱼人”的诸多奇异之事。他生性平漠,而自己所遇之事已太多了,头脑又因遭雷击而变得有些古怪,故他对此处之奇岛奇人奇事也并不太惊奇——他自己本身的事已很令人难以想象,世人若听了恐怕很少会有相信的。
过了片刻,天色已近正午,外边由远处传来一阵谈笑声、脚步声,看来这岛上众人的讲经、听经已结束了。
狄心越和白皑皑走出屋门,见大群大群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四处走着,所有人的面貌几乎都是一模一样,令白皑皑不由感叹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远处有数百人陆续进了自家的木屋,又有数百人向狄心越和白皑皑这边的木屋行来。有数十人见着了白皑皑,不由惊呼出声,纷纷向这边奔来。白皑皑一看他们的脚步和身形,便知他们必都练过上乘武功,只不过欠些火候,显是并未下过苦功,只是随意练练罢了。
跑得近了,但见有两个人显得特别扎眼——这就好比满天星斗中的月亮、鸡群中的仙鹤一般,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俩人一男一女,俱都个头较矮,瘦小清秀,相貌与这一大群人截然不同,想必他们就是狄心越所说的两名落难的东瀛人龙子太郎和北条东机。
众人围拢过来,俱都拼命地睁大了眼惊奇地瞪着白皑皑,白皑皑心想自己恐怕比这两名东瀛人更要扎眼得多了——这就好比一摊绿豆中的一颗红豆、一摊白米中的一粒黑米一样。
人群里抢出一位姑娘,奔过来一把拽住了狄心越的左臂,伸手指着白皑皑,娇声问道:“二哥,这黑鬼是哪儿冒出来的?!是从传说中的西方天国来的么?!他好黑呀!……”看这姑娘,活脱脱便是另一个狄心越,只不过稍显柔嫩,穿着打扮也尽不相同。
狄心越右手拇、食二指一捏这姑娘的鼻子,笑骂道:“好没规矩的野丫头,还成天听爹讲经论道呢,却哪里像什么贤惠淑女?!”又对白皑皑歉然笑道:“白兄请勿介意——这是舍妹心茹,自小顽劣惯了,嘴没遮挡……”
白皑皑生平首次被这般多人当怪物般围观,心下也不由有些又好气又好笑。他四顾一抱拳,微笑道:“在下白皑皑,来自大宋,今日得幸漂流至贵岛,有缘见着诸位,这厢有礼了……”言罢,又团团一拱手。末了,他又忍不住以左手背去碰一下上排牙齿,尽管他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做此怪动作大为不妥。
除那两名东瀛客之外,其他众人显见不懂什么江湖礼道,有的手忙脚乱地依白皑皑之样还礼,有的嘴里连道“客气”,也有的也学白皑皑最后那样用手背去碰牙齿,而更多的则是张大了嘴一片茫然——看来他们所学的只是“正统礼教”,可没听说过那些跑江湖的事儿。而狄心越的妹子狄心茹姑娘却知有传说中的“西方天国”,看来是听她大哥狄心卓说了不少江湖事了。果然,她见众人中有学白皑皑之样以手背去碰牙齿的,不由又惊奇又好气又好笑,瞪着白皑皑嗔道:“哎,你这人,怎地做如此的怪动作?我大哥可没说过江湖朋友见礼还有这一着……”
白皑皑闻言不由歉然一笑。他并不隐讳自己的毛病,除了怕添麻烦而不说自己吃了“万年海参王”之外,把自己因受雷击而思绪紊乱等等之事向众人和盘托出,听得众人惊奇不已。
狄心茹更是如痴如醉,怔怔地盯着白皑皑,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们这岛上有玄妙的罂粟壳粉膏,它有静人心神的奇效……”用手一指那两名东瀛人,接着道:“他们二人头些时日还跟你差不多呢,现如今可差不多全好啦……”
白皑皑向她点了点头道:“多谢姑娘的好意——尊兄已向在下提过此事,往后可要烦扰各位了。”
当下狄心越又把白皑皑与那俩东瀛人相互引介了一番。俩东瀛人的汉话说得并不很熟溜,但大致能听得懂。白皑皑也曾听说过一些东瀛人的姓名,他们男的多叫什么本啊、夫啊、郎啊、雄啊之类的,故白皑皑本以为这男的是龙子太郎,女子为北条东机,却不想正好弄反了,看来这对夫妇各自的父母俱是卓尔不群之人,给儿女取名亦别出心裁,与众不同。
末了,狄心越请众人各自回家去,他自己则领着白皑皑、狄心茹、龙子太郎和北条东机进了屋。
四人坐定后,狄心越站在狄心茹旁问她道:“老头子还在教训大哥么?”
狄心茹一边不住拿眼瞅向白皑皑和北条东机二人,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可不是吗?年轻人要本份,要脚踏实地,要安安心心地守着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基业,不要老想着一步登天,不要老念着外面的花花世界……”话正此处,突听得屋外传来一阵沉厚的笑骂之声:“好你个没大没小的野丫头,又在编排你‘老头子’的不是了!”狄心茹一听得这个声音,立时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不再讲话。
狄心越摇头苦笑,对白皑皑笑道:“正是我爹回来了……”他话声中,一老者偕同一年轻人缓步走进了屋里。看这一老一少,面目亦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只不过老者皱纹稍深、长须拂胸而已。那年轻人,白皑皑心想定然就是当年在东京鲸头客栈见过的“神龙浪子”狄心卓了。
老者一边进屋一边冲狄心越笑骂道:“不是你爹,是你家‘老头子’……”这老者,正是狄心越的父亲、该岛现任的岛主狄酒舞。他正说着呢,忽地一下看见白皑皑,不由吃了一惊,奇问道:“这位是谁?你怎地……”
白皑皑起身抱拳道:“晚辈大宋子民白皑皑,见过前辈。”
狄酒舞点了点头,连连道:“好!好!好!”他凝神打量白皑皑,见白皑皑虽全身黝黑狼狈,但却神光湛然、精气沉凝,显是位修为颇深的内家高手,不由暗生较量之心。
白皑皑见他太阳**高突、眼神似寒星、全身上下沉稳如山,显是内外修为均已炉火纯青,只不知与己相较孰弱孰强?
龙子太郎和北条东机两名东瀛客人也起身用生硬的汉语向狄酒舞和狄心卓打了个招呼。
狄心卓却不似众人见着白皑皑时那般大吃一惊,他只微微一愕,便抱起双臂与他兄弟狄心越旁若无人地谈笑起来。白皑皑方才见着他的身形和脚步,已知他的功力确实较之当年有了长足进步,虽还不如乃父狄酒舞,但却足够高过白皑皑的岳父、“帝王堡”堡主宫鲁战了。
狄酒舞见狄心卓竟然如此“无礼”,不由气骂道:“臭小子,你不是闯过江湖、见过世面的么,见了客人怎地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狄心卓白了他老子一眼,耸了耸肩,没好气地答道:“你先前说经论道时不是讲了么,长幼有序、尊老是德——有你老人家在说话,哪有我插嘴的份儿……”
狄酒舞虽功力深厚、道德经典装了一肚皮,但显见时常会被几个“不听话”的儿女所气坏——此刻他便已气得张大了嘴讲不出话来,只有吹胡子瞪眼睛的份儿。
白皑皑见了此景,暗笑之余不由念及“物极必反”的道理来——狄酒舞愈是强教礼,被教着却反而愈“无礼”。
而正当狄酒舞气得不行之时,狄心卓却突地冲白皑皑一抱拳,正色道:“方才听舍弟说起白兄,敢情白兄就是大宋武林名噪一时的那位‘不死神侠’,真是久仰大名了——那日在东京鲸头客栈却只恨错过与白兄相识的良机了,实是不胜遗憾……”他言下不胜唏嘘,感叹自己闯荡江湖不少时日了,虽生性豪爽不羁,但却并未交着一个朋友,更别说似白皑皑这般值得深交的良友。
白皑皑亦向他道了仰慕之情,再把自己生平的一些事迹又大致说予了在场诸人听。
狄心越早先已听过一遍,此刻再听来仍津津有味——这就好比娃儿们念书一般,对有趣的故事书总是偷偷摸摸地百看不厌,而对成天正儿八经念的之乎者也只是硬着头皮应付罢了。
狄心茹姑娘先前只听了白皑皑近些时日的奇遇已自惊奇兴奋个不得了,如今再听说了白皑皑从小到大的故事,更是雀跃不已,睁大了两只水灵灵的美目惊奇而钦慕地瞪着白皑皑,似乎专心致志,又似乎魂不守舍。白皑皑见她模样憨美可爱,怎么看也不似年近四旬之人,不禁又念及留在太仓城养胎的娇妻宫颖——她,不是跟这位狄心茹姑娘极为相似么?其实整个“帝王堡”都跟这里极为相似,他们那儿的人不都驻颜有术、武功极高么?难道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可又能有什么联系?它们一家隐居大漠戈壁,而另一家却闲处海外孤岛,可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哪……
白皑皑正思忖着,外边突地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狄心茹拍手娇笑道:“青弟回来了!”话音刚落,但见一名少年静静地走了进来,向众人微一躬身,恭谨地道:“爹、大哥、二哥、姐、太郎嫂、东机兄……”目光掠及白皑皑,微露诧异之色,却并不再开口,只是微垂了头静立一旁。
狄酒舞似对这幺儿子特别钟爱,捋须笑道:“今日又辛苦青儿啦……”又对狄心卓、狄心越和狄心茹三人肃然道:“你们三个大的,真该多跟老四——他每日里都要独自一人收拾会场,总是最先一个到场、最后一个回家,勤劳肯干、规矩有礼……”
狄心茹不服气地嘟嘴道:“青弟他还不是也想到外面去闯荡么……”
狄酒舞瞪眼道:“他不同,他是要到外面去当大将军,是要正正经经地做一番大事——哪像你们,只想去看一下花花世界,吃喝玩乐胡闹一回……”
狄心茹不依地道:“大哥不也是去查探了那林难通的事么,还做下了好多侠义之举呢!”
狄酒舞听到“林难通”三个字时,脸色突地一变,看了看龙子太郎和北条东机二人,忽地一把坐下,一动不动,也不再发一言。
狄心茹似乎也知道说错了什么,紧低了头也不再开口。
白皑皑一直不见狄心越的母亲,心下已有些疑惑,此刻又见狄酒舞听到“林难通”仨字而神情有异,心里不由更加奇怪——只因这位“林难通”不是别人,正是百多年前的一代奇侠、神秘的“帝王堡”的缔造者“紫煞老人”的大名,人们因一直尊称他为“紫煞老人”而渐已淡忘了其本名“林难通”,但白皑皑身为当今“帝王堡”堡主的乘龙快婿,早已听娇妻宫颖说过“林难通”这个名字很多次,只是不知狄酒舞他们心里的“林难通”是否就是“紫煞老人”呢?若是真的,“紫煞老人”与这个岛又有什么瓜葛,为何狄酒舞听到“林难通”时会有如此反应呢?……白皑皑生性不是那种爱探人的多事之徒,故他并未多问什么,只是自己在心里揣度罢了。
狄心越见白皑皑神色有异,张口欲言,却又突地止住。
一时气氛尴尬的宁静。
稍顷,那默立的狄青向白皑皑抱拳示意见了个礼,随即向内室走去,一边道:“青儿去做饭了。”
白皑皑听得这个“饭”字,不由忆起这许久以来生腥血荤的日子,心下又一阵感慨,复对“神龙浪子”狄心卓道:“狄兄,贵岛可有得酒喝么?”
狄心卓闻言,先是一愕,随即哈哈大笑道:“先祖宵汉公本为酒中仙豪,隐居此岛前已向一名酒师习得了制酒秘方,并代代相传,敝岛中无论男女老幼从古到今无一不会制酒、饮酒,白兄试想这岛上还会没有酒喝么?”
狄心越笑着接道:“少时小弟少不得要与白兄痛饮一番!”
狄心茹亦不甘落后,抢着道:“小妹也定要与白大哥干几杯……”看着白皑皑黑不溜秋的样儿,突又想起自己的年龄比白皑皑可要大了不少,“白大哥”实在应为“黑小弟”才对头——念及此节,她不由“噗哧”笑了一声。
狄酒舞见她情形,心知这刁野女儿已对白皑皑动心,虽说白皑皑未免太黑了一点,但面貌却极为端正,又是大宋的名侠,可比那个不可靠的东瀛人强多啦——他心下暗笑,却满面肃然地对白皑皑道:“老夫名为‘酒舞’,你可知何故么?”
白皑皑微一摇头道:“晚辈不知——但想来必然与‘酒’有关……”心头却又暗笑:“我名为‘皑皑’,你老人家又知何故么?”
狄酒舞正色道:“那只因老夫出生不到半月便已断奶,转而开始由家严喂酒,且大杯大杯地饮,无酒不欢,酒后即手舞足蹈,非闹腾好几个时辰不可……”言及此处,他终于忍俊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温暖而又有些惆怅地思念着逝去的亲人。
白皑皑也笑了:“前辈可真是奇人——我想前辈的酒量恐怕真的可称为‘海量’了……”心里又忆起自己的亲人,杂乱的思绪里不免又增添了些许伤感。
谈笑了不大功夫,狄青已将酒菜弄妥,摆在了厅中的桌上。狄心卓哈哈一笑,自顾入左室取出两个大酒坛来,一个随手丢给狄心越,另一个自行拍掉了泥封。狄心越也将接住的酒坛去了封,立时酒香四溢,醇醇地弥漫了整个大厅。
当下众人齐地就座吃喝了起来。
看那堆成一座座小山似的米饭,晶碧剔透,异香浓厚,正是狄心越介绍的以该岛异树采南烛的树叶汁所蒸而成的,久服身强体健、益颜延寿,难怪这岛上的“鱼人们”个个身子禀异,年过四旬之人犹如二十出头一般。

他们的规矩也甚奇特,不似一般主人招待客人那样总要先喝酒再吃饭,甚至不喝酒不许吃饭、喝醉了酒也甭吃饭,他们却是要先吃一大碗饭裹腹,最好半饱,然后才饮酒——据说这样才不会伤身,且更易于采南烛蒸饭发挥奇效。
狄心越最是酒急,呼噜呼噜将面前的一大碗饭几扒几扒地解决掉了,随即便自斟自饮了一大碗酒,这才呷着嘴对白皑皑道:“白兄快吃了饭,咱兄弟好干它几碗!”言罢,又自筛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白皑皑微笑着点了点头,吃得快了一些,不多时便也将一大碗饭装进了肚里去。随即狄酒舞、狄心卓、北条东机、龙子太郎和狄心茹也很快吃完了饭,俱都陪白皑皑喝起了酒来。
那小狄青却并不沾酒,只慢吞吞地又吃了两碗饭,将碗舔得干干净净的,然后便瞪着眼看众人喝酒,脸上虽无什么表情,眼里却充满了暖暖的笑意——不喝酒却爱看别人喝酒,就好比自己不赌钱却爱看别人赌钱的人一样,也是一种乐趣,有时甚至比参与者本身还要更享受。不多时,他见两大坛酒已见了底,忙起身去左室连搬了十几大坛出来——但见众人喝了数碗浓烈的好酒均无一丝醉意,看来这十几坛酒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酒又饮了数巡,十几个酒坛又告见底,众人亦有了些许醉意。狄青微摇着头又拿了十几坛出来,心想这些酒再下去,你们恐怕都要倒下了罢?
白皑皑虽功力深厚、思束强劲,那狄酒舞更是自幼嗜酒的弥辣老姜,其他几人也都酒量非凡,但这酒劲确实太过猛烈,众人饮得又急,故而此时都已有些醉了。
狄酒舞似乎不甚喜欢俩东瀛人,并不与二人干杯,不知是何缘故。白皑皑倒是谁也不冷落,与二人干了数合,心下又忆起与亲朋好友们一起畅饮豪灌、纵歌高谈的美好时光,心里不免泛起一阵阵涟漪。他身为“稀客”,酒量显见又为在座之首,故而此时人人争相向他敬酒,轮番上阵,数回合后大夥都已醉熏熏了。
白皑皑虽思束强劲坚韧,但受到雷击后已有了诸多脆弱之处,此刻受到了强烈酒劲的冲击,醉意便似决堤洪水般汹涌地冲进了脑海里,思绪也糊里糊涂了起来——迷朦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只在心里反复地念叨着一句话:“人生如梦,真的如梦,真的如梦……真的如梦……”
酒至此时,自然话多。话更好说。
狄心茹醉眼瞪着白皑皑,不住地喃喃道:“我定要嫁给你……我定要嫁给你……非你不嫁……嗯……非你不嫁……”
再喝了一大碗,全身都几乎变成了酒的白皑皑终于醉倒在地,人事不省,多日来杂乱不堪的思绪终于有了彻彻底底休息的时候了。
狄心茹哈哈大笑,随即也跟着趴倒在了桌上昏睡了过去。龙子太郎、北条东机、狄心越、狄心卓和狄酒舞也相继醉倒,哼哼嗬嗬着沉睡地上。
静坐一旁一直面无表情的狄青摇头一阵苦笑,缓缓起身收拾这一片狼藉。
黑暗……黑暗……还是黑暗……
糊糊地……隐隐约约地……白皑皑仿佛又回到了少年之时,第一次面红心跳幻想着女人的滋味,第一次在梦里尝到了那蚀骨的快乐……与徐雪花成亲的那一夜洞房花烛,第一次真正地、真切地体会这种幸福……此刻,好似就正在与徐雪花温存着……欢爱着……
一阵阵巨大的、幸福的快感不住地冲击着白皑皑的思束……他觉着身上有一个女人正骑着他快活地、疯狂地着、摇晃着……这女人,好像是他的发妻徐雪花,又好像不是……白皑皑潜意识里总觉着有些不妥,但那阵阵惊涛骇浪般的快感却不住地汹涌袭来,使他只能专心致志地享受着这种幸福的冲击……
一阵剧烈地颤抖后,白皑皑终于醒过了神来,感到一具娇小湿腻的、香喷喷软绵绵的伏在了自己胸前,幸福而满足地娇喘着,一边用牙齿轻咬着他的耳垂,用舌头轻舔着他的颈脖,用手指轻抚着他的胸膛……
“她会是谁?”白皑皑伸手轻抚着她的柔发,闭着眼在心里揣测着,“定然是狄心茹狄姑娘罢?我醉倒前好像还听她说什么非我不嫁之类的话……唉……”
“唉……”这一声叹息竟然叹出了声来,白皑皑立时听得身上的女人问道:“你、你为、为什么叹气?难、难道你不快活么?……”
一听这生涩僵硬的汉话,白皑皑不由吃了一惊,忙睁开眼来看时,但见这女人却哪里是什么狄心茹狄姑娘,竟赫然是那东瀛女子龙子太郎!
白皑皑连忙推开她,坐起身惊疑地问道:“你、你这是做什么?”淡然入窗的月光下,只见龙子太郎玉体横陈,娇小诱人,较之一般女人要短小了不少,但那双峰却小得坚挺饱满,腰肢小得轻盈婀娜,俩腿小得笔直秀丽,特别是她那副如痴如醉还带着点饥渴的妖冶之态,让白皑皑突地心跳加快、呼吸变粗,身下那丑物又蓦然地挺立了起来,急欲择洞而冲。
龙子太郎瞅着他的下身,咯咯笑了起来,笑得双峰乱颤,一边轻喘道:“我、我做什么?我、我还能做、做什么?我男人遭了那、那可怕的大风暴后,已、已不再是、是个真、真正的男人了……我、我好想……”她说着说着又动了情,一把抱住白皑皑,用双峰在白皑皑身上不住地摩啊摩、蹭啊蹭,一边用手爱怜地抚弄着白皑皑身下的硬物,又喃喃地道:“你、你真好……先、先前我弄了大、大半夜,真、真快活得要、要死了……没、没想到你、你还可以再、再战……”
强烈的兽欲又开始冲击着白皑皑,但他并未忘得了伦理道德——人家是有夫之妇,而她丈夫就在这岛上,更何况她丈夫因不幸而落下恨疾,自己怎么能够……
急剧膨胀的与心底的良知在激烈地对抗着!
“管他那么多,先做了再说!……”
“不行!不行!你怎能禽兽不如!……”
要命的是,龙子太郎万般风情的挑逗叫任何正常的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白皑皑因受雷击而变得极易冲动了呢?!
他终算还能克制着,一动不动。但龙子太郎却张开了双腿自己迎合了上去,将白皑皑紧紧地夹住了,然后搂着白皑皑嗯嗯哼哼地了起来——欲火终于烧毁了理智,白皑皑狂吼一声,抡起龙子太郎娇小的玉体压在身下,粗暴、急切、急剧地了起来……于是二人俱都哼哼哈哈个不停,偶有一两声痛苦又快乐的嘶叫,夹杂着一种古怪的啪啪之声,加上床板悲戚的吱吱呀呀,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韵律……
他二人在忘情地淫乐着,却不知未关好的门外正有一双恶毒的眼神在狠狠地瞪着他们——良久,良久,但见白皑皑仍势如疯牛般狂冲猛撞个不歇,这双恶毒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悲哀,随即便向外隐去……来到了旷野中皎洁的月色下,但见这眼神的主人正是龙子太郎的丈夫北条东机!
他右手提着一个酒葫芦,踉踉跄跄地走了很远,一边随手灌着酒,一边走到了一片空旷的草地上。他坐倒在草丛上,又倒了一大口酒进肚里,向着那轮圆月,心里在冷笑着:“又月圆了……嘿嘿,我又怎么不行了?只不过是你这条母狗太难满足罢了……眼见我就要将狄心茹这丫头弄到手,教主遣下的大事也即要成功,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了这么个黑鬼来!……”他将牙咬得咯咯响,又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复又恨恨地想道:“这母狗发起情来,谁都想要!”脑海里又浮现出白皑皑与龙子太郎二人那放纵的一幕,他不由得有些兴奋了,左手伸进裤裆里了起来,还一边将一些酒往那上面淋去——可惜不多时就完了事,于是他心里更狠狠地嫉妒起骁勇无匹的白皑皑来,霍地站起身就往回路走。
离那屋子还远着呢,那一阵阵荡魄的异声却清晰无比地传到了北条东机的耳里。他心下泛起一阵杀机,却又放轻了脚步,悄然地向房门掩近——尽管那二人正乐不可支,他却仍提醒自己要小心:那黑鬼武功深不可测,那母狗恐怕又舍不得杀他……嘿嘿,还说她抢走了黑鬼,那狄心茹小丫头便会乖乖地投奔我的怀抱了……可傻蛋都看得出来,那小丫头是这黑鬼啦……这母狗,分明就是贪淫,哪还把教主的大事放在心上?!……凑拢门边一看,但见二人已换了个姿式,龙子太郎真的似一条母狗般趴着,白皑皑却似一条公狗般在她臀后冲击着,那啪啪之声就更显得特别响亮了……
北条东机这一看,不由怒火剧升:“这母狗,又在用这架式了!有几个女人会想到这一套?有几个会用、敢用这一套?!亏她还说只对我一个人用呢!……”他杀机炽盛,蹑手蹑脚地退开,潜回了自己的房里,自床下摸出了一张硬弓和一筒长箭来,随即又轻悄悄地回到了这扇门边。往里一看,但见那对“狗男女”竟又换了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奇怪姿式,连北条东机都从未在龙子太郎身上用过……他心里已怒不可遏,但双手却出奇地稳定,张弓搭好五支长箭,用肩头轻轻推开门,瞄准白皑皑的左侧身子“啪”地将箭射了出去!
五支利箭疾若闪电,连风声都来不及让人听到便已一字排开插进了白皑皑的左侧身子,长长的箭身洞穿而过,五个锋利的箭头在白皑皑的右侧身子冒了出来!
其实在利箭离弦的那一刹那间白皑皑便已感觉到了——尽管他正沉浸在无边的快活之中,但不正常的思绪却间或会使他去胡乱地注意一下周遭的情形……然而他却并未闪避,只因他此刻正已到了极度快乐的巅峰,在五支利箭对穿过他的身子之后,他故意惨叫一声,又动了几下,将那些“快乐的污水”弄出来后才趴在龙子太郎的身上装死,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龙子太郎娇慵地嗯了一声,伸手推开状如死猪般的白皑皑,瞟了那五支长箭一眼,随即睥睨着门口的北条东机,用东瀛话冷冷地道:“你杀了他?你为何要杀了他?你嫉妒了?”
北条东机瞪着她诱人的,喉头咯咯作响,也用东瀛话答道:“你可不要忘了教主遣下的任务……”
龙子太郎冷漠地望着这个她的第一位男人,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白皑皑的“尸身”,忽地一阵恼怒,冲北条东机喝骂道:“你这贱男人!你自己没用就算了,却为何要杀了他?!你叫我到哪里再去找这般勇猛的男人?!”
北条东机男人的尊严再次被重创,不由恼羞成怒,猛扑上去压在了龙子太郎的身上,疯狗般撕咬着、抓捏着、喘息着,龙子太郎却一如身旁白皑皑的“尸身”般冷冰冰地一动不动。
北条东机又狠狠地搧了龙子太郎几个耳光,随后便开始了“征战”。可惜他战不了多久便败下了阵来,只能如临死的瘟猪般呼呼地喘着粗气。
白皑皑偷眼瞟向他二人,心里暗自为北条东机感到悲哀——北条东机也并非没用,只不过龙子太郎确实太难对付罢了。而白皑皑发泄之后,罪恶感便油然而生,不知如何是好。
北条东机与龙子太郎嘀哩咕噜呱哒吧啦地争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随后便动手打了起来,一直从床尾打到床头,最后下了床再打——但见二人武功俱都不弱,堪为一流高手,哪似寻常的海上买卖人?!白皑皑心下有些疑惑,却又突地冒出了一个杀人的念头——杀了他们!不管他们是什么人都好,杀了他们!这男人活着已是种耻辱,这女人活着只会害更多的人!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这个念头让白皑皑自己都不由吓了一跳,但却并未影响得了这个决定。于是他缓缓提气,瞄准时机,突地跃起身双掌齐出,同时拍中了正相互厮打的龙子太郎和北条东机的肩头。这两掌凝聚了他八成的功力,疾如迅雷,力有千钧——他存心要一掌毙敌,虽觉六成功力已经足够,但为了保险还是再加了两成,而且击出时无声无息,内劲尽敛于掌上。
俩东瀛人相斗正酣,怎么也没料到“死尸复活”——他二人虽则听过白皑皑“不死神侠”的一些故事,但一来以为那不过是吹嘘,二来白皑皑也自说过那种“僵尸神功”早已破散,故而此际念头还来不及转便已双双中掌,一股巨力似利刃般自肩头刺遍全身。但他二人武功确实极强,方才打斗时显然并未见真章,此际中掌后齐地一声闷哼,各自喷出一大口鲜血,惊恐万分地瞪着身上犹自插着五支长箭的白皑皑,突地惊呼着争先向门外抢出。
这两掌仅叫二人受伤而未毙命,让白皑皑颇觉意外——显然自己低估了对方,这二人的武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高。但白皑皑又岂是好相与之辈?他如影附形般追出门外,见北条东机正向南掠去,龙子太郎则向北狂奔。
白皑皑哼然一声,身子似苍鹰般盘旋而起,斜向北条东机当头压下!
北条东机身在半空中已感到了令人窒息的压力,抬头看时,但见身插五支长箭的白皑皑似妖魔般正冲己扑来,不由吓得他心胆俱裂。但他终究是位久历搏杀的高手,惊惶中急忙沉气下坠到了地上,同时本能地张弓搭箭,又是五支长箭向白皑皑当胸射去——仓促间他已忘了,人家身上尚且插着五支长箭都还没事,现下这五支难道就能伤得了别人么?
白皑皑任由这五支长箭当胸插进,却抓紧了功夫疾坠而下,一掌击碎了正茫然无措的北条东机的大好头颅,红血白浆立时四周暴溅。随即他脚尖在北条东机肩头一点,人又向北飞掠而去,空中几个翻滚便已追上了逃得比兔子还快的龙子太郎。
龙子太郎奔逃间突觉一大团阴影当头罩下,惊恐地抬头看时,白皑皑的右掌已当头拍下,不容她有任何闪避招架的余地,掌心已堪堪挨着了她的头顶!
白皑皑本拟也将她的头颅击碎,此际见她花容失色的惊恐之相,又念及先前的无尽快活,不由心头一软,右掌内劲立时全消,但左掌却轻轻地印在了她的胸口之上。
龙子太郎立时如遭雷击,全身不住地剧震,连连喷出几大口鲜血后便萎顿地倒在了地上,无神的双目瞪着白皑皑,不解地道:“你、你为什么会、会不死?……你、你真的是、是、是‘不死神、神侠’啊?……你、你、你又为、为什么,为什么要、要杀我……”话音未落,她便已歪头死去,双目犹自圆睁,带着太多的惊疑、困惑……
白皑皑叹息道:“你真的不懂么?真的不懂么?”上前蹲下将她尚且温软的尸身抱在膝头,伸左掌抚合了她的眼皮,又自喃喃道:“她不懂,她不懂,难道我自己又懂么?我懂么?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我究竟在做什么?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都是那一记炸雷……唉,这又能怪谁……能怪谁……”
叹息着,白皑皑抱起龙子太郎的尸身向南缓缓行去,不多时已走到了北条东机的尸身旁。俯身提起北条东机的尸身,又继续向南前行。他信步慢行,要觅一处良地给这二人合葬。过了一盏茶功夫,来到了一处旷野,凉风习习,明月下草影摇曳,婆婆娑娑。他将两具尸身放下,解下碧灵软剑就地掘起坑来。不多时便已挖出了一个宽深的大坑,他收好碧灵软剑,先将北条东机的无头尸身小心翼翼地置于中央右侧,又抱起龙子太郎的尸身轻放在中央左侧。迷人的月色下,醉人的夜景中,龙子太郎的裸尸却更让人迷醉——虽是一堆死肉,却比很多活着的女人更具诱惑力,会让男人们不惜一切地去犯罪!
白皑皑矛盾的思想又开始斗争了起来。与先前一样,最后获胜的还是那一方!于是他又颤巍着手,颤巍着,颤巍着,终于按在了龙子太郎那更显坚挺的秀峰上——此刻尸身仍有一丝温暖,但却已在开始变凉,而这诱人的双峰自是愈发坚挺而稍有些发硬了……
于是,美丽圣洁的月光下,开始演绎着奇谲恐怖的一幕——一个身上穿插着十支长箭如刺猬般的“黑鬼”,正压在一具雪白香艳的娇小女尸上做那人世间最神圣也最丑恶的事!而就在他们身旁,赫然还有一具沾满了白浆红血、形态可怖的无头残尸!
风更凉了,也更大了。
草儿们也似乎发出了一些呜咽之声,好像不忍心看到这一出怪异、可怕的丑剧……
良久……良久……
白皑皑终于停住了。
他古怪地看着地上给他快活的这一具女尸,想着她已是一堆死肉,想着她不久后终会溃烂、腐化,最后变成一具骷髅——“红粉骷髅”,“红粉骷髅”,难怪会有如此说法……纵使你生前美如天仙、风情万种、倾倒众生,不也是一具骨架在支撑着这一堆肉么?一旦身死,却也不只是能留下这具骨架么?
白皑皑有些迷惘了。
他此际竟并未为自己龌龊的丑行而感到罪恶,却只是在思考着人世间太多令人难以明了的道理。
又一声长叹,白皑皑将身上的十支长箭一支一支地取出来随手抛下,箭入处可见二十个小洞遥相而望,但随后不久便自行愈合上了,俨然从未中箭一般。
白皑皑再怜惜地看了一眼龙子太郎的冷尸,终于挺身而起跃至坑外,将大堆大堆的泥土扒进了深坑之中……堆满,填平,再挖土垒起一座大坟……他又自远处寻来一块大方石立在坟前作碑,已金刚指力刻下“东瀛奇客北条东机偕龙子太郎伉俪合墓”和“大宋难民白皑皑立”一大一小两行字,随后他便静坐坟前,望着这堆新土发呆……
明月不知何时已笼上了一层薄纱,数缕袅袅的淡云围着圆月儿柔柔细舞。远处,岩峦重重,树影迷朦,虫儿们的鸣叫也多少显得有些凄凉。
“该是入秋了罢?”白皑皑蓦然有些惊悟,才发觉自己这许久以来早已忘却了春夏秋冬。
“但有的人和有的事我是不该忘的。”白皑皑在心里对自己道,“难道我真的从此困居此岛,再不能见亲人和朋友一面?”此刻他没有丝毫睡意,尽管才杀了人又做了那种“苦事”。他斜倚石碑半卧着,双臂枕着头,眺望着神秘无尽的夜空,杂乱的思绪竟又变得格外宁静,甚至比过去未遭雷击时最静时还要静……他此刻又在感悟人生,感悟人生的真理,感悟人生的奥谛,把自己溶入了最伟大的天地,心态和思想又升华到了一个新的境地……
过了许久,许久,风儿弱了,草动之声已再难听见。就连虫儿们都似已困了,全都停住了鸣叫。白皑皑这才想到这岛上竟无一丝人声,早先的厮杀也不曾惊扰到人,看来这岛上所有的“鱼人”恐怕都已到了海底的“深宫”中去歇息了罢?明晚倒要去瞧一瞧,看看“鱼人们”是怎样睡觉的……
想到睡觉,他才真的觉着已甚疲乏了,身子酸软无力,思绪也再难清晰。于是他便挣扎着起身,就着已凋淡的月色,在这瀚海孤岛上踽踽而行,向来时之路慢慢回去。
到得屋里,进内堂就着那个淡水泉眼洗了个凉水澡,走进卧房穿好衣裳,也不管天就快亮了,往床上一倒便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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